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只是抱着她叫姐姐,说:“只怕离开这里后,我便不能和姐姐住一处了……”
说着流下泪来,邢岫烟说:“都是京城,走动方便,你随时来我家玩小住都行。”
石慧说:“偏心!就不叫我玩!”
邢岫烟笑道:“谁不叫你玩了?你若愿来,玩到你出嫁都行。出嫁后,你还带着孩子一起来我家玩!”
邢岫烟因为要进京抱大腿,不是公主,恰似公主,难免意气风发,一时嘴快打趣,忘记今天在场的男子了。
石慧羞恼,扑过去要扭邢岫烟,邢岫烟忙提着裙子跑,两人在堂上追逐起来。
石张氏平日见到邢岫烟都优雅而温文有礼,却是这样自信拿自己的画送黛玉,还当场题字落印,与一般闺阁女儿具是不同。
石张氏不禁暗道:难怪慧儿喜欢跟她一起玩,这女子骨子里的叛逆不下于慧儿。
林如海、石柏、陈彦师爷都是雅人,自是懂这些东西,男子间就是这样玩书画的。邢忠倒少见,不过这是自己女儿,他出身太低,不知贵族小姐的含蓄教养该如何。
可林、石、陈三人却从她身上看到“霸气”,时下女子虽被束缚,但是她们服从也是因为没有底气。而邢岫烟在女红上有十分才华,画技上有九分半才华,书法上也有九分半才华,诗才上有七分才华,容貌却绝佳。林、石、陈都知她背靠当今,这霸气也是合情理了。林、陈且见她书法造诣,字迹又酷似某人,心下可是惊骇得很。她当阿飘时不听话犯错,他抓住她不用暴力,也不让她的莲藕身浸池子里享受了。但是他让她一个身体不灵活的连藕身写几百的大字,绝逼是折磨,藕都要干枯了。当时一百年照着他的字贴练也是狗爬,现在想起他的字来,却能精进奇快了。原主本和妙玉学簪花小楷,但她后来刺绣太忙,现在拾起不过是黛玉这种真正的才女的日常活动是这种,受她熏陶她也只有拣起这块。
大家吃席赏花庆贺,石慧见邢岫烟赠话,便也让人拿了纸来,细细推敲词句,写了一篇《扬州记》的古文,记录做客扬州,时值黛玉芳辰,诸人诸事。
又有在卷轴上重新誊写好,但她没有印章和别号,可苦恼住了,石慧跑去问石柏:“爹爹给我起个别号吧,邢姐姐和林姐姐都有别号了。”
石柏不禁哭笑不得,说:“你才多大,你哥哥们尚无别号,你倒要有别号了。”
石慧就要赖着有个别号,石柏宠女,说:“你生在云南,却非云南人,叫云中客好了。”
石慧想也不错,然后就落款“云中客”,唯美中不足她临时不能刻印。
邢忠难有才气看文章好歹,但是林、陈二人一看,觉石慧小小年纪,一个女子能写这样一篇记事文章,用的还是家学行书,不禁也心叹果然是名门之秀。
黛玉心中百感交集,当场做诗三首,灵气风流,邢岫烟看得出她很有原著中的浪漫奇思妙手,生出对她的重重敬意,果然是偶象。这也引得石柏夫妻、陈师爷,包括林如海自己都赞叹不已,不输男儿。林如海宠女,也不轻易以规矩相加,当初都当男儿教养,现在如男儿般当众作诗又怎么了?
三女之中,邢岫烟画第一,林黛玉诗第一,石慧文章第一,各有佩服和自信之处,又能欣赏对方的长处,怎么不相得溢彰?
