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有的时候会觉得蒋方年很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可为什么他要瞒着自己呢。
昏昏沉沉之际,她做了一个梦。
落日西垂,偌大的校园被昏黄所掩盖,她因为上英语课画画被留堂。
抄了五十遍的英语课文。
等她出来的时候,学校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只有公告栏那里还站着几个女生,她们鬼鬼祟祟的站在椅子上,手上拿着剪刀,小心翼翼的剪着什么。
再后来,似乎有人来了,她们受到惊吓,一窝蜂的往旁边跑。
照片像落叶一样,在空中打了个旋,最后落在她的脚边。
迟疑片刻,她弯腰捡起。
少年的头发剪的很短,直视镜头,满脸桀骜,眉眼到唇角都透着不加掩饰的张狂。
身旁的脚步声瞬停,她往上看了一眼。
蒋方年身上的校服穿的松松垮垮,拉链只拉了一半,臂弯还抱着一个篮球。
他看了看苏荷,又低头看了眼她手上的照片。
照片里面那个张狂到不可一世的少年突然涨红了脸。
次日上课,苏荷在自己的抽屉里看到了一整张还未剪开的证件照。
清一色的,全是他。
第三十九章
记忆就像是刚打开的橘子汽水,细小的气泡争先抢后的从里面涌出来。
操场上,她偷偷的站在人群中,握着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踮脚越过前面的脑袋,目光在触及到那个穿着黑色的球衣的少年时,又急忙低下。
他真高,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
像是把阳光全都攒到了眼睛里一样。
耳边是学校女生刺耳又激动的叫声:“蒋方年!加油!”
他好像进了球,可是她看不见。
她站的太后面了,个子也不够高。
实在是太累,苏荷抿了抿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然后背着书包离开了。
要给他送水的人那么多,根本就轮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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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她坐在教室背课文,身旁都是嬉笑打闹的同学。
他们的热闹与她无关。
她安静又内向,话也少,很多时候,甚至没什么存在感。
有人被推过来,站在她面前,红着一张脸递出那个苹果。
“平安夜快乐。”
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将苹果放在她的桌上。
平安夜啊。
苏荷眨了眨眼,放下笔,将手伸进了抽屉里。
这个冬天,气温很低,即使是在有暖气的教室里,指尖的触感还是很凉。
她也准备了一个,是她花了很长时间挑选的。
要送出去吗?
她迟疑。
最后一咬牙,还是拿着苹果出去了。
她将校服外套里的高领毛衣往上拉,遮挡住下巴,也遮挡住脸上那一抹不太自然的红晕。
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一班门口。
传说中的重点班并没有老师口中说的那么遵守纪律,他们也吵,也闹。
她探头看了一眼。
少年的座位没人,下面放了一个篮球,桌肚和桌面都堆满了苹果和卡片。
甚至还有各种包装的巧克力。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苹果。
在那个夏天,她的喜欢就像是被摇过的可乐,呛人的不敢一口喝下。
她太胆小了,甚至连小口抿的勇气都没有。
有什么放下了,又有什么释然了。
她转身往后走,低着头没看见前面的路。
不甚撞到了谁,她急忙道歉。
蒋方年挥挥手,脸比她的还要红:“没……没事。”
他个子很高,长的也很好看,笑起来,眼睛会微微眯起。
喜欢穿黑色的十号球衣。
是篮球场上的前锋。
全校第一,有他在的地方一定站满了为他加油喝彩的人。
而她呢,成绩勉强及格,上课总是神游太虚,不是发呆就是在画画。
安静内向,不太敢和别人说话。
独来独往。
于是一切又回到原点。
她将苹果咬了一口,翻开课文准备背英文单词,里面的掉出来一个粉色的信封。
她诧异打开。
苍劲有力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
苏荷,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你就眨一下眼睛。
没有署名。
她疑惑,左右看了一眼。
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躲开了她的视线。
她将信纸放回信封,继续去背英语单词,也没有听到窗外那声几乎狂喜的声音。
“她眨了,她眨了,她是喜欢我的!”
“你脑子有病吧,你见过谁不眨眼睛的?你干脆直接说你要是喜欢我就呼吸,不喜欢我就憋气自杀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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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的世界,青春期的暗恋是美好的。
闹钟在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苏荷睁开眼睛。
窗帘是拉上的,没有一丝光透进来,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
她抬手轻触了一下脸颊。
湿润一片。
她记起来了。
她喜欢的人,原来一直就在她的身边啊。
真好。
苏荷穿上拖鞋下床,洗漱完以后又穿上衣服,现在才四点,她却没有一点睡意。
昨天是为了这个时间起来赶稿,可现在,她强烈的想要做一件事。
蒋方年在睡梦中被吵醒,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他烦躁的在床头摸来摸去,眼睛都没睁开。
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大清早的有……”
最后那个病字在听到苏荷的声音以后默默吞咽下去,语气也一下子柔了好几个度,“……事吗?”
电话那边安静很久。
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她终于开了口。
“年年,我都想起来了。”
蒋方年的呼吸一滞:“想……想起什么了?”
“什么都想起来了。”
五点了,天色擦黑,星星和月亮也还挂在天上,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窗外。
握着手机的手轻轻收紧,而后又松开。
算了,记起来就记起来吧。
这一次,他总算不用继续瞒着她了。
他其实在相亲那天就想告诉她了。
他喜欢她喜欢了很长时间,打篮球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在观众席上寻找她的身影,中午吃饭会悄悄跟在她身后,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她被罚留堂,他就点外卖让人给她送进去。
害怕她再次被收保护费,每天都看着她进了小区门才离开。
赵毅说他的爱太卑微,可是他一直不觉得。
他多伟大啊,在几千人的学校里,发现了这么优秀的苏荷,一喜欢就是这么多年。
他觉得自己就是千里马的伯乐,只可惜,千里马不知道自己是千里马,而他,也只敢躲在暗处。
两个人都安静了很久,仿佛岁月的鸿沟此时就横在他们中间。
一晃就是七年。
苏荷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说年年,你在听吗?
