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衣袖,鼻息之间萦绕着柔软的,属于少女的……橘子汽水的味道。
“靳同学。”靳余生一动不动,听见她小声叫他。
他脑海中零零碎碎地,浮现出很多东西。
春天的羽毛,夏天的果冻,还有里尔克的诗。
一切中央的中央,一切核的核,杏仁一样包裹着自己,日益甜蜜——
整个宇宙,最遥不可及的银河,甚至更远……
巨大的壳在浩瀚空间里扩张,浓稠的汁液正涌动、漫溢……
被你无限的和平与宁静照亮。
他眸光不自觉地下沉。
这么,这么近的距离……呼吸近在咫尺。
轻而易举地,轰地一声,点燃骨子里的破坏欲。
他想捏碎她的下巴。
让她只能看着他。
“靳余生?”沈稚子见他不动弹,忍不住又眨眨眼。
他再磨蹭下去,她会忍不住跳起来强吻他,不隔纸牌的那种。
靳余生眸色昏晦,舌头死死抵住上颚。
呼吸急促起来。
不可以——
不能靠近她——
理智燃烧殆尽之前,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懊恼,甚至是愤怒。
太过分了……
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游戏!
他猛地避开她的手,沉声呵斥:“牌给我!”
沈稚子原以为他在发呆,想戳戳他,结果戳了一个空。
愣了半秒,她下意识照做,抬手交出牌:“牌……”
不待回过神,两张牌已经在他手中化成了碎片。
夜空下光影斑驳,风从指缝间穿过,她连一块碎片都没能抓住。
沈稚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围观的人都看呆了,大气不敢出。
靳余生转身,大步离开天文台。
沈稚子站了好一阵,才迟缓地回过神。
想也不想,她立刻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人群再一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班长顿了一会儿,干笑着出来打哈哈,召唤大家继续玩游戏。
沈湛情不自禁皱起眉:“怎么没人跟我说过,靳余生这么玩儿不起?”
要不劝智障妹妹收手算了。
他看着好累啊。
“那倒未必。”盛苒若有所思,“我觉得,靳余生很可能是突然改变主意的。”
他没理由把气撒在沈稚子身上。
排除掉前一个可能,那就大概……是在气自己。
“可稚子去追他了……”沈湛不放心,“追他干吗啊?别等会儿找不着人,再把自己搞丢了。”
“呵。”盛苒嘲笑,“知道吗,沈三的优点之一,就是方向感巨强。”
“她要是想追,能追着靳余生跑两个山头。”
***
沈稚子觉得自己追不了两个山头。
她很委屈。
之前齐越送她情书,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要是有人敢把我的心意放在脚底下踩,我就绑架他,上了他!
现在她不想上了,她只想杀了他。
趁着这黑灯瞎火,这深山老林。
杀人之前,她要绑架他。先把放进小黑屋里关几天,每天亲亲抱抱举高高,让他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想跑跑不掉,想走走不了。然后等她心情好了,就挑个良辰吉日,把他洗得白白净净,换上最可爱的衣服……
啊啊啊。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沈稚子气得想揪头发。
她在想什么!她是被人诅咒了吗!
为什么他都这样甩脸了,她还在想奇奇怪怪的事啊!
沈稚子恼羞成怒,一脚踢到路边的草丛上。
尘土飞扬,两颗石子破空而起,精准无误地击上靳余生的后脑勺。
脑壳突然一痛的靳余生:“……”
身形顿了顿,他终于停下刻意放慢的脚步。
转过来,他看了她一会儿,语气莫可奈何:“跟着我做什么?”
伺机而动,杀了你啊!
沈稚子低着头,不说话。
靳余生平复情绪,立刻便被强烈的无措包裹住。
其实只要离开那个环境就好了,不要离她太近,不要太认真地看她。
可他好像把话唠都搞抑郁了……
想来想去,他尽量将语气放轻:“为什么不说话?”
沈稚子沉默片刻,小声逼逼:“被凶得不敢吱声。”
“……”
星光笼罩山林,夜雾在树木之间穿梭。
靳余生看着闷闷不乐的少女,舌尖抵住上颚。
他有点发愁……
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沈稚子见他又不说话了,在心里恶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为什么每次你一碰到我,就生气。”
他飞快道:“没有。”
顿了一下,又强调:“不讨厌你。”
沈稚子愣了愣,眼睛倏地一亮,猛地抬起头:“那你喜欢我?”
“……”
靳余生沉声:“沈稚子,不要瞎说。”
沈稚子:“……”
心塞到爆炸,好吧,她瞎说。
可是想了想,她又很不甘心:“那你在生什么气?”
靳余生陷入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沈稚子心里的小人即将暴怒,想要揭竿而起的时候,靳余生低声道:“你们以前经常玩这样的游戏吗?”
“不是啊。”沈稚子心说,要不是因为你在,谁会玩这么过分的局。
“五十四分之二,二十七分之一的概率。”他顿了顿,“你希望谁抽到黑桃六?”
沈稚子抓心挠肝,她要怎么跟他解释?
不会有别人的,那是沈湛的魔术。
只要他在场,国王就一定是沈湛,沈湛就一定知道他们俩的牌面,一定会把他俩弄到一起。
不就是个游戏吗,为什么这么在意游戏规则!
他……
突然想到什么,沈稚子一愣。
有个不要脸的想法从心里疯狂地跑出来。
“靳余生。”她不可思议拽住他的胳膊,“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靳余生眸光一沉,把她的手拿开:“你站好。”
“……”
沈稚子乖乖站好。
“跟我保持距离。”
“为什么!”生气!
