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紧急,林宁也顾不得多少,便主动联系上了陆判。
陆判很快就捧着生死簿现身了,林宁很不好意思:“劳烦大人了。”
陆判道:“无碍,近来地府没有往年那么繁忙。道君寻我来所为何事?”
林宁引他去瞧芳娘,陆判略一蹙眉,很快就舒展开来:“她的魂魄被拘,待我将她寻回便是。”说着便拿出判官笔,稍微一动作,像是做了个勾人的动作,林宁就瞧见一道虚影被拉了回来,再定睛一看,正是芳娘的魂,接着那魂魄归体,没一时芳娘就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芳娘醒来后连忙呼喊:“爹爹!”
苏员外原本正因为隐约瞧见雕着“阴”的令牌而惶恐,如今听到女儿叫他,便一时大喜的同时心中也难掩忐忑不安。林宁便安抚他道:“令嫒已无大碍。”
苏员外这才安下心来,和芳娘抱头痛哭。
林宁先去送陆判回阴司,陆判边走边问:“道君近日可得空闲?”
林宁:“?”
“本来往年这个月是地府最繁忙时,不过今年大王将一年一次的鬼市的举办时间,定在了中元节左右三天,因而地府的那些鬼们多是在准备鬼市,便是无心往人间跑了。”陆判解释道,“再有我先前邀了道君去地府一游,道君没有闲暇,如今择日不如撞日,我再邀道君一回。若是道君对鬼市也感兴趣,那到时候亦可去鬼市逛一逛,说不得道君会寻到感兴趣的物什。”
林宁眼前一亮,“那就叨扰大人了。”
陆判笑道:“好说好说。”
在和陆判约好时间后,林宁就目送他回了地府。等回过来再和苏员外打照面时,苏员外的态度转变了很多,对林宁既是敬畏又打心底觉得感激,而芳娘虽然有几分惊魂未定,可如今回到家,安稳了不少。
林宁便问她还记得什么。
芳娘想了想说:“前几日芳娘去游园,遇见秦相公在用弹弓打麻雀,几个仆从牵着高头大马在他身后,芳娘觉得害怕,便想躲起来。不曾想秦相公抓住芳娘不放,还捉了芳娘上马,骑着马往郊外走了几里路。芳娘又急又怒,一面叫喊一面怒骂,那相公依旧不放,芳娘正觉得走投无门时,只觉得有人将芳娘从马上拽住,再一转眼就到了家,只觉得恍恍惚惚像是做了个噩梦般。”
苏员外错愕不已:“我的儿前几日确是有去游园,可等婢子寻着时,我的儿已昏厥在地啊,当时我的儿气息微弱,婢子吓得不轻,慌忙将我的儿送回家,这几日请了好些个大夫,连神婆都请了两个,仍不见好,直到遇见了道长。这,这可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宁抓住了重点,问芳娘:“秦相公?你认得对方?”
芳娘怯怯地点了点头:“是秦知府家的公子。”
林宁瞧向苏员外,苏员外犹豫下道:“秦相公整日里走马斗鸡,行为轻浮放荡,只他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寻常人只有忍让他的份。”
林宁沉声问道:“也就是说他还活着?”
苏员外一愣,“这是自然,并无听闻秦府传出讣告。”稍后他唤了管家进来,毕竟他这几日都忙着为芳娘寻医问药,对外间事并不上心,而管家过来后也给予了肯定,也就是那位秦公子还活着。
林宁:“唔——”
第49章 聊斋(8)
这事不同寻常。
林宁在从苏员外家告辞离开后,就开始着手调查那知府公子身为活人, 竟能拘走芳娘魂魄一事, 便先在市井中打听了下这个秦公子。
先前苏员外提及这知府大人家公子时, 说他行为轻浮放荡,只因他爹是知府, 所以其他人只能对他忍让,而等林宁稍加打听后,就发现苏员外这么说, 都已经是修饰再修饰过的了。那秦公子何止是轻浮放荡, 他根本就是个色中饿鬼, 家中妻妾成群,这秦公子却还不满足, 还常常流连于青楼画舫, 更甚者仗着他父亲的权势, 强抢民女入府, 直到两年前险些惹恼了京中权贵,他这才有所收敛。
林宁纵观芳娘被掳一事, 却认为这秦公子恐怕是狗改不了吃屎, 猜想在游园中掳走芳娘魂魄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秦公子并不是第一次做。于是便朝着这个方向打听去, 果然就探听到本府在过去两年中, 一共有六名年轻女子突然得了急症去世。除了其中一位当真是因为得了急病去世的,另外五名年轻女子却是无缘无故的昏厥,起初是气息微弱, 待后来请大夫来都不见效,过了数日便彻底没了气息的那种。
和芳娘的情况相差无几。
更有这五名女子均相貌姣好,其中一位还已为人妇。
以及其中三名女子的家人回忆起来,都说在自家姑娘得了急症前,都曾见着趾高气昂的秦公子。
这种种迹象摆出来,都无不说明她们的死和秦公子脱不开干系。
以及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秦公子会使那样阴损的手段,又是跟着谁学的呢?教给他的那人,从前是不是也用这样的阴狠手段害过其他人?
