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小甜皱眉道：“你的意思是缺了十个？”小白肯定道：“一定是那个新来的哑巴吃了。不会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偷吃东西，实在是太过分了。”扈小甜正为新品发愁，不欲就这些事情难为人，所以哄道：“他才来，偷吃些也是寻常。过两日吃腻了也就好了。”
小白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偷吃，后来也被小甜发现了。只不过扈小甜让他大方的吃，吃到腻为止。因此，小白也不好意思对小哑巴太过苛刻。只是，他总觉得小哑巴哪里不对劲，有一种不同于寻常百姓的气息。
小哑巴并不知道他已经引起了二人的怀疑。此刻，他正从城墙的墙角处取出一块砖，把其中的信件拿出，又把怀里的甜糕塞进去。而后，他迅速的读了一遍那封信，便把那封信吃进了嘴里。
回到店里，他依旧是人畜无害的表情，挥着手表示货送完了。扈小甜正望着面前的一堆食材发呆，并没有空理他。小白则正跟自己手里的一块面团较劲，因此也不抬头。小哑巴只好悄悄站到小白后头，学着他如何和面。
外头，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位身穿粗麻衣服的夫人。扈小甜面前的阳光被尽数挡住，她这才有点恼火的抬起头来望着二人。可一见到来人，扈小甜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
“郭婶，婆婆，你们怎么来了？”扈小甜上前迎道。宋婆婆笑眯眯的从布兜里正掏着东西，郭婶便抢先道：“还说呢，都怪你。这都几日不回家了，日日住在店里，我们能不着急么。”
扈小甜歉意一笑，宋婆婆却递上来一堆果子道：“我知道你最近忙着佳肴赛的事，甜儿乖，婆婆不怪你。这是婆婆给你炸的果子，咱们一块用些。”郭婶也递上来一块肉道：“我还带了块肉，晚上炒着笋吃。最近这些日子生意不好，连这点子肉都卖不出去。你郭大叔正在家犯愁呢。我说若是他再卖不出去，我就到你这里当小工了，总比我们卖肉赚得多。”
宋婆婆嗔道：“送块肉，哪里就这么多话。”郭婶笑着闭上了嘴，小甜便引了二人往后院去。小哑巴机灵，抢着拿那块精瘦的肉。扈小甜只以为他是要放到地窖里去，便把肉随手递给他。
“丫头，我问你，这佳肴赛的第二关你可有主意了？”郭婶才坐下，便急着问道。扈小甜一提这事，颇为沮丧的摇了摇头。宋婆婆眯着眼一味笑道：“不急，不急。”扈小甜为宋婆婆二人沏了热茶，恭敬的递了过去。
“说起来我也着急，可是咱们这菜蔬瓜果都有限，能用的基本都用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推陈出新。”扈小甜的两条小眉头拧巴着，写满了愁闷。郭婶叽叽喳喳道：“我倒是听说那个莫芳芳已经做出来了，只是弄得神神秘秘，不肯卖呢。”
宋婆婆干瘪的脸上尽是皱纹，她也陪着扈小甜思索了半晌，可依然没有主意。又怕打扰了她做糕点，便扯着意犹未尽的郭婶离开。扈小甜自然要送出去，却不料在前厅里，看见了小哑巴正使劲的剁着已蒸熟的肉馅。
小哑巴的身边是一脸惊呆的小白，还有手边的一坨面。小哑巴头也没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众人围观。小白正要说话，见扈小甜把食指竖在唇边，便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小哑巴切完了肉馅，又加了芝麻油、腐乳汤几样，然后把这些裹进面皮里。扈小甜这才明白，小哑巴是想做肉馅的糕点。扈小甜虽说不知道味道如何，可心里却是赞叹的。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在甜皮的糕点里加进咸味的肉馅，实在是大大的创举。
这会，小哑巴已经包完了第一个，然后他熟稔的拿起磨具，在上面印上扈字。郭婶食指大动，哪里还忍得住，赶紧上前抢过来尝了一口。小哑巴这才发现众人，赶紧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想对扈小甜解释。
扈小甜示意小哑巴别急，然后问道：“郭婶，味道如何？”郭婶三口两口吞进去道：“味道淡些，不过已是好吃极了。我看，比那纯肉的饺子好吃多了。”扈小甜欢喜催道：“快，多做几个，我们都尝尝。”
半晌时间过去，扈小甜又往肉馅里加了几味调料，这样试来试去，味道才达到上佳。而经此一事，小哑巴不仅得了扈小甜的赏识，更多得了三个月的月钱。但小白倒是由此生了嫉妒，往后常常与小哑巴过不去。
小哑巴从来不和小白争执，只是一味的让步。扈小甜在的时候，便替小哑巴做主，说上小白几句。可扈小甜不在的时候，小白便颐指气使的坐在太师椅上，吩咐小哑巴做这做那，偶尔心情差的时候，还会打骂几句。
几日过后，佳肴赛的第二轮举办在即。扈小甜熬了几日几夜，才做出毫无缺点的咸味甜糕。而此时，虽说瘟疫已散，南绵镇不再戒严，可因为扈小甜曾私通土匪的身份，所以依然不得出城。因此，她只好再次托杜俊帮自己送糕点。
因着杜俊上次有海东青保护，所以莫家的人马吃了不少苦头，这回竟没人敢追着杜俊抢点心。再加上也许是因为莫芳芳与景然亲事已定，也就不那么把扈小甜放在眼里了。所以杜俊此行，竟格外顺畅，甚至还和莫家的人马聊了几句。
