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说清楚?”苏青松眉毛皱得像弯钩一样,语气里带着点讥讽。
苏世文一下子恼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得发抖道:“难道你想叫府里上上下下一两百人,跟着一起去送死?!你要死你就去死,府里哪个家里不是有老有小的?他们都是我的仆人,你凭什么连累他们?”
这话说的很打脸,苏青松心里怒火旺盛,却不知道如何反驳,若真去送死,他心里还惦记着苏绿檀,硬生生忍下一口气,语气平缓地问道:“那姐姐怎么办?”
苏世文重叹道:“我当初叫她先躲去庄子里,生下孩子再回来,假装和离,她偏不听。如今苏家的几个门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平民百姓是想不到来堵苏家,他们更愿意去铺子里打砸抢“叛贼家属”的东西,来的人,只会是等着去新帝面前献媚的人,这些有心之人,绝对不会放了苏世文和苏青松出去。
苏世文又道:“你先回去罢,等过了两日,有了消息再说。”
……
两日后,外面的人果然松懈了一些,苏世文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苏世文听完差点晕过去,他站起来扶着桌子的道:“没有一个人肯来?!”
管家忐忑道:“……没有。”
苏世文喘着大气,面色涨红,细数了那些人都拿了他多少多少银两,如今他有难了,却个个袖手旁观!
苏青松攥着拳头张望着,过了一会儿他的贴身小厮进来了,禀了他道:“少爷,郑公子说了,夜里派人去姑奶奶那里看了,院子都锁死了,好像没有人的样子。暂时也还没有人围在那里,估摸着外边人还以为,人还在咱们家。”
松了口气,苏青松点了点头,苏绿檀走了,他就放心了。
苏世文急急地走过去,问那苏青松道:“郑家的那个,帮你去办事了?”
抬起眼皮,苏青松道:“我跟他好几年的交情了,让他帮我跑个腿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思一动,苏世文揪着苏青松的肩膀,道:“快,你快让人再去传话,让他请动他父亲,他父亲同应天府的知府大人是同窗,若是郑家能帮忙,苏家便可解围了。”
冷冷地看着苏世文,苏青松道:“然后呢?就把灾祸转嫁给姐姐?”
苏世文脸色也不大好看,咬牙道:“你以为苏家还能撑多久?过不了几日,大门就破了,你姐姐一样逃不掉!若是郑家肯帮了忙,至少苏家没事,将来还有回旋的余地。”
苏青松眼眶红红的,这一去,就等于把苏绿檀一个人抛弃在外面了。
父子两个对峙许久,苏青松打开苏世文的手,拍了个红掌印在上面,站起身道:“好,去。但是只能我去,若是小厮去,他未必肯出面,若我亲自去求,他总是抹不开面子的。”
犹豫了一下,苏世文道:“只要郑家肯帮着请人,不管成不成,苏家许他一万两白银现银,若是成了,还有多的谢礼。我让两个护院护送你,注意安全,若是那边答应了,你就先别回来,等苏家安定了再说。”
苏青松没有做回应,风一样刮了出去,领着两个强壮的护院,跟着管事趁着夜黑风雪大时候,爬墙出去了。
第二天,苏青松就把事办妥了,他跟着郑家老爷,还有应天府知府带着的几十个衙役,把闹事的人给暂时轰走了。
知府大人堂而皇之地带着人进了苏家,苏世文亲自迎了他上座。
知府大人肥头大耳,笑眯眯地同苏世文说话,直接把苏绿檀打成了逆臣之妻,直接找苏家要人来了,话里话外,把苏家也跟着牵扯上了。
苏世文赶紧把关系撇清,罪不及出嫁女,同样出嫁女夫家出了事,跟娘家也没有干系。
这一点知府当然知道,他便威逼利诱,让苏世文把苏绿檀的下落说出来。
掐着扶手,苏世文额头上冷汗涔涔道:“草民真的不知,定南侯夫人自苏家出去,再没露过面,跟苏家也委实没有关系。”
耸肩一笑,知府道:“本官哪里知道,你有没有包藏逆臣,总要搜一搜才好!”
苏世文头皮发麻,险些晕过去,叫这些人搜了家,苏家还能留下什么?只怕值钱的瓦,都要被搜刮去了!
苏青松恨贪官欺人太甚,站起来道:“逆臣?是谁判了我姐姐是逆臣?是皇帝的圣旨?还是你的圣旨?”
知府面色铁青,苏世文也跟着变了脸,他正要当着知府的面狠狠教训苏青松,便有衙役来禀道:“大人,找到逆臣住处了,定南侯之前在东和坊置了宅子,宅子被锁死,但是据周围的住户说,到了夜晚,里面有人的脚步声。”
苏青松脸色巨变——苏绿檀根本没走,还在宅子里面!
