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两厢情愿的事儿，他也没必要非往外推，是不是？
……
颜生从林朝之身后出来，自若微笑时，整个片场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暗含惊艳的视线聚集在她身上，密密麻麻的，过了许久，才有人悄声同身边人说话，低声议论这样世所罕见的钟灵毓秀。
“来，”林朝之有些得意，又有些珍宝被人觊觎的失落：“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你们好，我叫颜生，”她声音清澈，说的简洁：“接下来的时间，请大家多多关照。”
美人在全世界都是有特权的，这会儿也不例外，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都客气而礼貌的应了声。
陈亮坐在椅子上，原本还有点心不在焉，看清她面容，却腾地站起身，嘴里叼着的烟都掉到地上了。
辛荣将那支烟捡起，递给他，语气加重：“陈主任，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陈亮看起来像是丢了魂儿：“好……好的。”
辛荣怕他对人家姑娘做什么，有意警醒，看他这样，暗自皱眉，打算跟林朝之说一声，叫仔细盯着，以免出事。
陈亮一脑子浆糊，打火机在手里按了几下，才把烟点上。
到了屋里，他哆哆嗦嗦的摸出手机，匿名发帖。
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到自己手底下微服私访，我该怎么办？！
在线等，特别急！！！
……
剧本到手，颜生大略翻了翻，就被叫到林朝之那儿去，跟几个主演一起，听他讲戏。
《冬城》讲的是发生在古代陈朝的旧事，借助表面上的宫城内事来展示天下局势的变迁，以小观大，格局很高。
陈国灭越后，陈帝为收付越地民心，纳越国公主为贵妃，明面宠爱，暗地里却打压越国势力，贵妃有国破家亡之恨，假意恋慕陈帝，却暗中重组越国旧部，意图复国，你来我往之间，诡计百出的谋士、喋血沙场的将军、冷厉刻毒的皇后一一登场……
值得一提的是，从始至终主宰陈帝与贵妃的都不是情爱，而是权欲，他们或许心仪对方，或许没有，但男女之间的恋慕，从来不是这座宫城内的主题。
电影这东西，一旦脱离了那些黏糊糊的谈情说爱，格调上总会高一点。
颜生饰演越国公主，即后来的贵妃，男一号万沧饰演陈帝，男二号聂青则是陈国将军，女二号皇后则由老牌影后齐姜饰演。
其余几人都拍过不少戏，林朝之并不担心，倒是颜生……
“之前学过表演，是吗？”他悄悄问。
“大学时选修过表演，”颜生说：“上过半学期的课。”
林朝之一愣：“为什么只上半学期的课？”
“因为授课的教授追求我，”颜生正看剧本，头也没抬：“有点儿烦，就没再去。”
“……”林朝之无言以对：“好吧。”
……
剧组还处于磨合阶段，倒不急着开拍，林朝之身为导演，要顾及的事情很多，叫颜生仔细琢磨剧本，准备下午拍定妆照，说完就走了。
深秋时天气还有点热，聂青的助理买了饮料，他自己拿着一杯杯分下去，到了颜生面前，有点拘束的递给她。
“谢谢。”颜生向他一笑。
聂青年纪最小，还在念大学，看她微微一笑，潋滟含波，不禁红了脸。
先前她不说话，其余人不好搭讪，这会儿开了口，倒可以顺嘴说几句。
“越国公主身份跨度大，定妆照起码两张，”齐姜好意提醒：“前后气度是不一样的，好好把控。”
颜生同样报以一笑：“谢谢齐姜姐。”
……
中午吃饭时，大家是聚在一起的，万沧看一眼面前盒饭，愣了一下：“今天有鸡腿啊。”
尝了一口，又变了脸色：“味道也换了，好吃！”
“是吗？”齐姜去看自己那份：“还真是。”
她性情直爽，隔老远冲林朝之喊：“林导，你发财了吗？”
发个屁财，为了这电影，老子连房子都抵押了！
林朝之听得不明就里，还是辛荣跟工作人员问了一句，才解答了他的疑惑：“盒饭加鸡腿，改善伙食了。”
林朝之心头一痛：“是花我的钱吗？”
“不是，”辛荣说：“陈亮出的。”
