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愈发觉得苏绿檀肯定咄咄逼人了,羞恼道:“这个苏绿檀,净会挑事!哎!”
方宝柔低眸劝道:“姨母,我真的没事。”她了解赵氏,最是护短的人,越是显得自己委屈,姨母越爱为她出头。
果然赵氏又愤愤道:“苏绿檀这个死女人,也不知给持誉吃了什么迷魂药,纵得她都快无法无天了!她又怎么欺负你了?”
方宝柔细声道:“倒也没什么,就是言语之间,似乎责怪我不该在姨母身边久留劝慰,晚去了一时半刻。就此落了话柄。”
赵氏气恼道:“她还是那副小心眼,遇着芝麻大点的事,也爱在太夫人面前告我的状。”
方宝柔忙锁眉道:“她一个做媳妇的,这般欺负您?”
赵氏无奈道:“她是做媳妇的,我难道不是?”
方宝柔语塞,道:“也太没规矩了些。”
摆摆手,赵氏道:“算了,都是过去的小事了。”
拉着赵氏的手,方宝柔目露疼惜,道:“可宝柔舍不得姨母受委屈。”
赵氏顿觉舒心,积压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有人懂了,感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方宝柔继续道:“您到底是长辈,不该受她的气的。”
摇摇头,赵氏有气无力道:“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了,忍一忍就过了。”
方宝柔不依,道:“您如同宝柔的亲生母亲,我怎么忍心看您这般受委屈,横竖以后不让她挑理就是了,我可以受气,您不可以!”
赵氏还是不肯,只道:“她平常也不来我这边,一般都相安无事,就是持誉不肯亲近我,这件事令我伤心。”
方宝柔眉头一动,苦恼道:“母子离心,她做媳妇的也不从中调解么?”
赵氏撇嘴道:“她不给我生事就阿弥陀佛了。”
方宝柔不解,姨母为何这般忌惮苏绿檀,她问道:“难道姨母一开始没给她立规矩?”
“有太夫人和持誉护着,我哪里立的起来,眼下就这样了罢。”
方宝柔不服气,柔声撺掇道:“难道以后姨母就要受她一辈子的气了?宝柔可不愿意!”
赵氏重重叹道:“乖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但去年我是真的伤神又伤心,再不想招惹她了,得过且过罢。只你在侯府里不受委屈就是了。”
方宝柔绞着帕子低眉道:“姨母都要受她的气,我受的那点气算得了什么?”她都这样如软了,姨母怎么也该忍不住为她出气了罢。
赵氏仔细一想,半晌才道:“你说得对,受一点气就算了,别跟她计较,往后等她有了儿子媳妇,自有她的苦头吃。你没事儿也少往荣安堂去,听我的没错,眼不见为净,她少来请几次安,我这病都好多了。”
方宝柔彻底无语,苏绿檀到底有什么厉害功夫,竟然让姨母都服服帖帖恨不得躲她远远的。这位商户之女出身的表嫂,果真有这么厉害?
拍着方宝柔的手背,赵氏道:“眼下重要的事你的亲事,不给你找个好人家,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我嫡亲的妹子啊!”
提起去世的妹妹,赵氏不免流泪,方宝柔也跟着红了眼睛。
方宝柔啜泣道:“姨母,宝柔一辈子都想留在您身边,这么些年,再没有比您待我还好的人了。我舍不得离开您。”说完,顺势依在了赵氏的怀里。
赵氏搂着方宝柔心肝肉的叫,无奈道:“要是从前持誉没娶亲没立功的时候,你又不用守孝,这桩亲事再好不过了,偏老天爷作弄人啊……”
言外之意不仅是方宝柔和钟延光两个没有缘分,方父区区苏州府正六品通判,根本配不上定南侯府这么高的门第!
方宝柔埋在赵氏胸前的脸难看的厉害,一双眼睛阴郁深沉。
赵氏不停惋惜,后又道:“你放心,姨母不会亏待你的,你表哥现在立了大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到时候让他出面,不会让你低嫁的。”
末了,赵氏补充道:“我想好了,至少让你嫁个已经做了京官的举人,或者在五品官员里的嫡长子里挑一个,若运道好,嫁个四品官员家的嫡子也可以,比你爹的品级高,将来你就比你继母的诰命高了,以后回门都不用受她的气。”
方宝柔心有不甘,四品五品,她的表哥可是正一品有爵位之人!
缓缓抬起头,方宝柔压着声音问道:“表嫂嫁来也有快一年了吧,怎么肚子还没动静?”
赵氏拉长了脸,道:“别提这事了,去年我就是担心这个,才让持誉发了狂,险些断了母子情分。”
方宝柔瞪大眼,道:“怎么回事?表嫂刻意挑拨了?”
