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可证,我喜欢你——七宝酥
时间:2018-07-06 09:38:24

  晚上她们就开卧谈会,聊着高中往事。
  偶尔也会谈及老师,能进这间院校的学生,多是曾经班里的佼佼者,深得老师赏识和器重。
  周菡萏缄默不语,听着她们谈论老师的那些好,似乎和林老师待她的那些“好”,并无多大差别。
  也许林老师只是欣赏学生,善待学生,而她却浮想联翩,逾矩越界,对他产生了过多期待,超出伦理道德的非分之想。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他把线画在那了,她却跃跃欲试要跨过去,难怪逼得林老师掉头就走,渐行渐远。
  原来如此。
  大一上学期,周菡萏也进了学生会,参加各种社团,她结识了不少新朋友,也有男生同她搭讪表白,可不知怎的,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把他们和林老师比较。
  她也绝望发现,再没人如林老师那般好。
  她再也遇不到比林老师更好的男人了。
  一学期,周菡萏看似享受和融入,实际心底郁郁寡欢,如果还有林老师联系方式就好了,她还能像朋友一样和他分享自己在大学的趣闻轶事,也许他听了之后还能笑一下,再和她说几句他学生时代的事情,那样该多好。
  其实也不是忘了林老师的手机和Q.Q,相反,她记得滚瓜烂熟。
  可她不敢再存,也不敢再加。
  她不敢再打扰他。
  未毕业的时候,她曾无比渴望不再是他学生的那一天;
  现如今,她却做梦都想着时空倒转,回到过去。
  这样的话,她还可以像蜗牛那般躲在身份的伪装壳下,再顺理成章小心翼翼地探头,接触到他。
  林老师一定还在教书吧,
  一定还有很多女生仰慕他,
  也许他已经有了漂亮登对,和他一样优秀从容的女友,
  他打算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最后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
  真是这样就好了,他应当一生顺遂,周菡萏却越想象越难过,躲在被子里悄无声息地淌眼泪。
  她可真想他啊。
  她还是那么喜欢她的老师,哪怕人事已非,岁月变幻。
  ——
  大一上学期的寒假,周菡萏拖着行李回了宁市。
  大年初八,齐嘉佳打电话约她聚餐,说还有十来个高中同学,有男有女。
  大家并无多少变化,再见面仍是熟练的融洽,周菡萏一向话少,多数时候都在听他们眉飞色舞地描述大学琐事。
  席间,齐嘉佳和吴恙旁若无人地秀恩爱,惹得几匹“孤狼”作呕连连。
  吃过饭,班长提议去唱歌,于是找了家附近的KTV,坐到包厢里,几个同学迅速抢占点歌屏。
  服务生送来了缤纷的果盘和各色茶饮。
  周菡萏坐在沙发上,叉了块草莓,慢慢嚼着,听他们唱。
  到第三首歌时,班长突然打着电话走出去。
  再回来时,他一脸神秘,半掩着门板,高声说:“你们猜猜我把谁请来了!”
  大家疑惑望向门口。
  下一秒,班长如拆封惊喜大礼般哐一下拉开门。
  一道瘦长影子立在那儿,面容在漫入的光线中,逐渐明晰。
  看清来人后,包厢里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几个过度兴奋的同学迎上去,众星拱月把他拥过来。
  周菡萏纹丝未动,只怔忪望向门口,在他视线将来时,她迅速低头,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水,然后再放回去,想了想,又拿起来,再放下。
  不知所措。
  心如乱麻。
  没有更确切的词能形容她当下感受。
  她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他,此情此景下。
  “林老师,坐这吧。”
  “林老师,好想你啊。”
  “林老师,你怎么还这么帅啊!”
  ……
  ……
  同学们挨个站起来,一面调侃逗贫,一面礼貌地给他让座。
  他嗓音有笑,一如既往:“你们别客气,我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林老师,来一首吗?”有人殷切地呈上话筒。
  林渊道:“我是过来听你们唱歌的。”
  周菡萏也叫了他,再这样呼喊他,像心里藏了很久的刺又扎到鼻头,尽是酸楚。
  可她还是忍不住偷看他。
  他已经坐下了,和身边同学交谈,就在她左侧方的单人沙发上。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依旧干净挺拔、文质彬彬。发梢似乎修短了些,也显得更精神了。
  岁月让很多男人遗失了当初的意态和模样,可他却如淬炼之后的剑柄,筛滤之后的山涧,愈显高风峻节。
  他还是那个,最好的样子。
  周菡萏敛目,有点庆幸,又有点落寞。
  忽地,她肩膀被揽住,齐嘉佳的嗓门紧跟其后:“林老师!林老师!你看我和周菡萏现在谁更漂亮!”
