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回了一个鼻音:“嗯。”
沈稚子有些无措,一股脑把校服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
他接过去了,没有说话。
一秒,两秒。
沈稚子咬住唇。
啊啊啊说什么说什么,快说点儿什么啊。
沈稚子快疯了。
这个人是不会说话吗!谢谢你!你真好看!我的心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你能不能别在我眼前晃,我一看到你就不受控制地小鹿乱撞!——随便来一句都行啊!
……算了。
半晌,她垂下脑袋,颓丧地摆摆手:“我归队了,再见。”
真让人精疲力尽。
她要回去查一下,怎么靠意念跟人交流。
走出去两步。
田径场上天高云淡,风声轻和,阳光落下来。
他低声说,“谢谢你。”
***
沈稚子走路轻飘飘的。
回到队伍里,盛苒问她:“你干嘛去了?”
“帮靳余生拿校服。”
“我的天,你好热心啊。”盛苒肉麻,“怎么以前不见你助人为乐?”
“你不懂。”沈稚子痛心疾首,“他太诱人了,我不得不用丑陋的校服,遮盖住他美丽的肉体。”
“……呵呵。”
盛苒嘴角一抽,“我刚刚才看见一个女生,给他送早餐。”
“然后?”
“被他拒绝了啊。”
“啧。”沈稚子嗤笑,“真蠢。”
“……”
“他都吃过早餐了,当然不会接受。”沈稚子言之凿凿,“是我我就先把他的早餐偷着扔了,等他饥肠辘辘可怜巴巴如同被抛弃的丧家犬时,再光芒万丈地伴着BGM从天而降。”
顿了顿,她补充:“带上滤镜,我就是他的女神。”
“你他妈。”盛苒气笑了,“这跟找人打他一顿再跑去给他上药,有什么差别?”
沈稚子灵机一动,眼睛亮起来:“等等,你提醒我了。”
“……?”
“我确实可以找个人打他一顿,再去给他送药啊。他肯定对我感恩戴德。”
“……疯了吧你。”
沈稚子舔舔唇。
国歌响起时,红旗飘扬,她的余光转一圈,又不自觉地落到他身上。
少年长身玉立,唱国歌时也很认真,脸上有种肃然的正气。
“我觉得他有点无情。”顿了一会儿,她掂量措辞,“就像那种……带刺的玫瑰。”
“……”把一个男人比喻成玫瑰。
“可我还是觉得他好好看。”沈稚子叹息,“好想占有他。”
“……天呐。”盛苒崩溃。
沉默三秒,她捂住耳朵,“求你,不要再跟我说这种污言秽语,太肮脏了。”
“……”
***
升旗仪式结束时,沈湛来找沈稚子。
一边往教室走,他一边问:“我刚刚听你们班长说,周末要去观星?”
“好像是。”沈稚子想了想,“那个可以不去的吧。”
明里附中聚集着全省的尖子,除去最好的教学资源,同时配备着丰富的课余活动。
但这些活动大多集中在周末,且不说她本来就周末有课,即使没有,她也更想在家里多睡一会儿。
“那个……”沈湛沉吟一阵,试探着问,“你们学校那些平时喜欢看星星的姑娘,都长得怎么样呀?”
沈稚子停下脚步,遗憾地提醒他,“我们学校的姑娘都很聪明,不太容易看上傻逼。”
“……”
沈湛张张嘴,手臂揽上她的肩膀:“别这样,稚子小妹妹。”
“你还小,你不懂恋爱的乐趣。”他循循善诱,“跟漂亮的小姐姐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哦。”沈稚子不为所动。
沈湛想来想去,还是想说服她,让她一起跟着去。
不管怎么样,有个熟悉地理环境的僚机在身边,干什么都是方便的。
想了想,他刚要开口。
身边迎面走过去一个人。
神情寡淡,身形颀长挺拔,比他还要稍微高一丢丢。
沈湛微微愣了愣,脱口而出:“靳子瑜?”
少年没有反应,更没有回头。
沈湛鼓足气力,又大喊了一声:“靳子瑜!”
这一声中气十足,倒是吸引来很多别人的目光。
沈稚子嫌弃地踢踢他:“你有病吗,瞎叫唤什么。”
“不是,刚刚……”沈湛挠挠头,云里雾里地嘟囔,“刚刚那个人,我好像认识。”
“胡扯,他叫靳余生。”沈稚子撩起眼皮,“靳子瑜是谁?”
“我们市的中考状元。”
沈稚子眼底微动:“所以刚刚路过那个男生,你俩真的认识?”
大水冲塌龙王庙,世界上的事情都这么巧?
沈湛犹豫一下,又摇摇头,“我不太敢确定,上次见靳子瑜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就记得他比我高……而且名字也不一样啊,那估计是我记错了。”
沈稚子又蔫儿下去。
说了等于没说。
咬咬唇,她低着头,扯扯沈湛:“等等,你别动。”
“嗯?”他停下脚步。
沈稚子神情认真地踩到他的脚上,撑着他的肩膀,用力地踮起脚尖。
她一脸严肃:“我现在比你高了。”
“……?”
“我也是中考状元。”
沈湛:“……滚蛋。”
***
回到教室,靳余生坐下来。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刚她和沈湛在一起时的画面。
不让齐越叫她“稚子”,但沈湛可以。
不让齐越送他情诗,但沈湛越过这一步,直接搂了她的肩膀。
靳余生想了半天,得出结论。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
……最好,还要有一双桃花眼。
作者有话要说: 靳余生同学的日记:
可我没有桃花眼。
=======
标个出处,“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是琼瑶剧的梗。
第6章 礼尚往来
回到教室,盛苒来统计周末观星的人数和名单。
沈湛喋喋不休,拽着沈稚子的胳膊晃来晃去:“去吧去吧,帐篷睡袋防潮垫的钱,统统我来出。”
她的心思缠在别的事情上,目光游移,软绵绵地跟着他晃啊晃。半晌,慢吞吞地开口:“你说……”
“嗯?”
