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忒,”他叫她的名字,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能够为了可笑的爱情不顾一切付出所有的人么?”
“半点不像。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少女摇了摇头,“一个佳人又要为你而死。”
“真是可怕啊,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说到这种事我们都是不欢而散的,现在却能够这样淡定的讨论了。
阿诺忒小姐已经学会杀人的美好了么?”
“不,我只是学会了无视。”
无视一切,不参与一切,置身事外,心里会好过许多。
“可是已经晚了吧?”克洛说,“杀戮是不归路,你开始了,就不要想结束。”
“说得像是人生导师一样,其实也不过是个杀人凶手而已,话说……你应该已经有选中了的目标了吧?
……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坐下来和你这个杀人凶手好好说话,赫拉克洛。”阿诺忒叹了口气,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克洛之间的氛围走向了诡异的和谐,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他凶手的身份,言谈之间,也隐隐有透露出他的下一个目标的意思。
“是啊,马上就要结束了。”克洛回答她,他明明没在笑,可阿诺忒却无端觉得,他的眼中透出一股释然的死意。
“帮我带句话给兰特思如何?”
第22章 午夜天台的哭声(十一)
人们自以为是的所谓的结束,其实分明是一个开始——在兰特思被捕后的第三天,又有人死去了。
依然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她的死相凄惨地一如之前死去的所有护士。
这样的事情让所有的人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她们本以为兰特思被捕后,她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谁想到,接二连三的死亡就像是对她们的放松的警告,恐慌像病毒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医院里连续不断地有护士请假或是辞职不来。
她们是真的怕了。
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去的会是谁。
即便医院把护士的工资一提再提,消失的人依然占了大半。
财富的确值得人付出,但在生命面前它不值一提。
人都是惜命的,怕死是人的天性。
但这样的事情对于“深爱克洛”的兰特思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她被释放了。
即使她一口咬定,其实她才是凶手,但是官方都认为她必定有什么另外的原因才会为真正的凶手顶罪,他们派人跟着这个外表看起来万分无害的女孩,心里的警惕其实已经降到了最低。
他们还是怀疑她是凶手的,不然也不会派人跟着——毕竟当时的她可是握着刀对着一个无辜的女孩“上下其刀”,有着这样的前科的她,或许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放了她,也是存着引出真正凶手的心思。
只是这份怀疑,随着多日尾随的毫无进展,如今大多转为了对凶手残忍暴行再继续的担忧。
“不如私底下派人跟着这些护士,一对一的跟踪,再在每个人身上安一个窃,听器。而另一方面,我们应该放近目光,既然凶手能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行凶,说不定他真的就待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阿诺忒提出了这样的主意。
医院毕竟是有背景的,联邦调查局那边是想接手调查,但在初期的顺利后,后期只得到了医院的多方阻止,一直到现在,行动在查案前线的依然是警局,也因为如此,在那些消息不太灵通的普通百姓心中,医院不过是发生了普通的案件,客流量也因此留存了大半。
而她如今已经是警局的实习警察了,不过她的身份不用白不用,是以就是警局的局长,在她的面前也多是恭敬。
她这主意自然是得到了警局的支持,至于窃,听器的钱,自然是她出。
#有钱任性奈我何#
一方面她有意算计,一方面克洛毫不掩饰,于是就在当夜,在这样的情况下,克洛残忍的屠杀在第一时间就被人发现了,他被留守在医院里的警察们用最敏捷的速度抓了起来,但那位可爱的护士小姐,却已经永远醒不过来了。
她修长白皙的大腿,已经变成了森森的白骨。
如果不是窃,听这位护士的小警察在床,戏结束后心血来潮又打开了窃,听设备,指不定他们就错过了这位隐蔽的凶手。
而事后,他们也在克洛的茶叶包里发现了人眼亦或者人的嘴唇切成碎片后的渣渣,他用这些东西泡茶喝,并且从不吝啬用它来招待别人。
甚至阿诺忒也是喝过的人之一。
一想到她曾喝过它们,她突然就觉得喉咙痒地厉害,身体忍不住弯下,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几乎要淹没她,但是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阿诺忒小姐。”好不容易缓过了气来,她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抬头看的时候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被反绑在身后,一个端着枪的警察站在他后面,她仰起头的时候那警服男人正拿枪托敲了敲他的背,似乎是在示意他快点。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和您说,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也只能长话短说了,”他轻声说,神色中是显而易见的了然,他应该十分清楚地知道,他的被捕里有多少她的推波助澜,但他的平静却给人他毫不知情的错觉,“给你一句忠告吧,想象的时候再快乐,也千万不要尝试。因为生死这种东西,真的太容易太容易上瘾了。”
说完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而被忠告了的女孩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
没有恨意。
这个男人的眼中,毫无恨意——如获新生。
*
赫拉克洛死了。
他死在了去往监狱的路上。
庭审过后他已经确定地被叛了罪,不日就会接收到死亡的通知书。
但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这么突然地死了。
而与此同时,他的巨额死亡保险金也在同一天被人领走了。
虽然领钱的人围着围巾带着墨镜,从监控录像里根本看不到脸,但是克洛说过,他死后,只有一个人能够领走那份保险金——那个人就是兰特思。
她仿佛在那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克洛的出手越发无所顾忌?为什么克洛的眼中满是解脱于死意?