  大家哄笑起来。
  周菡萏惊得往林老师方向瞧,却见男人也打量着她,眼光温淡。
  她的心在骤停之后,变得慌乱失守。
  须臾,林渊给了个折中的答复:“都漂亮。”
  他目光放远,似乎囊括了在场所有女孩子,顺着问下去:“你们都谈男朋友了吧。”
  “没有哇——”齐嘉佳旋即答:“我等着追求老师……”
  话音未落,已被她家吴恙扯走:“老师您千万别搭理这个疯婆子。”
  林渊笑起来,还是口吻随意问:“其他几个呢。”
  有女生摇头,也有女生点头。
  唯独周菡萏没吭声,也把他的视线重新勾回来。
  周菡萏凝视着男人眼睛,那里有他的疑问与好奇。
  她心脏成了空谷,那句似是理所当然的“你们都谈男朋友了吧”,低徊不绝。
  周菡突然有点恍惚,身畔音乐隐没,大半年前的盛夏记忆潮水般涌来。在那个背信失约的午后,她拎着那罐冰淇淋色的纸星星,走在漫长尖锐的蝉鸣里,树影在她头顶流淌,失望如豆大的汗珠劈头盖脸砸下,前路望不到头,她心痛到窒息。
  封印许久的拗气、不甘、忿忿不平,病菌般肆虐开来。
  她放在膝上的指节轻颤,几秒光景,她唇瓣轻启,故作轻快答:
  “谈了啊。”
  包厢里轻呼顿起。
  林渊垂了垂眼,微微笑问,“也是同校生么。”
  周菡萏点点头,是自己也没料见的僵硬。
  齐嘉佳凑过去:“我怎么不知道?!”
  周菡萏笑笑:“放假前刚确定关系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说完下意识看了眼林老师。
  男人还看着她,说:“挺好的。”
  齐嘉佳是个八卦达人,瞬间接过话茬:“老师你呢!到底给我们找到师母没有啊?”
  “我啊,”林渊倚回去,故作玄虚道:“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
  哦唷——男生们集体揶揄开来,心领神会。
  “好吧,”齐嘉佳溜到点歌台,“我决定送老师一首歌,表达我对你曾经的仰慕之情。”
  吴恙嚷道:“你得了吧。”
  影幕上,前奏响起,歌名赫然显现,《只要我长大》。
  为什么会是这首?
  周菡萏在黑暗里瞪大了眼,如溺深海,突地不能呼吸。
  高三下学期时,她曾在电台匿名点过这首歌,为了送给林老师。
  那时只想借此倾吐衷肠,从不求他能听见。
  齐嘉佳的话筒递来:“小荷花,来!咱们一起唱!”
  如在眼下摆了道刑具,她勉力笑着,抗拒地把麦克风往外推:“你们唱吧,我五音不全。”
  “哪有,谦虚过度了吧。”在场无人知她心事,也不怪齐嘉佳大大咧咧:“来吧,来吧。”
  齐嘉佳拼命撺掇她:“林老师还在呢,谢师宴他没来成,今天百忙之中赏脸来我们这小小包厢,给他点面子吧。”
  周菡萏还是不应,已有几分无名火:“我真不想唱。”
  齐嘉佳不再勉强,找了另一个女同学。
  周菡萏端起水杯,半晌没放下,耳边是她们的大合唱。
  明明是粤语,她却能清晰默念每一句:
  “你把黑板擦一擦背影多么潇洒
  说我勤学吗生病也不请假
  拿起笔乱画就爱听你说话
  ……
  我的脸很红是吧原因你会知道吗
  只要我长大就可以爱你吗
  你教我认得爱却不能碰它
  等到我长大才可以去爱吗
  这颗心我管不住它请你收下
  ……
  错落在沙漠的雪花
  寂寞是相爱的时差
  无法开花爱却发芽
  不是说努力吗坚定就能得到吗
  为何谁的初恋都有落差,
  遗落在某年某月寒假,
  但这段回忆其实没有蒸发……”
  她们放声齐唱,毫无顾忌。
  而周菡萏眼底蓄满了泪,只有黑暗做掩。
  借着放水杯的动作,她悄悄抹去了泪水,可抹不掉的是回忆,痛如刀绞,只有真心投入的人才体会得到。
  她突然懊恼不已,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那样回答林老师,为什么不说实话。
  她明明还深爱着他,深深爱慕着她的恩师,她不知道在场是否还有别人与她心思一致,可她清楚知道,自己这场刻骨铭心的暗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次长久的告别。