抱着这样的疑惑,林宁就去了秦府附近盯梢。
不多时,秦公子就带着一众仆从打马回府,神色中还有几分慌张。
林宁隐匿了气息,跟着他进了秦府。
秦公子火急火燎的进了府,瞧见管家就问:“真人呢?我有要紧事要和他说。”
管家回道:“老太爷寻真人有要事相商,还吩咐了小人不叫他人叨扰。”
“祖父?”秦公子露出惧色,便不再纠缠,只道:“那等真人一得了空,就派人通知我。”
管家诺诺称是。
‘真人?’林宁先将这一号人物记在了心中,等她寻着了那五名无辜女子的魂魄再去探寻此人便是,因而继续跟着秦公子。这秦公子看起来十分烦躁,林宁猜想是因为芳娘的魂魄被勾回来的缘故,而接下来这十分闹心的秦公子转道去了书房,并把仆从远远打发了。
林宁扬了扬眉,一闪身也跟着进了书房。
秦公子到了书房后,来回转了好几圈,咬牙切齿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坏了我的好事,我定要他求死不能!”
转而又唾骂道:“不过一介商女,本少爷瞧上她是抬举她,没想到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哼!”接着这秦公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很是猥琐下流的笑容,从书柜上翻找出来五个画卷,摆放到书桌上一一将它们打开。
林宁欺身去看,赫然瞧见了五张美人图。五个美人或娇艳,或清润,或丰盈,或妩媚,或纤弱,各有千秋,哪怕林宁并不全知晓那得急症而去世的五名女子的长相,但此情此景下,林宁敢保证这五幅画上的女子便是她们。更有这五幅画还不仅仅只是普通的美人图,上面还带有淡淡的灵力波动,这从美人图被打开后,其中的美人能动能走,并在秦公子看过来时露出惊慌加憎恶的神色,也能很明显看出来这几幅画不同寻常。
林宁有理由怀疑美人并非是画上去的,而是被封印进去的。
秦公子没觉察到林宁的存在,对画中美人排斥他的姿态也习以为常,还口气恶劣道:“等哪日小爷叫真人把你们聚到一起,叫小爷好共美才是妙极。至于今日?”他用色迷迷的目光从这一幅画“舔”到另外一幅画,画中的美人纷纷露出悲愤欲绝的神色,可这似乎更刺激了秦公子,呼吸都变得粗促了起来。
林宁着实被恶心到了,显出身形来将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制住。
秦公子:“!!!”
秦公子只剩下一双眼珠子能动,等他瞧见凭空出现的林宁后,第一个反应不是觉得惊慌失措,反而是露出了被严重冒犯的恼怒。林宁毫不怀疑如果这厮能说话,他十有八九会说:“大胆刁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又或是提及另外一个大靠山,就是他口中的那个真人。
林宁暗自冷哼一声,做出这样拘他人魂魄导致他人死亡,且这么做只是为了满足一己色欲之事的真人,算是哪门子真人!
林宁这般想着,十分嫌恶的看了一眼秦公子,接着就将目光转到那五幅美人图上,见她们又是惶恐又是隐隐露出喜色,便温和道:“几位居士稍安勿躁,贫道先看看可否解了这封印?”
只是等到真正动手时,林宁还有几分犹豫。
到底她从前跟着回道人时,除了学得纯阳剑法外,回道人也不是没有教过她道法,可即使回道人嗜酒如命,有时候还特别任性,但无论是在民间还是他本质上,他都是一个志在斩妖除魔,还民间清明的好仙,因而教给林宁的道法也都是正统道法,像是这种拘魂术这种伤天害理的,又或是造畜那等下三滥的法术,自然是不会在教学范围内的。不过林宁却是有所涉猎的,像先前她就知道有造畜那么一种巫术,只是她并非专业的,若是贸然动手解除封印,说不定会误伤到她们五人的魂魄。
林宁心想:‘难道还要再麻烦陆判?’
又或是直接找到罪魁祸首?
林宁想了想暂时选择了后者,正好她也要去看看那真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等林宁将五幅美人图好生收了起来,别有深意的瞧了一眼无法动弹的秦公子一眼,做了几个手印方才出了书房后,她竟然意外瞧见了拖着锁链的牛头和马面,他们身后还另外跟着几名阴差。
先前在黑山脚下时,林宁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如今瞧这情况他们是来锁魂的?只是瞧着不太像,因为林宁瞧着他们更像是在求锁魂无门,就在那儿徘徊张望来着。
牛头和马面这时也瞧见了林宁,他们惊喜不已,走过来朝着林宁施了一礼:“拾光道君。”
林宁还礼。
牛头接着松了口气道:“不瞒道君,我们此间到人间来是为了锁秦祖寿,也就是此间知府的父亲去阴司,在生死簿上他的阳寿在两天前就已尽了。只是我们来锁他的魂魄,却有一个道人阻挠我们办差,我等一直无法近身,也就无法回去交差。正好陆判大人今日回来说,在此间遇着了道君,我们便想着可否请道君帮忙。”
马面跟着道:“道君正在此地,难道亦是为了秦祖寿而来?”
