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姑，是我，白杏姐姐还在外头呢。”文玖两步跑到唐云音身边，伸手去摸趴在案桌上的叶沼，“师姑在写什么呐？”
“师姑在给你师父写信。”唐云音仔细写好最后一字，这才搁下手里的笔，问文玖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你陆师叔不在府上吗？”往常，文玖一般会在国师府待到下午才回来。
文玖摇摇头，在唐云音面前抱怨道:“师叔府上有客人，让我明日再去，师姑你说，若是明日再有客人，我岂不是又要白白跑去一趟。”
“怎么会，若真如此，师姑替你去说他。”唐云音笑着对文玖道，可是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按理说就算有客，偌大的国师府难道没有一个空房先让文玖待着吗，还是说这客人真有什么大事，需要商议一整天？
想到这儿，唐云音问文玖道:“文玖，你有看见师叔的客人吗？”
“没有，不过我看见马车了，和师姑刚回皇都城里撞上的那辆一模一样。”
唐云音抱着手炉的双手微颤了一下，桌案上蜷着的叶沼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瞧了唐云音两眼，发现没什么异常后又安心趴了下去。
白杏进屋时，唐云音正低着头想事情，文玖趴在一边逗叶沼，“姑娘，还剩这么些晚梅了，奴婢见开得不错，就给剪了一支来。”说着便把梅花插到了桌上的瓶子里，“姑娘，可好看？”
“好看，好看。”唐云音拉过白杏，顺手把手中的暖炉递给她道:“你看你脸都冻红了，快喝杯茶暖暖。”
白杏低头一笑，搓着通红的手道:“知道啦，姑娘别担心，奴婢身子骨好着呢。”
一旁的文玖见状噘着嘴带着点醋味哼了一声道:“师姑待白杏姐姐可真好，我方才来时，明明也冷得很，师姑也不问问我冻没冻着。”
“噗！”两人听得文玖的话，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唐云音伸手点了一下文玖的额头，笑骂道:“师姑难道不疼你吗，真真是个小白眼狼。”
文玖挠了挠头，发觉自己刚说得那些话，一时脸上羞起了两团红来，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杏被唐云音盯着喝了两杯热茶，才后知后觉发现文玖这个时候居然在这儿，“咦，你今个是从国师大人那逃课出来了？”
“才不是，师叔让我明日去。”
白杏点点头，对文玖道:“那正好，我明日再剪一支红梅，你带给国师去。”
唐云音也点头，红梅正好看，自己独自观赏也可惜，不过，“明日我和你一道去，好久没见师兄，也该见见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日, 天上竟飘起了雪花来，白杏一面替唐云音梳妆一面担忧道:“姑娘，不如今日暂且不去罢, 雪天路滑, 姑娘若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白雪衬红梅，岂不正好？”唐云音看了眼天色, 倒是明快，“这雪下不久, 你且吩咐人在花厅备上一壶温酒。”
“原来姑娘还记得呐, 不过奴婢倒觉得侯爷怕是不会来的。”白杏笑道, 以前陵阳侯总说丞相府的雪景是皇都城里最好的，每年一逢下雪天便要过来坐上一坐，她瞧着左不过是侯爷寻个借口想见姑娘罢, 只是如今姑娘换了个身份回来，侯爷又不知道，哪里还会过来？
唐云音嘴角抿了抿，眉梢带着些俏皮的笑, 对白杏道:“可要赌上一赌？”
“奴婢可不要，每次都是奴婢输。”白杏把头摇得飞快。
相府门前的马车上，文玖挑开帘子的一角探着脑袋向外看, 等唐云音上了车，才老实坐着了。
不出一注香的功夫，马车就到国师府了，文玖直接蹿了出去, 唐云音半咬了下唇角，拉好身上的斗篷也跟着下了车。
等文玖一路小跑进屋时，陆云天正在处理公文，只淡淡说了句，“你先去临屋挑本书看着。”
文玖也不介意，答应得十分爽快，陆师叔这性子他早就习惯了，走到一半又停住脚步添了一句:“师叔，今天师姑也来了。”
陆云天手中一顿，搁下笔便出了屋子，远远望去，只见唐云音抱着一支红梅，整个人被红色撒花的斗篷罩着，说不出的好看，等人走近了，看见隐在斗篷里的脸，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云音...”
