男人嘛,多少在乎面子,直接告诉他自己再接近他,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身份,他怕是也无法接受,自会放她走。
叶适听完此话,忽地明白过一件事来,所以,从被买回来到现在,在姜灼华心里,对他并无半点别样的情愫。
从前是个供她取乐的男宠,往后是她不敢沾染的皇子。
原是如此,懂了!
她若是个会被感情牵扯羁绊的人,就不会养今日来明日去的男宠。姜灼华生而自在洒脱,他不过是众多男宠中的一个,除了长得格外好些,怕是再无其他不同,他也终有一日要画地为牢,圈在皇庭内院,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
念及此,叶适心口没来由的一揪,但面上仍是对她笑笑,开口道:“方才玩笑的,你走吧。不过希望小姐日后别再唤我殿下,毕竟我身份不宜让旁人知晓。”
姜灼华对他回以一笑,施个礼,转身离开了叶适书房,自始至终,都没有多回头看叶适一眼。
从沧澜阁出来,夜里清凉的空气灌进姜灼华鼻息,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可算他娘的逃出升天了。
姜灼华扶着桂荣的手,忙对她道:“先去看看哥哥。”说着,直奔濯风堂。
姜灼华一进院里,便见良翰守在正厅外,她不由蹙眉抿唇,将良翰视作无物,吩咐桂荣在外面候着,提裙小跑进濯风堂,寻找姜灼风的身影:“哥!哥!”
姜灼风今夜无眠,叶适走后一直呆在书房里,听到姜灼华的声音,姜灼风眸中一亮,忙走出来相见。
看到姜灼风好端端的从书房里出来,姜灼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姜灼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握住姜灼华的双臂上下打量:“你没事吧?他可有对你用刑?”
姜灼华忙道:“没有没有,哥你放心。就是他不太好糊弄,我无论说什么,都能被他找到漏洞,只好和盘托出。”
姜灼风伸手摸摸妹妹鬓发:“没事就好。说了也没事,正好将功补过。我本想着,日后借机透露些消息给他,既如此,也就不用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说就可以。”
姜灼华看着姜灼风笑笑,忽地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忙问道:“哥,你之前说,想找到叶适此人,然后去助他夺位。可是,我觉得没必要,你早些去程家提亲吧,等叶适走后,咱们还是离开京城。都说伴君如伴虎,谁知他会不会日后反悔。好不好?”
姜灼风宠溺的笑笑:“好。我之前想那么做,无非就是想给你个强大的娘家,但是现在,你有你自己的打算,我没必要争了。就听你的。”
兄妹俩又坐着闲聊了会儿,姜灼华方才离开濯风堂。
夜风拂面,夜空中繁星满天,姜灼华走在羊肠小道上,一手扶着桂荣,一手揉揉自己的肩颈处,苦着脸对桂荣道:“你回去给我备热水,我要好好解解乏,什么香芧草、艾叶、过江龙、宽筋藤、千斤拔,统统往水里放,我可得好好泡泡。”
桂荣闻言不由抿唇,小姐方才在沧澜阁呆了那么久,大概是和柳乐师……不累才怪呢。
夜已深,姜灼华回到耀华堂,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姜灼华多睡了一会儿,起来后,梳洗完毕,叫厨房备了三人份的早饭。
不多时,姜灼风便来了,见到桌上的三副碗筷,微有不解,姜灼华便将昨晚叶适的要求告诉了他。
俩人无奈,只得等着叶适来了后一起吃。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叶适过来,正欲派个人去看看,却见元嘉来到了耀华堂。
元嘉在婢女的指引下上了楼,来到姜灼华面前,给两位行了个礼,说道:“姜小姐,我们公子说,不过来用饭了,二位不必等。”
姜灼华“哦”了一声,问道:“那午饭时再给公子备碗筷吧。”
元嘉笑笑,又道:“不必了,公子大概往后都不过来了,二位慢用。”说罢,元嘉复又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姜灼华甚是不解,昨晚不是说好一日三餐他要过来吃的吗?怎么忽就不来了?得,爱来不来,不来是好事,省得见了他别扭。
念及此,姜灼华揽了衣袖,亲自夹菜给姜灼风:“哥,吃菜。”
就这般,同在一个府里,终如姜灼华最初所愿,过上了互不干扰的日子。
随着叶适的不再出现,她也渐渐明白过来,大抵是成功的将他萌生的那点子动心,掐死在了摇篮里,姜灼华对此,喜闻乐见。
叶适再度回到了他过去有序的生活中,就像初春回暖时,迫不及待发出的嫩芽,尚未来及枝繁叶茂,便被一场回寒,给摧残的七零八落。
几日的功夫转瞬即逝,与叶适说定的盂兰盆节到了,而这一日,一直跟在姜灼风身边的良翰,没有再来。
姜灼风一早就派了随侍出去,在皇陵附近探听消息,只待长平王行刺恭帝,为他们兄妹二人证明所言非虚。
姜灼风呆在耀华堂,和姜灼华一起,等了整整一上午,一直到下午未时,派出去的随侍方才回来。
姜灼风忙起身走上前发问:“怎么样?今日陛下祭拜先祖,可有出事?”