林宁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将拘魂一案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的说了,还将那五幅画拿了出来,“不知你们可有法子解除?”
牛头和马面仔细看过后,都面露难色,不过马面沉着道:“可将施法者拘到阎罗殿拷问。”
林宁道:“看来我们得去会一会那道人了。”看情况阻扰牛头和马面办差的道人,和这施展了这锁魂术的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也就是那个真人。
牛头和马面闻言立刻道:“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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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祖寿是秦知府的父亲,如今已有近七十的高寿,从前的时候也曾做过高官,如今退下来后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再加上还有个做知府的儿子,这位老太爷可以说是在此间呼风唤雨,权势滔天。再看这秦知府也不是什么清官,看他在民间的风评,还有他纵容他儿子做尽坏事就可见一斑,也就是说他们秦府十分富裕,整座府邸富丽堂皇,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此一来,秦老太爷又怎么舍得去死呢?
只是人的寿命是有数的,秦老太爷却不认命,想方设法的想要延年益寿。这普通的办法自然是没有疗效的,那自然就只有剑走偏锋了,而秦老太爷有权有势又有钱,便能网罗来这样的能人异士。
清虚真人便是其中最得秦老太爷器重,同时也是手段最为厉害的一位。
清虚真人是两年前投到秦府门下的,平时没少替秦府上下做见不得人的事,像是就是他教会了秦公子如何锁他看上女子的魂,并将那些女子的魂锁进了画中,任凭秦公子奸淫摆布。又像是如今秦老太爷阳寿已尽,他就想法设法替秦老太爷延寿,这其中最有用的办法便是移寿,也就是说找到和秦老太爷生辰八字相合的人,再由清虚散人将那人的寿数转移一部分给秦老太爷,或是十年或是更多。
秦老太爷把玩着一个翡翠杯道:“都说长命百岁,长命百岁,老夫也不多求,只想求个百岁。”
清虚真人拈着胡须道:“贫道这次寻到的此人还有三十年寿数,不若先将这三十年转移给您,待接下来贫道再去寻一个和您生辰八字相合的。”
秦老太爷笑呵呵道:“劳烦真人了。”
清虚真人很是云淡风轻道:“无妨。”
他们就这样说家常般的说完,清虚真人就要开坛做法,秦老太爷饶有兴趣的在旁边看着。清虚真人熟门熟路的摆好了香坛,而在他们做法的这间密室外,还扯上了一圈由贴着符箓和挂着铃铛的红绳,这是用来阻扰阴差的,只要有这一圈红绳,阴差就怎么都跨越不过来,也就没办法锁走秦老太爷的魂魄。
突然铃铛响了起来。
清虚真人立刻皱起眉。
秦老太爷:“真人?”
清虚真人松开紧皱的眉头,信心十足道:“阴差又来了,不过您大可放心,这次他们也不会进来的。”
清虚真人话音刚落,就有阴风吹来,同时还伴随着阴差们拖动锁链的声音,很显然阴差们这次进来了。
清虚真人:“…………”
清虚真人倒也不惧,他立刻将他的桃木剑拿在手上,并且将镶在桃木剑上的铜钱阵启动。这数枚铜钱可是他花了数年时间才凑齐的,再经过他的炼制,效果十分拔群,便是判官来了,清虚真人都能用它加持的桃木剑打退。这时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清虚真人不禁抬头去看,等看清楚来人全貌,他顿时愤懑起来:“是你!”
林宁只略微扬眉:“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原来这清虚真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林宁在茶馆外隔空交锋过的那个偷梨的道士,而清虚真人当时会那么做,主要是那卖梨的老农生辰八字和秦老太爷相合,更有那老农还有二十年寿命,和他另外再找的另一个寿数加起来,也足以让秦老太爷满意了。更有清虚真人他是想通过‘偷’梨的方式,叫那老农血本无归,进而逼着走投无路的老农选择自杀,这么一来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来,因果就不能算到他身上来,这可是清虚散人寻到的既可以做有伤阴德的事,也不会报应到他身上的手段之一。
换句话说,就是这清虚真人既做了婊子也立了牌坊。
咳。
话说回来,当时叫林宁给打断了,而清虚真人拿不准林宁是什么身份,就忍痛放弃了那老农,转而找上了另一个人,因而才耽搁了几天,过了秦老太爷的阳寿立尽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