“前番的事都是主子命令，咱们也没办法，冒犯了杜神医，实在是罪过。”莫家的管家见风使舵，此刻恭敬说道。其实他原本也不愿意得罪镇子里头唯一的神医，可主子的命令又不得不听。因此如今一见事情有转机，便立刻来赔罪。
杜俊也是有脾气的，因此也不说话，只坐着喝自己的茶。莫家的管家却不识趣，继续絮叨道：“去南郡的路这么长，咱们又能遇见也是缘分。这茶钱在下就帮神医出了，还请神医不要推辞。哦，对了，我家主子仁义，送去参赛的点心多做了不少，说是让我们路上解乏吃一些。神医空腹喝茶，想必腹中难受，不如也吃些。”
说着，管家也不顾杜俊推辞，把手里的点心分出一盒，摆到了杜俊桌上。杜俊既是医士，自然对气味格外敏感，因此那点心一上桌，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对。面上，杜俊依然板着面孔，但却并没有推辞那一盒糕点，而是拿出一块，细细品尝。
管家在旁笑道：“比之扈味甜糕，不知如何？”杜俊这才开口道：“有过之而无不及。”管家得了此言不禁十分欢喜，又夸了几句神医便是神医，眼力不同旁人等语，方才散去。杜俊却心下惊慌不已，也顾不得把扈小甜的甜糕送到南郡，赶紧驱马回转。
“甜妹，甜妹。”杜俊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扈小甜连忙起身去迎。杜俊见了扈小甜正要开口，忽然见到屋里的小哑巴直勾勾盯着自己，顿时心里一惊，拉着扈小甜转头道：“这里不行，换个地方说话。”
扈小甜不明就里，只好跟着杜俊到了他的医馆里头。杜俊见四下无人，方才说道：“小甜，莫家送到佳肴赛上的糕点馅料和你的馅料味道是一模一样的。”扈小甜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杜俊哥哥，那你有没有把甜糕送去？”
杜俊摇头道：“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我便回来了。因为莫家是先传出了做出新品的消息，而后你才传出来。所以若是人们知道你们的馅料味道相同，一定会怀疑是你效仿了莫芳芳。到时候，咱们可就连参赛资格都没有了。”
扈小甜心急如焚道：“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啊？我的咸味甜糕只有店里的几个人知道，从来都没在外卖过。莫芳芳怎么可能知道配料呢？”杜俊丝毫不怀疑扈小甜，肯定道：“甜妹，恐怕是你的店里出了内鬼了。你仔细想想，谁的可能性比较大？”
扈小甜跌坐在椅子上，无力道：“原本只有小白和念青两个人的，可最近小白身子不好，我便雇了些临时帮佣的人过来，一时间倒也没仔细查根底，不知道哪个是莫芳芳的人。”杜俊叹道：“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明日便是佳肴赛的限期，咱们必须在明日之前做出新品来送往南郡。”
“明天？”扈小甜摇摇头，“明天怎么来得及，看来我注定是做不成这扈味甜糕铺的。怪不得莫芳芳这次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她早有谋划。罢了罢了，我认输了。”杜俊上前摇着扈小甜道：“甜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8章 土匪！流氓！
好不容易从杜俊的医馆里出来，扈小甜已是浑身无力。从扈味甜糕店成立的那天开始，她的生意便从未一帆风顺过。面对莫芳芳一次次的咄咄逼人，她不愿意与之相争，从来都是安然度日，平和相待。
可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僵局。频频的退让给她带来的，并不是安稳，反而是节节败退。她也不想放弃，可明日就是佳肴赛的最后一天了，她没有力量再坚持下去了。从夏至到冬至，这么多天以来，她甚至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扈小甜把手里的咸味甜糕扔进臭水塘里，缓慢的往回走着。扈味甜糕店门口，那个大大的“黑”字显得格外刺眼。小白和小哑巴两个人站在廊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见扈小甜过来，二人也没有反应。
扈小甜越发烦躁，坐在椅上冷冰冰说道：“你们两个，谁把我的咸味甜糕方子送给莫芳芳的？”小哑巴见大门开着，似乎唯恐有人进来听见，连忙过去关门。这个动作却引起了扈小甜的不满，“念青，你给我说实话。”
小哑巴关上门的那只手停顿在空中，似乎不明白扈小甜说些什么。扈小甜又一次开口道：“小白跟了我三年了，念青。”小哑巴反应过来，原来扈小甜是怀疑自己。小哑巴心里一急，手上就开始比划起来。
小白在旁边抢着道：“我就说店里的甜糕怎么天天丢，原来是出了家贼。亏你还装的老实样子，我和甜姐真是瞎了眼了。”小哑巴比划的速度跟不上小白的速度，越发焦急起来。他又看见扈小甜满目失望，心里更加恼火。
屋子里充斥着小白的唾骂声，小哑巴终于忍受不住，泪水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转头就跑了出去。小白犹在添油加醋道：“甜姐你看，他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我这就去把他给您追回来。”扈小甜还是不说话，静静坐在椅子上，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
