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不敢动了,双手无措的举起道:“你别着急,将军和叶状元现在很好,先将你的伤养好。”
“传来消息了?”江逸问。
含笑点头:“宫里的李果李公公来将军府了,帮叶状元拿了床被子走的,他跟夫人说将军和叶状元现在无事,不必太过忧虑。”
“……若是无事,为何还不放人?”江逸不解。
含笑蹙眉:“我也不知,不过人没事便好,其他的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江逸点了点头,安心躺下了。他之所以这么着急,不过是担心叶柏舟会熬不住死在牢里,既然如今知道他们都没有事,他便有耐心跟太师耗下去了。
含笑小心的看他一眼,犹豫道:“你的伤……太师打的?”
“嗯,他那位尊贵的长媳还在,他总要做出点意思,证明自己是不情不愿的将我领回林家的。”江逸淡淡道,他可不信太师是真的为林业而愤怒,若他有这种良心,便不会为了结党将半大的自己赶出家门了。
所谓的林家嫡孙,从始至终在他眼中不过是传宗接代延续权势的工具,以前他的工具是林业,现在走投无路变成了自己。
含笑只一想到长辈能将孙子打成这样样子,便止不住的觉得心惊,再想到她那对逼自己出家的父母,感同身受的握住江逸的指尖,道:“江探花不必伤心,总会有真心待你之人出现。”
江逸一顿,想要将手抽出却没有力气,玩笑道:“若江某不打算独身到老就好了,定然要娶贤惠贴心的含笑姑娘为妻。”
“你想的美!”含笑松开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道,“我可不喜欢你这般轻浮的人。”
“之前还夸我,怎么这会儿就成轻浮之人了?”江逸不满。
含笑蹭的站了起来,脸色微红道:“既然江探花无事了,那含笑便先回府了。”
“……你之前一直在这里?”江逸后知后觉的问。
含笑梗着脖子道:“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的,”江逸失笑,随后正经道,“多谢姑娘了,我让管家送你回去。”
他长了一张天生风流的脸,哪怕正经的说话,含笑脸上的热度也只增不减,她眼中慌乱一瞬,转身走了。
帐子里江逸脸上的笑容消失,手指轻轻的敲着床板,猜测太师几日会来找自己服软。
他偌大的家业、私结的权势,总要有个人从他手中接过来才行。
近日皇上很忙,总是频繁召见各部官员,询问各部掌握的民生细节,却不和任何人说这么做的用意。
顾归这些日子很少见他,每次见到都是匆匆说几句话便离开了,朝臣们除了被召见的时候,也几乎没有见过他。
皇上在闷声做大事。这是所有人惶惶不安的共识。
宁玄辰毫不在意的坐在椅子上,将一叠册子平摆在掉漆破烂的桌子上,托腮问道:“爱卿,你已经看了两日了,觉得朕的想法可行吗?”
“皇上,以北元如今的国力,也只能做到自保了。”对面的人淡淡道。
宁玄辰满意了,点头:“朕就知道,爱卿果然看得通透,想当初三甲的文章送上来时,朕最钟意的便是爱卿。”
“多谢皇上。”
坐在宁玄辰对面的,正是在牢里关了近半月的叶柏舟,此刻二人正对坐在天牢中,隔着一张桌子商议国事。
自往天牢里送第一样东西后,宁玄辰得空便来此处,因为他现在要做的事,急需一个不会泄密的人商讨。而待在牢房的叶柏舟是最好的选择。
与叶柏舟独自商讨几日,宁玄辰每回想起自己要杀这样一个人才便是浑身冷汗,他竟因为自己的一时嫉妒,就要杀一个将对他有大用的人。
顾归说得对,他对人的好对人的坏对人的喜欢偏爱嫉妒讨厌,其实都建立在是否对他有用的基础上。当初觉得叶柏舟得到了自己没有得到过的,便想要杀他,可如今他又显出自己的作用,宁玄辰又觉得因为一点嫉妒杀人的自己可笑了。
前提是二人一直商量国事,且不要提起顾归。
二人商议完,宁玄辰将近日自己做好的册子又收起来,二人无话可说了。
“将军她近日可好?”明知自己这里都能送来如此多的东西,她的处境便更不用说了,可叶柏舟还是想知道。
宁玄辰看他一眼,想到顾归说的那句想他了,一时间从心怀天下的君主又跳回到吃醋的毛头小子,冷哼道:“好得不行,有朕陪着,人都胖了不少。”
“可皇上整日都在我这里。”叶柏舟一针见血的指出。
宁玄辰没想到自己会被他噎一下,顿时又觉得那日没杀了他真是遗憾,板着脸道:“除去在你这里的时间,朕都陪着她。”
叶柏舟点头:“这便好,她最怕寂寞,烦请皇上多费心。”
“你不生气?你的夫人,现在在朕的宫里,吃朕的喝朕的,还要睡朕的床,你能忍?”宁玄辰边说,边小心的观察叶柏舟的神情,想要从上面看到一丝怒气。
“多谢皇上承认她是微臣的夫人。”叶柏舟道。
宁玄辰额角青筋直冒,忍不住爆粗口:“你放屁!朕要你回答后面的问题,少给朕耍贫嘴。”他自己说完一愣,从小到大似乎还没有在顾归以外的人面前说过脏话。
叶柏舟淡定如初:“将军说过,您是她亲哥一般的存在,她吃自己哥哥的喝自己哥哥的,难道不是应该的?”
