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对苏清娆来说却是个新词,以为这是皇叔的名字,说:“原来你叫王爷啊,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封钺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一言难尽。
那个武将先是愣了一下,忍了忍没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若他是个文臣,此举便显得太失礼了,可他一个武将,又不会像那些文人一样总是端着一副翩翩君子的作风。
“……”苏清娆一脸无辜地看了看表情有点怪异的皇叔,再看看那闷笑得红了耳朵的陌生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封钺见小姑娘有点可怜,不冷不淡地看了眼那武将,后者立马闭了嘴。
隐在暗处的庄琦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苏阿九到底还是苏阿九,改了名字也还是乡下人,居然在皇叔面前丢这种脸,真真是蠢到家了,连“王爷”都不知道。
不过还好,她到底不姓庄,丢脸也是丢她自己的脸。庄琦突然就自信了起来,她都出这种丑了,她还怕美不过她麽?女子的美在骨不在皮,光有一张脸毫无内涵气质有什么用。
如此想着,庄琦便迈步走了出去。
然后她就听见皇叔温润悦耳的嗓音:“王爷只是我的称号,与皇叔是一样的。”
“……哦……”苏清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看见了庄大小姐款步姗姗地走过来。
庄琦在他们面前站定,盈盈一福:“小女子见过皇叔。”
不得不说,这个表姐的举止和仪态真的非常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苏清娆心想道,用他们的话来形容就是端庄优雅,高贵大方。
接着,她又给那位武将行了个礼,后者也回一个揖礼。
“这位就是庄大小姐吧?”那武将猜测。
“正是小女子。”庄琦又是轻轻福身,她发髻上那支华美精致的步摇冠上的流苏则轻轻晃动,十分吸睛。
这还是她为了见皇叔特地戴上的呢,这是她那太后姨母赐给她的,是全天下独一无二,步摇呈蝴蝶状,缀以金镶玉,冠两边垂着流苏,晶莹辉耀,华贵无比,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封钺确实也看见了,却是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家中长辈卧病在床,身为晚辈穿戴不宜太过华丽,庄大小姐倒是毫不避讳。封钺不是拘泥于俗礼的人,但有些礼数该遵守还是得遵。
他看了一眼那武将,连平日最为粗狂不拘礼节的董海澍来探望庄侯都知道穿戴都是一身素净。
实在是庄琦那个步摇冠太过扎眼,连董海澍这种不拘绳墨的武士都看出来了,心里哼道,都说庄家大小姐稳重端庄,知书达礼……呵呵。
他可不是封钺那般温文尔雅的君子,他向来心直口快,看不顺眼就直说了,董海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委婉些:“庄小姐,尊祖父尚在病中,鄙人认为您穿戴还是注意点吧,姑娘家爱美,也得分个时候。”
“……”庄琦蓦地瞪大了眼,下一瞬就羞愧得涨红了脸,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是了,她怎么忘了,祖父还病着,而且是病得不轻,她怎能如此!
还是当着皇叔的面。完了完了。庄琦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她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的!可是眼下她却找不到丝毫能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对比起她,苏阿九虽与她穿着同样的衣服,衣服极为考究精贵,却不华丽,浅蓝的色调,清新淡雅。衣服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她头上那个步摇冠。
庄琦活了十三四年,从未如此丢脸过。
封钺并未发表言论,让董海澍去看老侯爷罢别耽搁了时间,董海澍便先告辞,由家丁带路去正院了。
他才侧首对苏清娆说:“你也不必送我了,回去吧。”说完转身就走了,从头至尾并没有跟庄琦说过一句话。
庄琦低着头咬着唇,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皇叔离去的背影。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会丢这么大的脸,比苏阿九不明王爷为何还要丢脸。像皇叔那样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是最看重礼数的了,不知他心里该会怎么想。
庄琦真是恨不得掌自己的嘴。
看着一脸恨不得把脸埋进坑里的表姐,苏清娆知道肯定是人家说的话伤到她了,也就忍不住开口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注意就好了……”
庄琦猛的抬头看她,怒目圆瞪,恼羞成怒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风范了,指着她吼叫道:“都怪你!”
身边的几个丫鬟从未见过大小姐如此失态,都被吓了一跳。
“……”苏清娆一脸无辜,她干什么了就怪她?
“就怪你!”庄琦气不过,眼睛都红了,又委屈又羞愧又气恼,指着她骂:“你知不知道皇叔是什么身份?你这个乡下丫头站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哦。”苏清娆有点无语,此刻的庄大小姐哪还有刚刚出现时的温婉典雅,像极了以前在街市上跟她抢地盘卖东西的市井妇人。
苏清娆想到了庄敏表妹说的,几乎所有未出阁贵女都在打她舅舅的主意……再看看庄琦,她心里猜到了个大概,看来庄琦也喜欢皇叔啊。
可是,关她什么事儿?
