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狼狈的样子,看上去哪还有平时“季总”的样子,完全幼稚得像个大男孩。
季时禹和她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怕冷。
他一边发抖,一边坚持着打开了水龙头。
“这天气真是绝了,居然这么冷。”
池怀音手上顿了顿,顾不得嘴里的牙膏沫,无情地嘲笑:“是你绝了吧,大冬天的,单衣单裤就跑下楼刷牙。”
季时禹来回跺着脚,见池怀音一脸冷静地刷着牙,坏心顿起,趁她不备,他突然就把她整个抱了起来,像无尾熊一样把池怀音紧紧环住。
“好神奇,居然瞬间就不冷了。”
池怀音原本在刷牙,没想到季时禹会突然抱过来,左手的漱口水泼了一半,有些淋在她手上,有的泼到了季时禹的胳膊上,浸湿了他的薄衫。
她不过是手上被冰水淋过,都凉得透心,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真的不知道季时禹是怎么忍着的,衣服都湿了,也不放手。
只能说明男人真的是色到极点的动物,只要能占便宜,跳冰洞估计也是义无反顾了。
池怀音嫌弃地用手肘顶了顶季时禹的胸膛,严肃地斥责他:“放开我。”
她一激动,还喷了不少牙膏沫到他脸上。
池怀音自己看着都觉得有点恶心,他倒是一点都不嫌弃,咧着一张嘴笑着。
表情那么满足又十分珍惜。
“马上要过年了,真想把你也一起打包行李,带回家。”他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响起。
池怀音被他说得面上有些红,有些别扭,一嘴牙膏沫,含糊着说道:“春节又不长,也就十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天就是三十年了。”
池怀音被他说得忍不出笑出声,又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别闹了。”
大家都没有起床,两人在楼下腻歪,也没有人发现。
季时禹像吃错了药一样,抱了许久才舍得把池怀音放开。
两人并排站在水池边刷牙,池怀音怕他又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赶紧漱完口准备上楼。
她刚拿着自己的牙刷和漱口杯要走,就被季时禹拦腰抱住。
两人正你抱我挡,跟麻花一样,扭在一处,眼里心里都只能看见彼此,以至于身后来了一对不速之客,也没有发现……
**********
池怀音发誓,那一定是她人生最害怕,也最紧张的时刻。
1996年2月15日,她辞了高知铁饭碗工作,下海跟着季时禹创业的事终于暴露。
池父池母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一声不吭,就直接到上沙镇来了,当场捉了个现行。
最最难堪的是,他们来的时候,季时禹正抱着池怀音,饶是再没脸没皮的人,被父母撞见这种场面,也会感觉到尴尬。
更何况,池父对季时禹有多讨厌,她是最清楚的。
池家家教森严,池父可以容忍她的一切任性和叛逆,但是有一样事,是绝对忍不了的。
那就是撒谎。
池怀音为了季时禹,在池父面前撒了多少弥天大谎,池父就有多厌恶这个人。
他岿然如山地坐在池怀音平时看书的椅子上,面色铁青,连看都懒得看季时禹一眼。
此刻,对池父来说,季时禹就是罪大恶极,拐骗他姑娘的臭流氓。
池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罚池怀音跪下。池怀音跪在他面前,始终紧咬着嘴唇,挺直着背脊,一声不吭,倔强得令人心疼。
这是池怀音长这么大,池父对她做出的,最侮辱性的惩罚。也不管此刻有没有外人,他要好好教育池怀音。
池父是知识分子,他从来不迷信“棍棒之下出孝子”,可是那一刻,他气到完全失去了理智。他脸上胀红,眼珠都要爆出眼眶,胸前一直上下起伏,整个人都在发抖。
“池怀音,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换工作,都可以不跟父母说了,是不是?”池父的说这话的时候,掷地有声,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池怀音仰着头看着他,紧皱着眉头,认真地回答:“我是成年人,可以为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你说什么?池怀音,你再给我说一遍!”
池怀音紧握着拳头,再一次冷静地说道:“我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池怀音从小到大都听话,这么顶撞池父,可以算是绝无仅有。哪怕是当初在学校里的时候,池父反对他们在一起,池怀音也只是最多不吃饭,无声抵抗。
几年过去,她在这个男人的蛊惑之下,变得更坏,更不听话,已经会顶嘴了。
池父气得胸腔钝痛,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理智和风度,从椅子上倏地起身,就拿起了池怀音放在门口的木叉棍。
池母意识到池父要打池怀音,赶紧上去拦,却被池父用力推开。
“滚开!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不孝女!谁拦我连谁一起打!”
