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蒽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矜持的迈着莲花步往外走,等离开夏鑫的视线,才抬手提起裙摆大步流星,惹得后面跟着的下人捂嘴偷笑。
夏蒽隔着莲花池,看到对面的景荣,以及她面前的林春晓。
景荣垂眸抬手,正在给林春晓擦眼泪。
夏蒽瞧着两人亲密的姿态,眉头微微皱起。林春晓已经十岁了,手还扯着景荣的袖子,撒娇的朝她昂脸。
虽说背对着自己,可夏蒽仿佛能透过一切看到他那副委屈的神色。
夏蒽绕过莲花池走过来,轻声问道:“四宝这是怎么了?”
林春晓眼眶微红,一看就是刚哭过。他吸了吸鼻子,拉着景荣的手依旧没放开,摇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没事,就是风沙眯了眼睛,师傅给我吹吹。”
他这通解释还不如说自己刚才哭了景荣给他擦眼泪呢。
夏蒽关心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后敛下神色,没话找话的寒暄,“多年不见,四宝都是个小大人了,再过几年也该同我一样及笄了。”
景荣抬手,拇指指腹抚掉林春晓眼尾的泪痕,低头说道:“无论他多大,在我这儿都是个孩子。”
夏蒽觉得有些话不适合现在说,甚至不适合自己说,可他看见景荣垂眸看着林春晓时的眼神,就有些控制不住,“他总要长大,总该嫁人的。不说他,你也、也是要娶夫郎成家的。”
后面那句话声音明显轻了许多。
景荣皱眉,语气认真,“一事无成,无心成家。”
一句话,让夏蒽脸色变的微白。
林春晓牵着景荣的手,板着脸说道:“我林家血海深仇未报,我及笄也不会嫁人。”
夏蒽精神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内的,瞧见夏鑫还坐在那里等他,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阿姐。”
夏鑫把事情交代给别人,自己坐在这里,边替夏蒽去找景荣打掩护,边等他带回来好消息,在她眼里看来,自家弟弟很优秀,景荣也不是个粗莽的人,就算对他没那个意思,也不会像现在似得惹哭他。
“这是怎么了?高高兴兴的出去一趟回来怎的还哭了?”夏鑫惊的把茶搁下来,放下交叠的双腿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抬手给夏蒽擦眼泪,生怕越擦他脸上的妆越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
夏鑫干脆把夏蒽虚揽进怀里,柔声说道:“不哭不哭,受了什么委屈跟阿姐说,阿姐在呢。”
夏蒽抽抽噎噎,“景荣说,暂时不想成家……”他抬起下巴抬手按了按眼角泪水,抽气说道:“我觉得她分明是因为林春晓,她也太惯着了他了,都十岁的人了,又不是个不谙世事的五岁孩子。”
夏鑫叹息一声,轻轻拍着夏蒽的背说道:“四宝不容易。景荣今天带他过来就是为了林家的事情,但我在那儿听了许久,都没听出个结果来……莫说林春晓,我这心里也听的烦闷没头绪。换做谁是他师傅,暂时都没心思去想别的。”
夏蒽心里虽知道是这个理,可自家姐姐的胳膊肘往外拐,就让他很不高兴。
夏蒽抬手捶了一把夏鑫的肩膀,带着哭腔问道:“你怎么净向着他,究竟谁才是你弟弟?”
夏鑫忙认错,好声好气的哄了半天,夏蒽眼泪才算停下来。
夏鑫不由抚汗,心道人分明是景荣惹哭的,做什么让自己这个当姐姐的来哄?
夏家主的夫郎进来时,看到夏蒽眼眶泛红,忙心疼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他看见旁边的夏鑫,眉头一拧,“可是你阿姐说什么话欺负你了?”
夏鑫委屈,“跟我没关系。”
夏蒽脸臊得慌,低头揪着袖子把事情跟爹爹说了一遍。
夏家夫郎轻哼了一声,“咱们夏家庄的儿子还愁嫁吗?她不想成家,多的是人想娶你呢。”
“其他的咱家夏蒽不是看不上眼吗?”夏鑫扬眉带笑,双腿交叠的靠在椅背上,“江湖少年中,优秀之人唯有两个,一是景荣,二是在下。可惜我是他阿姐,所以夏蒽眼里只能容得下景荣了。”
女儿没脸没皮,惹得夏家夫郎抬手作势要打她,皱眉念叨,“你也不快些成家,旁人家的孩子像你这么大,都让她爹抱上孙女了。”
夏鑫一直忙碌,也没成家的心思,她拍拍屁股一溜烟的跑出去,拒绝跟她爹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
夏老家主兜兜转转,也不知道从谁嘴里听闻景荣暂时不想娶夫的消息,她目光幽深,半响儿才沉声说道:“有事业心总比一事无成安于现状要好。我果真没看错人,景荣这孩子前途无量。”
可这是作为江湖中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看法,但作为夏蒽的祖母,夏老家主又不太喜欢景荣这种孙媳了。
“成家跟拼搏没有冲突,想当年我也不是成过家后连孩子都有了,才慢慢取得在江湖中的地位吗。”
夏老家主掌心搭在拐杖上,扭头问夏家夫郎,“那咱们蒽儿的意思是?”
