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很多在观望的人,此刻见太子已倒,其他皇子又未成气候, 也忙选了阵营加入了四皇子的队伍。赵宣一时间人心所向, 拥泵众多。
就在此时, 赵宣的叔父秦克却干了一件让人大为吃惊的事。广平帝刚下圣旨点将, 秦克就向广平帝请求立八皇子赵基为先锋官, 随军出征。广平帝和众臣迷惑, 问其缘由。秦克一脸从容说赵基当年曾跟随广平帝征战突厥, 立下赫赫战功,自然对突厥部队了如指掌。众臣一听,都觉得颇有道理,广平帝却是摸了摸胡子,迟疑了很久,才答应了。
圣旨还没到怀亲王府,怀亲王府这边就得到了消息。李珠妍心急如焚,一直等在大门口,一见赵基就往家里拖。赵基不觉好笑,“你这是做什么?”
李珠妍不说话,一口气到了后院屋里这才松开赵基,气喘吁吁地问道:“父皇让你去征讨东突厥?”
赵基顿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笏板,沉声道:“是。你都知道了。”
“你答应了?”
赵基淡淡一笑,“我还能不答应?”
李珠妍小嘴一撅,“不许去,我不许你去。”
赵基笑着捏住了李珠妍的脸,“可是皇命难为啊。我不去怎么可以?”
“那,那我陪你一起去。”
“听话,上场杀敌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子去干吗?”
“那我在后方给你烧火做饭洗衣服不行吗?”
赵基眸子一沉,冷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别闹,此事我自有分寸。”
“四皇子真的打算对你动手了?”
赵基眯了眯眼,“他不是对我动手,是对镇国公动手。”
李珠妍有些迷惑地问道:“对我爹?”
赵基点了点头,“试问一个位极人臣的人对所有皇子都漠不关心,谁的队也不站,好不容易嫁了个女儿,女婿还是个常年不受宠被皇帝厌弃的皇子。你觉得四皇子会怎么想呢?”
李珠妍是个聪明的,只沉思了一会儿便道:“他是觉得我爹会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赵基笑了笑,“不是觉得,是一定会这么认为。”
“可是我爹他······”
“在皇权争斗的漩涡中,不是友就是敌,你死我活,所以,没有那么多可是。”
“那四皇子是想借机把你铲除掉,然后逼我父亲露出破绽?”
“很有可能。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计划,但这次很可能会对镇国公府不利,你万事小心些。”
李珠妍很不安地抓住了赵基的胳膊,“那你呢?你的一定要去吗?”
赵基笑着摸了摸李珠妍的头,“你这个傻瓜,我有林玄为首的十二护卫,有身怀绝技,谁能耐我何?”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双拳难敌四手,你再厉害是千军万马对战,怎么打得过?”
“你放心吧,我要对付的不是东突厥的千军万马,而是秦克。我心中早有决断,你放心好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
“五日后。”
“嗯,那这几日,你什么都不做,只陪着我。”
“好。”赵基话音刚落,李珠妍却是抱住他的脸吻了起来,他先是身子一僵,继而马上有了反应。以往都是他挑逗她,李珠妍格外害羞,需要哄好一会儿才能吃到手。如今李珠妍却是主动抱住他,吻住了他,他怎么不激动。
呆愣了一会儿,赵基欺身把李珠妍压在了身下,李珠妍却是又要亲他,被他粗粝的手指抵住红唇,“我的好王妃,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你还没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我怎么能饶了你?”
李珠妍也不顾什么脸面了,嗔了赵基一嘴:“整日里被你折腾个半死,肚子也没个动静,你自己不行,还赖我了?”
赵基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轻轻掐住李珠妍的脖子,恶狠狠地问道:“你说谁不行?”
李珠妍调皮地一眨眼,“你说呢?”
“找死!”
秦克率领的部队三天便到达了西突厥的王城,大军在城西驻扎,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铺展开了几万顶帐篷,一时间那景象蔚为壮观,引得西突厥的百姓们都忍不住来看。
赵基这厢刚扎好帐篷,秦克就率领着部下来了。赵基放下手中的物什,见秦克微微向自己行了个礼,微微一笑,“元帅太客气了,在军营我只是个小小的先锋官,元帅大可不必行礼的。”
秦克同样淡淡笑笑,“怀亲王这话可是折煞老夫了。王爷始终是王爷,不容僭越。不过王爷有句话说的很在理,行军途中,臣是元帅,王爷是先锋官,咱们都是为皇上效力的臣子,所以有些分内之事还得做。”
赵基拍了拍手,“元帅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本王定当不负元帅所托。”
“如此甚好,听闻王爷先前跟随皇上深入突厥腹地,对突厥作战经验丰富,很是了解。王爷又作为先锋官,这刺探敌情的重任怕是非王爷莫属了。”
赵基并未回话,一旁的林玄却是躬身朝秦克拜了拜,道:“属下有一事请教王爷,既然西突厥在前,我们大周在后,拿着刺探军情的事情自然是该西突厥人做,咱们?”