……
石柏曾在西南宣慰十几年,知蕃知兵,也不是空谈之人。石柏年不到五十,身体都还硬朗,仕途顺遂也意气风发。而张氏终于得了一个五品宜人的诰命。须知,地方小官的夫人并非每个人身上都有正式的诰命的,张氏年过四十才有这个诰封,也是喜出望外。
这次能结交林如海和邢家,想必进京去也能入圣人的眼了。
三家人进京,石家的船队本是在江上,而林家的船队是装了五天了,前日才装完,一共有四十多艘船,而刑家也有五艘船。长长的船队绵延数里,而三个姑娘却是坐在了一艘客船之中,赏景饮茶。邢岫烟根本不会昏船,林黛玉现在身体好了,又是往来过一回的,石慧从云南回中原的路都经过,当然也不会娇弱。
这日,石张氏和邢李氏在一船说话,而三个姑娘在却在邢岫烟的船上煮茶下棋,京里来接她的人是赵贵秘密让人安排的,布置舒适,内有乾坤。
石慧的一条黑龙被林黛玉束缚住了,哇哇叫苦,她本是跳脱之人,若是在别人面前还会装得很有淑女气度,但是在刑、林二人面前就不装了,想让林黛玉让上一两子,林黛玉却不依。
看着两个漂亮萝莉,邢岫烟满心的欢喜,端了茶给石慧说:“小慧喝口茶吧,你越急越下不过她。”
石慧说:“原听你说你下不过她我还不信,黛玉姐姐这等玲珑心思,我哪里是对手,只有我爹爹哥哥能赢你了。”
黛玉却道:“哪里需你爹爹哥哥了,迎春姐姐最善弈,我便不是她的对手。”
石慧问:“谁是迎春姐姐?”
黛玉说:“是荣府大房庶出的姐姐,说来也是你们的表姐。”
石慧倒没嫌弃迎春是庶出,她从小在西南边境长大,那边可没有中原大家族那样分清嫡庶。
第39章 桃园三结义
石慧嘟着嘴说:“又是表姐, 左右我到哪都是最小的,我便不能当一回姐姐了。”石慧是家族中同辈最小的孩子, 石家另外几房也有两个姑娘,虽从未见过,也有书信年节礼往来,都比她大,大房的大姐儿石静儿已经嫁给了崖州知府家的嫡长子,二房有一嫡一庶两女,庶长女石娴儿也已出嫁,嫡幼女石良儿比石慧要大半岁。
黛玉想了想笑道:“到是不会, 宁国府的大姑娘惜春妹妹养在荣府里, 她比你还小上一岁。”
石慧眼睛一亮,问道:“真的?我也是姐姐了?那这位惜春妹妹会不会听姐姐的话?”
黛玉食指往石慧头上一戳,说:“就你还想摆姐姐的谱了?”
石慧说:“就你们对着我摆谱, 我便不行了?”
邢岫烟道:“我何时摆谱了,你来了我好茶好点招待却说我摆谱,我真不如养只小狗强。”
石慧笑着扑过去说:“我给你当小狗还不成吗?好主人, 再赏我点吃用吧。”
中午到了运河一处停歇处, 船家可以下船找茶棚、面铺休息, 而主人家也有一家小酒楼。
三人戴了闱帽在嬷嬷丫鬟的陪伴下上了岸, 就见岸边不远处是一片桃林,正值桃花盛开时节, 粉粉嫩嫩的花像是开会似的热闹, 江风徐来, 花瓣零落,美极了。
石慧极是喜爱,却忽听黛玉叹道:“花无百日好,一朝春尽就零落了。”
石慧说:“花瓣飞舞不是很美吗?”
