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童话——艾小图
时间:2018-07-07 08:49:55

  池母看着自己的女儿,又心疼又无奈,半晌,只语重心长地说:“只要他真心待你,你爸不会真的反对,但是如果他完全不为你着想,你爸肯定不会同意。”
  “他不会!”
  见池怀音急着为季时禹辩驳,池母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把菜拎过来摘,一边摘一边和池怀音聊天:“你爸就是臭脾气,你也知道,他不知道多疼你。当年生你的时候,我们家的大学问家没出息,紧张了,让他在手术单上签字,他连‘剖腹’都不会写了,来个‘同意切腹’。把整个医院的人都笑惨了。”回忆起过去,池母难得脸上带了几分柔情:“其实在你之后,我还怀过一个。你奶奶重男轻女,当时一定要再生一个孙子,我怀那个孩子的时候和你爸爸吵架,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保不住,医生说拿掉那个孩子,就不能再生了……”池母说到这里,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那时候你还小,你爸抱着你,和医生说,他已经有了世界上最宝贝的孩子,以后没有就没有了吧……”
  池母从来没有和池怀音说过这些,在池怀音的印象中,家里总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因为爱而诞生的孩子。可是如今看来,不论是怎样的结合,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两个人,也总归是有几分羁绊的。
  就像这么多年,池父不管如何臭脾气,只要池母坚持的事,他最终都会妥协,池母单纯地以她泼辣战胜池父来解读,也许并不准确。
  池母摘完最后一节菜根,感慨地说:“我这一辈子,已经过成这样了,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结婚一定要找一个他爱你,超过你爱他的男人。不然一辈子好累好累。”
  “我们不是真的要逼他做不可能的事,只是做父母的,总还是想要他拿出一点态度,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态度,你懂吗?”
  ……
  池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池怀音已经泪眼朦胧。
  作为父母,他们是满分还要再往上的水平;作为女儿,她连及格都不够资格。
  *******
  “按件计酬”的鼓励制度让长河电池大量增产,为了控制合格率,长河制定了严格的检测机制,除了鼓励,也有惩罚,如果低于合格率太多,也会扣除一部分工资。这让长河的生产线做得又快又好。
  按进度,半年左右就可以交货了。
  公司的发展越来越顺利,整个团队里也是精神振奋、干劲十足。
  就在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的时候,一直消失没音信的赵一洋终于回到了长河。
  他下午四点到达森城,到长河厂区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大家都在食堂抢饭,只有季时禹还在看新订单的合同,坐在办公室里,连饭也顾不上吃。
  赵一洋手上还拎着一个空箱子,一身仆仆风尘,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表情。他没有以往的生气,好像一夜沧桑,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成熟的痛苦。
  他进屋的时候,难得记得随手关门,在季时禹还在错愕的时候,他已经寻了张椅子坐下。
  季时禹的笔帽顶着合同页面,逐字逐句查看着用词,头也不抬,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你最好是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上班。”
  季时禹的办公室里收拾得很整齐,文件都归档以日期分类,放在柜子里,笔用手工的笔筒放置,墙壁角落还放置了几盆移植的花木,和以前粗糙的状况完全不同。
  眼看着森城要开始变热,用心布置的人,还用旧床单,给季时禹身后的窗户做了窗帘,能挡住刺眼的阳光。
  不过是一个办公室,已经能看到满满的用心和爱意。
  赵一洋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有些难过,回森城的火车上,一直琢磨的那些卑鄙的想法,终于还是放下了。
  他和季时禹同年,家境状况也差不离,他们都不是森城本地人,一样来自南省地级市。
  早先没有进入市场经济时代,没有大力发展森城的时候,他们的家庭还能帮助他们在森城立足。如今森城高速发展,已经跻身国内超一线城市,他们的家庭,根本不可能在森城为他们造福什么了。
  年前他曾亲眼看到池怀音的爸爸是怎么痛打了季时禹,也知道季时禹立下的军令状。他和自己没有区别,他们都需要钱。
  如果让他先来帮助自己,那根本是不公平的。
  赵一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季时禹办公室后面的那一幅字,那是他们刚下海的时候,找森城一个著名的书法家写的。
  ——长河电池。
  这四个字,承载着所有人的梦想。
  半晌,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对季时禹说:“老季,我是来辞职的。”
  ……
  季时禹和赵一洋多少年的兄弟,任何时候和他说话,都是完全放松的状态。他来了,他头都不抬,可以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是多年的默契,和绝不会互相计较的信任。
  所以,当赵一洋说要辞职的时候,季时禹脸上原本带着几分戏谑的表情,完全定住了。手上的钢笔帽也不小心往前戳了一下,把原本平整的合同戳出一个光溜溜的印子。
  季时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皱着眉头抬起头看向赵一洋:“你说什么?”
