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玉兰香，轻浅的呼吸声，伴着这样的夜色与美景，马文才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烦杂的思绪逐渐飘远，他也坠入了梦乡。
第22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④
清晨，良好的家教促使马文才早早醒来，鼻翼微动，深吸了几口令人心旷神怡的玉兰香，睁眼就差点没破功。
乔影睡姿一向乖巧，入睡前如何，睡醒也是如何，他倒是凑得离人家太近。
大概是梦中也被玉兰香所吸引，身心都向人靠近过去了。
还好乔影受了累，比平常晚了几分醒来，不然她要是一睁眼看见马公子的俊俏面容，怕是得用尖叫给众人当活闹钟了。
马文才正了正神色，独自坐了起来，把目光从乔影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挪开，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等他整理完衣裳，回身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乔影，不由蹙起了眉，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人人都道他马文才家世显赫，父亲官居太守，出生便高人一等，含着金汤匙耻笑他人卑贱，可谁知道他从小就受到父亲棍棒的严厉教育，非打即骂、用苛刻来教导督促着他，他们父子之间丝毫没有温情可言。
母亲不忍看到儿子遭受毒打，奋力保护着他，却不想因此而不小心容貌受损，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容貌，面对这样的家庭，面对这样的自己，悲伤、难过、绝望的她，决然的选择了上吊自杀。
她离开地干脆，却不曾想如此举动致使在儿子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马文才，孤独、空虚的他没有朋友，却在内心深处渴望着友谊。
虽然他自己从来不承认，更虽然没人愿意真心去了解他，去挖掘他不可一世下的伪装。
乔影醒来的时候，马文才早就离开了，明显没睡好的银蜡快步走进来伺候她起床，她转头看了看齐整的另外半张床，连日来的乌云仿佛在头顶散开。
“我自己来吧，你回去再休息会儿。”她抿着嘴角的笑下了床榻，利落地收拾起自己，银蜡和她并不算亲近，再说两人实质等级并没有多少差别，使唤起来总是别扭，不如卖几个人情把人隔离开自己身边。
好歹是在祝府长大的老人，银蜡清楚乔影绵软的性子里藏着一根针，推脱了两句也顺势应下回去休息了。
乔影看着银蜡离开的背影沉思，她知道银蜡睡不好的原因，毕竟只是个丫鬟，如果被发现了女儿身，不小心被占了身子，怕是一点公道都拿不回来。
她乔影如今姓氏为乔，但是若有人欺辱到了头上，自然可以搬出祝府的名义来压人的，祝英台念着姐妹情自会帮她遮瞒，上虞祝家庄名头不小，没人了解她的底细，因此不会轻易得罪她，但是如果有一天，她的身份被曝光了——
乔影抬手捏紧了发带，眼底滑过一丝幽光。
她女儿家家，端的是京城贵女的规矩，自认为只与人结善缘，还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就怕她家英台这不安分的性子捅穿这尼山书院天上的大窟窿，祝家庄护得住祝英台，护得住她一个外姓么？
对女儿家来说，还有一条出路，这是万不得已的法子，在她没找回身份以前，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马文才。”
必须要把自己纳入马文才的保护圈。
第23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⑤
正式上课第一天，各位学子排了座位。
祝英台和梁山伯一晚上没睡好，姗姗来迟。而此刻的乔影早已经凑着马文才身边，坐着看了许久的书。
马文才来的极早，占了第一排正中的好位置便自顾自地坐下温书，至于有没有看进去就是别话。
经过昨天排房间那一句“跟我同房，你们配么？”已经有不少人对他骄纵的性子萌生退避的心，但还是有些趋炎附势的凑上前要与他同坐。
马文才皆是一视同仁地扫一眼把人赶走，直到乔影拿着书悄然而至，雌雄莫辩的嗓音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文才兄。”
马文才放了行，让人坐下了，两人坐得近了，衣袖摩挲着，隔着好几层布料却感觉得到对方的温暖似的，乔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今天夫子即将讲解的内容上，半晌才安抚住了慌乱的心。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直到祝英台仰慕已久的才女谢道韫作为客座教席来书院讲学，相比较于兴奋地梁山伯祝英台等人，夫子陈子俊和马文才等人就是很不开心了，毕竟谢道韫身为女子，这些大男子主义者不免心生鄙视，马文才、王蓝田等人甚至是在学堂上对其刻意刁难。