唐云音嘴角边挂着笑出的梨涡，把梅花递给陆云天，打趣道:“师兄莫不是不欢迎我？竟都不让我进到屋里去。”
“几日不见，师妹这张嘴厉害了许多。”陆云天一手接过梅花一手替唐云音打起门帘，刚刚心中泛起的一丝情绪转瞬即逝，已然消失不见了。
拨弄了两下梅花，看着坐在桌边泰然自若小口喝茶的人，陆云天索性先不去想公文，“师妹今日来可是有事？”
“自然有事，可不就是怕文玖再吃一次闭门羹么？”唐云音放下茶盏，微微挑了挑眉梢，“师兄昨日那客人竟有这般贵重，不知是谁，云音实在好奇。”
陆云天见她一副少有的娇蛮跋扈的样子，反倒先笑了:“不过是戴将军来了一趟，与我商议二月初二祭天大典的事宜。我若是让文玖留下，恐戴将军会多心。”
原来是祭天大典，好吧，她把这事给忘了。唐云音撇嘴，以往祭天大典都是由国师一手操持，皇家出行的安危则由大将军来维护，不过如今她脱了皇家的身份，这大典今年她倒是不用参与了。
陆云天见唐云音一脸懊恼，有些忍俊不禁，也不说破她那点小心思，只是问:“师妹二月初能否得空？”
唐云音眨眨眼，没反应过来便直接答了句:“能。”说完就后悔了，师兄接下来的提议她不用想都能猜到了。
果不其然，陆云天道:“既然师妹能得空，不如来帮我一把，多一个人也考虑得周全。”
唐云音有些为难，虽说她前世经历的两次，多少能为师兄考虑些，但是她现在还做不到坦率地在师兄面前坦白，只得出声拒绝:“师兄，我对这种事连半分都不懂的，到时帮不成师兄反而添乱了，何况这样也不成体统。”
陆云天不以为意，坚持让唐云音帮他，“云音是女子，心思细腻缜密，只需要替我考虑些小事便好。况且你也是蓬莱岛的弟子，如何不成体统。”
回丞相府时，雪虽未停，倒也是小了许多，方才在那里，到底是没拒绝得了云天师兄的意思。也罢，不过是这些日子多进几次宫，也遇不上那人的。如此一想，倒也没什么大碍了。
“喂，想什么呐？”楚峤见唐云音快要神游天外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挥了两下。这是他知道唐云音就是唐凤鸾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纵然洒脱如楚峤，这时也有些小小的不知所措了。
唐云音回过神后淡淡一笑，回嘴道:“在想侯爷若是再不走，云音就要让下人去多备一份饭菜了。”
楚峤一脸遗憾，抿了口酒道:“这倒不必了，本侯今晚在府上约了客，难得唐姑娘要留本侯，真是太不凑巧了。”
又是客人...唐云音觉得自己的眼角一定抽动了两下，“即是有客，侯爷还不快些回去，若是让人等久了，倒成我的不是了。”说着便要伸手夺了楚峤的酒杯。
楚峤微微一躲，轻巧避开了唐云音的攻势，乐呵呵道:“不急，本侯约了戌时之后，何况以戴小将军的气量，等上一会儿也不会怪你的。”
“小将军？”唐云音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疏忽大意了自己的身份，直接道:“我记得以前小将军与侯爷往来并不是很多，怎么如今倒约起秉烛夜谈来了。”
楚峤顿了顿，放下手中的酒杯，双眼微垂望着梨花木的桌面，轻声问道:“你怎知本侯与小将军以前往来不多？”
楚峤语气温润柔和，像是生怕戳破了一个美梦，他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连抬头看一眼唐云音的勇气都没有。万一那日是自己听错了呢，万一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呢。
对面的唐云音此刻的表情也不比楚峤好上多少，若是楚峤现在抬头看一眼，便能看见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在故作镇定。
“白杏常跟我说些妹妹生前的事，时常会提到侯爷，云音一时犯错说错了话，让侯爷见笑了。不知侯爷与小将军为何要约这么迟？”
见唐云音有意转移了话题，楚峤心底倒是安稳了，她既这样急急避开不谈，也佐证了那日自己听得或许没错，于是也耐心解释道:“戴小将军想借本侯的玄铁弓一试，只是那副弓被本侯放在别府了，今日戌时左右才能送到皇都。”
“玄铁弓？那不是先皇的赏赐么。”唐云音依稀还记得当时先皇还赐了一支玄铁箭，不过那支箭并不在楚峤手中，而是在丞相府里！
楚峤点头道:“确实如此，那支同样材质的玄铁箭便在这府上，其实本侯今日来也想问问戴小将军可有来见过唐丞相？”
“没有，我上次见小将军还是在节前了。”唐云音摇头，想了一下低声道:“这玄铁弓常人也是用不了的，小将军虽说箭术了得，可如今双腿已废，也难施得上如此重力。这突然借弓确实蹊跷。”
“本侯倒也没多想，他没来丞相府便罢，何况这副弓箭本来也应是他的。”楚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今日说出来纯属是因为唐云音问了，不过倒是想起一件其他事来:“你那小师侄的玉佩找着了没？”
“还未寻回来。”提起这事，唐云音也觉得奇怪，抬头忘了眼窗外对楚峤道:“若明日雪停了日头出来，我便亲自去一趟龙潭寺。”
只是这话刚说出口，外面就进来一传话的小厮，毕恭毕敬作了个揖，“姑娘，方才国师府派了人来传话，说是让姑娘先准备着，明日巳时一刻来接姑娘进宫。”
等小厮刚退出去，唐云音还没做个反应出来，楚峤倒是先急了，气急败坏丢下一句，“明日本侯与你一同进宫。”便甩手打道回府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娘亲, 煊儿好苦，煊儿还未见到这世间一眼就去了，娘亲可还记得煊儿了？娘亲...娘亲......”