蒋方年勉强扯出一个笑:“我在听。”
“”我说我都记起来了,我喜欢年年,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所以年年。”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又轻又软,没有任何重量,风一吹似乎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却在他的心里激起了一个巨大的涟漪。
“什……什么?”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害怕这是一个梦。
又害怕自己太过于激动,梦醒了,又回到原点。
他尽量的放慢呼吸,可是狂跳不止的心跳像是脱离他控制的小人,一直敲打着他的做胸腔。
“我说我喜欢年年,喜欢了很多很多很多年,想问年年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他一连说了几十个要,生怕她会后悔,随便拿了一件外套就往外走。
电话还没挂,苏荷手里拿着压感笔,她小小的庆幸着,自己终于能在最有勇气的年纪再次遇见他。
然后说出那句她一直不敢说的话。
路灯还开着手边放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还冒着热气,她看见有人穿着运动服出来晨跑。
再然后,她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他穿的不多,浅灰色的卫衣和黑色的外套,手机贴放在耳边,抬头看着亮着灯的二楼。
说话时,嘴边还有哈出来的白气。
苏荷起身,有些愣住:“你怎么过来了?”
早上的A城冷的刺骨,他的鼻子都冻红了。
“怕你反悔。”
苏荷压低声音,小声说了一句:“那我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你不可能反悔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外面风应该很大,她甚至能听到手机听筒里呼啸而过的声音。
蒋方年的声音干净清冽,好像不论过了多长时间,他都是苏荷记忆里的那个人群中最耀眼的少年。
“因为你舍不得啊,你刚刚那么着急的站起来不就是看我穿的太少怕我冻着吗?”
……怎么觉得和她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你是不是在画画?”
苏荷点点头:“明天要交。”
“那你画。”他在花坛旁边坐下来,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蜷缩在那,身后像是深蓝色的幕布,缀着几颗零散的星星。
硬冷的脸部轮廓都被衬的柔和了许多。
苏荷握着压感笔,有些不放心:“你先回去吧,这个点很冷的,别感冒了。”
“小荷花,我不冷。”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在哄她。
“我想多看一会。”
她有片刻愣住:“看什么?”
“看你啊。”他笑弯了眉眼,“我的女朋友。”
第四十章
苏荷低头去画还剩一半的画稿,蒋方年就坐在外面的花坛旁,抬头看她。
时光仿佛恰好。
电话还没挂断,轻柔的声音从听筒里倾泻出来:“你能不能把电脑往旁边挪挪。”
苏荷一惊:“怎么了吗?”
他低笑道:“挡到你的下巴了。”
苏荷红着一张脸,把电脑挪了挪:“这样呢?”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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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方年在外面坐到天亮,好再他身体好,没感冒。
第二天他破天荒的去了学校。
楚临看到他了:“哟,蒋大少今天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敲锣打鼓顺便安排几桌满汉全席招待你啊。”
蒋方年懒得搭理他:“滚远点。”
“怎么着,吃鸡吗?”
“不吃。”
“那你今天来是干嘛的?”
蒋方年挑了挑眉:“有件事要和你们说。”
楚临疑惑:“什么事?”
宿舍的其他几个人也放下手上的活过来。
蒋方年放慢了语调:“哥哥我脱单了。”
安静几秒,大家一脸冷漠的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忙活各自的去了。
蒋方年有些不爽他们的反应:“哦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意料之中的意思呗,你刚进我们宿舍的那一天我就以为你有女朋友了,谁知道你一直单到了大四,你是不知道,直到你搬出去之前我们每个人睡觉都背靠着墙。”
“为什么?”
“护菊花呗,谁知道你是不是gay。”
蒋方年皱着眉,一脸嫌弃:“平时没事的时候多照照镜子,就算我真是gay也对你们没兴趣。”
楚临听到他的话,拿了手边的镜子上下照了照:“挺帅的啊。”
话说完,他又凑过去:“是上次哪个妹子不?”
蒋方年随手抽了本书出来:“哪个?”
“就是那个名字很土的。”
听到他的话脸一黑,封面最后的那个铺字被按的变形。
“你刚刚说谁的名字土?”
楚临抽了自己一巴掌:“呸,我这破嘴,我说的是苏桃,苏桃的名字土。”
“不过人这妹子可是天天往我们系跑,一天给我们送好几趟水,就是为了看你在不在。”
蒋方年长腿交叠,搁在架子上:“哦。”
楚临轻叹:“那么好看一妹子,怎么就看上你了,唉。”
他一阵长吁短叹:“我这天天在她面前晃悠,怎么还是没办法让她移情别恋。”
蒋方年显然并没有听他说话,低头看着手机。
嘴角带着笑。
片刻,他把手机屏幕对着楚临:“我眼睛突然看不见了,你帮我看看几点了。”
楚临一眼就看到了聊天栏里的那句你吃饭了吗,以及最上面那个备注。
——女朋友。
他嗤了一声:“你直接瞎了得了。”
然后起身走了。
蒋方年心情顺畅,跟过去:“你还没告诉我几点了呢。”
楚临去了大礼堂,蒋方年似乎很享受这种调戏单身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