秦克冷冷地瞥了林玄一眼,沉声道:“你这话问的也有些道理。不过我们行军打仗讲的是知己知彼,虽然西突厥是盟友,但是以利交者,因利而聚,利尽而散。咱们怎能不留有后手,以防后患。王爷,你说呢?”
赵基点了点头,“元帅说的极是,本王作为先锋官自然一切以元帅的命令为准,军令如山嘛。”
秦克笑了笑,“那就有劳王爷了。”
赵基回了个礼,秦克便躬身出去了。此时林玄忍不住上前,“王爷,小心有诈。”
赵基冷冷一笑,“诈?咱们早就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还什么诈。秦克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对付咱们,如果不领命,就是违抗军令,他一声令下咱们人头落地也无话可说。领了军命就得前去刺探军情,但是他绝对会分给我些老弱病残,而我被突厥人杀死了最好。杀不死,他趁我外出之际,在我营帐里搞些小动作,我就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林玄一惊,“原来王爷早就想到了。”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赵宣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所以连对付我都是这么不上心。”
“那王爷已有对策了?”
赵基气定神闲地转身坐到了椅子上,“并没有。”
林玄忍不住叫了一声:“王爷!”
赵基颇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他自己送死,难道我还拦着他不成?”
第二日,赵基领了命带着一百来人绕过西突厥王城去往东突厥那边打探消息。一行人都打扮成了突厥人的模样,赵基看着那些老弱病残的士兵,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带了个逃难的队伍。林玄和林深的马儿紧紧跟随在赵基的身后,生怕秦克会在半路有埋伏。
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待走到一个土坡儿时,马儿忽然陷了下去,赵基一看不好,正待飞身向前,一张大网却迎头盖了下来。他眼睛一眯,发现周围忽然多了几十人,个个身姿不凡,一看就是高手。
这是,大周的军营内,秦克正在懒洋洋地擦着一把剑,帘子忽然被掀了起来,一个士兵入内,报道:“启禀元帅,怀亲王的营帐内有异动。”
秦克眸中精光一闪,脸上却是十分着急道:“怎么了?快些说来。”
“巡逻的士兵抓到了一个在怀亲王营帐周围鬼鬼祟祟的仆从,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我军的行军图。”
秦克一拍桌子,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第92章
赵基通敌叛国, 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到怀亲王府时,李珠妍正在李越的成亲大典上。李珠妍匆匆忙忙地赶到时, 宣旨的太监已经很是不耐烦, 且一反常态, 对着随后赶到的李广然也不甚客气。李珠妍得到消息时已经木头人似的不会的动弹, 但好在立时恢复了神智,下跪接旨。
广平帝对赵基通敌叛国一事甚是恼怒, 言语措辞之间的滔天怒火似乎要透过那张薄薄的锦缎轰地燃烧起来:“怀亲王赵基通敌叛国, 罪不容恕,与王妃同玉蝶除名,着废为庶人,全国通缉。怀亲王府男丁发配边疆, 女眷充为官奴。废王妃李珠妍即日起立刻迁出王府,不得有误!”