苏清娆转头就跑,听到背后几近抓狂的叫声。
完了完了,庄大小姐估计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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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晚上的时候,德云大长公主和驸马回来了,还带着庄敏。
他们一家三口虽是搬出侯府了,但还是隔三差五的就回来,尤其是老侯爷病了,更是几乎天天回来,尽尽孝道。
吃晚饭时,听雪轩的丫鬟来禀告,大小姐身子不适,不来吃饭了。
听到这话,苏清娆把头埋得更低了,专心吃饭,估计只有她知道大小姐“身子不适”的原因。
庄老夫人还是很看重这个孙女的,担忧地问:“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过去看看?”
“大小姐说休息休息便好,劳老夫人挂心了。”
庄敏最爱挑她那大堂姐的刺儿,“大姐病了,是不是不能参加秋猎啦?”
那丫鬟硬着头皮驳道:“大小姐只是身子不适,没有大碍,离秋猎还有几日,一定能参加的。”
庄敏捡着自己最爱的扇贝吃,“大姐该不会是看我们回来了,才身子不适的吧?”
柳氏已经黑了脸,大老爷庄承平脸色也不好,他素来不喜欢这个娇纵恣意、恃宠而骄的侄女。
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臂,庄敏才嬉皮笑脸地道:“女儿也就那么一说!”
她确实也就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问坐她旁边的苏清娆,“姐姐,你准备好秋猎要穿的衣服了麽?”
“……秋猎?是什么?”对苏清娆而言,这又是个新词。
“……”换作别人,庄敏早就翻白眼了。
老夫人恍然,近日因为女儿被退婚一事和老爷子的病费心劳神,连即将到来的秋猎都给忘了,是应该给外孙女备一套骑装,可是赶制一件体面的骑装出来,现在也来不及了。
“祖母,我舅舅送了我两套骑装,我送姐姐一套!”
第16章
骑术作为六艺之一,不仅是京城贵公子的必修课,对于大多数贵女也是不可或缺的,像庄敏年纪这么小的也会。
庄敏从小就不爱琴棋书画,对骑马射箭之类的武艺倒挺上心。
每年九月深秋,正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秋猎活动,在庄敏的眼里,每年那么多种大型活动,就这个最好玩。
庄家除了二老,所有人都出动了。庄姝槿原想留在家里陪着二老,但老夫人说她刚回来应该去看看,两位嫂嫂也去,她便也跟着去了。
庄姝槿不会骑马,柳氏不喜在外面抛头露面,所以跟她坐马车。而大老爷及其一双儿女庄涔庄琦、德云大长公主一家都骑着马。
苏清娆自然也是不会骑马的,本想跟母亲和大舅母坐车里,但庄敏非要让她坐上她的坐骑。
所以,当庄家一行人出现在狩猎场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谁不是一人一马,就她们俩共骑一匹。
那匹赤红的骏马,背上两个年纪相当的小姑娘,骑装一白一蓝,乍看好似双生姊妹。
当然,在场的贵族谁人不知那个蓝色骑装,身材比一般的小姐要圆一些的女子是德云大长公主的独女,只是……另一个身着雪白骑装的小丫头是谁?
“姐姐,他们都在看着你呢。”庄敏说。
苏清娆第一次骑马,坐在她身后双手紧紧抱住表妹的腰,奇怪地问:“为什么?”
“估计是……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呗!”
与她们并肩的庄琦听到这话不觉地看了眼苏清娆,无力地抿了抿唇。
一行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那些正在攀谈的贵族无不往庄家队伍看过来,其他人都是常见到的,倒是有两位……
有些人倒吸一口气,那个不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才女美人庄姝槿吗?