几个时辰过去，小白和小哑巴都不见回来。天色渐渐暗沉，吞没了整个南绵镇。扈小甜没有点亮蜡烛，只是一个人坐在黑暗当中渐渐睡去。梦中，泪水无声的流下，她的面孔变得潮湿起来。
身后，忽然冒出一双温润的胳膊，轻轻把她揽在了怀中。“甜儿，你累了是不是。别怕，我来了。”海东青身穿着黑色的大氅，俊逸的面孔上满眼都是柔情。他把扈小甜轻轻抱起，然后自己坐在椅子上，让扈小甜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海东青此刻格外能絮叨。“甜儿，都是我不好。我应该留在镇子里，好好护着你。早知有你，我还做什么土匪呢。甜儿，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累了，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扛着。甜儿，你可知道我多想你。”
他垂下头来，想贴向扈小甜那张精致的小脸。可他还碰到扈小甜的脸，他那满脸的胡子先把扈小甜刺痛了。“啊啊啊啊啊。”扈小甜一声惨叫，从海东青的身上蹦了下来。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喊道：“土匪！流氓！你想做什么。”
海东青顿时手足无措道：“我，我是来帮忙的。”扈小甜狠狠的踩向海东青的脚道：“骗人，上次你给我惹下的麻烦，我可还记着呢。”扈小甜那一脚踩上去，实在一点力气也没有，海东青不禁被她逗笑。
“小甜，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海东青的脸上尽是笑容，让扈小甜怎么也生不起气来。海东青走过去拉住扈小甜的手，拉着她一起坐在了长椅上。扈小甜的小手先是往后缩了一下，可海东青的手紧紧的抓着他，让她不能挣脱。
“小哑巴是我的人，你知道吗？”海东青的声音轻轻地，像和风一样吹进扈小甜的心里。扈小甜撅着嘴巴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我的小甜最聪明了。他每次从你这里偷的甜糕，都是拿给我的。”
扈小甜瞪了海东青一眼，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海东青却没看她，继续说道：“刚才小哑巴去找我，正好那个小白也追去了。我便顺手细细查问了一番，现下事情的究竟已经明白了。这次把你的甜糕配方偷偷送给莫芳芳的人，是你店里的小白无疑。你放心，我已经帮你处理掉了。”
扈小甜一惊，海东青赶紧握紧她的手道：“你放心，我只是把他送的远远地，不让他再害你。甜儿，只要你心里有一分惦念的人，我都不会伤害。”扈小甜心里多少有些温暖，垂下头来继续听海东青说话。
“甜儿，你不能轻易的说放弃。宋婆婆在等着你，我也在等着你。小哑巴在等着你。就连那个没头发的杜俊，也在等着你。你是我们手心的珍珠。就算为了我们，你也要活的开心光彩。”
扈小甜唾了一口道：“原来土匪也这般油嘴滑舌。”海东青心里一软，往她的身边挤了挤道：“有我陪着你呢，咱们一起想主意。明天的佳肴赛，咱们一定不会错过的。”扈小甜心中虽暖，嘴里却犟道：“你能想出什么主意，就知道哄我开心罢了。”
海东青顿时起身道：“你可不能瞧不起人。你以为凭着小哑巴，就能给你做出那么好吃的甜糕啊？”扈小甜一愣，抬眸道：“用肉做馅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海东青的剑眉微动，笑道：“我们土匪天天喝酒吃肉，没有肉可活不了。我想了几日，最后想到，要是把肉做进点心里，也许可行。谁知道那个小哑巴手还挺巧，竟然做出来了。”
扈小甜原本就猜到小哑巴是海东青的人，只是没想到海东青如此关注自己，竟然连如何做出甜糕新品也替自己发愁。她鼻子一酸，终于投入了海东青的怀抱里。海东青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弄得愣住，抬着双手竟不知放在什么地方。
等到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出双手拥抱住扈小甜的时候，小甜却猛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道。“海东青，我有主意了。我知道明天的佳肴赛我们该怎么做了。”海东青赶紧收回双手，用咳嗽掩饰了一下尴尬道：“你说，你说。”
扈小甜的脸上绽放出光彩道：“你方才说，你们土匪要有酒有肉。既然肉能包进甜糕皮里，那酒为什么不能呢？”海东青望着扈小甜，满脸尽是欣赏之色，虽说也没认真听扈小甜说的是什么，可嘴上却不自觉叹道：“甜儿真棒，甜儿真是聪明。”
扈小甜推搡着他道：“你把我的两个活计都弄走了，现下只能抓你做苦力。快去给我买酒来，要镇子东头最好喝的那家黄酒。然后再买上十斤葡萄，我要用葡萄汁液来中和掉酒的苦味。”海东青连连答应，竟一路跑着去买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