因为他早就知道他会死,并且欣然赴死?
但是为什么?
她看得出来兰特思对克洛来说的特别,但是,如果兰特思只是为了保险金的话,根本不需要弄的这么复杂,身为克洛的女朋友,想要克洛无声无息的死,她有很多种方式。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她看见草地上的树旁边,穿着衬衫的少年,他低着头在草地上忙活着,似乎是在掩埋尸体。
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那么远的距离,她根本不能保证那一定是一个少年。
她只远远地看到她,然后主观地下了论断——因为那天的克洛穿的衬衫的款式,和那件几乎是一模一样。
夜晚下的它和记忆里的克洛混在一起,回忆的时候似乎有泪水在灯光中滚落,那灯太灼了,简直亮到她眼中发烫。
人的记忆会在某些时候影响判断——她被那时候的印象欺骗了,所以她在第一眼就觉得那是一个少年。
还有她身边的麻袋,后来被发现的时候,那上面有很明显的拖曳痕迹。
那时候没多想,可现在回味起来,却处处是错漏。
如果是克洛,他这样的男人,要搬运一个尸体,哪里需要用东西把人装起来拖曳?
但是天台上的歌声又怎么解释?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最逼真——兰特思在给夜晚的虐杀者也就是克洛打掩护。
而克洛割肉剩下的那些白骨,身为病人的他自然是不好处理的,但是身为病人家属的兰特思可以。
把白骨与等身娃娃绑在一起的话,当绳子承受不住重量断裂地摔下去的时候,兰特思就可以把它们处理掉。
而从天台上跌落的人影,胆小的只会以为闹鬼了,胆大的根本来不及跟上早就逃之夭夭的兰特思。
鬼神的说法,更能够欺骗那些愚昧的群众,会唱歌跳楼的鬼,为什么不会杀人呢?
但是这样子的话,凶手的帮手就又多了一个人——有一个人,她既在向兰特思通风报信,又在帮克洛处理尸体。
可这个人会是谁?
兰特思交际水平一般,又不常来,是以她在医院的人缘并不好,那么,谁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帮他们打掩护呢?
