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捂脸大笑
时间:2018-07-05 08:39:15

  那她要答应吗?
  脑中犹若电闪, 楚子苓已然颔首:“随军前往也无妨,只是兵凶战危,吾不过是个巫医,并不敢上前线。”
  郤克闻言大喜:“岂能让大巫涉险?只要跟在队后便好,吾也会派人随侧左右,照顾大巫。”
  这也是楚子苓想要的结果,她微微一笑,躬身应下。
  然而回到了院中,听闻这事,田恒的眉峰都竖了起来:“你想作饵吗?”
  田恒何其敏锐,一下就猜到了楚子苓的打算。
  楚子苓也不回避:“郤克出战,若我不跟去,就没了留在晋国的借口。而若我去了,那些日夜惦念的人,又岂会毫无动作?”
  她能留在晋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此不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厉狐、屈巫而言,这次出战,都是最后的机会。以那两人的心智、谋略,又岂会放过如此良机?
  “正因这是最后时机,两人必会下死手!”田恒面色凝沉,声音也低了下来,“厉狐不过是个门客,屈巫却不是个简单人物,一旦出手,必是死局!”
  屈巫可是能在毫无准备下,逃过华元全力截杀的人物,如今他在晋国也有了封地,若真动手,绝不是区区田氏家兵能挡的。哪怕再加上郤克派来的护卫,依旧没有十足把握。
  “若目的不是杀他,而是让他惹怒郤克、栾书,陷入绝境呢?”楚子苓低声道,“我曾说过,可以不回齐国。”
  田恒一怔:“你……”
  知道田恒想说什么,楚子苓伸手握住了对方宽大的手掌,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要的,从不是什么安稳田邑,若是可能,更希望当个游医,周游列国,陪你寻访名剑,救助一路上见到的困苦之人。因而,回不回齐国,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亦不想看你因我停驻脚步,困居一地。”
  田恒喜欢当官吗?喜欢顶着个“田氏”的名头,为君主效力,谋国谋身吗?未必。也许当年那个潇洒不羁的游侠,才是他本心所在。对田恒而言,一把绝世名剑,比田邑爵位更有意义,那为何还要回到齐国,那两位不算靠谱的君侯手下任事?
  楚子苓知道,田恒做这一切的目的,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她也想明白了自己真心想要的东西。安稳的生活也许很好,但不合适她,更不应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春秋战国的巨变,以及随之而来的数百年攻伐和互相吞并,绝非一人能够阻止或是改变的,而是真正的“大势所趋”。那么在所有的血色和漠视之外,总该有人低头,看看那些被踩入尘埃的蝼蚁们。她也许救不了世,但是她能救人,以一种不会伤害旁人,也无损那颗“医者之心”的方式。
  那双手纤长柔美,一如淑女,然而掌心和指尖却有薄薄一层茧,那是药碾金针磨出来的,透着股不同寻常女子的坚韧,就如现在握在他掌心的力道一般。
  “四处周游,会很危险,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护你周全。”田恒终于还是道。
  就连他,也曾在路上遭遇狼群,险些不测。多带一个人,又岂是区区“危险”可以形容的?这甚至不是穿行异国的朝堂,他连最基本的承诺也无法做到。
  然而楚子苓却笑了:“你仗剑四方时,可想过这个?”
  当然没有,浪迹天涯,谁会去管明天如何?
  见他不答,楚子苓轻声道:“只要你在身边,我便不怕。活的自在,远比活的长久要快活。”
  轻轻一句,如直叩心门,田恒长臂一舒,把人圈在怀里,吻了下去。这可不是刻意遮掩,偷偷摸摸的吻,浓烈深邃,似乎要把那软舌钩入腹中。
  楚子苓哪能料到会引来这样的吻,开始还紧张万分,惦记着外面守着的婢子,然而热潮翻涌,须臾便把她吞没,又剩下“咻咻”喘息。
  那绵长一吻终于结束时,她轻飘飘倚在对方怀中,只觉头晕眼花,气息不稳,低叱道:“如此孟浪,不怕旁人瞧见吗?”
  “管他们呢。”田恒不紧不慢用在她颊边蹭了蹭,“大巫都要被拐走了,还怕人闲话?”
  这暧昧无比的动作和话里深意,顿时让楚子苓红了耳廓,然而她并未阻止,只揽住了那人肩头,任他抱着自己,绕过了屏风。
  守在门外的婢子忽的抬起了头,讶然看向紧闭的门扉,然而很快,她便满面通红,慌乱的挪开了视线。过了片刻,又觉不妥,连退几步,远远缩进了廊下的角落里。
  ※
  “此刻攻打赤狄,不过是借机邀功!”赵氏下宫中,也有一群人在议论近在眼前的战事,坐在主位的赵同,尤其咬牙切齿。
  原本都要说动了君上,进行扩军了,谁承想竟然会被战事打断。郤克以为只凭这些伎俩,能阻止六军兴建,他的两个弟弟上位吗?