宁玄辰只觉得这话听起来甚是耳熟,脑子里立刻冒出顾归的脸,他的嘴角抽了抽,大概知道自己为何忍不住骂叶柏舟了。
这二人根本是一丘之貉!脸皮厚到无与伦比。还偏偏自己能理直气壮的境界,相信整个北元也找不出第三人了。
“朕看你们分开也并未有多难受,那以后便分开吧。”宁玄辰冷哼。
叶柏舟点头:“那要劳烦皇上将我们关一辈子了,若是放出哪个,相信就算是劫狱,也是要在一起的。”
“……你敢威胁朕?”宁玄辰气笑了,他近日为了北元劳心劳力,却先后被武官和文官都威胁了,一个要造反,一个要劫狱,他的臣子们可真是个个好本事啊。
叶柏舟垂眸:“微臣不敢,所以要劳烦皇上。”
“你以为朕不敢?纵使将你们关起来,你们还是要为北元鞠躬尽瘁,这样反倒更好不是么,”宁玄辰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就待在这里,顾归跟我住在宫里,这样真是最好的安排。”
叶柏舟轻扬嘴角:“相信将军会被养得很好。”
“……你当真不嫉妒?”宁玄辰扬眉。
叶柏舟没有说话。宁玄辰自觉与臣子说这些很无趣,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他刚一出牢房门,叶柏舟在后面道:“皇上不必过度忧心,此项计策起眼于北元现状,大多数臣子都会支持皇上。”
宁玄辰转身,在牢房外看着叶柏舟:“剩下的人会是谁?”
“将军,她更信奉以战止战,不能确定是否支持。”叶柏舟道。
宁玄辰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可她若是在朝堂之上说出不支持,那大部分武官就算是认可,恐怕也会选择相信她吧?”
“何止武官,一小部分文官可能也会动摇。”叶柏舟道。这样一个能动摇其他朝臣的人,若不是一心站在皇帝这边,又从不跟什么人过分往来,恐怕早就被除掉了。
宁玄辰挑眉:“那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皇上现在已经做了不是么,将微臣和将军关着,不就是怕将军阻止,”叶柏舟看着愣了一下的宁玄辰,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可是皇上,先不说一切未定,只是这么关着还不知要关几年,单是瞒着将军进行此事,便是对将军的不尊重,哪怕她很可能反对。”
宁玄辰确实没想到他能猜到,自己一开始将他们关起来,真的只是因为愤怒,可这愤怒掺和了夜陵的事便逐渐变味,现在已经渐渐以夜陵的事为主了。
“你是怕朕不肯放过你们,所以变相求情?”宁玄辰嘲弄道。
叶柏舟不为所动:“皇上,莫让出生入死的北元守护神心寒。”
宁玄辰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深深的看了叶柏舟一眼,转身离开了。跟在后面的李果瞄了叶柏舟一眼,心想以后要对此人好一些了,能三言两语劝动宁玄辰的人,从他入宫就没有见过几个。
第76章 峰回
“他算个什么东西, 竟也敢教训起朕来了?”宁玄辰焦躁在房里走来走去,看到什么不顺眼就踢一脚。
李果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防止下一个被踢的是自己。
“你说,朕做得难道是错的?!”
李果一激灵, 忙道:“皇上说的是。”
“……就不该问你, 马屁精。”宁玄辰瞪他一眼。
李果嘴角抽了抽, 不敢再接话了。宁玄辰看他的样子更来气, 刚要发火, 李果赶紧道:“皇、皇上,太师可还在御书房等着呢, 咱还是先过去吧。”
不提太师还好, 一提他宁玄辰头都疼了:“他又来做什么?”
“回皇上,听说太师嫡孙林业前几日去城外游玩时遇害了, 可能与此事有关。”李果回答道。
宁玄辰一愣:“怎么就遇害了?凶手抓到了吗?”该不会是那日的禁军里有什么傻小子,给顾归报仇去了吧?
