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捂脸大笑
时间:2018-07-05 08:39:15

  然而当绕过一座小山,进入山涧后,情势骤变。就见一队人马悍然冲出,向着车队袭来。
  “敌,敌袭!”警戒声四起,郤氏家兵慌乱变了阵型,仓促迎敌。
  而正中间驾驭安车,保护大巫的田氏子已然高声喝到:“二三子护我左右,冲出去!”
  随着他的叫喊声,骈马已然疾驰,向着那尚未合拢的空隙处冲了出去。
 
 
第152章 
  这人反应实在太快, 就连那些刺客也没料到。然而在号令之下,已经有数辆战车随那安车加速,冲出了重围, 只剩些步卒、辎车留在原地。若是贼匪, 此刻怕以大喜过望,扑向那些辎重了, 可惜, 这些赵氏死士为的并非财物, 而是袭杀大巫。现在人被救走, 他们自然也要紧紧追上, 以免猎物逃脱。
  立在远处山上,厉狐看着下面情景,微微皱起了眉头。那田氏子果真难缠,反应如此敏捷,到不似中伏,而像是早有防备了。好在,他也安排了后手。
  厉狐高声道:“催促车兵自侧面围堵,莫让他们偏离了方向。”
  既然是设伏, 就要把人逼入包围才行, 怎可能少了车兵?只是这些车兵, 他原本打算对方狼狈出逃时, 现在就派出去,正正撞在锋芒上,总有些可惜。
  随着令旗挥下, 就见那队埋伏在山涧出口处的车兵冲了出来,斜刺里向着那队人马冲去。这下若是赶上,正中侧腹,说不定能把敌军拦腰截断,然而还没等厉狐舒展眉峰,下方人马突然出了乱子,就见战车前的马儿歪歪斜斜,竟然没跑出几步就栽倒在地,连带这数量战车反倒,烟尘腾起。
  “怎么回事?!”厉狐面色大变,骤然上前一步。怎么马儿会出现问题?清晨出动时不还好好的吗?难道是什么咒法?
  正在此刻,一个少年匆匆自下方跑来:“管事!不好了,营中马儿口吐白沫,似是不成了。”
  本就是自家营帐里的马童,谁会在乎这少年?因而身侧亲兵没有阻拦,反倒是厉狐骤然回身,迎向前来,急急道:“马棚附近可有闲杂人等?”
  一下损了这么多马,定然是有人下毒!可是这些日戒备森严,他们的营寨又位于水源上游,是如何下毒,而且光毒了马的?难道有奸细混入?
  几乎立时,厉狐想到了那些自赵府来的帮手,他手下死士绝不会出错,若是这群人里混入了奸人呢?可是同为赵氏嫡枝,赵婴怎会破坏兄长的谋划?这其中是不是有人挑拨?
  那少年不知是吓得傻了还是急昏了头,竟让忘了下跪,直接伸手指向东方:“吾见几人自那边逃了!”
  厉狐不由顺着他的手向东望去,高悬天顶的烈日照地人两眼发花,然而还没等他眯眼瞧清那边的动静,突然觉得腹上被什么一撞,剧痛传来。他木愣愣的低头,就见一把短匕没柄,插入了腹内。
  “父母大仇,今日得报。”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持着匕的细瘦手腕狠狠一转,搅烂了肠肚。厉狐“呵呵”两声,仰天栽倒在地。
  这时,周遭护卫才发觉不对,有人高声叫道:“管事遇刺!”
  然而还没等那些箭羽刀刃近身,那少年已经纵身一跃,跳下了一旁山崖。这小山一边平缓,一边陡峭,山脊净是嶙峋怪石,待人探头再看,只有漫天的尘土断枝,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影子。
  这可怎么办?没了掌事人,马匹又死了个干净,山上顿时混乱起来。
  另一侧,逃亡还未停下。骤然出现的兵马让众人大惊,但是为首的田氏子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手控缰,一手持戟,厉声叫道:“不可被阻,冲过去便能追上大军!”