夏家夫郎被叫过来后就猜到是为夏蒽的事情,闻言不由面露难色,“母亲,其余的人,蒽儿都看不上。”
夏老家主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她搭在拐杖上的手指动了动,抬眸朝门外唤道:“来人,去喊景少主来屋里说话。”
夏家夫郎忍不住坐直身子,声音期待,“母亲?”
“她今天来这儿,什么话都没说,唯独提起林家的事情……”夏老家主微微眯眼,手握着拐杖,轻声说道:“想要拿捏住一个人,就要从她最在意的地方入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四宝:你要是敢娶,我就……我就哭给你看QAQ(一哭二闹三上吊)
景荣:……我说娶了吗?(脸上无奈,心里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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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景荣如何选择?想知道四宝是怎么在梦里发现他对师傅心思不正?请等我明天万更(虽然我已经预料到我的订阅很惨了_(:зゝ∠)_)
第22章 师傅香
“夏老家主叫师傅?”
林春晓来开的门, 闻言瞬间戒备起来, 手把控着两扇门不让来传话的下人看见景荣,像只护食的猫, 竖起尾巴伏低身子唔唔唔的朝来传话的下人恐吓。
他问道:“喊我师傅做什么?”
下人只是来传个话,主子们的事情她哪里知道,只能摇头,“我就是个传话的,这事只有景少主去了才知道。”
林春晓眼珠一转, 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师傅不胜酒力, 睡了,有事等她醒来再说吧。”
景荣根本滴酒未沾, 正在屋内床边整理包袱。
听见外面有动静,这才放下手里的衣服起身走过来。
林春晓背对着景荣,根本不知道她就在身后,下人抬头却能看见她,不由行礼说道:“景少主。”
林春晓脊背一僵, 说谎话被抓了个现形,一时间梗着脖子不敢回头。
景荣抬手, 胳膊从他头顶而过,一只手拉开门, 一只手提溜着林春晓的后衣领, 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问道:“我刚醒, 有什么事吗?”
景荣浑身没有半分酒气,却面不改色的替林春晓圆谎。
下人说道:“老家主找您,说有话跟您说。”
景荣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林春晓在景荣背后隔着衣服抬手挠她腰窝,不高兴的嘟起嘴,“师傅。”
外人还没走,景荣只得把胳膊背在身后,一把握住腰上那只作乱的手,“跟老家主说,我洗把脸清醒片刻就去。”
下人应了句“好”,恭敬的转身离开。
景荣把门关上,这才转身无奈的看着林春晓,“又调皮,万一老家主找我有正事呢?”
林春晓轻轻哼了一声,“有什么正事先前当着众人的面不说,非要等午后悄悄把你叫过去再谈?”
他缩回被景荣握着的手,低头搓自己衣角,嘟囔道:“我看谈的不是正事,是人生大事才对。”
景荣掌心搭在他头顶,莞尔一笑,“你这小脑袋里天天想的都是些什么?”
虽不否认有这个可能,但被林春晓说出来,景荣还是有些想笑,他竟然知道往这方面想了,看来的确是长大了。
林春晓抬手一把抱住景荣的腰,昂头看她,语气认真,“想的都是师傅。”
景荣一怔,眼里笑意慢慢荡开,晕染到眼尾眉梢,她心底柔软一片,觉得这几年没白养他,柔声说道:“师傅有分寸。”
林春晓眼睛黝黑,看着景荣,“师傅,四宝只要你一个师傅。要是有了旁人,你就不会再这么宠着我,你也将不再是四宝最亲近的人了。”
景荣垂眸,林春晓还小,又失去了家人,如今想要霸占着自己那份独一无二的疼宠,也是能理解的。
再说,她没有成家的念头。
景荣抬手,指腹在林春晓下眼睑轻柔抚摸,说道:“师傅只疼你。”
景荣让林春晓去把床上没折叠完的衣服折好,自己则抬手整理下被他蹭乱的衣服,抬脚出门。
夏家夫郎已经回避离开,整个宽敞明亮的堂屋里只坐着夏老家主一人,她笑脸慈祥,示意景荣坐,问道:“听闻你母亲一直闭关,还没出关吗?”