第23章 最痛的背叛来自身边(一)
想到这些,阿诺忒只觉得头愈发痛了,她索性不再在探视洛蕾莱的时候想这些事情,只安分地坐着,又揉了揉额头,觉得那股难熬的好些了,这才开口道,“一周之后的音乐交流会你还记得么?我估摸着一个星期以后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而弗洛丽老师也应该已经知会过你,这场会你已经被邀请了,并且老师已经帮你回应了同意。”
“一个星期?”洛蕾莱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自从克洛的死讯和兰特思失踪的消息传来,她就成了这样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直到阿诺忒在她的面前提了她一直看重着的音乐,她才有了几分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的征兆。
“是的,除了弗洛丽老师,到时候还会有你十分喜欢的小提琴家,福诺迪斯的到场,所以打起精神来吧,到时候可不能让你的偶像看见你这副憔悴狼狈的样子,这可是十分扣印象分的呢。”阿诺忒摸了摸对面的女孩的头,她瘦了许多,连带着平日里宝贝异常的头发都变得毛毛糙糙的,尾部大片大片的卷起,一看就知道好久不曾打理。
“到时候阿诺忒会陪我去么?”憔悴的女孩低着头看着被子,落发垂下遮住了她脸上的神色忧郁,但她并不掩饰她那张往日里总带着笑容的面上此刻遍布着的愁容。
阿诺忒安抚地笑了笑,“我当然会陪着你啊,作为朋友的我,肯定会一直陪着你的啊。”
“那么……我会去的。谢谢你,阿诺忒。”口气带了几分庄慕的慎重,洛蕾莱转过脸望向阿诺忒,她抿着唇,露出了这一段时日的第一个,感激的笑容。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又说了一些体己话安抚好了洛蕾莱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她的电话就突然响起,少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便歉意地朝着对方望了过去,收获了一个理解的眼神。
洛蕾莱知道像阿诺忒所处的这样的大家族的秘密是得避开外人传达的,所以对方的反应她完全可以接受。而阿诺忒这边,女孩一走出了病房就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杰克主管低沉的声音,“阿诺忒小姐?之前你拜托我的事我去查了,我想我得说声抱歉,您的好友,洛蕾莱小姐,的确和死者克洛之间有着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似乎是考虑到对方是个刚成年的少女,中年的联邦调查局主管斟酌了好一番用语,最终选择了一种含蓄委婉的表达方式。
阿诺忒握紧了电话,“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帮助。”
*
但我并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啊。
阿诺忒你看,这些日子里我遭受了这么多的悲剧,一直到现在同学们依然嘲笑我的遭遇,觉得我愚蠢无能看不起我,老师心中也开始偷偷地嫌弃我,而所有人之中,只有你从来不曾变过。
是什么时候,我的身边只剩下了你呢?
我一无所有了,我只剩下了阿诺忒你。
所以接下去的日子,你永生永世地陪着我好不好?
你说你是我的朋友……
可是我一直都知道的,朋友会背叛,会有生离死别。
所以我最亲爱的阿诺忒,让我收藏你吧。让我们,永不分离。
——洛蕾莱の黑匣子
*
兰特思的失踪导致案件的结果最后依然是不了了之,而那个负责跟踪的警察自己去领了惩罚。
说起来若不是他放松了警惕,在最后几天跟丢了那个女人,他们也不至于让这起案子落到这样凄惨的结局。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警方像是不甘心一样派出了大量的警力去搜寻兰特思的踪迹,但毕竟她的人间蒸发没有在一开始就得到最大的重视,是以过了最佳时间的补救未能得到任何收获,除了一张记录了她已经飞往H国的旅客身份查询,他们找不到任何有迹可循的线索。
而像H国这样整容业发达的国家,换一张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赫拉克洛曾经有过从事心理医生的经历,他的女友兰特思,曾是他唯一的病人,病例上说她有抑郁症。
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是他确认了她的痊愈。
这个线索将他们的视线转到了新的方向——但这个时候阿诺忒已经不再关注事件的后续了。
克洛已经死了,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的再多,已经死去的也无法再重回。
她扯了扯唇角,想笑,却又不知道笑什么好。事实上,她对克洛的死并没有什么感想,只是有些莫名的感同身受,当然这个时候,她不适宜思考太多,毕竟她是去赴约的路上。
她赴的,正是汉尼拔的约。
在她留下那句意味不明的对肉的猜测后,她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对方联系,毕竟是她没能控制住自己说了错话——那之前她一直只是猜测,但克洛的事证明了她的猜想。
汉尼拔·莱科特,这位享有盛名的心理医生用来招待她的那份美味的肉,其物种的归属,的确来源自人类。
这让她觉得落差。
她心生好感的汉尼拔先生,是那位享誉巴尔的摩的心理医生,他出众在气质,迷人在风度,让人着迷在每一个举手投足。
而她眼前的这位汉尼拔先生,他手中握着餐刀,会烧世界最美味的食物,可他的食材却极有可能是前一天与她言笑晏晏过的少男少女。
她本来已经想清楚接下来碰上这样的事他会选择的方式——她会无视到底,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够面不改色的吃下人肉。
所以……
“蔬菜沙拉?今日的菜色真是简单呢。”少女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在桌前坐下,她的神色比起一开始已然自然了许多,担惊受怕了一路,还好最后对方招待她的不是她所以为的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