随侍行个礼,回道:“并未出事,祭祀顺利,陛下现已率众妃回宫!”
“咚”地一声,兄妹二人的心全然跌入谷底,怎会没有出事?不可能的!
姜灼风眉心紧蹙,摆摆手示意随侍退下,面色沉得厉害。
待随侍走后,姜灼华这才走上前,一把握住姜灼风的手臂,着急忙慌地问道:“哥,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和从前不一样?咱们得接着想法子自证啊!”
姜灼风正欲说话,却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二人一起回头,正见叶适走了上来。
姜灼华的心立时揪得更紧,忙上前行个礼解释道:“不知为何,今日并未……”
话未说完,叶适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但听他说道:“你们说的是真的,昨晚,我派人去了皇陵,长平王确实在祭酒中下了毒,是我让人拦下的。”
姜灼华长舒一口气:“您可吓死我们了!”说着,姜灼华扶着自己心口,安抚自己这颗险些被叶适震碎的小心肝儿,脱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姜灼风亦是气得想打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叶适。
叶适看着姜灼华笑笑,道:“长平王是我皇叔,当年恭帝宫变时,还曾助我父皇,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自掘坟墓?”
其实,他得到消息的第二日,就派了人去盯着长平王,是怕二人为了圆谎,故意找人去撺掇长平王下毒,又或者派人下毒嫁祸长平王,但是自始至终,长平王身边都没有人去过。
昨夜探子来报,说是见到长平王往祭酒中添东西,这才着人拦下,换了祭酒,也证明了兄妹二人所言非虚。
几日未见姜灼华,再次见到她,叶适心中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他的目光不由一直落在她的面上,看了片刻,他收回目光,对姜灼风道:“你随我去沧澜阁,有很多事,我想问问你。”
既然已经证明他们所言非虚,姜灼风他自然是要收为己用!
姜灼风点头应下,姜灼华送了二人出去,回来后进了卧室,一下躺倒在榻上,可算是将悬了许久的心,彻彻底底放回了肚子里。
一轻松下来,她就想出去游玩儿,她躺在榻上,盯着房梁出神。
似乎也有些日子没见姜重锦了,反正男人们商量大事,也跟她没什么关系,索性喊上姜重锦,姊妹俩一块去游湖,正值盛夏,睡莲开得正好,不赏可惜了。
念及此,姜灼华派了婢女去林染院叫姜重锦,自己则起身更衣。
不多时,姜重锦就来到了耀华堂,许久未见阿姐,姜重锦一见她,就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险些将姜灼华撞一个趔趄:“阿姐,我真的好想你啊,你总算想起我了!”
姜灼华忙推着姜重锦肩头让她站好:“好啦好啦,别闹啦,阿姐带你去游湖。”
姜重锦忙摇摇手里的帷帽:“我都准备好啦。”
这时,姜灼华才注意到,姜重锦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对襟襦裙,这丫头,从前都是学着她的,她穿什么色,姜重锦就穿什么色,怎么忽然就不学了?
不过,不学了也好,小姑娘本就生得可爱,学着她穿不适合姜重锦。
念及此,姜灼华边携了姜重锦的手往外走,边赞道:“你今日这身打扮适合你,其实阿姐之前就想跟你说,让你换换打扮,可一直没来及。”
姜重锦闻言,小脸一红,抿着唇笑问道:“阿姐,你也觉得我这样好看?那就好。”
姜灼华宠溺的笑笑,冲她点点头。
到了湖边,姜灼华派了小厮去包船,姐妹俩则趁这个空档,一起买了两篮子菱角,一篮子等下在船上吃,另一篮子拿回去,给姜灼风和叶适吃。
菱角买好,小厮也跑了回来,说是船已经包好,俩人将两篮子菱角交给随行的婢女,一起走上码头,上了船。
船是装饰极好的画舫,四面皆有轻纱遮掩,宛如飘在水上的亭台水榭,甚是好看。
姊妹二人上了画舫,便摘下了帷帽交给婢女,在栏边铺着软垫的长椅上,挨着对坐下来,船缓缓划开,离了码头,渐渐往水中央而去。
姜重锦从篮中取过一枚菱角:“阿姐,我给你剥菱角。”
姜灼华阻止道:“别,多伤指甲啊,叫小厮剥吧。”
姜重锦摇摇头:“我有技巧,慢慢剥,不怕的。”
姜灼华无奈的笑笑,前世真是瞎了眼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妹妹,事事为她着想,竟然叫她冷落那么久。
姜灼华手半支着头,懒洋洋地坐着看给她剥菱角的姜重锦。
初时,姜灼华神色宠溺悠然,可看了一会儿,姜灼华忽地觉出不对来,眉心不由渐渐微蹙。
姜重锦是怎么回事?