  这话顿时让众人心头一定,是啊,数百乘的大军就在前面,他们的家主郤克怎会坐视大巫受袭?只要冲过了这道屏障,自然能活下来!
  一时间,群情激奋,蹄声更急,谁料两军还未交锋,奔在最前的敌车突然一拐,轰然栽倒在地!随后,越来越多的马儿嘶鸣起来,口吐白沫,四蹄发软,引得敌军阵型大乱。
  众人皆是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那田氏子已经叫道:“必是大巫咒祝灵验,留下三车,杀尽歹人!”
  是啊,他们拱卫的可是大巫!那些郤氏兵将全都高声呼喝起来,立刻有三辆车停下,调转马头,攻向乱作一团的刺客。剩下车驾不停,向着前方奔去。
  “情况不对。”立在车上,屈巫已然皱起了眉峰。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显然是有战车奔驰,可是赵氏突袭就在方才,怎么刚一照面,就让人逃了出来?就算赵氏不愿卖力,要坐享其成,也不该连围堵都不做,可是现在,那队人马逃离的方向明显偏离了他们的伏击之处。
  “即可出击,拦下那队人!”此刻已经容不得犹豫了,屈巫沉声下令道。
  都是屈氏心腹,更有不少楚国猛将,几辆战车齐齐奔出,连同步卒向着那队人马奔去。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兵,屈巫眉眼冷凝,也举起了长弓。敌人是奔逃,只有战车,没有兵卒,况且车数也不如己方,还是有胜算的。
  眼看已经逃出了刺客围杀,那些郤府兵将哪能料到半途又有伏击?还是大队齐上,显然要围堵。
  是战是逃?
  那田氏子当机立断,已然下令:“大巫性命要紧,不可恋战!”
  是啊,他们在此只是为了保护大巫,哪用管旁的?郤氏兵马立刻收拢阵型,拱卫着居中安车,向着另一个方向逃去。那边可不如这里开阔,净是山林小路,一个不慎说不定就会翻车,完全可以避开敌人兵锋。
  “果真狡诈。”屈巫冷哼一声,提高了音量,“左右包抄,攻那安车!”
  此处距那林地还有些路程,他们皆是驷马战车,若是全速奔驰,可比安车跑的快多了,只要能合围,还怕人跑了吗?
  果不其然,两侧夹攻,使得敌人阵型开始散乱,避无可避,自然也就开始交锋对射。可惜郤氏只有车兵,没有步卒,连弓手都比屈氏家兵少上许多,不多时就显出了左支右绌的惨象,只是驾驶安车的青年又不甘心,半刻不停,只想突围。
  此刻怎能让你逃了?屈巫唇边露出冷笑:“用车挤它。”
  如今道路已然狭窄,又是左右包抄,能供人逃脱的路已然不多,现在又有两车斜斜攻来,更是只能向后退避,而后面,是片坡地,一个不慎,就是车毁人亡。
  那驾驶安车的汉子,着实勇猛无双,在此逆境也不肯稍停,只靠着高绝的御术奔逃,然而屈氏的战车已经冲上,那可是驷马驾驭的巨车,轮抽两侧都有尖锐铁刺,疾驰之下,能轻易割裂步卒,绞碎敌车的车轮。眼看战车步步逼近,那大汉面上显出了焦色,连长戟都不顾了,改成双手持缰,只想控制安车平衡,逃过此劫。
  可惜,事到如今,任凭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脱逃了!
  只听“轰隆”一声,两车撞在了一处,安车的木轮应声而碎,向着坡下翻到。那御车的大汉也是机敏,纵身一跃逃过了翻车的厄运,可是安车里的人,却万万逃不出了!
  “成了!”屈巫看着那边动静,眉梢一挑,握住了手中硬弓。这下那巫医绝对死的不能再死,哪还有咒他的本事?哈哈,区区巫医,也敢与他为敌!