“回皇上,凶手是见财起意的土匪,已经抓到了, 不过太师气不过, 抓到后便就地处死了,可能太师今日就是为此事告罪来了。”李果猜测。
宁玄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怕就怕他是为了别的事来的。”现在林业已经死了,自己对他的威胁已经不奏效, 此刻是为了逼他处决顾归和叶柏舟而来。
“应该不会吧, 他家里唯一一根独苗刚没, 怎么会有心思想别的。”李果疑惑。
宁玄辰嗤了一声:“李果呀李果, 亏你跟了朕这么多年,这些野心家你见得还少?罢了,且去见他,朕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是。”
昨夜下了雪,此刻庭院里亮得耀眼,顾归不知为何,从早上起床便觉得心情不错,看到一院子干净的雪后更是高兴,干脆叫来几个小宫女打雪仗。奈何她比一般的女子结实,刚玩一会儿小宫女们便不干了,挨个找借口溜走。
“将军,不如进屋喝杯热乎乎的梅子茶?”其中一个小宫女见她有些失望,于是提议道。
顾归的鼻尖冻得红彤彤的,听她一说便觉得冷了,于是点头回屋了。屋子里有地龙,进去便觉得热乎乎的。她脱了外袍,坐在桌旁等着喝茶。
梅子茶要泡得久一些,她玩了一会儿早就渴了,忍不住先喝了杯热水,结果茶泡好之后却喝不下了。
“什么味儿?你又背着朕偷吃了?”宁玄辰刚巧从外面进来。
顾归赶紧端着梅子茶递到他手里,讨好道:“就猜皇上该来了,所以特地泡的。”
“朕这些日子行踪不定,你从何知道朕该来了?”宁玄辰淡淡道,他看了一眼茶,确实是刚泡好的第一杯,心情顿时好了些,“马屁精。”
李果在一旁听得直想翻白眼,同样的三个字,怎么叫他和叫顾归时的感觉如此不同呢?幸亏顾归不是太监,否则自己也坐不到大太监的位子了。
顾归笑眯眯的捧着脸看他喝茶,等宁玄辰一杯饮完,她又添了些,问:“皇上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宁玄辰的手一顿,不动声色道:“猜猜看。”
“……皇上,顾归不是神,整日在这里关着能猜到什么,难不成要放我走?”顾归无言道。
宁玄辰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太师的孙子林业死了。”
“死了?”顾归挑眉,他砍自己的一刀她还没出去算账呢,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她正这么想着,注意到宁玄辰表情古怪,心里一紧,“该、该不会是我哪个兄弟做的吧?”
“巧了,跟朕想的一样,但不是,是城外的土匪做的,现在人已经被太师杀了。”宁玄辰悠悠道。
顾归长长的缓了口气:“幸亏不是,幸亏不是。”若是谁为自己做的,那太师不扒他一层皮才怪。
“你相信?”宁玄辰挑眉,堂堂太师的孙子,就这么死在城外,凶手还很快被太师给抓了,怎么想怎么蹊跷。
顾归立刻道:“为何不信?这不是太师自己说的么,那可是他林家独苗,他还能掩护凶手不成。”
宁玄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顾归觉得这会儿自己的肚子又有空盛东西了,便给自己倒了杯梅子茶,正往慢悠悠喝着的时候,听到宁玄辰道:“林业不是独苗,江逸才是太师嫡孙……”
“噗……”
宁玄辰顶着一脸茶水,怒道:“脏死了!”
顾归赶紧给他擦脸,一口水呛得她不住的咳嗽,眼里泪花花几乎要掉下来:“抱歉抱歉,我就是太惊讶了,你说的是真的么?”
“是太师自己说的,今日他来找我就是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想让江逸并入林家祖籍。”宁玄辰被她毫无章法的擦法搞得脸都疼,嫌弃的将她推到一边,“别擦了,疼死了。”
顾归立刻将手帕递给李果,李果继续帮宁玄辰整理衣裳。
她对这个消息仍然觉得冲击,可一想到江逸平日说的那些话,又觉得这是顺其自然的事。
“那第二件呢?”顾归好奇。
宁玄辰看她一眼,确定她是真的不知,脸上的表情才好看了些:“第二件事,太师来找朕求情,求朕宽恕你跟叶柏舟。”
顾归愣了一下,脑袋里两根断了的弦啪的一声连上了。林业死了,林家独苗没了,太师认回一直在外的江逸,太师来替她跟叶柏舟求情,她和叶柏舟与江逸是好友。
想到一直对林家所有人都表现出排斥的江逸,她叹了声气:“皇上,看来文官里虽然不常出忠义之辈,可今年的三甲个个都是,是皇上之福,北元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