  一曲终了,众人嚎叫鼓掌,气氛爆炸。
  有男生切了新歌,问林老师要不要一起唱,他推托说想去趟厕所。
  周菡萏望着他走出包厢,突地,一个念头如电劈过,她也跟着起身,说:“我也去下洗手间。”
  她要告诉他,那天没来得及说出的话。
  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喊,如果今天不说,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周菡萏疾疾追过去,在卫生间门口等着。
  片刻,林渊走了出来,洗完手回头,他看见了廊边的女孩,目光有一刻的停滞。
  四目相对,思绪万千,翻涌如潮。
  其实林渊早就在看她了。
  她仍是那个只一眼就会留意到的学生,没有之一。
  一进包厢,他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地追随着她。
  她长大一些了,曾经的齐刘海成了中分,细软的棕色头发披拂在洁白毛衣上,已经有了一点小女人温婉的味道。
  听她说有了男友,他一刻心灰。但细思过后,也迫使自己接受。
  “林老师。”周菡萏叫他。
  林渊走过去:“怎么了。”
  周菡萏咬了咬唇,似在下决心:“我有话想跟您说。”
  男人身侧指节不经意微曲:“你说。”
  周菡萏眼光灼灼:“我高三的时候喜欢……”
  她顿了顿:“过你。”
  现在还喜欢着你,从未淡去,历久弥新,可是她不敢说了。
  因为不久前在包厢里为了挽回那一丝可悲自尊的谎言,她不得已又撒了个谎,一个“过”字,成了最佳幌子,只因怕给他负担,怕打搅他如今的人生。
  她无法做到从头到尾的缄默,纵使这真相,只有一半,甚至一半都不到,也好过只字不提。
  周菡萏喉头近乎哽咽,可她还是强撑着嘴角,故作轻快和释怀:“去年谢师宴那天,也是想和你说这些,可惜你没有过来。今天能再见到你,能把那时候的话说出来,我好受多了。”
  林渊沉默良久,他的手曲成了拳,却未使力,仿佛只捞到一片虚无。
  少晌,又缓慢放开。
  “谢谢你,”林渊莞尔,是熟悉的温润妥帖:“我也很喜欢你……”
  同样的停顿:“这个学生。”
  得到答案了。
  终于得到答案了。
  周菡萏猛低下头,汹涌出泪水。
  她揉了揉鼻子,那里不知何时全湿透了,而后深鞠一躬,用力大声说:
  “谢谢老师!”
  周菡萏回过头,疯了一样掉泪。
  KTV走廊光怪陆离,充溢着两旁包厢的咆哮嘶吼。
  她每一步都如陷泥沼,异常艰难。
  周围像个封闭的万花筒,大雨滂沱,她怎么也走不出去。
  心脏像被一丝一缕强扯下来,那般痛入骨髓。
  可她还是拼了命地安慰自己——
  真好啊,曾几何时,她日夜期盼,期盼亲耳听见他的回答,哪怕是拒绝,哪怕结局不那么完满,不是她美梦中模样,也好过在满腔遗憾与惴惴难安中将余生虚度。
  真好啊,终于让他知道,他有多好多优秀,一个叫周菡萏的高三女生,曾全心全意也不求回报地爱慕着他,能温柔细数有关他的所有,也能无所畏惧耗尽力量奔跑不休,只为了追上他的背影。
  只因为她觉得,他值得。
  林渊立在原处,注视着女孩的背影,许久,许久。
  久到,过路人都奇怪打量着他。
  久到,像是忘了怎么走。
  难舍的痛意,在他心口蔓延。
  可他深知,他已是过去。这一程虽短、虽静,但领她走过,再目送她离去,已是人世至幸。
  只是,平安顺遂,前程似锦。
  他还没来得及说。
  ——
  假期结束,周菡萏回了上海,继续求学。
  林渊也返校教书,因为上届绩效突出的关系,这学年他被提任为班主任。
  再后来几年,桃李满园,林渊的名字与国家特级名师挂上钩,家长学子们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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