  “大巫!”那逃过一劫的汉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竟然赤着双目,一跃窜上了因撞击稍停的战车,一脚把车右踹下马,长剑一挥,又斩断了弓手的手臂,对付失了保护的御者,还不手到擒来?
  只是须臾,战车便换了主人,就见那汉子调转车头,向着屈巫的帅车冲去。
  “此獠杀了大巫,要替大巫复仇!”携着怒意的吼声,在战场上响起。所有郤氏家兵都目呲欲裂,杀出了血性。他们可是为了保护大巫而来,现在所护之人身陨,除了效死,又能如何?
  这拼死反击,竟然打乱了屈氏兵马的阵脚,顷刻之间从恶战化作死战!而屈巫,根本无暇顾及战局,那大汉驾驭的战车,已然到了近前。
  “给我射死他!”屈巫便叫,便举起了自己手中长弓,左右三辆车上的弓手同时向那单车而来的敌人射去。
  然而对方早有准备,竟然猛地松了马缰,举起木盾,只听“笃笃”数声,箭矢尽数被盾挡住,而那大汉另一只手,已然举起了长剑,猛地斩向了车前木辕!
  车辕可控驷马,辕断而马散。眼看驷马各自奔驰,就要弄翻战车,那大汉纵身一跳,正正落在了中间服马之上,长剑再挥,四匹骏马同时脱缰而出,向着屈巫的主车扑去!
  谁能想到,竟会用马来攻?屈巫瞳孔猛然缩进,高声叫道:“快拦住车马!”
  然而受了惊的战马,此刻哪里会停?四散奔逃,顷刻便让左右战车乱了马势,而那失了控制的战车更是轰然翻到,激起大片尘埃。
  可是屈巫眼里,全无这些琐碎,他的双目紧紧锁在了那单骑策马的人身上,圆盾已然挪开,一根短矛出现在那人手中。
  “死来!”随着低沉爆喝,那矛腾空飞起,向着屈巫疾驰而去,势若奔雷,避无可避。
  只听“噗”的一声, 矛穿过了铠甲,狠狠扎入肉中。
  “家主!”“家主小心!”
  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屈巫退了一步,跌坐在地,刺痛自肩头传来。他确实避了,却也只是堪堪避过了要害,热乎乎的血顺着甲胄淌下,打湿了他的掌心。竟然是单骑,此子是狄人吗?
  “拦住他……”不能让他逃了,这样一的猛士若是成了刺客,怕是他毕生不得安宁!
  然而声音戛然而止,不知何时,背后传来了远雷般的轰鸣,那是战车疾驰的声音,有人驾车堵在了他们的退路上。
  “是栾大夫的兵马!”
  不知是谁在乱军之中含了一嗓子,犹自缠斗的郤府家兵都高声呼喝了起来,而那些屈氏家兵则面面相觑,心生怯意。怎么背后还有伏兵?他们是中计了吗?
  “撤!”两眼发昏,肩头剧痛,然而屈巫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必须要走了,若是不走,说不好全军都要覆灭此处。他已杀了巫苓,总不能再把命送到这里。还有那田氏子……他的目光在战场中扫过,然而那单骑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就像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幽魂。
  这一场,他胜了吗?
