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觑,乔影又是摇头骂了声呆子,帮忙掖好祝英台的被角,等银心给谢道韫和梁山伯开门。
“梁公子,谢先生。”乔影跟两人点了点头,避让到了一边。
谢道韫不愧是谢道韫,才进来就开始怀疑房中的香味,乔影拦也不敢拦,看着她走向了浴盆,拿起了一旁的玫瑰香露:“你用玫瑰香露沐浴”
乔影心下咯噔一响,她突然想到自己平日也和祝英台一样多有破绽,马文才不比梁山伯,他可清楚地知道就算是大家公子也不一定用这等女气的东西。
纵然目前为止,马文才还一无所觉的样子,但是时日一长终究危险。
接下来梁山伯又是好一阵子作妖,要掀祝英台的被子,甚至还拽住了她束胸用的红布,虽然后来呆子梁山伯为祝英台做解释为家中受宠,但谢道韫明显看出了点什么,在乔影忐忑的目光中扫过三人,缓缓道来:“可是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一些。”
“这些让人引起误会的东西,最好少用为妙。”
祝英台慌忙应下了,乔影别眼避过了谢道韫的视线,也暗暗记下了。
这日,谢道韫带领众学子郊野演武。
乔影往日与人无仇无怨,再加上马文才时时守在她身前,既怕她掉下马,又怕有不长眼地伤着她,她自是安全万分。
“你可以啊,看不出来柔柔弱弱的像个姑娘,文韬武略皆是上等啊。”武力上动不了粗,话里话外讽刺几句还是可以的,王蓝田实在气不过地经过,丢下了一句便奔着祝英台那找麻烦去了。
乔影安然坐于马上,手悄悄攥紧了暗里藏好的玉佩。
这些日子来,她连日光怪陆离的梦境,才对自己的身世来历有了些头目——她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是其他世界的人,她是个过客。
这才解释得了这枚玉佩上奇怪的纹路,解释得了她八岁进府,已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端着大家礼仪,除去失了记忆,和那些皇亲国戚养出来的贵女没什么两样。
祝家庄不可能教她用武用兵,可她兵法如神,舞剑的姿态也好似苦练多年。
乔影又一次回忆起那些梦境,来自不同世界的记忆,碎片似的拼凑出一个不完整的她,也许每个世界她都会失忆,都是崭新的人,除了灵魂的本能外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但是,这枚玉佩,打开了记忆的密室。
“乔影,过来。”马文才的呼唤喊醒了出神的乔影,他在不远处拿着剑进攻,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却意外地让人舒坦。
乔影粲然一笑,每个世界的她都是她,又都不是她,不管她们活在哪个时代哪个背景哪个国家,亦或者是哪个世界哪个时空,所做的选择都是享受当下。
在这里,可能她一辈子也找不到所谓的亲人,那又怎样呢?只要这一生幸福就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只要是她乔影就好。
攥在手心里的玉佩一点点消散成碎片,在乔影惊讶又了然的注视中融进她的手腕,似乎通过四肢百骸流进了灵魂。
第26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⑧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嫉妒心理,马文才看梁山伯与祝英台不爽许久,这次演武骑射他决定从祝英台下手,想撬动梁山伯的墙角。
王蓝田激怒祝英台引她追去了,乔影正要追,马文才拦住了她,自己纵马跟去了。乔影自然是不放心,不顾秦京生的阻拦,紧追其后。
乔影跟在身后,马文才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还以为秦京生他们把人拦下了护得好好的,哪知道她就跟在自己身后看着他钻进了那片一人高的芦苇荡。
王蓝田躲在暗里,朝着祝英台发了一箭,马文才立马赶到拦下了这支直冲祝英台面门的箭。
乔影的步子顿了一下,忽然就心里发酸,心湖咕咚咕咚冒着酸涩的泡泡,忍不住又抬脚走进了两步。
“是你?我用不着要你卖好。”祝英台的口气算不上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对救命恩人恶劣极了,乔影迈着步子继续靠近,侧耳等马文才生气骂两句不知好歹转身向她走过来。
可是马文才只是道:“我偏要你欠我人情。”
“……”乔影默默在心里把这几个字这几个词翻来覆去咀嚼了好几遍,感觉像吃了黄莲,嘴里泛着苦味。
祝英台对马文才的印象从来就没好过,她躲在马文才的身后,话还是依旧犀利不饶人:“没准,这是你设的圈套,我才不会上当呢。”