黛玉说:“你只瞧着美了,可它一身清清白白地来,最终却陷于污淖,岂不可悲?我们女儿待字闺中就如那花,可将来终不知会零落哪般污淖里去。”说着不禁拿帕子抹了抹泪。
石慧不由也有些痴了,张氏也是急着给她找婆家了,以前是等着父亲进一步,好让她找个更好的。现在父亲连升数级是如愿了,短期内是无可升的,她已快要十四岁,必然将快要说亲了。若是不得良人,又有那三从四德,自己将来……
邢岫烟听了不由得叹气,林妹妹对物伤怀,看来是逃不过。她总不想她会突然悲伤去唱葬花吟了。黛玉自从秘密服了林如海给的药后,她身体如常人,也少悲春伤秋,但是触景之下仍是敏感的。
邢岫烟说:“若无花落,哪得结果?春来花开,夏时结果,秋尽丰收,冬日收藏,四时轮转变化都是为了繁衍。你见它零落成泥而悲,却不知它享尽春光成功繁衍的乐趣,它是求仁得仁又怎么尽是悲凉呢?这就好比,将来你们成了老太太,看到子孙满堂,家族延续时,到了一百岁也是含笑而终的。”
石慧拍手笑说有理,忽又反应过来,去扭邢岫烟说:“谁是一百岁老太太了?”
邢岫烟这么这说,黛玉就收起来心中悲伤之感,也觉按邢岫烟的说法确实是乐事,放开心怀。
黛玉看着桃园,不由想起当初邢岫烟说着三人有缘分,是拐着弯的表姐妹。
黛玉从懂事时起,就属邢岫烟住在她家的这一年半过得最快活。贾府的姑娘都是好的,但是终不如刑、石二人是自己的知己。又想起三人均通诗书,又是真性情人,三人有事就分享,开个成衣铺子邢岫烟还给石慧入股。
从黛玉诗词灵性中看,她实是有江湖之风的人,不过是被内宅阴私顷压无依无靠,只得对宝玉上心了去,现在却是被父亲宠得很不同了。
这时触景之下,她乘兴提醒:“刑姐姐,当日你还说起过,可惜石妹妹不在身边,不然我们三个拐着弯的表姐妹可以桃园三结义了。这里正有桃园,我们又三人团聚,岂不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
邢岫烟倒是差点忘了,这时不禁喜道:“可不是?我倒想当大姐,就是不知小慧愿不愿意当最小的。”
石慧听了也睁大眼睛,笑道:“那我豁出去了。三妹就三妹吧,总比什么妹都没有强。”
……
邢岫烟让苏清和嬷嬷们去准备了供桌,他们只是没有香烛,不过在店里找了酒和白斩鸡,东西搬到了桃林之中。
三个女孩儿要桃园三结义的事也震惊了大人们,但是他们也没有阻止。邢忠夫妻是觉得林、石家可都是清贵之家,邢家本就是高攀了,而林、石两家是知道邢岫烟将来必飞潢腾达。虽然原不想沾染后宫关系,可是林家是皇帝亲自把人送来住的,而石家却深知邢岫烟当初苏州第一绣娘的一些传说,觉得她怕真是福缘深厚之人。这一两年三个姑娘感情好他们也都知道,不忍阻止,反而在一旁观看。
在香案前,邢岫烟为长居中,黛玉次之居左,石慧最幼居右,三人点香跪倒,按照说好的誓词念道:“念邢岫烟、林黛玉、石慧,虽为异姓,心意相通,既结为金兰,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如背此誓,天人共戮!”
说着,三人高高兴兴地拜了八拜,另又起身,黛玉、石慧福身拜岫烟为长姐,黛玉次之,石慧最幼。邢岫烟早吩咐一个嬷嬷从船里找了信物来,是三块同质的暖玉佩,是徒元义送来给她的东西。
三人又向三家长辈拜了拜,又收了些礼物,之后才发觉饿了,相携去食肆吃饭。女眷一桌,称呼上也就变了,以排行称之,亲热不已。
不日抵达了京都。
林家在京本就有府第,早就打发人来收拾了,学士府却是在林如海正式上任之前,他们不敢提前搬进去。而石睿是前年考中进士,现在正在翰林院,石家也不缺钱,在内城置了五进的府第,石睿今日请了假来接父母;而来接邢家的人就有点奇怪了,是邢家的管家,徒元义让人在离将来的学士府不远安排的府邸,人也是他心腹安排的。
三家分别,上了马车离去。
石睿陪着父亲坐在马车里,才听石柏说起是和林、刑两家人一同进京的。
石睿奇道:“邢家?那个邢家?”