这么大的事,苏绿檀若是敢离间婆母和丈夫,说出去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
第59章
方宝柔得知因为苏绿檀,赵氏跟钟延光母子俩闹了一大场,她都想好了以后怎么拿这事做文章。
没想到赵氏却道:“这事跟苏绿檀无关,说来也是我的不是,那时候她嫁来不过半年,离七出里面无所出的时间还远着。”
方宝柔轻声问道:“表哥还是那么讨厌丫鬟小妾?”
赵氏叹息道:“是啊。你不知道持誉癫狂的样子,快把我吓死了,我当时就想抹脖子死在他剑下,把这母子孽缘断了算了,还好苏绿檀拉住了他,不然定南侯府就毁了。现在想想还后怕。”
方宝柔皱眉问说:“表嫂拉住的表哥?”
“嗯,真是一物降一物,持誉也就听苏绿檀的话了。”赵氏把那日的具体情况说给了方宝柔听。
方宝柔听罢心里五味杂陈,像是自己中意多年的宝贝,一个没留神就被人抢走了似的,她道:“姨母,我记得……表哥从前说想娶个端庄贤淑的妻子,按您说的看,表嫂到底是……差了点儿。宝柔自知不该人后非议,不过这也就是在姨母面前说说私话,若说的不对,我就不说了。”
拉着方宝柔的手,赵氏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不会妄议别人,你放心,这话就咱娘俩知道。而且你也没说错,持誉从前是对我说过,娶妻娶贤。苏绿檀性格跳脱,我本以为也不合他心意,哪个知道他偏就听她的话了。”
方宝柔自言自语道:“表哥性子变了?”
赵氏摇头道:“没变,比从前还冷情一些,自我病了就没来看过几回。”
方宝柔更不明白了,钟延光到底喜欢苏绿檀什么?虽心有不满,嘴上却是说了违心的话:“如此说来,表嫂虽然性格有不足之处,想来还是有过人之处罢,否则表哥也不会对她百般维护。”
赵氏点头道:“这还真叫你说对了。别看苏绿檀是个不着调的人,办事倒是利索妥当,年里府里的事我一个人料理不完,她帮着搭了把手,处理的也很妥帖。还有在外应酬,小年后我出去吃了酒席,外边的人都说她的好话,先不管真夸假夸,倒没一句不好听的,我这心里也舒坦不少。”
顿一顿,赵氏又道:“六皇子妃你知道吧,出了名的娇气傲气,我去她母家吃酒的时候,托苏绿檀的福,竟被捧了一遭,从前倒是没有过的事。她们那些读过书的妇人,我最怕不过,那回竟叫我开开心心地吃了酒,现在想起来都跟做梦似的。”
提起这些,赵氏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方宝柔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交际应酬这些事,苏绿檀能做的,她也能做。而且从姨母口中听来,苏绿檀应是巧言令色之人,这样的女人,钟延光应该最讨厌才是。或者说……表哥其实只是为她容貌所暂时迷惑,等这阵子的热情过了,也就厌了。
赵氏见方宝柔似有心事,便道:“宝柔,你别担心你的婚事。我近来已经替你留心过了,还托了别人替我上心,京中青年才俊,你只管挑去。”
方宝柔敷衍地应了,再多才俊,又有哪个比得上钟延光,做举子的妻,不如做侯门的妾。不过她不甘心当妾,苏绿檀一个商户女都能攀上侯门,她凭什么不行?便是做个继室她也甘愿的。
赵氏一直以来都把方宝柔当准儿媳看,也在她面前开玩笑提过不少次成亲的事,这会子怕外甥女心里总惦记着,便严肃道:“宝柔,我跟你说句贴心话。持誉已经娶妻,我是舍不得你做妾的,而且持誉根本不肯纳妾。姑娘家还是要嫁个知冷知热的才好,持誉就是个锯嘴的葫芦,根本不知道体贴人,不嫁他,也是福气。姨母一定给你找更好的。”
这“贴心话”说的一点不贴方宝柔的心,说的好像她连给钟延光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低头应了声“好”,方宝柔问道:“姨母觉得表嫂好吗?”
愣了一下,赵氏竟没有一口答出来,她冷哼道:“好个屁!最厉害的就是她那张嘴,死人都能给你说活了!”
要是苏绿檀的嘴没有那么不饶人,家世再高一些,赵氏心想,其实这个媳妇也还凑活,至少在人前是拿得出手的。
方宝柔若有所思,一个媳妇,婆母不喜欢她,丈夫也不喜欢她,如果还没有孩子,怎么也在婆家待不下去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赵氏心里舒服了不少,中午吃饭的时候,饭量明显见涨,方宝柔给她夹的菜,全部都被她吃光了。
饭罢,赵氏还笑道:“还好有你来我身边,不然我这病迟早把我身子亏完了!”
