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轻羽不舒服吗？今天太热了！”他体贴的将手中的果子递给了她，“还凉着呢，你最喜欢的。”
原来轻羽最喜冰湃果子，也难怪，大约她也曾在炎夏被关在笼中吧。罗思雨食不知味，慢慢咀嚼着果子，“穆先生，你们让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穆先生轻笑起来，指了指墙角的回廊，那里有几个石凳，“坐下说话吧！”
石凳方才被太阳晒过，此刻还暖洋洋的。那些孩子已经开始进入笼子，两个大铁笼足足装了七八十个人。他们一进去，立刻找好了各自的位置，或蹲或卧，全然不理会罗思雨的目光。
“你想嫁给崇飞虎？”穆平静的开了口。
罗思雨的心如同被大锤砸了一下，莫名开始痛了起来。她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穆轻轻笑了起来：“他知道你是这样的出身吗？”
罗思雨只觉得压抑的要命，这并不是她的出身，她的命运，现在却变成了她必须要背负的东西，命运何其不公？
她低下头，开始无声的哭泣。
穆却没有因为她不说话而放过她，他抬眼看向远方道：“且不说你身中剧毒，如果长时间没有解药就会变成废人；单单是你为了完成任务而接受的训练，又有几个男人能够接受？”
“崇飞虎出身世家，像他这样的男子最重视女子名节，可是这种东西你有吗？你根骨很差，根本不适合修习武道，因此你学的是色杀。自从你出道以来，一共执行了二十八桩任务，没有失过手。”穆先生说的话犹如利刃，残忍剥开罗思雨的外壳，露出她最柔软的内心。
罗思雨的泪水自指缝流出，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十分可怜。但是随口就能让一个稚龄幼子去死的穆先生，哪里是那么容易感动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塞进了罗思雨手中，继续说道：“除非你有把握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世，这才能顺利嫁入崇府。那么，千结的毒怎么办？”穆先生真诚的望向罗思雨，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是真的为罗思雨着想，想要为她解开这个棘手的难题。
“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的确可以依靠内力推宫过血，缓解发作时的痛苦，但是那样反而会将毒素逼入骨髓。真正的解药叫做慧剑，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老供奉手中，不是为了锦衣卫立下汗马功劳者不能赐予。”
穆先生的目光穿过虚空：“我为锦衣卫辛苦了二十年，完成了大小任务数千件，如今才能得到慧剑。可是你出道不过两年，这段时间还脱离了掌控，你觉得自己凭什么得到解药？”他声音中充满了怜悯。
“你刚出道，就被指挥使看中，是他破了你的身子，而且这些年一直对你关照有加。袭杀北元可汗的任务，你不要怪他。大周朝纲混乱，大周军积弱已久，根本挡不住北元虎狼之师。”
“只有用诡道杀死虎必突，才能避免战乱，让百姓免遭涂炭，而你是女杀手中最漂亮又精于媚术之人，所以为了一击得手，免得打草惊蛇，你是执行这次任务的不二人选。其实指挥使一直记挂着你，你还是回到他的身边吧！”穆先生表情真挚，似乎面对的是一只迷途羔羊。
可惜罗思雨并没有抬头，她松开了捂着脸的手，茫然的盯着地面。她声音空洞开口：“穆先生，我想你和楚大人都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轻羽。因此我不会留在锦衣卫，您不要再白费心机了！”
她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却又坚定的朝门口走去。门口的番子没有接到让她离开的指令，抽出腰刀拦住了她。穆沉着脸起身，挥手示意番子放她离开。
天气炎热，罗思雨情绪波动又大，她跌跌撞撞离开了锦衣卫所，差一点昏倒在长街之上，幸亏遇到了来龙城办公务的卫所军士，这才将她送回了军营。
罗思雨发起了高烧，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失去了知觉，再醒之时又是艳阳高照，崇飞虎就坐在她床边，俊逸的脸上冒出青青的胡茬，正合着眼在打盹。
“你终于醒了！”看到她终于醒来，崇飞虎非常高兴，他轻轻扶着罗思雨坐起身，拿过旁边的小碗喂她温水。
虽然晕倒之前大恸，大约是哭过，将悲伤的情绪发泄了出去，罗思雨现在觉得好了很多。她就着崇飞虎的手，喝了几口水，就要下床。
崇飞虎一把将她摁住：“不好好调养身子，你要干什么去？”
罗思雨指了指外面的天色：“今天是与蓝氏女比赛制药的日子，如果在午时之前不能赶到约定的地点，罗氏医馆就会失去比赛的资格。”
崇飞虎犹豫起来：“原来如此，不过你昨夜怎会晕倒？今天身体能撑得住吗？”
罗思雨已经拿定主意，不会因为轻羽的身世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她轻轻笑道：“不过就是中暑而已，没事的。”她要走的路，是属于罗思雨的道路，而不是轻羽的路。
崇飞虎到底放心不下罗思雨，派人去了钦差那里打个马虎眼，亲自陪着罗思雨去打擂台。
第七十五章 夺目光华应难掩
打擂台的地点设在龙城商会，担任裁判的药师黄启忠也来自商会。黄启忠名气很大，他曾经在太医院任职，致仕后回到故乡龙城，被商会聘为供奉。由他来担任裁判，比斗的双方都没有意见。
龙城商会位于龙城最繁华的地段，占地数亩，红墙碧瓦，古朴大气，院中花木扶疏。因为制药的特殊需要，商会将比赛的地点放在相对封闭的大厅之中。在厅中居中摆放着两个桌子，上面摆着制药所需的器材。