祝英台和梁山伯为谢道韫忿忿不平，和闹事的人据理力争，甚至还想了办法让书院所有女子“休工”，支持派自然是跟着大部队回到学堂上课了。
祝英台跑遍了整个书院，好不容易才在厨房找到了偷偷准备吃食的乔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乔姐姐，你是怎么回事？同为女子，你要帮着那个马文才不成？”
“我……英台，这事我没法帮忙，我知道你们占理，可毕竟我与马文才日日相处，我没得拂他面子。”
于情于理，乔影是应当站在谢道韫这边的，但是乔影内心打着小算盘知道自己必须得偏向着马文才，她要是跟着大家伙反抗马文才，不知道以后他还会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
乔影扯回了被祝英台拽住的袖子端着做好的食物匆匆离开，差了马统去叫马文才，怀揣着雀跃的心回了房。
可左等右等，等不来马文才。直到马统回来，说马文才那边妥协了，向谢道韫赔了罪。
“……”
乔影这下算是左右不是人了，那边和祝英台刚吵了一架，祝英台那被宠坏的傲娇大小姐性子，虽说是明事理，也是要费时间哄一哄的。
而马文才那里……
乔影绞着衣服的下摆，简直快气坏了，瞪了一眼卖相上佳的饭菜，匆匆赶去了学堂。
“乔影，你去哪里了？”姗姗来迟的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乔影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沉着一张脸的马文才。
祝英台刚打了胜仗，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过来就来拉乔影：“乔兄，你来的正好，马文才刚给谢先生道了歉。”
话音未落，眼见得马文才的脸又黑了两分。
乔影心下叹气，勉强冲祝英台点了点头，又扯回自己的袖子走到马文才身边：“吃饭了没有？”
马文才上一秒还在气她和祝英台的亲近，下一秒就被她无头脑的问话吸引住了心神，学院的女人们罢工了一天，他现在饿的可是前胸贴后背，下意识地回了句“没有”，就被乔影拉住了衣摆带了出去。
还好天气还没凉，饭菜还带了些温热，马文才坐在桌子边，目瞪口呆来了句：“君子远庖厨。”
乔影扯了一把他的衣摆，直接把筷子塞进了他手里：“我亲手做的，快吃。”
马文才瞬间噤了声，侧过脸凝神看了乔影半晌，才转过来下了第一筷子，把饭菜含在嘴里细细嚼了许久，又郑重地下了第二筷子。
一顿饭吃的又慢又细致，像是把每一口吃出了一个世界，难得大家公子肯赏脸吃她做的饭菜，还吃得这么认真，乔影心里诧异又悄悄生出几分欣喜。
安静地吃完饭菜，乔影叫来银蜡收拾碗筷的时候还趁机摸了摸碗，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地凉透了。
“饭菜都凉了，你……”她喃喃自言自语，扭头撞入一片墨色的视线，视线胶着，她好像从马文才眼底看到了几丝感动。
接下来的话都被她咽回了肚子里，乔影冲马文才笑的温柔，对他说：“以后你想吃我就偷偷去厨房做。”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想和你做朋友，好朋友。”乔影凑过去，又一次拉住他衣服的下摆，仰着头努力做出最诚恳的样子。
马文才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眼里情绪翻涌，过了好久才有了动作，粗糙温暖的大手按在了矮他许多的小脑袋上，应了一声：“好，但是你要听话……”
“第一件事，下次不要再扯我的衣摆了。”
——扯得我的心乱糟糟的。
第24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⑥
“博弈之术，若不亲手过招，无以评判，现在你们就一一上来与本席对局，若是谁赢了本席，品状等级自然名列前茅。”
“谢先生说了，有谁请对第一局啊？”
今天的课业教授是博弈，乔影有些心神不安地坐在位置上，只因为祝英台受伤了。
她知道马文才等人为了品状排名，表面上向道韫赔罪，可暗地里却耿耿于怀，想方设法算计祝英台，还好有梁山伯的细心呵护，祝英台侥幸躲过了一次次暗算。
但是王蓝田那个小人偷了马文才的箭，射伤了送谢道韫回房后返回途中的祝英台。
本来看到在他们房外鬼鬼祟祟的王蓝田，乔影并没有想那么多，但隔天见到受伤的祝英台就立马想通了，她虽然解释了，可是祝英台并不是很相信，毕竟马文才前科累累，乔影没了辙，回头只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马文才。
她正沉思着如何改善祝英台对马文才的偏见，只听得后座的王蓝田自动请缨上去和谢道韫对局，却闹了个大乌龙。