  “正卿此举,怕不只是为了自家,副手的人选,可有些蹊跷。”有门客在一旁道。
  “栾书阿谀,郤克自然要重用他,只是这点功绩,怕不够数吧?”一旁赵括也开口道。比起兄长,他对栾书更是不屑。原本栾书之父跟在大兄身后摇尾乞怜,现在轮到他二人掌家了,这竖子竟然投了郤克,实在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何不让人恼怒?
  “只是攻打赤狄别部,总是会让君上欣喜,说不好会如何奖赏……”又有人小声道。
  “那要如何阻之?”赵同厉声反问道。下面顿时一片静默,竟是都不敢言。
  赵同自然大发雷霆,正在此刻,有个亲随匆匆入内,递上了封信笺。满腔怒气无处可发,赵同恨恨拆了木牍,打眼一看,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此计倒是不差。”
  赵括讶然:“是何人献计?”
  “还不是巫臣。”赵同大大方方把简交给了弟弟,开口道,“此次听闻那齐巫要随郤克同上战场,不如派些人马,杀了此女。没了大巫遮掩,郤克是病是愈,自然一看就明。若是伤还没好,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若是伤愈,也没法分太多功劳给栾书,岂不便利。”
  这时,赵括也看清了简上文字,果真跟兄长说的一般无二,还是要从那大巫身上下手。更难得的是,巫臣竟然担下了重任,说自己可以协助赵氏,袭杀那女子。邢地距离要攻打的廧咎如并不很远,要是巫臣肯调兵,莫说杀个大巫了,袭杀郤克都不是不可能。
  “这降臣倒是有些眼色。”赵括不由赞道。这主意确实不错,能拆穿郤克的奸计,又不至于让赵氏和郤氏正面冲突,更压制了栾书立功的可能。一举三得,何乐不为?至于那齐巫,反正是齐国使臣,哪怕得罪了齐国也没甚大不了的,更别说齐侯如此畏惧君上,岂会为了个小小巫医与晋国翻脸?
  两位主人都定了念,下面臣子又有哪个敢不附和?只有角落里坐着的厉狐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他还想寻个机会,把这事牵扯到那田巫身上呢,没想到竟有人先行了一步。不过如此一来,他只要负责带队袭杀便可,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也不知献计的巫臣,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
  下宫这边,飞快定下了再次袭杀的计划,远在绛都的赵婴也听说了此事,不由又担心起了两位兄长行事不周,立刻安排人手,前去帮手。而枕边人的变化,哪能瞒的过赵庄姬之眼,在搞清楚事情原委后,她立刻发了封书信,偷偷交给了栾书,随后便招来了养病半月的褚贾。
  再次见到那少年,赵庄姬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此子面色如常,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说要杀那厉狐,可还记得?”
  这半个月,褚贾整日在院中养病,好吃好喝,从未曾被薄待,更没有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如今听到赵庄姬这么说,目中立刻迸出火来:“若主母给小人机会,小人必取那狗贼性命!”
  听到这话,赵庄姬满意的笑了起来:“如今倒有个机会,可以让你一展手脚了……”
 
 
第151章 
  褚贾立刻打起精神, 就听上座女子不紧不慢道:“近日正卿准备征讨廧咎如,因伤势未愈,想带大巫同行。下宫有人不喜, 怕是会再次派出刺客, 害正卿和大巫性命。吾欲让你随赵府人马同去,届时隐在暗处, 搅扰此事, 不知你可能做到?”
  褚贾双拳紧握, 牙关都“咯咯”响了起来:“主母放心!小人定然让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明明是赵氏同郤氏的争斗, 偏偏要扯上大巫, 必然又是厉狐作怪!他哪怕拼上这条性命,都要杀了此人,为父母报仇,也报答大巫的救命之恩!
  见那小子一副恨不能肝脑涂地的样子,赵庄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去吧,吾静待佳音。”
  她在乎可不是区区一个管事的生死,而是赵婴在此事中的尴尬地位。若是他派去的帮手坏了两位兄长的大事,赵同和赵括会如何作想?赵婴在三兄弟里, 算得上最沉稳聪慧的一个了, 若是让他跟兄长们木反目, 投向自己, 武儿上位之事,岂不又牢靠几分?因而这小儿能不能杀了厉狐,坏了行刺大事根本就不重要, 只要他出手行刺便好。
  至于其后,就要看栾书的反应了。
  “家主,庄姬这话,可是当真?”看了家主递来的信笺,下面家臣颇有些不可置信。这赵庄姬怎么说也是赵氏遗孀,怎么会把赵同谋划的大事,全盘托出呢?
  栾书冷冷一笑:“正因是庄姬所言,方才可信。”
  这些时日,他跟庄姬也有些来往,哪能不知对方一心想相扶儿子上位?有赵姬一脉的三位子嗣,这事可不太容易,若是能让赵同失势,她怕是会亲自出手,何况只是送封信呢。
  “暗中派些人马,也跟在大巫那队之后。若真遇到了刺客,一网打尽!”这次讨伐赤狄残部,可是他积攒军功,对抗新军筹备的关键,岂能容赵氏从中作梗?若真来了贼子,更好不过!