当罗思雨赶到的时候，蓝子墨等人已经到来。黄启忠则带着龙城几位有名的医生坐在上首。蓝子墨抱臂冷笑：“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你的药师在哪里？怎么不叫他出来现身？”
罗思雨不理她，按照规矩走到黄启忠面前报上姓名。黄启忠拿出契约书，让双方查验之后画押。蓝子墨则拿出蓝氏医馆的文书，作为赌注交到了黄启忠手里。
蓝子墨的药师是一个中年男人，蓄着短短的髭须，面目阴沉，这是蓝氏医馆的当家药师。如果不是赌注太大，蓝子墨根本请不动他出场。
黄启忠笑岑岑的让双方药师站到桌子边上，他就要宣布比赛开始了。罗思雨沉住气，走到了桌边，向蓝药师施了一礼。蓝药师没想到对手是这样一个少年，只觉得自己被对方轻视，忍住气回了礼。
崇飞虎带着两个亲随，在旁观席上落座。那蓝子墨的目光在罗思雨脸上打量一会，又转向崇飞虎，突然指着罗思雨道：“不能开始，你是个女子怎么能代表药铺打擂？”
还没等罗思雨开口，黄启忠就笑岑岑道：“蓝小姐不必多虑，药师打擂男女均有资格参加。罗小姐不算是违规。”他行医多年，一眼就看出罗思雨乃是女扮男装。
蓝子墨一腔话被堵了回去，愣愣站在原地，她还以为罗思雨跟她一样，会让自家药师上场，当真没有想到她竟然自己就是药师。不过转念一想，以罗思雨的年纪，技艺又能高到哪里去？这样一来，蓝氏医馆稳操胜券，蓝子墨这才心满意足闭口不言。
黄启忠刚准备宣布开始，就听到门口一阵嘈杂，只见商会会长谦恭的陪着一行人走了进来。崇飞虎一见到居中那人，忙起身施礼，罗思雨也认出来，那人正是曾经的旧识，大周朝的顺亲王。曾经纡尊降贵去马棚吃过她烤的叫花鸡。
顺亲王冲着崇飞虎摆了摆手，崇飞虎会意，知道这位王爷不希望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不再多言。
商会会长将顺亲王领到了主位上坐下。顺亲王看到罗思雨，露出一丝惊艳的表情，不过没有认出她就是阴山脚下的那个小马倌。在他身边，楚昊天负手而立，正小声说着什么。
没想到楚昊天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有他的身影，罗思雨心一沉，搞不清这些人的来意。
黄启忠见多识广，不以为意，只当来了观礼的客人，等到大家都安置好了，才再次笑眯眯开口道：“今天会长带来了贵客观摩打擂，请两位药师好好展示自己的本事。那么老夫先宣布一下比赛的规则。“
“既然是打擂，双方都可以向对方提问，直到被问者无法解答对方的问题为止，就算是决出了胜负。至于谁先来提问，我们准备了一个签筒，请二位抽签决定！”
提问的顺序很重要，如果运气不好，第一局就要回答问题，而且面对的是个难题，就有可能一问出局，输掉这场比赛。
商会的签筒拿了上来，由双方药师验看。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竹筒，略微打磨光滑，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罗思雨跟蓝药师都没有提出疑问。
黄启忠将两只一模一样的竹签放进了签筒，开始晃动签筒，他手法很稳，显然经常做这种事情。足足晃了数息，黄启忠才放下签筒，笑道：“抽签也有个先后顺序，这样才不失公正。老夫这里有一颗药丸，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出成分，而且答案是正确的，那么就可以先抽签。”
先抽签不一定就能先提问，但若是有内应，在签上做过手脚，先抽签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顺序。所以回答裁判的问题就很重要，这样可以避免对手捣鬼。
有小童端上来一颗药丸，蓝子墨眼中微光一闪，露出得意之色。楚昊天察言观色，早就将她的嘴脸收入眼中。他低头对顺亲王说了一句话，顺亲王点点头一笑，突然开口道：“慢着，如果参加擂台赛的人勾结商会，是否就能早早得到这药的配方？所以这决定抽签顺序的药丸不能由你们来提供！”
黄启忠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难道怀疑我们商会的公正？”
商会主人显然知道顺亲王的身份，他叱责道：“黄先生，慎言，既然观礼的客人提出了异议，那么我们就请客人提供药品好了！”
黄启忠很不甘心，但是能让商会会长这样维护的人，肯定不是他能抗衡的。黄启忠没有吭声，蓝子墨却不答应，她怒道：“这不公平，谁知道这人是谁？如果他与罗氏女早有勾结，那么一定会拿出罗氏女知道配方的药丸！”
商会会长摆出了架势，捋一捋花白胡子：“我可以保证，这位贵客身份尊贵，他不可能认识你们双方的药师，即便是认识，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参与作弊！如果蓝小姐怀疑我们的公正，大可以换个地方比赛！”
蓝子墨虽在家中颐指气使，却没什么跟外人打交道的经验，更不用说是商会会长这样的人物了，她被对方噎得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
黄启忠看了一眼蓝子墨，冲着她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这才道：“那就请贵客将药拿上来吧！”
顺亲王哈哈一笑，伸手在腰里掏摸了几下，果然拿出一个锦囊，递到了药童手中。
黄启忠从袖中掏出一柄小银刀，将药丸切成了四份，命小童给参赛的罗思雨蓝药师各一份。
罗思雨拿过药品，先闻了闻，用指甲掐开了药丸，将其中一半化进了水中。她用的是玻璃杯，在大周，玻璃是舶来品，价格昂贵，崇飞虎颇有身家，只要罗思雨能用得上，他都不问价格要为她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