马文才转过身来看她,神色里全是不可思议:“圈套?我才没那闲工夫呢。”
从他背过身的那瞬间乔影就预感到不好,赶忙丢了所有的胡思乱想快步上前,正要把人拉转过身来,又一只暗箭从同样的方向飞速射来,乔影下意识地抬手挡了,还把马文才推到了一边去。
“撕拉——”伴随着衣袖撕裂的声音,乔影捂着滴血的手臂痛呼出声,祝英台也抬手捂嘴一脸震惊。
马文才被推到了一边,一抬眼就是那滴落的鲜血,颜色分明的洒在他脚边,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像浣衣娘手里的衣物被狠狠捶打,呼吸便是一窒。
“乔,乔,乔……”他喃喃了几个音节,勉强自己把目光从那抹鲜红上挪开,又黏在了那张苍白而难掩风华的脸上。
几息瞬间,马文才就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走到乔影面前,想要看看她的伤势,又碍着她难受的神情不敢碰触,不禁咒骂一声,“该死的。”
第一反应是关心伤势,他转身又看向箭射来的方向,担心再呆下去乔影就要出事了。
“把胳膊抬起来,”下了个温柔得异常的命令,得到乔影乖顺的动作回应后,马文才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你别怕,我们马上回去。”
“噗通。”
“噗通。”
“噗通。”
好像是乔影自己的心跳,一声声的,跳的很快;又好像是耳边的马文才的心跳,一下下的,就像主人一样沉稳可靠。
乔影被抱上马背,马文才拉着缰绳,而她缩在马文才的怀里,先看了一眼被远远遗忘在后面的祝英台,看到她同样上了马。
“坐好,别乱动。”马文才把探出身的乔影按回怀里,怕她扯到伤口。乔影侧脸就紧贴着他的胸膛,把耳朵放在心房前,细细聆听他的心声。
他在乎我么?比在乎祝英台更在乎我么?
马文才啊,我心悦你。
你知道么?
她安安静静的,连呼吸都在散发着愉悦,马文才频频低头看她的状态,却没有瞥见她嘴角的弧度,还喊她名字,语气里满是以往没有的焦急:“乔影?你还好么?”
“文才兄,你能不能,叫我阿影呢?”她拽紧了他的衣领,忽而低声问了一句。
马文才一愣,拉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抬腿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在疾风呼啸的背景声中,低不可闻一句:“阿影。”
第27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⑨
受了伤的乔影死活不让马文才扒衣服,甚至还把想要帮忙的王兰王慧两姐妹也都赶了出去,独留下祝英台,银蜡和银心三人。
马文才心里的疑团又大了一圈,如果不是关心乔影的伤势,怕是要直接冲进去问出来了。
自打乔影受了伤行动不便后,两人就跟连体婴一样时刻黏在一起,好不容易这天马文才终于放心乔影一个人待着,自己去找王蓝田算账了。
“银蜡!帮我打水沐浴吧。”
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想要沐浴,央了祝英台和银心帮忙看门,乔影用着方便活动的手慢慢褪去衣衫,温热的水逐渐漫过身子,舒服的喟叹溢出唇角,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她浑然不知,后窗悄悄被王蓝田打开了,王蓝田早就心有疑虑,怀疑她和祝英台的身份许久,上次祝英台使计用四九做了替身,这次乔影却没有意识到。
“王蓝田,你干什么呢?”四处寻不到人的马文才赶了回来,一把把人从窗边拽开狠狠往地上一摔,王蓝田摔得难看,关键是屋内的真相也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抓了个正着。
“你看到什么了?”马文才沉着一张脸,拳头捏的作响。
听到动静,祝英台等人也跑了过来,看见这场景吓了一大跳,再看看两人僵持的状态,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祝英台气坏了,拉着王蓝田就要去找山长讨公道。
马文才被勒令祝英台跟着一起走,可后窗还开着,隐隐有雾气飘散了出来,现在的天气还不算冷,却也足以让人生寒了,这样想着他转身向后窗走去。
“马文才!你干什么?”
一声呵斥惊醒了呆立在窗边的人,马文才下意识地关上了后窗,脑子一片空白。
祝英台飞快地跑了回来,一脸紧张问:“你看到什么了?”
这句问话刚刚正是由马文才问王蓝田的,王蓝田没有回答,但实际上他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而马文才回答:“全是雾气,我能看到什么?!走走走,别在这里待着。”
全是雾气,他能看到什么?