  所有汹涌暗波,都在藏在了水面之下,又过几日,晋侯亲自授兵冯祭,正卿中军将郤克领军五百乘,浩浩荡荡向廧咎如而去。而一支小队,遥遥缀在了大军之后。
  “屈巫会在何处设伏?”小小车厢遮蔽了日头,只余前面一道身影,高大挺拔,让人心安。楚子苓扶着车轼,低声问道。
  “不会太久,出了轵关陉,入太行陉之前,必会动手。”田恒持着缰绳,目视前方,平静答道。
  晋国多山,都城东南就是中条和王屋两山构成的屏障,想入中原,只能走山间陉道,正是这条轵关陉。当年晋文公就拓宽、加固了此陉,以便用兵,而想要攻打廧咎如,最便利的法子就是自轵关陉入,在穿越太行陉,方能攻打盘踞太行山脉的这支赤狄别部。
  因而,在两陉之 间的那短短几日路程,就成了最好的设伏点。若是再晚些,又要备战,又要同卫军汇合,数百车乘严阵以待,可不是区区刺客能动手的了。因而哪怕屈巫占着邢地的地利,也不会把袭杀拖得太久。
  楚子苓轻轻吁了口气:“如此也好。”
  身为诱饵,她如今倒是不怎么害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焦灼,就像等待那只悬着的靴子落下一样,甚至隐隐盼着那日早些到来。一层层罗网,一样样算计,总归要等人入瓮才行。
  田恒哪能听不出她话中的情绪,微微一笑:“稍安勿躁,有庄姬的手腕,不怕他们不上钩。”
  没错,在临行前,赵庄姬竟然派人前来,隐晦的提起了暗杀的事情。这可让两人叹为观止,也自她的举动中,摸到了另一条脉络,栾书派来那队人马,怕不只是为了报答当初大巫的治病之恩,而是也知晓了赵氏的计划。
  如此一来,双方的明暗转换,更添几分变数,也让他们的谋划,有了实现的可能。
  “若是成了,我们……”沉默良久,楚子苓终是低声道。
  田恒的脊背往后靠了靠,就贴在车帘边,近的就如耳语:“若是事成,便能携美而去,岂不快哉?”
  这话让楚子苓面上一红,心也松了少许,往前凑了凑,把额头抵在了那宽阔的肩膀之上。
  “欲设伏,只能放在轵关陉外。”一处隐蔽的山林里,两支人马汇合一处。营帐中,屈巫高坐其上,对那赵氏管事道。
  为了这次袭杀,他专门带了一队心腹,数辆兵车,只为让那巫苓死无葬身之地。这些前来配合的赵氏死士,自然也要好好用上。
  看着座上那人,厉狐心底也是好奇。只是杀个巫医,怎么这位邢大夫还要亲自出马?难不成两人之间有什么私怨?不过对此,厉狐毫无异议,毕竟他的目标也是那田氏子和田巫,有人相助,自是最好不过。
  “邢大夫说的是,陉道之外有处山岭,若是两队人马一同设伏,那齐巫决计逃不出围堵。”厉狐立刻道。
  屈巫的眉峰却是一挑:“一同设伏怕是不妥,前方大军相隔不远,若是郤氏兵马严阵以待,说不好便会引来援兵。不若管事领人半路截杀,逼得那齐巫不得不遁逃,吾再派兵伏之,定然能一举将其歼灭。”
  这确实不失为一条妙计,但是要耗费的却是他手下死士,用他们的性命来引开郤氏护卫。若是放在平时,厉狐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但是如今情形却不同,他不过是个赵氏门客,对方确实邢地大夫,只是身份只差,就让他无法拒绝。
  迟疑片刻,厉狐终是道:“那田巫身边有个田氏庶子,用兵极是厉害。若真按此计行事,还望邢大夫盯住此人,莫让他脱逃。”
  这话一出口,就代表厉狐应了下来,屈巫冷冷一笑:“放心,逃不掉的。”
  两边安排妥当,即可便动身发兵,向着预设的埋伏点而去。赵氏这次虽然都是死士,却也带了些车马随从,大多是自赵府来的杂役。对于这些人,死士们自然呼来换取,全不放在眼里。在人群之中,一个脸上有疤的少年默不作声,把成捆的草料放在了马匹面前,一双眼却微微抬起,冷飕飕的看向远处营帐。不过只是片刻,他就移开了视线,又尽心尽力的照顾其马儿来。
  陉道虽然便捷,但是行走起来十分艰难,而且中间很难寻到补给,辎重都要自己带着,更是让大军疲惫不堪。饶是郤克这样的名将,在几日跋涉,出了陉道后,也不由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赶到下一处城邑。
  前军提速,后面跟着的小队,就不必如此匆匆了。大巫法力再怎么强高明,说到底也是个女子,自然要好好歇息过后再拔营赶路。因而这支小队就慢慢落在了后面,距离前队大约半日路程。这点路,待到隔日扎营就能补回来,倒也没人在意。护卫们也就放松了警惕,慢悠悠跟在安车之后,只当是出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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