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助理知道她有多不待见颜生,回答的很小声:“苏小姐也接到了邀请函。”
任斐斐下意识的撩了撩头发,觉得自己无懈可击之后,这才说:“走吧,别去晚了。”
身份限制之下,她到的比较早,不过在现场的几百个席位里,第二排的位置已经是非常好了,镜头扫过,任斐斐露出自矜的笑,目光却在四处探寻。
她在找颜生来了没,在哪里。
现场位置就那么点,任斐斐连T台都仔细看了三遍,却连人影都没见到,眼见人来的越来越多,席位都快坐满了,她心里就忍不住生出点得意。
不会是位置太靠后,怕丢脸所以不来了吧?
上天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嘲笑,这念头刚冒出来没多久,任斐斐就看见几个中年男人从后台出来,大步走到门口,像是要去迎接什么人似的,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向他们点头致意。
任斐斐竖着耳朵听人,才知道那几个男人是秀导和知名的品牌经理,再一听才知道,安娜温图尔来了。
那是时尚界真正的大佬,《vogue》美国版主编,也是《穿PRADA的恶魔》的原型人物。
秀导和几个品牌经理毕恭毕敬的将那位女士请到了第一排最好的位置,所有人都暂时停了手上动作,沉默着行注目礼。
任斐斐也没说话,只是她看的不是温图尔女士,而是那个跟她挽着手臂,一起进门的人。
颜生。
为什么又是她!
“你说苏吗?”有记者问到身边的年轻女士,温图尔露出习惯性的微笑:“老卡洛斯先生跟我是非常好的朋友,对的,在伦敦时,我们就认识了。”
镜头扫过去的时候,颜生报以恬静的微笑。
记者们得到了需要的新闻,心满意足的离去,更不会在意坐在第二排,珠光宝气的任斐斐。
“不就是靠家世吗,”她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
坐在前两排的还懂汉语的,大概就是颜生和任斐斐两人,任斐斐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显然是有意叫颜生听见的。
落座之后再交头接耳,显然不是淑女应该做的事情,她端坐在位子上,连眉头都没动。
倒是坐在颜生另一边的金发女郎,似笑非笑的瞥了任斐斐一眼,轻声说了句什么。
任斐斐家世不坏,该有的教育也有,英语日常沟通完全没问题,但人家说的不是英语,那她就没什么办法了。
几位女士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男士也有些忍俊不禁,任斐斐不知道对方究竟说了什么,也能猜出是嘲笑的话。
她心里还有点分寸,知道这是什么场合,没敢闹大,低下头不说话了。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任斐斐认怂了,那位女士也不再看她,侧过脸去看颜生,那目光中有光在跳跃,她说:“凯瑟琳.托莱多,真高兴见到你。”
第53章 睡莲
颜生在这幅轮廓分明、带着些微强硬的面孔上, 发现了一点熟悉的影子。
她顿了一下,问:“安东尼奥是……”
“是我弟弟, ”凯瑟琳微笑着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像?”
颜生目光闪动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秀场观众区的灯光被调暗了,音乐响起, 要开场了,两人都露出点笑意,默契的停下了口。
这场秀以“本真”为主题,抛却秋冬季节的臃肿, 更加追求自然流畅, 通过不同色彩之间的撞击与层叠搭配的结合,塑造出优雅迷人的味道。
质感的毛呢外套与轻薄雅致的刺绣套裙, 还有蕾丝拼接的精致烂漫依次登场, 超模们步伐迅疾, 台步如刀, 定点处的短暂停留, 定格成一朵永远不会凋零的花。
温图尔始终保持沉默,嘴角微抿, 事实上,这种对于许多人而言一票难求的场合,于她却是家常便饭,一点新鲜的地方都没有。
颜生心里有事, 脸上倒看不出来, 摄像机转过来时, 也不忘笑着点头致意,事实上,喜怒不形于色,原本就是她接受的教育之一。
任斐斐丢了那么大的面子,一场秀都看的心不在焉,唯恐被媒体报道出去,走秀结束就急匆匆走了,颜生懒得跟她计较,瞥见了也没说什么。
温图尔上了年纪,不太会在这种场合久留,助理留下来跟其余人说话,她跟秀导和几个品牌经理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凯瑟琳似乎有意等着颜生,见她走出门口,轻轻颔首致意。
“安东尼奥还好吗?”颜生顿了顿,过去问。
“托福,他好得很,”凯瑟琳说:“不过,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呢?”
颜生眉梢一动:“他也在纽约吗?”