“初学入门者皆知起手一方得先下黑子，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足下大概是从小随意惯了吧。”谢道韫话一出口，王蓝田便尴尬不已，身后传来的哄笑声更是让他恼羞成怒，经过盯着他出伸的乔影身边，忍不住就抬腿预备要踹人了。
乔影三番四次坏他好事，还告状给马文才，在王蓝田心里可是记了大仇，如今他出丑，这个小白脸竟然还一个劲地盯着他看，平日里见马文才也并没有和他多亲近，狐假虎威倒是挺厉害。
王蓝田自觉天天跟在马文才身边的只有他和秦京生，乔影独来独往的，不过是占了个和马文才同寝同座的名分，他琅琊王家还不曾被这么个趋炎附势的小瞧过，气火一上头，想也没想就冲着乔影踹了过去。
乔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文才一把揽进了怀里，马文才长臂一伸扣住她的腰，起身连退两步：“王蓝田！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王蓝田那脚威力极大，乔影被扑面而来的劲风吓了一大跳，以至于被马文才安全带离的时候心还是跳得厉害，她扭身往马文才身上靠，攥住他的衣摆，惊魂未定地看向王蓝田。
“文才兄你这是……他可是在嘲笑我。”王蓝田傻了眼，有点看不清走向，这马文才怎么这么护着乔影，两个人贴的死紧得站在那里，倒像是一对儿似的。
“嘲笑你不得么？连我的人你都敢动，你怕是想吃箭了！”乔影腰身太过纤细，他揽在臂弯间圈了死紧才感受到，凑得这般近，玉兰香也受了惊似的跑出来往马文才身上蹿，臂弯里的小白兔打着颤，自己的所有物竟然在眼皮子底下遭到威胁。
这怎么能叫马文才不火冒三丈！
这场闹剧自然还是在谢道韫和陈子俊的劝声中收了尾，王蓝田被罚得不重，可从马文才阴沉的表情中就看出他要过一阵子苦日子了。
谢道韫叹了口气，主动邀请马文才上来与她对弈，马文才安抚地按了一把乔影的头，按下了心中的火，施施然走了上去，大家公子的风范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请教夫子高艺。”
马文才下棋气势十足，一盘棋杀伐果断，下得痛快，把因为刚才发生的事生出的郁火展现在棋局上了，马文才自幼学习兵家战略，棋艺自然精湛，不过还是输给了谢道韫：“武功骑射乃强国之本，兵法韬略更是晋爵良方，学生自然不敢轻忽。”
乔影坐在王蓝田前头却是犹如锋芒在背，好不容易等马文才下完了这盘棋，她便喊道：“夫子，学生请求赐教。”
“好。”谢道韫有些意外地摆了手势，乔影一向是敛起锋芒不求上进的样子，难得请缨一次，她自然是满足。
乔影思绪纷飞，等坐在了谢道韫面前才稳了下来，持起黑子，直奔中原。
一盘棋下到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乔影居然以一子之差小胜了谢道韫：“多谢夫子赐教。”
谢道韫哑然失笑，摇头看棋局：“哪是我赐教，分明是你下了一盘好棋。有勇有谋，进可攻退可守，乔影，论韬略，你竟是一点也不输。本席学到了。”
乔影宠辱不惊地点了点头，转身撞进马文才怀里，继续装鹌鹑。
做平常时候，马文才肯定会推开这个小姑娘家姿态毕露无疑的乔影，可他的心神被那盘棋拉去了大半，他的棋局弃了不少兵，被谢道韫讲评为过于冷血，没想到是被他认为软弱需要保护的乔影能做到大获全胜。
接下来又是许多学生自请对局，无一例外输的弃甲曳兵，都说下棋可看人，尤以优柔寡断的梁山伯为最，他性子过于敦厚老实，下棋总是防守，进攻次数寥寥可数，倒是和马文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好了，今天便到这里吧，你们尽可多向乔影讨教棋艺，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梁山伯留一下，其他人先散了吧。”
第25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⑦
乔影来的时候，祝英台竟然放心地在房内洗澡，她和银心两人听了敲门声一阵惊慌，直到乔影开了口：“英台，是我，你在做什么呢？”
银心这才松了口气赶过来开门，笑意盎然：“吓死人了，原来是乔公子。”
她促狭的表情逗笑了乔影，一进门就闻到芬芳的玫瑰香，乔影往里一瞧，笑开：“你倒是潇洒，还好那梁山伯被谢夫子留下了，不然你不得漏泄。”
“还是玫瑰香，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放松地沐浴了，每次都匆匆忙忙害怕出事。”乔影帮着银心扶着祝英台出了浴桶，帮忙擦身帮忙裹红布。
才缠到一半，就听到敲门声，三人皆是一惊，立马扶着祝英台爬了床榻，盖上了厚重的被子。
不是说掌灯时刻才回来么，这个时间点来的人，乔影叹气：“完了，怕是梁山伯那呆子回来了。”
果不其然，银心问了句谁啊，就听门外传来梁山伯的声音：“银心是我，开门啊。”
“谢先生很关心英台的伤势，我带她来探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