奸笑一下,知府暂时放过了苏世文,领着人走了,擒贼先擒王,以后再慢慢收拾苏家不迟。
苏青松怒气冲冲地想要跟去,被苏世文着人绑了起来,关了起来。
知府的人还没赶到东和坊的时候,又有人禀他道:“大人,守城的许指挥使大人说,有大批军队要进城了。”
思忖片刻,知府道:“是哪里来的军队?”
“不知,没有举旗,可能是借调去别处的军队,要路过金陵罢!”
摆摆手,知府道:“不管,先去抓人。”
第108章 大结局·终章
应天府知府带人赶往东和坊,苏绿檀所住的宅子之时,钟延光也已经到了城门口,他麾下大将彭岩,原是金陵人士,几月之前被他收服,带去了京中,今日重归金陵,正好又派上用场。
彭岩认得城墙上站着的指挥使,骑马先行,冲城墙上吼了几声,他声音浑厚,几句话从嗓子里冒出来,十丈之内的士兵全部都听到了:定南侯携新帝诏令,先行归金陵颁布新帝登基诏书,各府指挥使,速速放行。
京中大定之后,钟延光马不停蹄地奔波过来,所以新帝登基的诏书,金陵这边尚且没有收到,即便各个驿站派人快马加鞭,也还要迟两日才到得了金陵。
守城的指挥使原是不信,俯身往下看着彭岩,问道:“你少糊弄老子!京中消息早就传来,登基的是三皇子,叛军首领已死,新帝如何会派尔等传诏。”
彭岩解释道:“如今新帝的原来的六皇子。我同国公爷一路南下,畅通无阻,若非拿着正经诏书,还等得到来金陵听你的废话!你若再不放行,便把你当反贼看待!”
那指挥使一脸茫然,又问道:“又是哪里来的国公爷?”
彭岩高声道:“定南侯已封了定国公,速速开门,否则国公爷便只能破门而入了!”
指挥使拿不定主意,朝廷的诏书又没下来,他下了城墙,去和同知等人商议,一刻钟后,才把门打开。
城门一开,钟延光便等不得了,把士兵们都甩给了彭岩,孤身一人,先入了城,一路往东和坊去。
他知道,大皇子战死的消息传入金陵之后,苏绿檀至少为了保全苏青松,都不可能再留在苏家,给苏家人带来灾祸,她也肯定不会舍弃了他,此时此刻,必定在他置的宅子里。
缰绳勒红了钟延光的手掌心,一条红红的印子从虎口往下,一直快蔓延出掌心,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他疾驰如风,二十多斤重的盔甲穿在他身上,就像一件披风一样,丁点没有累赘感。
近日金陵不大太平,又正是过年的时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钟延光一路狂奔,过路人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彭岩带了一百来个人,先跟了过来,其余的人留在了城内。军队整齐有序,行进通畅,虽然赶不上钟延光,却不会把他给跟丢了。
钟延光越来越接近东和坊,宅子门口,知府带去的衙役,已经在撞门,他闲闲地坐在马车里,抱着暖炉吃着干果,低声吩咐随从道:“把门撞烂,本官要捉活的!要是实在撞不烂,院子里没有要犯,其他的一律射杀!”
宅子里边,四个侍卫和六个护院留了一半守大门,用大的几个柜子抵住大门,还有一半守在苏绿檀房门口,个个警惕以待,蓄势待发。
苏绿檀躺在屋子里的罗汉床上,裙子已经被打湿,她知道,这是羊水破了,孩子急着要出来了。
可稳婆不在。
院子里只有粗使的婆子,之前招来的稳婆,因为封院子的事,早就跑了。苏绿檀本以为孩子要下旬或者月底才出生,她想着等这一阵过去了,京中最后的消息,也该传到金陵来了,那时候再找稳婆不迟,但是她没想到,会提前这么多天。
夏蝉和冬雪早就吓得手脚发凉,眼泪不停地落,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苏绿檀大口地喘着气,捂着肚子道:“我还不是很痛,先去烧热水,冬雪,你还记的稳婆怎么说的罢?”
慌乱地点着头,冬雪道:“记得……不能叫得太用力,否则孩子出生的时候,夫人会没力气的。”
夏蝉抹了抹眼泪,道:“生出来了,要小心脐带缠住脖子,会勒死孩子。”
两个丫鬟颤抖着答了好几句。
点了点头,苏绿檀额上满头大汗,道:“好,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外面的人想捉我无非是想要邀功,孩子能顺利生下来的。不过我不想被那么多人看着,所以啊,让胡护院他们,至少要撑三个时辰。要是顺利,三个时辰就好了……”
双手合十,夏蝉虔诚地在心里求着菩萨,嘴上道:“会顺利的,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孩子和夫人肯定都没事的。”
夏蝉知道自己遇事容易慌张,便主动道:“冬雪你留着,我去厨房帮忙。”
挑帘出去,夏蝉心里担心极了,又去了大门口看情况,五个粗壮的男人顶着大门背后的柜子,很吃力的样子。大冬天的,个个汗流浃背。
夏蝉听得到,院子外面的人,在用柱子撞门。
哭得一抽一抽的,夏蝉也想上前去帮忙,突然围墙上冒出一排人头,拿着弓箭,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宅门外,衙役大声地喊着:“若自己开门,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若不开门,便乱箭射死!”