“是啊,他在马德里呆够了,前不久到洛杉矶度假,”凯瑟琳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我想,大概是看到了你的新闻,特意追过来吧。”
颜生眼睫缓缓一眨,然后笑了:“这样啊。”
她表现的这么平静,凯瑟琳似乎有些吃惊,随即掩口笑了:“别这么冷漠啊,安东尼奥要是见到,会伤心的,要知道,这些年他都没再谈过女朋友,对你念念不忘。”
颜生笑吟吟的看着她,说:“有你这样体贴的姐姐,是他的福气。”
凯瑟琳客气的笑了一下,说了告辞。
她离开后,乔治娜才从一边拐出来,若有所思的问:“她想干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颜生一耸肩,说:“就是家产那点事。”
“好吧,”乔治娜叹口气,有点理解的说:“换做是我,也会很不甘心的。”
托纳多家族在西班牙根深蒂固,几世经营下来,积攒的财富相当可观。
凯瑟琳是长女,底下还有两个弟妹,作为名义上的第一继承人,她的位置其实并没有那么稳固。
西方有女王继位的先例,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比东方更加开放,托纳多家族并不介意叫女性做继承人,但在这方面,男人永远比女人有优势。
毕竟一个是往里娶,另一个是往外嫁。
“谁叫你当初把托纳多夫人得罪狠了呢,否则她也不会从你这儿下手,不过话说回来,”乔治娜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会结婚,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可惜直到现在,都没有送出去。”
颜生也笑了,看起来不动声色:“这种事情本来就说不准,走吧,该去吃饭了。”
发布会挺成功的,虽然中途多了个岔子,但两人心情还是很好,一起出去吃了晚餐,临近半夜才回住所。
纽约跟北京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里是午夜,国内却是中午,颜生看秀时把手机调成静音了,洗完澡后摸出来一看,才见到几个来自姜子安的视频申请,手指点一下,拨过去了。
“还没睡吗?”姜子安接的很快,只是一想纽约时间,就皱起眉:“不是说了别熬夜嘛,第二天会没精神的。”
“我记着呢,”颜生边擦头发边说:“今天是个例外。”
姜子安算是接受了这说法,他刚才在洗葡萄,拿纸巾擦干手,问她:“想我了没有?”
“想啊,”颜生最会哄人了:“不见你一面,晚上都睡不着呢。”
她嘴巴甜起来,真跟抹了蜜似的,姜子安知道她是在说俏皮话,但还是忍不住笑了:“换了个新地方,没人追你?”
颜生说:“目前还没发现。”
“也没人约吗?”姜子安调侃她:“怎么回事,魅力下降了啊。”
颜生想起安东尼奥也在纽约的事儿,再听他说这话,就觉得有点别扭,然而这会儿她什么都没干,倒是不心虚,说:“只要你喜欢不就好了吗?理别人做什么。”
两人黏黏糊糊的说了会儿话,倒是甜蜜,姜子安看眼时间,也没再拖,虽然心有不舍,但还是挂断通话,催着她赶紧去睡。
秋冬季发布会结束了,颜生却不打算立即回国,她之前虽然在苏黎世见过乔治娜,但因为赫伯特和霍华德这两个不速之客,她们其实也没能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好容易两个人都有空暇,约着四处走走,也是非常闲适的事情。
苏家在纽约有座马场,有两匹还是颜生自己挑着养的,现在有了闲暇,两人换了衣服,一块去骑马。
天气晴朗,风有点冷,但并不是不能承受的温度。
“我以为安东尼奥会来找你呢,”乔治娜挑了匹温驯的利皮扎马,马背上漫不经心的说:“没想到过了三天,却连个影儿都没见到,哦,凯瑟琳要失望了。”
“东方人有一句话,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颜生摸了摸那匹荷兰温血马脖颈上的长毛,慢悠悠的说:“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用尽心机也得不到,虽然有些悲观,但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道理的。”
这是句微妙的讽刺,既揶揄着说了凯瑟琳,又含蓄的指代她自己和安东尼奥的关系,乔治娜听出来了,报以一笑,转了话头。
“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她笑着说:“我们来赛一场吧。”
“这对你可不太公平,”单轮品相,颜生挑的这匹要比她乔治娜那匹好些,她说:“要是输了,你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乔治娜微笑着说了一句,颜生正在等待下文,她却一甩马鞭,扬长而去:“东方人不是还有另一句话么,笨鸟先飞。”
她们从小开始接触马术,算是个中高手,乔治娜占了先机,颜生占了马利,平分秋色,一起到了终点。
晚上有一场佳士得举办的拍卖会,她们都收到了邀请函,吃过晚饭去更衣室换了衣服,一起过去了。
佳士得大部分拍卖都是对外开放的,只有春秋季度的现代艺术场和当代与战后艺术场实行邀请制,严格限制入场名单。
秋后大概是拍卖行最忙碌的时候,但即使如此,颜生跟乔治娜到了之后,经理还是专门过去打了声招呼,做这一行的,人脉比什么都重要。
工作人员恭敬的送了本册子过去,颜生拿着翻了翻,也没发现有什么感兴趣的,倒是乔治娜,兴致勃勃的翻开一页给她看:“这该是来自东方的古物吧,你喜欢吗?”