话语间满是震慑。
池父一贯儒雅有风度,严肃归严肃,却从来没有动过手。
他有多疼爱池怀音,别人不知道,池母却是清清楚楚。
看着他拿着叉棍要打池怀音,池母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打她又有什么用?!”
打在女儿的身上,还不是疼在父母心上?
池父的叉棍落在池怀音身上的前一秒,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季时禹,想也不想就过来,一把抱住了池怀音,以自己的背脊,硬生生承下池父盛怒之下的一棍。
那一下敲得很重,池怀音甚至能听见木棍与皮肉拍打出来的那种闷闷的声音,季时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季时禹不过来护着还好,他越护,池父越生气,一棍下去,又是第二棍,第三棍……
池怀音的头顶在季时禹的胸膛之上,他用一种全包围的姿势,将池怀音护在胸怀之内,不让池怀音受到一点点伤害。
池怀音想要挣脱,想要让池父不要打了,但是季时禹把她抱得太紧了,她几乎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漆黑,连呼吸都被困住一样,难受极了。
池父一边打一边像针扎了心一样痛。
“你给我让开!”
池父一把要拉开季时禹,但是季时禹年轻,又人高马大,抱紧这池怀音,他不放手,池父怎么可能拉得开。
季时禹被打了好几棍,身上都不知道是哪里在疼,亦或是疼麻木了,那一刻,他抱紧了池怀音,一动不动。
“伯父伯母。”哪怕在那么混乱的时候,他依然有礼地喊着池父池母:“我是真心喜欢怀音,怀音是为了我才辞职,有什么,都是我的错,和她无关。”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养到这么大,为了你,她像看仇人一样看我。”池父痛心极了,想到池怀音自从认识了这个男人之后,所做的一切让他失望的事,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他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季时禹:“你是谁?你有什么?你带她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凭什么喜欢她?给我滚开!”
池父气极了,又是一棍打在季时禹的肩膀上,他疼得一声压抑地闷哼。
池怀音的眼泪,终于还是被逼了出来,自己挨打都能承受的她,却受不了季时禹挨打,那一下一下触目惊心的声音,终于让她的忍耐到了极限。
池怀音哭着向池父求饶:“够了,爸爸,你不要打他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见池怀音哭,季时禹心痛如绞,他抱着池怀音,强忍着身体的痛,对池父池母保证道:
“我和大新电子的订单合同已经签成了,只要全部交货,我就能拿到分红,我今年拿了钱就在森城买房,娶怀音。”
“我发誓,我以后一定拿命护着她,对她好,不让她受委屈。如果我做不到,我一定不再纠缠她!”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以后】
媒体采访过后,季时禹的男秘书不在,请记者们吃个饭,季时禹竟然囊中羞涩。
现金没有。
大家打圆场:“现在这个社会,谁用现金。”
卡没有。
大家打圆场:“现在这个社会,谁用卡。”
电子支付没有。
大家沉默了:这特么也配叫大总裁?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某人打给自家太太:“给我转点钱过来。”
要钱之前,还要把现场吃饭的人都拍照发过去。
过了一分钟,某大总裁终于有钱请大家吃饭了。
大家边吃边想: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当大总裁了,大总裁比老子还穷。
第43章
池父居高临下, 看着不屈不挠的两个人,气得胸腔剧烈疼痛。
他扔了棍子, 跌坐在椅子上, 长吁短叹:“管不了,管不了。”
池母见池父脸色不对, 赶紧过来抚摸着池父的胸脯, 给他顺气。
许久,池父的脸色才恢复如常。
季时禹被池父一顿打,身上哪里有伤已经顾不得,池父扔了棍子以后,他第一反应不是看自己, 而是看池怀音细瘦的手臂上, 不小心被擦红的一小块的伤。
他用手揉了揉池怀音的手臂, 心疼地问:“疼吗?”