  赵一洋的样子有些狼狈,整个人瘦了很多,头发也是许久没剪的样子,双眼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良久,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来辞职的。”
  再听一遍,季时禹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下一刻,他的表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安静的办公室里,季时禹低沉的声音回荡。
  “为什么?”
  赵一洋的表情有些痛苦,考虑了一阵,他开始摸自己口袋里的烟,摸了半天,才想起来烟已经抽完了,又无措地放下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
  “江甜怀孕了,她爸妈说,不结婚,就带她去打胎。”
  赵一洋低下头去:“她爸妈已经不错了,接受我没钱没背景没房,要求也不高,只要我去海城,找个稳定的工作,就行了。”
  赵一洋的声音含着几分无奈:“我在森城,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方式了。”他顿了顿声,几分不甘心:“我能等,孩子不能等。”
  季时禹对赵一洋的情况也清楚。江甜家是海城人,他们家本来就有些排外,对江甜找了个外地的很不满,这个外地人还要把女儿拐到外地生活,自然是摆高了姿态,一直在给赵一洋施压。
  当初赵一洋再等一年,就能得到理工大的分房资格,原本按计划,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赵一洋就能有住房,也就完成了江甜父母的要求。
  是他鼓动了赵一洋辞职,让他失去了分房资格。
  如今他陷入这种局面,季时禹如果不闻不问,他还能算是个人么?
  “她爸妈有没有说别的方案?能留在森城的?”
  赵一洋目光纠结,半晌才说:“还是那句话,在森城有个家。但是这不可能完成了,大新的尾款至少要下半年才能到手。我算过了,把尾款加上,我们俩的分红加起来只能买一套。我的分红,还远着。”
  季时禹听到这里,心里蓦地一沉。
  公司的财务状况,和每个股东能分的钱都是一笔明账。
  房屋贷款在那时还不普及,只有极少数银行可以做,且审核严格,以他们公司目前的资质,基本上是申请不下来的。赵一洋对此很着急,所以比谁都努力开拓公司的业务。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幅田地,慢慢来已经不可能,只能季时禹给他凑钱。
  可是季时禹这一头,一样是泥菩萨过江。
  池怀音的父母已经够宽容了,只要他凑出十五万,就为他们买一套毗邻市中心价值五十万的房产。
  他年底能有大约十万分红,父母为他准备了五万,算是可以完成池怀音父母的要求。
  他能怎么做?
  一头是兄弟,一头是未来的妻子。
  季时禹的表情有些沉重,和赵一洋一样,目光落在了墙上“长河电池”四个字上。
  他正陷入沉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池怀音手上抱着一碗堆得满满的饭菜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
  她走过的那一刻,周身好像有繁花盛开,季时禹恍惚中才意识到,原来没有什么繁花,那繁花是她笑容。
  为了工作方便,她每天都穿着难看的工作服,把长发扎成马尾,脸上不施粉黛,看上去却依然漂亮,每每有陌生的业务员过来,总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她属于那种越看越耐看的女孩。
  人人都说他能找到池怀音,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池怀音把饭菜放在桌上,随手整了整季时禹放乱了的文件。
  嘴里自然地嘱咐:“工作也不能不吃饭,给你抢到了最后一个鸡翅膀,先吃饭。”
  等她回身,她才发现椅子上还坐着沉默不语的赵一洋。
  她的表情依旧温和:“你回来了?甜甜呢?没过来?”
  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都没有回话。
  季时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池怀音。
  心中像打翻了的五味瓶。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以后】
  槐荫汽车大佬太太团下午茶时间。
  都是妇人,讲话也没什么顾忌。
  聊到夜生活。
  周继云的老婆年纪最小,稍微羞涩:“一周回来几次,就是几次。”
  江甜一脸便秘色:“我们家那位公粮已经弹尽粮绝。”
  轮到池怀音,她很认真地回答道:“一晚上好几次,我真的手酸的要命。”
  “手??”