莫说外人,景荣这几年见过母亲的次数也是屈指而数。
夏老家主见景荣点头,便道:“多亏景家庄有你,不然她也不会放心的闭关,许是正给你机会历练你,想把景家庄交到你手上。”
景荣正色回道:“晚辈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夏老家主赞许的点头,她年过花甲,眼神却不混浊,但此刻看向景荣,目光悠远,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她回神,笑道:“你这认真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景荣微微皱眉,下意识的追问道:“谁?”
“你父亲,”夏老家主定定的看着景荣,说道:“阿蛮。”
景荣对父亲的记忆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只有在母亲提起他时,脑海里才会浮现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温柔,却不失活力。
夏老家主似乎想跟景荣叙事,慢慢说道:“阿蛮这孩子为人热情,跟谁处的都很好。你母亲许是没跟你说过,阿蛮本是南疆人。”
南疆,苗族。
南疆苗族在江湖中属于神秘的一派,从不参与江湖事务与纷争,江湖中的人也极少敢去招惹她们,原因无他,因为苗族手里有蛊。
龇牙咧嘴长相凶狠的蛊虫她们有,小巧可爱性子温和的蛊虫她们也有。这些或大或小或凶或柔的虫子,爬进你身体里咬上那么一口,后果是你想不到的。
夏老家主眼睛看向愣怔的景荣,意味深长,“正因如此,你父亲跟林春晓的祖父,关系甚好。”
林春晓祖父,当年在江湖中以制毒闻名,成亲后才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这也使得很多小辈都不知道,原来林老神医的夫郎,曾经是个毒王。
他跟景荣父亲,正是忘年交的好友。
这里面的事情诸多,不用夏老家主细说,景荣也能慢慢联系起来。
她十岁那年突然重病毫无征兆,而身体一直不好的父亲同年去世。爹爹走之前着人把她送到林府治病,母亲伤心欲绝,半年来都没踏足林府看过她,哪怕后来接她回去,也是轩姨过来。
轩姨说母亲实在是太难受了,一时间接受不了父亲去世的事实。从那儿开始,母亲性情大变。
林春晓来景家庄,对于父亲好友的孙子,母亲没表现出一丝的熟络亲近,反而不甚喜欢,更是对林府的救命之恩避而不谈。
这些事情,林林总总的串联起来,都指向一件事情。爹爹的死以及他多年来身体孱弱的原因,也许跟林府有关。
那林家被灭门……
景荣惊出一身冷汗,后背内衫都湿透了。明明堂屋通透明亮,她却觉得处处冷风,阴凉的很。
夏老家主挑了个头,却不继续说了,仿佛今天喊景荣过来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她话题一转,“所以你关心林春晓,想替徒弟查林家的事情,我很能理解,毕竟这层关系在这儿呢。”
“可你也不小了,有没有为自己考虑一下?”夏老家主拐弯抹角的说道:“你一个人承担景家庄实在太过于辛苦,要过问江湖众事,又要派人调查林府灭门,若是多个人来帮你分担,会不会轻松许多?”
她暗示夏家庄可以帮她做这些事情,不只是能帮她查林府的事,甚至能帮她查的更多。
景荣脸色有些苍白,闻言缓缓的摇了摇头。
景荣攥紧搭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微微抿唇,来之前,她答应过四宝,不会为了任何事情妥协,不会不要他。
景荣缓慢出声,声音虽轻却也坚定,“无论江湖经验还是处事能力,我都学的太少。您也说过,一些事情唯有自己经历了,才能学到东西。作为景家庄的少主,我肩上担着沉重的责任,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暂时无心旁事。”
态度谦虚,却不卑不亢,是景家主教出来的女儿。
夏老家主夸了这么一句,也没再多做强求,寒暄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让景荣回去了。
夏蒽是夏家庄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夏老家主的话只能点到这个份上,再多说,仿佛就是她夏家庄求着景荣娶夏蒽一样。
夏蒽又不是嫁不出去,夏家也不是小门小派,这点脸面和尊严还是要的。
夏老家主看着景荣离开的背景,微微弯起嘴角,不管今天结果如何,她说的那些话多多少少都会在景荣心底埋个疙瘩,膈应着两人的师徒关系。
听闻景荣很疼林春晓,夏老家主笑,一个仅仅相处三年的孩子,跟父亲死亡的真相相比,孰轻孰重,景荣心底应该有点数。
景荣从夏老家主那里出来,没直接回去,而是站在莲花池边,望着一池荷叶发呆。
夏鑫正巧路过,好奇的看了她两眼,走过来抬手拍她肩膀,“你站这儿干嘛?”
景荣差点下意识的反手还击,惹得夏鑫急忙往后一退,皱眉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