知府倒不是仁慈,因为苏青松说的对,朝廷里还没判定南侯为逆臣,这时候杀了钟府的人,难免要担个名声,还是让他们投降得好,若非要死磕,那便是死路一条!
可半盏茶功夫过去了,里面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没有一个要投降的人。
知府冷笑一声,挑起帘子,伸出头,正要吩咐翻墙的衙役们放箭,一支羽箭从他脸上擦过去,割伤了他的皮肤,有小半截直直没入车门,尾部的羽毛铮铮地颤抖着。
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知府心跳都慢了,他浑身一抖,扭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身材伟岸的男人,人高马大的,带着头盔穿着盔甲,看不清长相,但他周身的寒意,让人莫名发憷。
知府被人扶着半蹲在车门口,指着钟延光问道:“哪里来的狗东西?给我把他抓起来!”
旋腕上箭,钟延光一言不发,面若寒霜,再次拉弓,布满血丝的眼睛瞄准方向,一箭射在知府的大腿上,很快又上了一箭,把他的胳膊钉在车门上,疼得他嗷嗷大叫,再也没心思去吩咐人朝院子里放箭。
周围的衙役,很快便把钟延光给围着了起来,不到一会儿,彭岩就带人就跟来了,随行的还有南京卫的指挥同知,他正要跟知府解释一番,叫他住手,却见对方已经中了两箭,便赶紧闭了嘴,任由钟延光射杀他。
同知大人挥一挥手,让衙役们赶紧撤下。知府已经血流不止,面色惨白,险些疼晕过去,还不忘喊道:“给本官把他……抓起来打死!”
钟延光走到马车跟前,放下弓箭,手握长矛,矛尖抵着知府的下巴,戳进他的肉里,取下了头盔,露出冷冰冰的脸,声音低沉嘶哑:“你想杀老子?”
知府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定南侯?!大皇子战死,定南侯怎么会顺利来到应天府,新帝如何会放过他?!
可惜不等知府多想,钟延光的长矛就已经刺穿了他的脖子,抽回来的时候,只看得见一个血窟窿汩汩地流。
把长矛扔给了彭岩,钟延光吩咐他放了一个信号弹,走到宅子门前下马,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钟延光的侍卫看到了熟悉的信号,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却都还是犹豫了一瞬。
狠狠地捶着门,钟延光低吼道:“开门,我回来了。”
钟延光低沉而浑厚的声音透过重重的木门传进去,里面的侍卫和护院又惊又喜,咚咚咚地挪开柜子,把大门给打开了。
五人一见钟延光,便跪了下来,红了眼眶。
钟延光问道:“夫人可在?”
胡护院含泪禀道:“夫人在。”
夏蝉猛然一见钟延光,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撑着站起来,抽噎道:“侯爷,夫人要、要生了,没有稳婆,没有稳婆!”
心口一紧,钟延光吩咐道:“外面有人,你快带人去找!”
忙不迭地点头,夏蝉被护院搀扶着出去,赶紧吩咐人去请稳婆过来。
钟延光飞一样狂奔进内院,顾不得别的,直接闯进内室,就看到苏绿檀呼吸急促地躺在了床上,低声地痛叫着,他的眼眶瞬间就湿了,嗓子里顶着硬物似的,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床上的苏绿檀乍然一见钟延光,欲语泪先流,靠在迎枕上,脸上带着泪和笑,断断续续道:“夫君……孩子不听话……要提前出来了。”
紧握拳头,钟延光如何不知苏绿檀是受了惊讶才导致孩子提前出来,他不愿跟她说他方才做的残暴之事,只是上前握着她的手,声音发颤道:“没事,绿檀,没事的,我已经让人去请了稳婆来,没事的,你和孩子都没事的。”
苏绿檀看着发丝凌乱,胡子拉碴的钟延光,心疼道:“夫君几夜未眠了?”
眨了眨干涉的眼睛,钟延光道:“不知道。”
肚子越来越疼,苏绿檀已经没了力气应付钟延光,她集中精力地盯着肚子,终于把稳婆给等来了。
来的四个稳婆,先是被外面的阵仗给吓坏了,一见到孕妇,才稍稍安定一些,又看到产房里有戾气十足的男人,便催道:“贵人请先出去,妇人生产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