“那就好。”林朝之松口气。
“那个陈亮，”辛荣斟酌着语气：“你多盯着点。”
林朝之一皱眉：“怎么了？”
辛荣压低声音，把那会儿的事给说了，唯恐他不上心，还刻意丑化陈亮，说他哈喇子都淌出来了。
“他敢！”林朝之一瞪眼。
“敢不敢都得两说，”辛荣拉他：“你心里有数就行。”
……
颜生拿筷子戳着面前盒饭，悄声问：“有鸡腿，很稀奇吗？”
“不能再稀奇了！”齐姜坐在她边上小声嘀咕：“你不知道林导有多抠，要不是还要点脸，恨不能叫我们就水吃白饭！”
颜生觉得很有意思：“可我看你们关系很好。”
“林导抠归抠，人挺好的，”万沧解释说：“他是为了节省开支，再则，他自己也跟我们吃一样的。”
“原来如此。”颜生笑了笑。
“我不爱吃鸡腿，”她就近夹给齐姜了：“齐姜姐替我吃了吧。”
“妹子，姐跟你投缘，多说一句，”齐姜占了她一个鸡腿的便宜，小声叮嘱：“看见右边儿那个秃头了没？记得离他远点。”
颜生扫了一眼：“那是谁？”
“投资方指定的制片主任，叫陈亮，”齐姜说：“来了两天，睡了仨姑娘。”
颜生笑了：“真有艳福。”
齐姜看她不放在心上，有点着急，正想再说句什么，就听万沧咳嗽一声，赶忙停嘴了。
陈亮背着手走过去，中途觉得不恰当，又把手挪到前边去交叠起来，像是小学生去见班主任一样，态度十分亲切：“我叫剧务改善伙食，大家觉得怎么样？”
万沧又咳了一声：“挺好的。”
陈亮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以后会更好的！”
聂青和齐姜不明就里，但还是客套一句：“谢谢陈主任。”
颜生似笑非笑的看一眼他：“有心了。”
陈亮心头一荡，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第3章 争执
《冬城》的剧本不长，台词也都很短，看似简单，但难度恰恰在这里。
在有限的言语里表达情感，老戏骨都会捉襟见肘，更别说颜生一个新人了。
她脸上倒看不出担心，捡不明白的地方问去执行导演，然后就坐在那儿翻剧本，看完第三遍，就见林老爷子摇着蒲扇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老头儿。
“在忙呢？”他笑眯眯的问了句。
“已经差不多了，”颜生站起身，请他们坐下：“您有事儿？”
“不是我有事，是他，”林老爷子拿蒲扇指了指身后人：“成天嚷嚷着自己天下无敌，听说我输了，要来跟你比试比试。”
“放屁！”那老头骂他：“那话明明是你说的，臭不要脸！”
又从背包里取出一套象棋，扭头去看颜生：“别理他，咱们下咱们的。”
林老爷子也不生气，笑吟吟的在边上摇蒲扇，一脸看你怎么死的惬意。
半小时后。
新来的老头闷了一脸汗，死命按住自己那只马：“我刚走错了，撤回，撤回！”
“输了就是输了！”林老爷子掰他手，额头青筋鼓起老高：“还说什么撤回，你当玩微信呢！”
颜生：“……”
“姓林的！”那老头恼羞成怒：“我是来帮你孙子的，你这么对我！”
“谁求着你来了！”林老爷子寸土不让。
“……你再这样，”老头威胁：“我可就走了！”
“赶紧走！”林老爷子说：“你那破研究所里边，可没人跟你玩儿！”
那老头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一下子萎靡下去。
颜生看出点什么，悄声问：“怎么回事？”
老头没说话，林老爷子也有点怅然：“他是研究陈朝古文化的，琢磨了一辈子，但年轻人不感兴趣，找不到人接班啦，上边也不重视，再过几年，或许连研究所都要关了吧。”
颜生想起这部电影的背景，隐约明白了点：“这次……”
“故事背景是陈朝嘛，”林老爷子说：“要是搞好了，借着这股东风，会有人关注呢。”
老头从林老爷子手里夺过蒲扇，用力扇了几下，有些伤感：“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东西，不能丢啊！”
两个老人垂垂老矣，颜生却觉得他们心里依有一把火在闪耀，不知怎么，忽然叹一口气。
……