“煊儿不要走, 回来好不好, 娘亲舍不得你，都是娘亲不好, 煊儿！煊儿！”
蓦然从睡梦中惊醒的唐云音两眼失神的望着床顶的梨木雕花，方才她梦见了一个一岁大的小娃娃, 粉雕玉琢的脸上哭了一脸泪痕, 样子分外可怜。
“你做噩梦了。”床帷外的木桌旁, 沈衍单手支着下巴肯定道。
唐云音愣了愣，轻轻道:“我梦见煊儿了，煊儿他在唤我娘亲, 他那样小，那样无助，是我没有护好他。”
沈衍沉默了片刻才道:“你那日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护得了他。”
还记得很久之前, 那时候唐云音还未出嫁，有天晚上他来这儿喝酒，两人无意说起了以后, 唐云音双手托腮满脸憧憬地自说自话，“以后我要有一个孩子，就叫他苏煊，绚烂明艳, 是不是很好。”
苏煊，苏煊，沈衍那时就在想，苏铮你到底何德何能，可以让她为你如此这般。
想起那日一片血色的光景，唐云音缓缓叹了口气，带着些许疑惑道:“为何一个人的心会如此狠毒，她既是恨毒了我，为何不早些下手，偏偏要挑着煊儿出生的那日，煊儿明明也是苏铮的孩子，难道她连半点于心不忍都没有吗。”
沈衍知道唐云音所说之人是戴贵妃，眼前却浮现出另一张相似的脸来，“一个小气的女子若是爱上一个人，就会想要占有他的全部，哪怕她并不是先来的那个人，哪怕对方并不爱她。所以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留下你和他的孩子来日日让自己不好受。”
“可是她又有多爱他呢？”唐云音没注意到沈衍语气的变化，只是想起在太子府时那两人的相处模式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会让你知道的。”沈衍低语。
唐云音一时不知是自己没听清楚还是刚刚产生了幻觉，有些疑惑道:“什么？”
“无事。”沈衍随意摆了下手，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来，“听说你明日要进宫？”
“沈公子不愧是封月楼的当家，消息竟如此灵通。”唐云音索性裹紧棉被，盘腿坐在床上，透过一道纱再望那张银色面具，只觉更加神秘莫测。
忽略了唐云音语气中的小小吸血的成分，沈衍权当这是在夸奖自己，两手一摊耸肩道:“虽说我封月楼确实消息灵通，不过这次倒也不是我厉害，是你那个身为国师的二师兄太招摇了。”
“喔，如何讲？”
“你那师兄今日早朝当着群臣的面，特地为你请了旨，要你一同负责祭天大典。”
唐云音觉得自己下巴快要惊得掉下来了，她一直觉得云天师兄要自己去帮忙是因为自己太不凑巧，非要今日去国师府。却没想到这是今日早朝就定下来的事，所以无论自己今日有没有点头，祭天大典都是要参与的，还是说师兄一早就料到自己会同意的？
或许又是另外一种情况，师兄昨日故意不见文玖就是为了引自己今日前去他府上答应这件事，所以才会在早朝是提议这些。思及如此，唐云音觉得自己的后颈出冒出来一层薄汗，如若果真这般，不得不说云天师兄太高于常人了。
沈衍见她长久没说话，突然没来由的问出一句话来:“云音，你恨戴家吗？”
“恨，也不恨。你为何这样问？”唐云音自己也很矛盾，若说要问她恨不恨戴媛媛，那她定是要恨上一恨的，但是戴家却是与自己没有太多交集了，虽说戴将军常在朝堂上与父亲针锋相对，可说到底也没什么。
“今年的祭天大典皇上交由国师与戴将军操持，如今国师又为你请命，想必以后这些日子你多少要与戴家的人打交道了。”
唐云音以为沈衍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坏了正事，于是悠悠一笑道:“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不过戴将军一家护国有功，我也只是个晚辈，自然不会为了祭天大典的事与戴将军作对。”
沈衍无奈点头，“你能这样想自然很好。”而后明显不想再谈此事，“我今日来倒还有件趣事要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