“怎么才能在一个人发现不了的情况下,偷走他的早餐?”
像靳余生那样,一本正经又冷漠无情的人,大多警惕性很高。
就算她趁着他课间接水,旋转跳跃飞扑上前,应该也偷不到。
沈稚子在心里叹息。
恋爱是个体力活,怪她跑得太慢了。
“……”
沈湛沉默一下,纳罕地侧过身,在她眼前坐下来:“不是,你要偷谁的早餐?”
沈稚子抬手挥开他的脑袋。
移开遮挡物,靳余生的背影又显现出来。
他坐在教室前排,校服一丝不苟。背脊永远挺直,混身上下都是禁欲的味道。
背影也这么好看……她捧着脸,blingbling地眨星星眼。
还是好想绑架回去……撕掉他的校服。
舔舔嘴唇,她手指朝前挥:“你觉得,他好看吗?”
沈湛敷衍地瞥了一眼:“还行。”
也就勉勉强强,能比得上他半根手指头吧。
“你看见他身上那套校服了吗?”
“嗯。”然后呢。
沈稚子不满地强调:“新的,我帮他买的。”
“……所以?”
她理直气壮:“所以礼尚往来,他脱衣服的时候,也应该脱给我看。”
她话音刚落,一个男生不小心撞上靳余生课桌,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水杯课本文具盒一起滚落到地上。
沈湛:“……”
他觉得,靳余生可能听见了。
沈稚子毫无所觉,还在自顾自地叨逼叨:“如果他不愿意脱给我看,就应该用别的东西补偿我,比如给我送早餐……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才不是因为我贪图美色。”
“如果物质流动不平衡,宇宙会坍塌的——我是在为全人类的幸福着想啊,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这么无私的妹妹。”
沈湛:“……求你闭嘴吧,好吗。”
但沈稚子还没说完:“可我觉得他不会给我送早餐,因为他是一个无情的人。”
眼睛骨碌碌地转一圈,她咬着唇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吧?上周我们班有个女生,就问他了句,‘能不能帮忙搬一下书箱’,就被他打了一顿。”
沈湛:“……”
这种事情,要他怎么相信。
“真的,他好凶。”沈稚子心有余悸,叹气,“所以没有办法,我要想维持宇宙和平,只能去偷他的早餐。”
沈湛:“……”
沉默半晌,他说:“我不想让你陪我去观星了,你可以闭嘴了吗。”
“……”
***
转眼到周末。
入秋之后雨水变少,明里市的天气反而好起来,天空一碧万顷,蓝得像巨大的果冻。
事到临头,沈稚子还是跟着去了。
因为周六早上要回学校体检,偏偏她的书法课老师出差还没回来,这周的课也上不了;而小孟连请两天假,周末不在家。
三件事情撞到一起,组成了一个多么卧槽的周末:即使没课也不能赖床,待在家里还要吃外卖!
所以一看沈湛背着烧烤架,她就立刻决定,跟他一起去。
星星好不好看另说,好歹能放心地吃顿饭。
见她临时变卦,沈湛有些意外:“你连帐篷和睡袋都没有准备,今天晚上去哪睡?”
观星占用整个周末,要在山上住一夜。器材向来是学生们自己准备。
沈稚子并不担心:“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睡袋和防潮垫,准备的都是双份。”
沈湛:“……”
心里陡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有睡袋和防潮垫就行了,帐篷的话,我可以跟你睡一个。”沈稚子眉目含笑,眨眨眼,“你不用担心我,我可省地方了,小袋子缩一缩,角落里团个窝就行。”
沈湛:“……”
他突然觉得,这个妹妹,是上天派来的魔鬼。
是他续写撩妹史的一个重大灾难。
是……
不等他想出下一个比喻句,盛苒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拽住沈稚子就跑:“快走快走,轮到我们班了!”
女生个子小,刘海细细碎碎地散落在额前,跑起来像一阵风,带起悦耳的响声。
阳光侵入,沈湛没有来由地晃了一下神,连忙屏息去听。目光兜转一圈,才在盛苒手上,找到那条绕腕的红绳。
红绳缠两圈,拴着个小小的金铃铛。暗纹繁复,走起路来轻声作响,似有若无,活泼动人。
他于是了然。
初秋的阳光透过走廊,晕开婆娑的树影。最后一眼看过去,光柱流转到少女细而白的脖颈上,好像天鹅的后颈。
他再回过神,两个人都走远了。
***
抽完血就完成了体检的最后一项,将体检表交还给班长,沈稚子和盛苒一前一后走出门。
盛苒披着外套,低着头按紧棉签:“我听说,晕血的人不能做这个。”
“会怎么样?”沈稚子好奇,“噗呲一声就地晕倒,血流成河吗?”
“……”
“也不是。”盛苒想了想,“听说会头晕。”
沈稚子哦了一声,非常上道,低头就往她颈窝里埋。
一边埋一边娇声娇气地嘟囔:“啊,我头晕眼花站不稳,想找个小哥哥的肩膀倚靠一下……你,你能不能张开你温暖的怀抱,把我按进你的胸膛!”
“……”盛苒后悔提这茬,“你别瞎几把乱蹭,我外套要掉了。”
刚刚两个人抽完血,都把外套半披在了肩上。
可沈稚子比她还要高半个头,一躬身,衣服就先一步软绵绵地滑落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转身去捡,回过神,微微一怔。
正对上靳余生的脸。
晨光破开雾霭,光柱像薄而透的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