剥着菱角,怎么剥着剥着,就忽然傻笑一下?
傻笑一下也就算了,她还会时不时的出神发愣,回过神来后,又是满面羞涩的接着剥菱角。
剥个菱角有什么好害羞的?又不是剥什么人衣服?
姜灼华狐疑地看着了姜重锦一会儿,忽地反应过来。哦,难怪忽然换了梳妆打扮,不学她了,原是这么一回事!
第38章
姜灼华低眉笑笑, 姜重锦也十五了,心下有了中意的人,也是寻常。
只是姜重锦前世的丈夫,是请了媒人说的,乃军中别部司马蒋越, 之前二人并未见过,算是媒妁之言, 婚后过得不算好, 蒋越后来先后曾有纳妾。
前世姜重锦一直呆在府中,并没有与外人交往的机会, 但是这一世, 她许了姜重锦没事儿可以出去游玩儿,不知道遇到的会不会是蒋越。
念及此, 姜灼华柔声唤道:“重锦。”
姜重锦回过神来, 眸中依旧闪着春光微漾的波澜:“嗯?怎么了阿姐?”
姜灼华含着笑意, 问道:“重锦是不是有了中意的男子?”
姜重锦闻言, 小脸儿立时如红透的苹果, 不由含羞咬紧了唇, 目光从姜灼华面上移开, 只盯着手里的菱角,手下却是越剥越快。
姜灼华见此, 笑着宽慰道:“没事儿, 跟阿姐你害羞什么啊?女大当嫁, 如果你有了中意的人, 阿姐和大哥也好帮你看看,如果合适,不如就将亲定下来。”
姜灼华担心姜重锦喜欢的还是他前世那个丈夫,不由探问道:“是习武之人吗?”
姜重锦摇摇头,回道:“不是,是读书人。”
姜灼华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前世那个人就好:“他叫什么?家住何处?”
姜重锦咬咬唇,含着笑,小声低语道:“阿姐,他说等时机到了,自会来府里提亲,到时候阿姐就知道了。”
姜灼华挑挑眉,好吧,小姑娘家家的害臊也是正常。
姜灼华没再多说,将目光移向画舫外,欣赏着如水墨泼成的湖光山色。
过了片刻,姜重锦踟蹰着开口问道:“阿姐,我想给……他做几身好看的衣服,阿姐能帮我想想,用什么料子好嘛?”
姜灼华收回目光,不由轻笑,当年她也是,喜欢上一个人,便想为他做这做那,但是,付出多的那个人,永远是被牵制的那个人,念及此,姜灼华笑道:“你尚未嫁他,不必为他做这么多,先看看他能为你做些什么。”
姜重锦不好意思的笑笑,对姜灼华道:“阿姐,那天我去游山,他也去了,他跟我说,他在老家有个堂妹,特别的懂事,经常会给他做衣服,还会给他娘亲做吃的送去。我想,他大抵是喜欢懂事的人,所以我也想做些衣服给他,不想在他眼里,旁人比我强。”
姜灼华面上本是笑意盈盈,听完这句话,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
这话,何其耳熟?
她骤然反应过来,直起腰背,赶忙问道:“你说的他,可是那日同林氏来咱们府上穆连成?”
姜重锦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眸色中满是不解:“阿姐,你如何知晓?”
姜灼华的心口猛地一揪,痛得她不由弯了腰,随即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滔天怒意。
好你个穆连成,她这条路走不通,居然便将魔抓伸向了她的妹妹。
方才姜重锦复述给她的话,当初穆连成也对她说过,而她自是也和她单纯的妹妹一样,为他做这做那。
她本没想过要如何报复穆连成,可现如今,是他先将事情做绝,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重锦看着姜灼华忽然变了脸色,不解的同时,心里又格外紧张,小心探问道:“阿姐,你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吗?我知道阿姐不太喜欢他,但是阿姐,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对我很好,他说日后成亲,会与我举案齐眉,无论做什么,都要夫妻俩一起……”
说到这儿,姜重锦不由笑着低眉:“不瞒阿姐,他说的,也都是我向往的、我想要的。我想,跟他在一起,日后一定会过得很开心。”
姜灼华看着眼前的姜重锦,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真相。
现在的姜重锦,就和当初的她一样,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想法,一样的盼望。
若放任不管,也注定,会像她一样撕心裂肺!
那种痛,姜灼华深切的感受过,有多难熬她一清二楚,可是现如今,自己的妹妹,也即将经历这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