方宝柔抿唇笑说:“宝柔巴不得早早来孝顺姨母。”
坐了会子赵氏就去歇息了,方宝柔在里边坐了会儿,替姨母盖好了毛毡便出来了。
赵妈妈在门外朝方宝柔笑了笑,道:“多亏了表小姐宽慰,老夫人饭量都大了些。”
方宝柔笑着回道:“应该的。”
赵妈妈脸上的笑容忽然没了,声音冷淡道:“表小姐要一心为着我们主子好才是,老夫人不好了,表小姐也要跟着吃苦头的。”
方宝柔笑容更加灿烂了,她甜声道:“赵妈妈说的宝柔都知道,我自然一心为姨母好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姨母好。”
赵妈妈言尽于此,说完就转身走了。
方宝柔去了特地为她收拾出来的厢房里,去了吴氏那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还要从吴氏口里打听苏绿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方宝柔替祖母守孝一年,吴氏嫁进侯府已经快两年了。方宝柔还留在侯府的时候,吴氏才刚嫁来,那时吴氏谁也不认识,方宝柔常来跟她走动,她便没有拒绝。
方宝柔拿着亲手做的肚兜和鞋袜去了荔香院,吴氏挺着大肚子,正在做绣活儿。
两人寒暄一阵,方宝柔把东西送上,笑着道:“都是我自己做的,姐姐不要嫌弃。”
含笑收下礼物,吴氏道了谢。
方宝柔很会开话头,她摸着吴氏手里精致的荷包,一下子被惊艳了,没想到吴氏还藏了这么一手,恭维道:“姐姐绣技精进不少了,这花儿绣的太逼真了,看来以后少不得找姐姐讨教了。”
吴氏笑说:“这不是我绣的。”
愣了一下,方宝柔心里都有了拜师学艺的打算,笑问吴氏:“是京中哪位出名的秀娘绣的?”
吴氏摇头,柔柔笑说:“是大嫂绣的,我跟她学了一些,不过学的不好,等以后出了月子还要好好学。”
瞪大了眸子,方宝柔赶紧掩住惊讶之色,不自然地笑道:“是表嫂绣的?”
“是的,她是顾绣大师的关门弟子,绿檀本身也极有天分,绣的极好,你说是不是?”
方宝柔瞧了瞧那荷包,嘴角僵硬地扯着,没想到会是苏绿檀绣的。
逼真倒是逼真,就是失了意蕴,就像香色俱全的花朵,总归是少了些意境,这根本不合钟延光的意趣,还是她的苏绣更好。
方宝柔明白,表哥喜欢高雅的东西,庸俗无趣的玩意,不会合他的心意。
聊了两句别的,方宝柔若有若无地同吴氏提起苏绿檀,吴氏像是很喜欢这位大嫂,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在夸她的。
方宝柔听的有些不自在,仗着以前的情分,附在吴氏耳边开玩笑说:“姐姐不会是怕我传了小话出去,才只说表嫂的好话吧?”
一听这话吴氏的脸就冷了,她不动声色地朝有光的地方挪了挪,远离了方宝柔,语气平淡道:“姑娘这说的什么话,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我几时骗过人?”
方宝柔忙软声道:“我想也是,一来便听见上上下下都在夸表嫂,见了之后,方知道是个妙人。妹妹刚来,姐姐你也知道我的处境……怕无意得罪了,心里忐忑,才说了这话,请姐姐勿要见怪。”
吴氏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方宝柔心却冷了,才一年不到的功夫,吴氏就被苏绿檀笼络的这么彻底,苏绿檀还真有些手段。
从吴氏这里出去之后,方宝柔让丫鬟桂枝去二门上打听了,得知钟延光还没出去,便叫丫鬟提着笸箩,又去了荣安堂。
正好钟延光跟苏绿檀两个才歇了午觉起来,听说方宝柔来了,相视一眼。
苏绿檀哼笑道:“就知道是个麻烦精。”
钟延光皱眉道:“让她走就是了,免得惹你不快。”
翻个白眼,苏绿檀道:“说的像是我怕了她,你让她来!”方宝柔膈应了她,不还回去这还是她苏绿檀的作风?
捏了捏苏绿檀的脸蛋,钟延光道:“要不我让母亲下个月就把她嫁出去?这样你就不心烦了。”
苏绿檀知道钟延光不是开玩笑,忙道:“可别胡来!这般随意,老夫人要气死。说出去人家不得指责我不容人?”
钟延光问她:“你想如何?”
苏绿檀道:“顺其自然,她年纪不小了,我不着急老夫人也要着急,最多不过半年,就在这侯府里待不住了。”
钟延光脸上挂着淡笑,像是处置一个把件似的,语气十分随意,道:“随你开心,只别受委屈哭鼻子。”
“哼,我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钟延光“嗯”了一声,道:“这倒是。”
正说话间,丫鬟就把人领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