早在两个月前大家就都知道庄姝槿回来了,可除了那日太后所谓的赏莲宴邀请的夫人小姐,其他人是从未见过失踪了十二年的大名鼎鼎的庄二小姐的。
站在不起眼的人群里,蒋溪桥从她们下车就看见了庄姝槿。她是变了很多,即便容颜和才学已经远不如当年,即便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她依旧还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女子。
“……蒋大人?”旁边一位同僚喊了一声他,瞬间周围的几个大人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异样。
太皇太后亲自赐的婚,蒋溪桥十二年的等待,也算一段佳话了。再说对方可是庄姝槿,自带话题属性的。
可是大家的目光并没有在庄姝槿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转向了那位与祺茗郡主共驱一马的小女子。
一身雪白的骑装,用一个小小的银冠束着男子的发式,整个装扮非常简单利落,飒爽英姿谈不上,但也显得格外有神采。
那少女无论是身姿还是长相都跟“英气”沾不上边,但那身骑装穿在她身上毫不违和,且雪白色衬得她整个人清纯俏美,身上的披风迎风飘动,一颦一笑,恍若九天仙子落凡尘。
那娇美的面容,与年少时的庄姝槿甚是相似,众人便突然反应过来了,原来那便是传言中庄姝槿在乡下生的女儿。
何方的水土,竟养得这般佳人。
庄敏牵着漂亮的小姐姐的手,一路奔向皇营,她素来娇纵惯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收敛,直接扑进她那亲舅舅的怀里。
撒娇道:“舅舅,你去年答应过我的,今年要带着我去猎物!舅舅是君子,君子一言既出自当驷马难追!”
封钺哑然笑道:“舅舅当然记得。”
贵女们看着,皆有些羡慕那个小郡主,谁让人家投了个好胎,母亲是皇叔的亲姐姐,皇叔尚未娶妻生子,所以是把这个唯一的外甥女当亲女儿宠的。
得了允诺,庄敏开心地从舅舅的怀里退出来,仿佛才看见他身旁的太后似的,行了个揖礼:“太后舅母好。”
苏清娆也学着她的样子作揖,动作显得有些愚钝。
而落后他们几步的大老爷等人也走过来拜见太后和皇叔。
庄琦心里犹有阴影,生怕皇叔还记得前几日的事,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咦,表哥呢?”庄敏发现皇上表哥并不在这里。
太后说道:“你表哥染了风寒,今日不便来了。”
...
自先帝驾鹤西去,因幼帝年纪太小,所以每年这样的活动都是由皇叔和太后来主持大局的。
每年无一例外,狩猎开始前,皇叔和太后率领百官做祭天典礼。
再然后,皇叔站在那高台之上,手执弓箭。台下群臣子民仰望着,他们都见识过皇叔的箭术,虽然是个文人,但是他的箭术在整个大燕可是排的上号的,不输朝中几个百步穿杨的大将军。
那个平日只会读书作画的男人此刻身着玄色战袍,气势如虹,弓如满月,箭矢极其凌厉地飞了出去,射进那片望不见尽头的密林。
群臣跪下,高呼千岁,声音穿云裂石。
苏清娆作为女眷在最外围,跟着万众齐齐跪下叩拜,那片几乎破天的声音,才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皇叔比她想的还要更厉害些。
狩猎活动开始之后,会骑射的都陆续进猎场了,而不擅射术的女眷便跟着太后在帐内品茗聊天,庄家的队伍只剩柳氏母女和庄姝槿母女留在帐内。
庄敏非要拉着苏清娆一起进围场,但她说什么也不肯,坚持留下来与母亲做伴。庄敏也只好作罢,跟自家舅舅进围场之前还跟她保证:“等我猎了好物,回来烤给你们吃!”
帐内,太后设宴,不下场的夫人小姐们坐在一起聊天解闷,刚开始话锋指向庄姝槿母女。
当然,今次不像上次那般,一个个都阴阳怪气话里带刺的,不爽庄姝槿想看她笑话的人很多,但在座的超过一半的夫人小姐们,或娘家或婆家都跟庄家关系不错,有几个新贵还是庄老爷子曾经的门生。
都是聪明人,不会逞一时之快伤了两家和气。几家与庄家不和,跟庄姝槿又有私人恩怨的夫人酸几句,但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渐渐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至于她那个长得娇娇俏俏的女儿……出身太低,白瞎了母亲给的一张好脸。
圈子里早就知道,苏清娆这个名字是皇叔给取的,也都知道,柳丞相的嫡长孙女,四大才女之一柳元月被关进永巷……与她有关。
时过午后,狩猎的人陆续回来了,太后便散了众人,让她们去自家的营帐寻亲眷了。
苏清娆和母亲往庄家帐篷的方向走,却看见蒋大人躯马过来,脸上的汗水还未来得及擦,显然是刚从猎场回来。
苏清娆下意识地看了眼母亲,“......娘?”
她娘最是脸皮薄,果然面色瞬间就红了大半边,眼神还有些闪躲。分明就是一个见着心上人害羞的闺阁少女。
即便对方已经跟她退了婚。
苏清娆见娘亲这般娇羞的女儿态,再看向蒋大人时的眼神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
骑在马背上的蒋溪桥翻身下马,走到她们的面前,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