石柏道:“就是邢大姑娘家,邢忠受圣上恩典封了从五品内务府广储司织造,现在是进京赴职的。”
石睿惊道:“什么?”内务府的官虽然是比不上前朝的,也多不是进士出身,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在京城中,前朝上的官员和内务府是两个派系,但也两相安宜,井水不犯河水。
之前,大周原来的内务府不像正史中清朝那样有官员三千也是不小。徒元义登基以来花了很多心力整治内务府,换了许多人。他的很多厂就是在内务府挑人办的,由于产业扩大,内务府也有扩大之势。内务府并不由户部拨银,前廷也没有人敢管皇帝让内务府怎么创业,他要多封个官员,前廷也不好多说什么。
石柏两旬乘船与林如海多有交谈,自己眼睛又不瞎,也猜到了,不由提醒石睿:“邢家怕是得了上面看重,邢姑娘身边还有两个有武功的内侍。这些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石睿不由得呼吸一滞,他是何等人,哪里听不明白。他至今未娶,不过是为了科考,而两年拖着却是京里没有人做主。他都是二十三岁的大龄剩男,身边却是得张氏送了两个丫头过来的,当初石柏自己也是二十三岁高中才定亲,所以早前才没有急。张家这次升官进京肯定是要操持他的亲事。他心里却早放着当初的那个姑娘,在京里得知她瞎了的消息也恨不得亲去看看她,这时再遇上时,却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禁感伤。
作为古代男子,没有邢岫烟那样思维,一个非宗室的外姓女,得上面亲自照料,还有内侍服侍,他可不会认为是她要当“公主郡主县主了。
封父亲当官安排个出身,自然是为了方便选秀,这平民百姓进宫只能当宫女,只有有官宦之女进宫就是小主了,选秀小主出身的和宫婢出身的妃嫔是不一样的。
第40章 拜访贾家
江南动荡牵扯, 又有乾元三年冬的三王之乱,倒下这么多贵人和官员,京中现在没有出现官邸紧张。
并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有官邸,如内务府官员在本朝差不多就没有赐官邸的。而许多小品级的寒门出身的官员刚当官在内城买不起像样的府邸, 有的有钱还没有门路, 至多是买个院子暂住。邢忠夫妻能在内城得到一处原来一位从四品官员的府邸真是破天荒的待遇了。
邢忠夫妻一进府里觉得眼睛都有些花了, 他们入主了正院, 睡了高床软枕。而邢岫烟住在西院的莲香院中,旁边正是一个池塘,池塘中有莲花。
邢岫烟对着住处很满意, 次日写了一封信给徒元义表达感谢,又拍了些马屁,送上扬州带来的礼品若干。
再表明会让邢忠好好的替他看管皇家产业, 对腐败防微杜渐, 现在她正在教邢忠复式记账法等等。
东西送去当晚就到了徒元义宫里, 徒元义一阵又气又笑, 不过也给她回了信,却是说,让她好好学规矩, 又说得了什么玩意儿给她玩。
却说荣国府早得了消息林如海升任户部左侍郎的事加封文渊阁大学士,这不但是实权大官, 还是入了阁, 谁都知道八成就是下一任户部尚书了, 比之王子腾的从一品武将官位, 明升暗降,林如海是实打实的恩宠。要是有林如海在朝中给贾政筹谋一翻,他那十几年的工部员外郎可以挪挪位置了。
贾母就忘了两年前那一遭:林如海严词拒绝送女再到荣府住的话,其实林如海还当众让人抬来两万两银子,在院子里打开箱子,这是为女儿来打脸的,让贾母心底抽痛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