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贾赦可能跟她说过的话都不超过10句。这时她竟有些答不上来,她没有了底气。
忽然,那女子身边的一个少女说:“这位可是泾州彰化军节度使燕回大人的千金,你是何人敢这样放肆?!”
贾迎春可不知什么是泾州彰化军节度使,但她知道王子腾曾是京营节度使,曾是王夫人挺直腰杆的倚仗所在,气顿时矮了。
邢岫烟不由得摇头叹气,如贾迎春这样的,在宫里还不给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邢岫烟说:“两位姐姐好,这位姐姐的曾祖是一等荣国公贾源,祖父是一等荣国公贾代善,父亲是一等将军贾赦。”
燕秋和赵思儿顿时呼吸一滞,她们到底是后宅女子,弄不清朝堂实权关系,但是一等公爵是个什么身份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来头这么大,竟是国公的孙女!国公可是超品!
那摔了一跤的女孩不敢为难贾迎春了,觉得这样算了又不甘心,还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不禁迁怒邢岫烟,说:“你又是谁,我问你话了吗,要你来多嘴?”
邢岫烟说:“非是我要多嘴,而是贾小姐并非故意撞到姐姐,而是她身后这位粉衣姑娘推了她。这位姐姐和那位粉衣姑娘是不是有误会?”
燕秋看向那粉衣女孩不由上前去理论,说:“你是谁?你干嘛要害我?”
粉衣女孩不禁愤恨地瞪向邢岫烟,说:“这位姐妹,她说的话你就信了?她不过是诬赖于我,好为她的好姐妹开脱。”
邢岫烟说:“我亲眼所见,我敢对皇天后土发誓,你要是没有推贾姐姐,我全家不得好死,我自己天诛地灭下十八层地狱抽筋扒皮刀山火海里滚,永世不得超生。你敢发誓你要是有推贾姐姐你就被人抽筋扒皮下地狱,全家不得好死吗?”
粉衣女孩也不过十五岁,古人就算是大人都不敢轻易发这种毒誓的,那小女孩没说话,但表情出卖了她。
燕秋说:“好呀,你做了还不承认。”
粉衣女孩也是有气性的,说:“我推了贾姑娘,又不是要撞你。你是节度使的女儿,可我父亲是四川巡抚周邦彦。”
得了,也是封疆大吏了,说起来和平年代,节度使还不如巡抚呢。而能排队比较前面的,哪个没靠山呢?
周雪是家中嫡幼女,自小脾气比旁人大,这次选秀她也很顺利过了地方几级到了京里,京中自有亲戚照应,父亲也打点了上下。
没想到在宫门口被贾迎春和邢岫烟插了队,心中哪里会服气,忍不下去就推了贾迎春一把。
却没想到贾迎春这是个国公府的小姐,忌惮她有本事插队自然是家中有人了。
燕秋想想只能算了,却恨恨地看了邢岫烟一眼,却没再问她的身份,留了一个心眼,觉得能排到这里的自然是有背景的。
邢岫烟等前方的四十人进了一座大殿,里头不少嬷嬷太监,一个个嬷嬷眼毒得像刀子似的往她们身上看。
又让她们脱去外衣,只留一件肚兜,就有老嬷嬷过来看、闻她们的身子,让她们张开嘴看牙齿,说几句话,没有问题的就给她们头上戴上一朵红花,这样就过了第一关了。
其间40人,也只有八人被刷下,一个个掩面而泣。因为参加选秀,就算是不想进宫,过不了初选也是很难堪的事,人们会以为女孩身上有问题。
所以不想进宫的秀女都是想过了宫内的初选,复选时没留,放出来。复选时的因素很多,官宦人家都会明白不是秀女身上有缺陷。
邢岫烟惋惜,她怎么没想到呢,要是在身上偷偷涂点臭味,她这一轮就刷下了。等选秀这阵风声过后,她再想办法慢慢和大叔修复关系,让他考虑一下不□□。
秀女们通过初选后,先在储秀宫各殿屋中住下等待复选,这个屋子小到超出邢岫烟的想象。
四人一小间的通铺,整个储秀宫挤满了人,堪比之邢岫烟记忆中的中学宿舍楼。
这时候,邢岫烟看见了贾探春和贾惜春,她们排在比较后面,贾迎春很高兴,提议和姐妹们住一间。
贾迎春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以前在府中被下人所欺,倒是贾探春帮她出过头。
贾探春倒是个出色的人物,她已经在她的条件下为自己争取最好的情况了,那样对赵姨娘也是没办法,红楼中没有绝对的善人和恶人。
邢岫烟也没有意见,当下和宫里的嬷嬷去说,那嬷嬷看了看她们四人,却说:“这是宫里,你们当是自己家吗?若是人人都……”
忽然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拉了拉那嬷嬷的衣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嬷嬷脸虽还严肃着,却和气许多,说:“过了今天,家中的姐妹前程不知,我就破这回例,你们好生歇着吧。”
邢岫烟忙取了两个荷包各偷偷塞给了嬷嬷和小太监,说:“还是嬷嬷心善,有劳嬷嬷了。”
约有两百秀女今夜就要睡在储秀宫里,此时已是盛夏,屋里热的什么似的,好在那小太监领了她们去一间通风较好的屋子,屋前还有棵大松树,白天时能遮了许多阳光。
四人提着包袱进去,忽然一个穿着杏黄衫子的艳丽女子走了过来,说:“这间屋子我要了,你让她们住别处去吧。”
小连子也是李荣的跟班之一,而李荣上头巴着赵贵。小路子已经告诉过他照应这位邢姑娘,这里他都安排好了,他是知道储秀宫哪间屋子最舒服的。
小连子挥了挥拂尘说:“这位姑娘,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那杏黄衫子的女孩说:“我早到了,只是你没瞧见。”
小连子说:“这可是在宫里,凡事讲究个规矩,姑娘还是听从嬷嬷的安排吧。”
杏黄衫子的女孩怒道:“我可是承恩公府的,太后是我亲姑妈,我要间屋子都不行?”