  “对啊,每天都要给他按摩,他肩颈问题真的很大。”
  “……”
 
 
第45章 
  江甜的父母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江甜未婚怀了孕, 要是在别的家庭, 以那个长辈那种比较保守的想法, 估计打都要把人打死了,但是江甜的父母几乎没有说什么重话,对江甜是这样,对赵一洋也是。江甜的姐姐们都心疼江甜,觉得他们实在太胡闹,之前还能帮着说说话,如今为了孩子, 也默认了父母的决定。
  回海城生活,让江甜能在父母姐姐们眼皮底下生活, 有什么都有个照应。一个男人能为江甜放弃一切,到海城生活, 这种诚意基本上也不需要质疑。
  从江家的角度来讲, 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
  可是从赵一洋的角度来说, 去海城也许找个工作并不困难,难的是要放弃眼看着已经有起色的事业。从体制内铁饭碗工作辞职,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苗头,要他放手,他又何尝愿意?
  如今孩子是大事, 他回森城, 自私的想法, 是希望能从季时禹手里借到钱。
  他一路心理建设, 生出各种侥幸的想法,可是真的看到季时禹,那些话都说不出口了,尤其是看到池怀音的时候,他内心感到自责,也唾弃自己的卑鄙。
  赵一洋看了季时禹一眼,苦涩一笑:“你们聊,我先出去了。”说完,不放心地又对季时禹说了一句意有所指地说:“老季,我已经做了决定了,你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我知道你也有很大的压力。”
  说着,扫了池怀音一眼,“好好对池怀音,你俩结婚的时候,也给我发张喜帖,多远我也回来。”
  ……
  赵一洋回来的第七天,工厂刚好又交了一批货给大新,所有人都在一派喜气洋洋之中,只有赵一洋和季时禹,两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周四下午,季时禹突然把在实验室的池怀音叫走。
  长河电池的老旧厂区,主要使用的范围东南西,北面有一间大约四五十平的小仓库,因为失修,比较脏旧,一直只用来堆杂物。
  池怀音除了最初参观厂区的时候来过杂物间,已经许久没有来过。
  要不是季时禹叫她来,她都没有发现,里面已经被清空,破瓦修好,该补的地方,都用水泥补好了。
  池怀音本能去推那扇重新做了漆的门。这门一推开,里面更让池怀音惊喜,墙面重新粉了石灰,虽然简陋,但是收拾得很整齐,厨房有客厅有卧室,倒是功能齐全。
  “什么时候叫人修的?”
  季时禹跟在她身后,也往屋里走去。
  “我修的。”
  池怀音笑了:“你修这里干吗,整得像要住家一样。”
  说着,她拉开了用来隔着卧室和客厅的布帘。
  红色的木床,旁边放着同色的五斗柜,上面放着一张合影,是很多年前他们路过照相馆时,突发奇想去拍的那一张。
  两人和好以后,季时禹曾把相片拿出来给池怀音看过,没想到他又去洗了一张。
  这还不是全部,最意外的,是卧室的床所对的那一面白墙上,有一幅画,画的很大,几乎铺满了大半的墙面。
  ——巴黎铁塔。
  “你说你最想去巴黎,想看巴黎铁塔,我现在没有条件,但我保证,以后我有钱了,一定带你去看看真的巴黎铁塔。”
  池怀音的眼眶有些干涩,不一会儿,一股温热的湿润就涌了上来,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细瘦的手指抚摸着墙上的画,顺着巴黎铁塔的线条,横着,竖着,斜着,明明画得并不精致,可池怀音还是觉得心里像被煨热了一般。
  她不在乎是不是真的有机会去看巴黎铁塔,她在乎的,是他认真记住了她说的每一句话。
  池怀音转过身子,抹了抹眼角,吸了吸鼻子:“又不是过生日,弄这些干什么?”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季时禹站在池怀音身后,表情带着几分试探和担心。
  池怀音不敢说冰雪聪明,察言观色的能力还算不错,听到季时禹这话,池怀音算是落实了这几天的怀疑。
  虽然她没有问,但是毕竟在一起那么久的人,一举一动哪有异常,她都是第一时间可以察觉到。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池怀音拿起了五斗柜上的合影,来回摸索着,头也没台,语气平静。
  季时禹看了池怀音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今年先不买房,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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