林朝之回到摄影棚时，一脑门儿汗，随便擦了之后又叫摄像组准备，争取今天下午把定妆照拍出来。
其余几个人他不怎么担心，只怕颜生初来乍到，跟不上进度。
转着看了一圈，他奇怪的问：“颜生呢，哪儿去了？”
万沧跟齐姜在对戏，没空理他，聂青伸出一根手指，给他指了方向。
林朝之扭头一看，就见颜生坐在角落里，身边围着以他爷爷为首的四个老头，不觉黑了脸。
“爷爷们，干什么呢，”他过去问：“斗地主啊？”
“五个人没法儿斗地主，”林老爷子看也不看他：“只能保皇！”
几个老头岁数加起来，都快过二百五了，哪一个都是他长辈，林朝之只能哄：“那这样，咱们先把正事儿干了，好不好？”
颜生莞尔，跟几个老头道别：“走吧。”
几个老头依依不舍的跟她道别，林朝之在边上看着，深深觉得颜生身上有种奇异的能力。
非常讨老头儿喜欢——尤其是有文化的老头儿。
他想拍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好电影，细节上自然要精益求精，借助自家老爷子的关系网，费了老大劲才请到几位大佬坐镇把关。
既然说大佬，资历本事样样都不能少，就像陈老，那是业内首屈一指的服装设计师，拿过几届的飞天奖最佳服装奖，大学毕业时的绘画结业作品，甚至入选进人民大会堂。
而颜生呢，只花了半天功夫，就把他们给拢住了。
厉害啊。
……
越国地域偏南，民风淳朴，山清水秀，越地女子多流于清婉，颜生作为越国公主，也不过轻挽发髻，簪两支莹润珍珠发钗罢了。
“公主须有天家富贵之像，但年岁尚轻，经不起太浓重的颜色，”颜生化妆时，陈老在一边建议：“衣裙华贵，妆容珠饰要清淡，这才相宜。”
要说起这个，他是老前辈，化妆师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颜生面容白皙，唇瓣饱满，化妆师上妆也容易，简单的为她打个底，略加修饰，又将眉毛描成越地特有的秀婉纤长，仔细勾勒出唇部线条后，细致的绘成蝴蝶唇。
她原本就生的好看，描眉绘目，锦绣加身之后，却将原有风华展露无遗，林朝之坐在摄像机前看她款款走来，几乎觉得那是越国公主复生，相隔千年，横波潋滟。
摄影棚里静谧无声，谁都没有说话，唯恐惊醒了面前美梦，摄像师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进入了工作状态。
“有眼光啊，林导，”辛荣站在林朝之身边，喃喃的说：“我有预感，电影一定会火的，她也一定会。”
导演组另外几个人一起点头，表示赞同。
陈亮早先还有点浑水摸鱼的意思，这会儿大老板到了眼前，立马兢兢业业起来，打算好好表现，争取来个事业第二春。
高婵看他盯着台上颜生看，眼睛都不眨一下，意会错了，拿C杯的胸撞他一下，语气发酸：“怎么，陈哥又看上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亮不耐烦的摆摆手：“走开。”
高婵吃了瘪，不远处几个小网红立马笑出声来，倒不是这事儿有多好笑，而是乐得借此叫她丢脸。
高婵剜了她们一眼，高跟鞋哒哒哒，一路进了化妆间。
……
照片拍完之后，当场就能看效果，林朝之在摄影师那儿瞅了几眼，拍板定了，又叫颜生去换第二套衣裙。
比起越国公主时期的装束，陈国贵妃显然要更见尊荣，但在气韵上，却大相径庭。
贵妃是不能穿正红的，然而陈帝为示爱重，特许她用这唯有皇后才能用的色泽，大气端凝。
颜生脸上的妆容重了些，但也只是略微，化妆师为她梳起发髻，簪上七凤钗，陈老则在边上吐槽：“好端端的贵妃，别搞得花里胡哨，大黑眼线大红唇，简直胡闹！”
这张定妆照是实景拍摄，陈宫殿外架起秋千，颜生红裙曳地，慵懒的坐在上边。
贵妃衣裙华美，却也厚重，秋千前摆了几盆娇气兰花，径自半开，她漫不经心的荡过去，拿脚尖去拨弄翠绿的叶子。
这一幕本该是很俏皮的，她嘴角带笑，神情疏懒，只有眉梢微蹙，隐约透着几分倦怠。
夕阳西下，阳光和岁月一样迷离，时移世易，她终究不再是当初的越国公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