小连子有几分犹豫,看了看邢岫烟,邢岫烟不想为了间屋子得罪人,便说:“公公不必为难,一间屋子而已,让给她住又何妨?”
小连子正松了口气,李荣是他要极力巴结的人,但是太后也不是好惹的。
却在这时听那杏黄衫子的女孩看着邢岫烟说:“这位秀女好大的口气,你敢说让我屋子,这屋子本就是我的,需要你来当好人了?”
邢岫烟也有脾气的,她都礼让三分了,天底下的东西难不成都要让人还不得好?
邢岫烟不禁想起徒元义说她心太软,进宫来当小老婆本没有什么意思,还天天被别的小老婆欺负,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邢岫烟冷笑道:“你虽是承恩公府的小姐,但储秀宫可不是承恩公家的,而是圣人的,你敢说这屋子是你的?你承恩公府难不成是有不臣之心?”
承恩公府姓刘,是刘太后的娘家,刘太后是继后,但皇后娘家封承恩公是本朝惯例,现在朝中就有两个承恩公,不过为了区别杨皇后的父亲叫沐恩公。
承恩公这种爵位却是传不下去的,现在刘太后在还好,不在了,府中若没有出息的子弟也就败了。
但是刘太后作为继后,现在并不老,现来能护着承恩公府出下一代顶立门户的家主。
刘婧如不禁大怒,说:“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你敢构陷我!”
邢岫烟心想:真是空有美貌的蠢货。她听赵嬷嬷说过,这位太后可不是皇帝叔叔,不,圣人的亲娘。
圣人自江南回来,又血洗叛逆后,威势深重,连阁臣都只有两位是高宗时的老人,其他包括新提的林如海都是他信重的人。一个这样的太后,侄女还狂猖什么?
再说,什么低调隐忍都是狗屁,真的不得不在宫中生存,皇后太后都是虚的,她们只会利用女人,没病不会真的对法理上的儿子和自己的丈夫的小老婆有什么真心怜爱。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其花心思让太后皇后爱她,还不如在原来的基础上讨好圣人。
想要过得好,只有继续抱皇帝的金大腿,邢岫烟看到实质,所以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太后路线,何况太后都有侄女进宫了。
邢岫烟说:“我没构陷你,是你自己说你是承恩公府的小姐,这个屋子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承恩公府的吗?”
第61章 小麻烦
刘婧如从小被宠爱在手心,就算进宫来参选,也是一路有太后关照,哪里受过这种气,骂道:“贱婢尔敢!”
已经围了不少秀女偷看,这时一阵脚步声响,只听一个颇有威仪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都聚在这儿干什么?”
“赵公公万安!”小太监和嬷嬷们忙伏下身请安,刚才事涉及后,嬷嬷们也有些犹豫。
邢岫烟听说是赵公公,心想难不成是赵贵,不由看去,只见那人四十来岁,面上无须,虽是太监却眉清目秀,不是赵贵是谁?
小连子忙道:“赵公公,是这位承恩公府的小姐和邢小姐有些误会,这才说了几句。”
“什么误会?”赵贵却看向了邢岫烟。
邢岫烟见是他,心中稍定,于是道:“禀公公,这位小公公带我等四人来这间屋子住,这位承恩公府小姐跑来说她要住这间。小女不想小公公为难,便说将屋子让她住吧。这位小姐便气得骂小女,说这屋子本来就是她的,不用小女让。小女不明白,储秀宫是圣人的,怎么会是承恩公府的,然后她便急了……”
刘婧如骂道:“你根本不是这么说的,你是要构陷我!”
刘婧如想向邢岫烟扑上去,这时赵贵刚好拂尘一扫恰恰拦住了她,说:“刘小姐,这里储秀宫,虽然你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但宫有宫规。还有,为了承恩公府,你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就是太后娘娘也不会帮你。”
邢岫烟见小姑娘又恨又怒又委屈,突然又觉得无趣,承恩公府尚且担忧子孙前程,她这种暴发户皇帝叔叔的附件又能长久多少时候?