“外套味道太重了。”
“我……”沈稚子刚想怼他,恋爱脑灵机一动,突然解读出另一种意思。
回想他此前种种异常行为,他不会是在……吃醋吧。
沈稚子觉得自己很异想天开,可这种想法快把她甜爆炸了。攥住心里疯狂的小鹿,她认真地望着他:“沈湛是我哥。”
靳余生眼底微动,但什么都没说。
一秒,两秒。
沈稚子心塞塞,为什么啊,为什么连个“嗯”都没有……连“嗯”都没有!
他不该狂喜吗!不该如释重负吗!不该眼中掀起狂澜吗!
她忍不住:“你都不意外吗?”
不惊喜吗?不开心吗?
舌尖抵住上颚,靳余生微微眯眼:“在我家,亲兄妹也要避嫌。”
“那是你家太封建了!”
沈稚子好想甩他一耳光让他清醒一下,大清亡了很多年了好吗!
“而且,”他想了想,“你们住在一起,同一个帐篷。”
又不是同一个睡袋!
沈稚子要疯了,气急败坏:“可我不跟他住还能去哪,我睡你帐篷里吗?”
靳余生的身形顿了一下。
表情很认真,像是在沉思。
半晌,他一本正经地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靳余生同学今天的日记:
她才十六岁。
我真是个禽兽。
【狗逼作者OS:不方不方,我也是禽兽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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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国王游戏好像有很多种玩法,我写的是我玩儿过的那个版本,嘤嘤嘤。
2)“一切中央的中央……和平与宁静照亮。”--里尔克《荣光里的佛》。
(小声逼逼,基友说我能把任何一首正经的诗,都解读出奇怪的意思……
那能怎么办!我还是想上他!TUT)
第11章 嘤嘤嘤嘤
夜色渐深,烤炉里的炭火渐渐熄灭,头顶的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
迎着满天星斗,山坡上的帐篷像一个个色彩各异的蘑菇灯,光线柔和地坐落在天文台下。
沈湛搬个小凳子,歪歪斜斜地靠坐在帐篷前。打了几局游戏,困意逐渐攀升起来:“沈稚子怎么还不回来啊——”
在他长长的哈欠里,盛苒笑:“说不定他们浪迹天涯,趁机私奔了。”
“真私奔倒省事了。”沈湛懒洋洋的,眼中蒙上一层生理水雾,“现在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没人回……搞得我跟她爹似的。我以后肯定不养女儿,闹心。”
“说得轻松,万一等你结婚了,妻子怀上的是女儿怎么办?”盛苒低着头玩手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总不能打了吧?”
“呵,我不生孩子。”沈湛得意洋洋,“二人世界多好,干嘛加个小的,烦人。”
盛苒像是还想说什么,未待开口,视野内闯入两个人的身影。一高一矮,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看起来并不亲密。
她提醒:“沈三回来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眼前。
沈稚子两手插兜,情绪看起来很稳定。打底长袖外还穿着堂哥的外套,松松垮垮没系扣子,白色风衣上画满五彩斑斓的涂鸦。
“哟,您还知道回来。”看她没什么事,沈湛端出大家长的架势,语气凉凉,“两个山头跑完了?”
“什么两个山头?”沈稚子不知道这个梗,走过去,踢踢瘫倒的堂哥,“商量个事。”
沈湛:“放。”
“我今晚不在你这儿睡了。”她云淡风轻,“你不用等我。”
沈湛&盛苒:“……???”
“你们两个……”沈湛有些怀疑人生,努力掂量措辞,“这个进展,是不是有点儿太……太风驰电掣了?”
他都没有这么快啊。
这是用放卫星的速度在恋爱吗。
怎么他撩了那么多年的妹,都没有人告诉他,玩儿个国王游戏就能本垒打?
这个游戏有这么神奇吗?他不会被诅咒吧?
“有吗?”沈稚子短暂地皱了一下眉头,“我觉得没有。”
从头到尾,跟靳余生没有眼神交流。
于是靳余生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还是选择了闭嘴。
“那……”沈湛一梗,“祝你们幸福。”
沈稚子低低地嗯一声,从帐篷里捞出自己装着洗漱用品的背包,转身就走了。
靳余生没有跟上去。
他目送她离开,半晌,转回来。对上沈湛探究的表情,他微微垂眸:“麻烦了。”
沈湛:“……?”
下一秒,他看着这个比他还高一丢丢的、一米八八的怪物,躬下身,钻进了他的帐篷。
沈湛:“……???”
下一刻反应过来,他“唰”地拉开帐篷,不敢置信:“不是,几个意思,敢情她去你的帐篷睡,你来我这儿睡?”
靳余生回过头,微微蹙眉,脸上写满“这有什么问题吗”。
“费不费劲啊你们俩?”沈湛好气又好笑,“图什么?交换睡袋体验对方的气息?”
靳余生飞快地皱了一下眉。
旋即想到,他们俩的睡袋都是新买的,不存在“体验对方气息”这种说法。
于是他冷静地拉开睡袋,声音清冷正直:“男女授受不亲。”
沈湛:“……”
他痛苦地捂住脸。
苍天大地,他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
***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
沈稚子抱着睡袋,在靳余生的帐篷里打滚。
他的帐篷是灰色的,睡袋也是灰色。
从这头滚到那头,再慢慢地滚回来,满心满眼都是性冷淡的颜色。
突然想到什么,她猛地停下来。
舔舔嘴唇,觉得自己像一条毛毛虫……
一条孤独凄清又寂寞的毛毛虫。
[大苒苒,大苒苒。]慢吞吞地滑进睡袋,她掏出手机,[你睡了吗?]
盛苒:[还没。]
沈稚子:[在干嘛。]
盛苒:[在嘲笑男女授受不亲。]
沈稚子:……
沈稚子:[友谊的小狗死了.jpg]
[不过说真的,唉,好愁人。]打了个滚,她忧心忡忡,[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