颜生低头看了眼介绍,是一尊来自十四世纪的尼泊尔鎏金铜佛像。
“我又不是佛教徒,”她笑着摇头:“印度和中亚地区的人,大概会想要收藏吧。”
“那这个呢?”乔治娜又找了一个,问。
这一个的名称可比上一个长多了,清乾隆粉彩豆青地凸雕暗八仙开光人物故事图螭耳大瓶,底部是矾红六字篆书款。
“更不感兴趣,”颜生说:“事实上乾隆年间的瓷器琅法我都不怎么喜欢,太过花哨,失了清雅。”
这还真不是她有偏见,拿雍正年间官窑制成的瓷器跟乾隆年间官窑制成的瓷器对比,从艺术审美上很容易就会得出结论。
前者清雅素致,像朵亭亭水莲,后者简直恨不能把花鸟虫兽飞龙彩凤全都堆上,说的好听点叫富贵,说难听了简直就是恶俗。
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乔治娜对于东方文化不怎么熟悉,盯着底下英文介绍看了会儿,忽然笑了,指着介绍上的乾隆年间问:“是那个特别爱盖章的皇帝吗?”
乾隆特别爱在收藏品上盖章,还爱题字,《富春山居图》上连盖章带题字,那么长的画卷,留白的地方居然全给写满了,王献之《中秋贴》上盖的章简直能当弹幕,最让人痛心的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盖章也就罢了,居然还写了个神,诗仙李白存世书法只有《上阳台帖》,他也没放过,好在心里还有点逼数,没在旁边写首诗。
苏昱喜欢古字画,苏家历代也留下了不少,颜生耳濡目染,不说是精通,但也算略通一二,从前还跟乔治娜吐槽过,没想到她记到现在了。
“是啊,就是他,”她托着腮,有点无语的说:“虽然那位皇帝坐拥四海,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却总是具有朴实的暴发户气息。”
“别提他了,”乔治娜忍着笑,说:“再看看别的吧。”
毕竟是秋拍,佳士得放到台面上的藏品都很出众,颜生在里面见到了董其昌的《竹林坐僧图》,食指点了点,才翻下一页。
东西方的文化使然,乔治娜对东方式的水墨画兴趣不大,照她的话来说“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寡淡”,求同存异,颜生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拍卖会压轴的藏品来自印象派大家莫奈,油画《池塘边的女人》,在拍卖会还没开始时,消息就传到了她们耳朵里。
事实上,颜生跟乔治娜之所以会来参加这场拍卖会,也是想亲眼见一见这幅画。
那位来自法国的画家善于利用光与影的变幻,也偏好水的题材,他在世界范围内最具声誉的作品,就是描绘了阿佛尔港口的《日出印象》,等他到了中年,在尼维吉定居时,在庭院里修建了池塘,里面种满了睡莲,此后绘画的主题也没有从这里面脱离过。
乔治娜喜好艺术,对此很感兴趣,莫奈的作品非常受青睐,能够收藏的话,无论是挂进卧室还是放进家族的展览馆,无疑都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只是招来侍者,问过今天的宾客名单后,乔治娜就有点失落了。
她是大家名媛不假,身家更是不菲,但跟那些上了年纪执掌财团的大鳄,终究不是一个量级。
“不知道会被谁拍下,”乔治娜有点遗憾的说:“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呢。”
拍忙行是提供私人包间的,如果买家不愿意暴露身份,他们可以保证保守秘密,事后媒体上也只会得到一句笼统的答案:“一个不知名的私人卖家夺得头筹,带走了那副画。”其余的却不会更多。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引人注目,万一就是有人喜欢这幅画,想带回去自己慢慢看个够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颜生也只能安慰说:“说不定拍下它的是你的熟人,改天还能见到呢。”
乔治娜只能点头:“但愿如此吧。”
没多久,拍卖就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