也罢,人生几十年,她也没有娘家兄弟,自己这一生过完就算了,邢家也无意当什么百年世家。
其实进宫也好,她这个作者篾片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读者听众,就是皇帝大叔,呃,圣人,要不就在皇宫里写文讲故事好了。她倒是想过把没节操故事讲给小黛玉听,但她怕林如海会掐死她。
赵贵说:“各位秀女早些安置吧,再不要出现这种事了。杂家不管你们是谁,但到了宫里就得守宫里的规矩,服从宫里的安排。”
“是,公公。”
赵贵没有多留,邢岫烟还是和三春回到屋子,又去公共洗浴房洗净了身子换了衣服。公共洗浴房比较拥挤,但天真热却是不得不洗,明天起就是复选了,因为秀女们陆续要面对皇帝、皇后。
晚上熄了灯后,忽听惜春说:“在这个地方,还没选上呢,就事事争得贼眉子鼠眼的,有何意趣,真不如庵子里清净。”
听惜春提起庵子,邢岫烟不由得想起妙玉,她一进京来忙着安置,忙着见圣人,帮老爹整理资料,又忙着办成年礼,哪有时间去牟尼院。说来她当真没良心之极了。她心中想着,出去后定要去瞧瞧妙玉。
贾探春说:“四妹妹万不该说这种话,这可是世间最尊贵的地方,自然人人都想来,人人都要争。”
贾迎春叹道:“其实与她们那些人计较什么。闹了一出也是没完没了,怀恨在心还得来闹。”
贾探春说:“二姐姐,你不争别人就要欺负你,闹了不反抗,别人更要欺负你,有时候不是你不争就可以的。”
邢岫烟不由得想起自己,是呀,不是不争就可以的,她原来有些像贾迎春吧,看得透却总想让一让。
邢岫烟说:“迎春表姐,三姑娘说的没错,今日是一人欺负你,你不争,明日是十人欺负你。你该争的时候还得争,咱不求别人的好东西,但是你自己的东西却要守好来,不然你连自己的命都守不住。”
在红楼世界,女人都是悲剧,也不知她能不能平淡过一生。
……
听了赵贵的回报,徒元义叹道:“真是不省心的东西。”
他自然知道她不想进宫,不过两人都有默契的近几天都没有通过信。
他是皇帝,就算让这种关系转变,他也不可能向女人低头,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而她终于聪明了一回,这段时间都比较乖,以前是她没有会过意还罢了,但是他表明态度决定纳她进宫还做出打他脸的事,那这个女人的尾巴就要修剪修剪了。
赵贵是最知道皇帝心思的,忙说:“这也不怪邢主子,刘姑娘也确实蛮横了一些。邢主子在储秀宫可不是吃不好、住不好,奴才瞧着都心疼,还遭人辱骂,她可都识大体地忍下不愿声张。”
徒元义叹道:“明天间她早点选了早点出宫去吧,省得人挂心。”
赵贵明白,出去安排。
翌日,许多宫女过来服侍众多秀女起床疏洗打扮,秀女入宫来参选时是不能带丫鬟的,复选时衣服也是统一发放宫装。
邢岫烟是一身湖绿色上衣,雪白的裙子,腰系粉白色的束带,身披软烟罗罩衫,挽着水色的印莲花的披帛,梳妆宫女给她梳了一个随云髻,发后系了她自己带的发带。
贾迎春蓝色宫装,疏了飞仙髻,贾探春穿着一身玫红色的宫装,疏着坠马髻;惜春却是穿了粉红色的宫装,尚梳着双丫髻。
出了屋子,莺歌燕舞,姜尚宫已经来了,秀女们在广场上排好队伍,发下了号码牌,然后按号码牌去毓秀宫外等待召见,四人一组。
这时邢岫烟抽到的是20号,而三春抽到的就比较后面一些,只能分开。秀女排成两队走向毓秀宫,路程并不远,只是正值夏季,当太阳晒到时有些热,许多姑娘都怕晒黑了。
她们前面的四十个人已经候在了毓秀宫主殿下,这时有阳光斜斜晒来真有几分酷热难当。只见第一批四人进去了,不一会来里面传来叮咚琴声,想必是有秀女在表演。
过了约一刻钟,首批秀女出来了,面色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第二批秀女进去时,忽见明黄华盖、红色纱帐的八人抬内宫步撵行来。
“皇上驾到!”
秀女、宫女、太监全都跪倒在地,只见由一队御前锦衣卫护卫的御驾穿过广场中轴,直冲毓秀宫殿门才落地。
穿过重重人群,邢岫烟蹲跪在地,依稀看到一片明黄衣角,不由心中涌起复杂的感觉。
在殿门外又站了半小时,在她们这一批进殿前,邢岫烟看见自己前面的秀女一下往她身上仰倒。她不得不接住,这是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