  脑中纷乱,屈巫勉强扶住了车轼,任左右拱卫,且战且逃,狼狈不堪的向远处奔去。
  浑身尘土,十指尽裂,身上擦出了不知多少伤痕,然而褚贾还是强撑着自山脊爬了下来,双足落在地上那瞬间,他几乎跪倒在地。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他杀了厉狐,为父母报了大仇。
  为了这一日,他可花费了不少心思,更是在出战前喂马时,在草料中撒了不少苍耳子,只要马儿疾驰,必然会发作身死。
  如此一来,围堵大巫的人马也会落败,大巫能否平安逃出呢?看着远处隐约尘土,他握了握拳,终是转头,向着来路逃去。
  “管事,还要追吗?”有栾府家兵问那执掌兵马的管事。
  对方却摇了摇头:“这些人无关紧要,拿住赵氏刺客,才是大功。”
  这一战,多亏了那田氏庶长提醒,他们才能半路杀回,捞个战功。若是能拿住几人,怕是家主会喜出望外,也拿住了赵氏痛脚。只是那大巫似乎身故了,连个尸首也找不回……也罢,这事都是赵氏惹出的祸端,让正卿和家主讨伐赵氏便是。
  不再多想,他率兵向着另一处战场奔去。
  前方不知杀的有多惨烈,然而被抛在原地的辎重队伍,却安然无恙,被一群田府家兵牢牢拱卫。众人严阵以待,却始终没有见到敌人。
  主人那边打得如何了?可能胜出?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有匹马奔来过来,马上竟然还坐着个人,不是主人又是何人?
  “主人!”带头的卒长快步迎上前来。
  那人跳下了马,对他道:“辎重如何?”
  “无事。”那卒长看着家主单骑,只觉脑中嗡嗡,大巫在哪里?难道除了事情?主人为何不让他们参战,而下了死令,让他们守这些辎重?
  “自有栾氏兵马扫尾。”田恒也不理旁人,大步走到了一辆辎车前,上马挽住了缰绳,“吾不会齐国了,等此战结束,尔等自去吧。”
  什么?为何连田府都不回了?他们要怎么跟家主交代?难不成大巫没能救回……无数念头在脑中疯转,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呆呆看着自家主人一抖缰绳,驱车而去。
  这晋国,怎地如此凶险?
  车辆很快便驶出了山林,也远离了所有刀光剑影,一直紧闭的竹帘被人挑起,一双干净白皙的手,放在了田恒肩上。
  “可受伤了?”
  那声音清脆,也带着浓浓关切,田恒笑了,勒住缰绳,回首看去,那道熟悉的倩影就在身后。没有墨袍,没有巫纹,只有雪肤明眸。
  “不先问问屈巫如何吗?”他唇角一挑,反问道。
  “屈巫死活,又怎能比得上你的安危。”楚子苓也没有心情调笑,紧张无比的向他身上看去。这次袭杀,田恒是冒了险的,天知道她等在辎车里有多紧张。然而上下打量一圈,有尘土亦有血迹,却瞧不出伤势。
  田恒已然扣住了她的手:“不忙,等会儿我脱了给你慢慢查。”
  那只大手粗粝无比,还沾着沙土,却在她掌心轻轻一挠,说不出的暧昧。楚子苓脸腾的就红了,这模样,那是受了伤?
  见她羞恼,田恒不由大笑,笑罢又摇了摇头:“我伤了屈巫,却未能致死,只看栾书派去的人顶不顶事了。”
  “无妨。只要伤了,不管伤势如何,总能让他受尽折磨。”楚子苓也轻笑出身,所有的紧张和忧虑都消失不见,如释重负。
  且不说这时代的伤愈率,即便能治好,严重的创伤都会留下后遗症,甚至损坏神经,留下永远也无法磨灭的精神性疼痛。又有哪个神巫,能救屈巫呢?更别说,这次参与截杀,又被栾书窥破,屈氏一族以后都只能投靠赵氏,苟延残喘了。待到下宫之难发生,他还能幸免吗?
  眼看身体残破,家事破败,怕是比单纯的送命,还要让那傲慢的男人备受折磨。
  然而复仇的快意只是一瞬,楚子苓便反应过来:“厉狐那边呢?”
  “不清楚,之前临阵时乱过一场,说不好是庄姬的手段。不过不管他能不能活下来,赵同都不会饶他性命了。”田恒冷冷一笑,这可是比当初设伏还要严重的惨败,更让郤克和栾书有了借题发挥的把柄。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区区一个门客,赵同还会留他活口吗?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他怕是也要尝尽恩师当年尝过的苦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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