太监尖着嗓子念完了,阴气森森地走到李珠妍面前,嘿嘿笑了两声, “王妃,奥, 不,现在是民妇李氏,接旨吧。”
李珠妍颤抖着接了旨,那句谨遵圣意刚说完, 便是腾地而起就要冲出门去, 李广然赶忙拉住她, 厉声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珠妍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爹,他不会的,他绝对不会的,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李广然看着女儿如此,很是不忍心,但宣旨的太监还在,也就只得狠心挥起手刀砍在了李珠妍的脖颈上。宣旨的太监见状,淡淡笑笑,走到李广然身边,“国公爷,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有得罪之处还望国公爷海涵。皇上让我等传话给国公爷,李氏现在已经不是王妃,可回归本家安置,万望国公爷好生管教,莫要生出事端。”
李广然默然地点了点头,便抱起女儿回了隔壁的镇国公府。
次日早朝,群臣正等着看李广然的笑话,但广平帝却丝毫未提起昨日怀亲王通敌叛国的事。相反,东突厥那边日日传来捷报,皇帝很是欢喜,接连嘉奖了好几位前线将士的亲族官员和朝中调配物资的户部和工部官员。
群臣见皇帝高兴,自然也高兴,也就没人再提怀亲王的事情,以免晦气,惹皇帝不悦。四皇子眼下自然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皇帝大加赞赏,自然也无暇顾及李广然。李广然却也淡然如斯,昂首挺胸地站在武官的首位,看着满朝的文武和着雄浑的大殿,胸中竟然有一丝沧桑之感。
遥想当年,他初入仕的时候,二十郎当岁,不过是个五品的武官,在武将队伍的最末端,要不是年纪轻,耳聪目明,有时候皇帝在龙位上说话都听不清。转眼二十年光阴弹指而去,他已经站在了首位,俯瞰着朝中的人事更迭,宦海沉浮。
不经意间,李广然对上了广平帝的目光,这次他不再为了避嫌而躲闪,光明正大地看过去,却发现皇帝的眼中是更深厚的沧桑,甚至还夹杂着几丝悲凉。不知为何,李广然忽然感到胸中情绪激荡,眼眶一红,竟是流出了两行热泪。
君臣就这样彼此凝望着,犹如一场亘古的对话,沉默无声,却任天地变色,沧海桑田,亦不能转移。良久,李广然听到广平帝说散朝,李广然躬身拜礼,下一刻,广平帝沉声道:“广然留下。”
京都城外南山脚下,天子猎场。李广然陪着广平帝信马由缰,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君臣二人并不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当走到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柳树前时,广平帝终是开了口,“广然可还记得,朕初登基那年,你我二人在这猎场围猎,中途休息,席地而坐,忽地一头白鹿冲进了广然的怀里。众人皆惊,随后上南山寺主持那里问签,你可还记得大师是如何说的?”
李广然沉思片刻,随即开口道:“白鹿入怀,天下英才。”
广平帝呵呵笑道:“果然,你就成了朕最倚重的英才。二十余年间,咱们君臣携手并肩,铲除了烜赫一时的李宰相,王将军,齐王。这些可都是先帝在时,名闻天下的大能大贤者。回首来路,惊心动魄之时,实在令人胆战心惊。好在,只要有广然,朕心便知,一切都会转危为安。”
李广然没有再谦虚,淡淡开口道:“广然犹记得,当年初遇皇上时不知晓皇帝身份,一同遇险,后携手并进,突出重围,自此义结金兰,兄弟相称,肝胆相照,永无二心。那时兄长对弟弟说的,皇上做到了,护了小弟二十年,小弟却负了兄长,到这最后一步未能守住本心。”
广平帝会心一笑,忽地拉住了李广然的手,“你错了,贤弟,你现在做的正是守住最后的本心。”
李广然一惊,“皇上!”
“还是叫我兄长吧。听着舒坦。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就算我是九五之尊,天下统率,也躲不过这天道循环。可是广然,这片赵家先祖打下来的江山还是要有人守护,所以,广然,那次行刺的事情你做得对。如若不然,我可能会真的被私情所惑,百般纵容太子,最后辜负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更对不住赵家先祖,大周基业。”
李广然闻言,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原来,皇帝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在看着他。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身为帝王的万般寂寞与无奈。广平帝英明了一辈子的人如何不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可是他一直容忍着,包庇着,皆为与先皇后那一丝微弱的血脉,希冀在万丈高寒处尚能得到一丝人间的温暖。可是,他却帮着赵基一举把太子铲除了。
而除了先皇后,皇帝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也是他,可是在最后关头,他却让那一把刀插进了皇帝的手,一刀斩断了这二十多年来的无言深情。
李广然此时已经是跪倒在广平帝脚下,哭的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广平帝听着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眼眶依然泛红,他望着这万顷草原,忽觉这盛夏的生机勃勃中早已暗含了秋日的苍黄与肃杀。
“贤弟,我身为帝王有千般无奈,你作为臣子亦有万般委屈。但这万里河山不会因为一人转移,广然,你就再辛苦些,替新的皇帝再多守护这大周片刻吧。”
李广然哭了良久,广平帝也等了很久,终听到李广然一句:“臣这一生只守护一位皇帝。但这大周却是兄长毕生的夙愿,广然会誓死守护。”
广平帝此时终于热泪盈眶,起身拉起了李广然,“此生有君,我心足矣。”
李广然从宫中回府的第三日,便向广平帝递交了辞官文书,交出手中的一百万兵权,告老还乡。广平帝迟疑了数日,最终朱笔一批,自此在大周朝宦海沉浮了二十年,依然位极人臣,风光无限的李广然忽地跌落了神坛。
此事朝野震惊,京都人也都议论纷纷,唏嘘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道好循环,连堂堂镇国公也不能免俗。有的人更是刻薄,说是赵基拖垮了整个镇国公府,可怜镇国公一世英名,却毁在了一个败类皇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