池怀音担忧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一脸心疼和抱歉。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似乎天塌下来,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看着两个孩子如胶似漆的样子, 池母紧皱着眉头, 良久, 她轻叹了一口气。
也许这就是命, 打都打不开。
池父脾气硬, 说走就走, 根本不给池怀音机会解释。
池母两头为难, 最后只能跟着池父走。
公车摇摇晃晃,池父坐在座位上,全程僵直着背脊,几乎一动不动。
眼眶红,鼻尖也红,却也没有眼泪,那种强忍的情绪,让池母担心。
临近春节,森城的打工人潮都回家了,原本拥挤的城市变得空荡,公车上也没什么人。
池母坐在池父身边,沉默许久,还是出言劝解。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反对,她越是要在一起。还不如不要表态,让她自己去体会。”
池父本就生气,听池母这样说,立刻愤怒地转过头来,也顾不上什么风度,指责池母道:“不是你惯她,准她和一个混混在一起,她能被教得这么不听话吗?放任她这样下去,能体会到什么?能有幸福吗?”
性子泼辣的池母,在被池父这样质问之后,破天荒没有和他对骂。
车厢摇晃,车窗外的街景不断飞驰后退。
许久,池母态度平静地说道:“只有你一个人,把这个女儿当成这段婚姻的全部吗?”池母自嘲一笑,眼底全是沉积的悲伤:“我承认我惯她,因为她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依靠。”
“池书彦,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池母抿唇,淡淡说着:“一个女人的幸福,不是有多少钱,能过上多富足的生活,而是这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丈夫。能让两个人相伴一生的,应该是爱意。不然,就只剩痛苦了。”
不给池父任何说话的机会,池母眼神坚定。
“如果这个男孩子能做到他说的,我同意他们在一起。”
……
******
池父池母走后,屋内终于归于平静。
池怀音紧闭着房门,但是想必这大闹的一场,也有不少同事看到,好在大家都是彬彬有礼的知识分子,都很有知情识趣,没有人去提这份难堪。
池怀音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瓶紫药水,但是季时禹身上也没有皮开肉绽,就是到处都青青紫紫,全涂紫药水,那也太难看了。
池怀音拿着紫药水,又着急又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
季时禹见她要默默垂泪,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笑笑:“比起刷化粪池,岳父大人这次下手算轻的了。”季时禹动了动胳膊和肩背,大大咧咧地说:“我真的不疼,你看,我好得很。”
他越是这么说,池怀音越是吸鼻子。
季时禹无奈了,心疼地捧着池怀音的脸,两人四目相投,季时禹的眸光温柔而珍惜。
“喂池怀音,你是水做的吗?”
池怀音仰了仰头,让那些要流出来的眼泪都回去。
“你是不是傻?”池怀音撇着嘴看着季时禹:“充什么英雄。”
季时禹揉了揉肩膀,忍着疼痛,笑得龇牙咧嘴的,“我倒觉得这打挨得值,不挨打都不知道你这么心疼我,你当时哭成什么样,是不是特怕我被你爸打成什么样了?”
池怀音面上微红,嘴硬回答:“我是怕我爸把你打成什么样了,要去坐牢。”
池怀音最后找男同事要了一瓶白酒,也不管有没有用,用布团沾酒,揉在季时禹的伤处。
季时禹光裸着上半身,坐得笔直,池怀音的力道不重,一下一下,按在他的皮肤上,让人生起一丝无名的颤栗。
池怀音刚一走近,季时禹想都不想,直接一把将她抱住。
他坐在椅子上,池怀音站着,他将人抱在怀里,将脸贴在她胸前,半晌,越收越紧,那力道,似乎要把她拆骨入腹一般,缠绵至死。
他上身没有穿衣服,赤裸的皮肤贴着池怀音,炽热的温度透过衣料,烧灼着池怀音的皮肤。他的动作开端孟浪,却没有更深一步的举动。
只是温存地在池怀音胸口蹭了蹭,那种失而复得的感怀,尤为明显。
他埋头没有动,池怀音的视线只能看到他头顶的旋涡,头发生得浓密,那旋涡也格外规整。
季时禹的声音低哑,自她胸口的高度传来:“池怀音,你知道吗?因为你,我总是觉得,我比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好运。”
安静的房间里,温度渐渐升高,池怀音感觉自己的心跳比之前快了一些,有些羞赧,伸手想要将季时禹推开,但是他力气太大,推也推不开。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年轻的荷尔蒙交融,许久,才平静下来。
季时禹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池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