能看到那一截犹如濒死的天鹅般后仰的纤细脖颈,还是能看到粼粼水面下玲珑曼妙的起伏?能看到海藻般浓密的黑色长发亲密地黏在沟壑间,还是能看到雾气打湿了的红唇娇艳欲滴?
肤若凝脂,貌若天仙,人间难得此绝色。
全是雾气,他什么都看到了。
乔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马文才彻底慌了神,又冲上去拽王蓝田的衣领,先是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面门,两管鲜血从他的鼻腔喷了出来,王蓝田痛呼:“文才兄!文才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说!你到底有没有看到?!”
“天地良心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啊!我王蓝田要是看到了一点,那就,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文才兄,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连连的叫饶声击溃了马文才好不容易拧起来的心神,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他又补了几脚,才在祝英台等人的拉扯下停止了殴打。
丢了魂似的飘走的马文才无视了身后所有人奇异的眼神,他一个人晃荡了许久,始终不敢回房去,只好坐在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想接下来的对策。
可是,看着看着,就又回想起那美景来。
眉若远山,眼似秋水,绝色赛貂蝉,洛神在人间。
晃了晃脑袋,又回想起往日和乔影相处的点点滴滴。
时时幽幽飘来的玉兰香,原来就是她身带的异香,日日夜夜萦绕他的鼻尖;洗手为饥肠辘辘饱受气的他作羹汤,温热的饭菜每一口都让他心悸;文知天文地理,武能拉弓舞剑,她和夫子那盘棋至今让他震撼……
沉稳的她,冷静的她,微笑的她,高兴时会拽住他的衣袖以求肯定;受惊的她,害怕时会拽住他的衣袖以求保护;受伤的她,缩在他的怀里,依旧拽着他的衣袖,要他喊她“阿影”……
“……马文才啊马文才。”恨铁不成钢地扔了颗石子,砸破了湖面的平静,马文才闭眼长舒了一口气,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第28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⑩
乔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郎,而祝英台像是知道底细的人,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他们同是来自上虞,又是相伴同行一起来的尼山书院,平日里的关系也好得不似两家人,更何况那天乔影受伤,连他马文才都被赶了出去,却留下了祝英台和“他”的书童。
“是订了亲么?”马文才一想到这里就蹙起了眉毛,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
王蓝田上次偷窥祝英台沐浴,聪明反被聪明误,把四九错认成了祝英台,因此祝英台是个男人这件事根深蒂固地扎在他们几人心里。
马文才惊鸿一瞥所见的美景,他祝英台是不是日日可见,夜夜可梦,甚至日后还可以……
“撕拉——”马文才急急转身,衣摆都被地上的野树枝刮破了,他全然不顾,只闷头往宿舍走。
可真正等回到屋子里,见到正在擦拭湿发的乔影,马文才气就消了大半,他那股闷气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倒是知道从什么地方走。
窗外夜色渐浓,屋里点了灯,灯下美人抬眼,星眸耀耀地看他:“文才,你来的正好,我擦得手都酸了,你来帮帮我。”
“……好。”她快被自己宠坏了吧,现在都学会使唤起他来了,一点不见初见时候那矜持自傲的模样。
幽幽的玉兰香飘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不算大的床榻上并排躺着两个人,马文才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心忽然就不慌了,在黑暗中,他的眸色愈发加深。
“阿影。”马文才突然开口唤她。
“嗯?”乔影困倦得睁不开眼,从鼻腔里懒懒哼出一声以示回应。
马文才伸手把她掉到鼻尖的碎发绕回耳后,看她随时要睡去的模样轻笑,说:“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你以后只能做我马文才的人。”
乔影又是哼哼了两声,红唇翘起,带着浓浓睡意回答道:“我也只想做你的人。”
怕她睡糊涂了,不知枕边人,马文才问道:“我是谁?”
人是睡糊涂了,下意识还在,乔影突然扬了扬嘴角,不自觉带着雀跃的语气回答道,:“马文才呀,文才。”
“呵,”马文才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嗯?马文才?”乔影嘟了嘟嘴,含糊着重复了一遍。
“……上一句。”马文才不依不饶地问。
“我只想做你……”话音戛然而止,乔影头一歪,抵抗不住了周公的召唤沉沉睡去。
马文才哑然,又是抬起手,试探性地触碰了她的脸,而后直接抚了上去,噙着一抹笑喃喃自语:“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只想做我马文才的女人。”
这两天尼山书院的人都感觉马文才变了,具体怎么变了却也说不出来,还是一样嚣张,还是一样不可一世,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