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原本你要杀的人是皇上，若不是...”唐云音没再说下去，倘若真的出现那种局面，也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是。”戴青筠不否认，他的那支箭确实是对着苏铮射下去的。但是，“如果最终是皇上中箭，我有办法让他活下来。那支箭我给了戴媛媛选择的时间，她虽然为人歹毒心狠，但是对皇上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会有这种结果，是一开始就定好的事，不会有意外。”
“她是你妹妹。”
“从她第一次招惹你开始，就不是了。”戴青筠推动着轮子靠近唐云音，替她挽起一缕滑落的青丝，不经意地问出一句:“你会怕我吗？”
唐云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从对方手指间传来的轻微颤动，摇了摇头，低语道:“我也想过要她死，你只不过把这件事变成了现实，沈衍，与其说我怕你，倒不如说我羡慕你，并不是人人都似你能掌控全局。”
戴青筠原本纠缠空悬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眸光微动，“就算是我做到这般步步为营，有些事也会打得我措手不及。”
“世事无常。”唐云音喃喃道，以前的自己再如何想象也不会猜到如今这种情形。但是遇上了，也就得受着。
戴青筠拍了拍唐云音的手背，让她不要多想，“云音，丞相一事很快便会解决，你若信我，便不要再这般担心了。”
“我信你，就像父亲相信皇上一样。”唐云音抬头朝戴青筠展颜一笑。
戴青筠无语扶额，“这样的对比我宁可不要。”
或许是真的安心了不少，唐云音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虽然昨天她就猜到如此，但一直到沈衍亲口说了，一颗心才算真正沉到了底。于是开始关心起另一件事来，“所以文玖，我的小师侄是你的亲弟弟吗？”
“怎么会。”戴青筠摇头否认，“文玖也许是我母亲沈氏一族中一个被抛弃在外的孩子，但怎么也不会是我亲弟弟。母亲当年难产离世，腹中的胎儿还没来得及出来便随着一起去了。”
......
怎么会这样，难道？唐云音不可思议的朝戴青筠望去，对方点了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想。“你的母亲与我一样，那时戴媛媛还小，所以是岳氏动得手，所以我的死也是岳氏出得主意么？”
“从小耳濡目染，就算不亲自指点，戴媛媛也能无师自通了！”戴青筠自嘲一笑，手背上青筋毕露，“只可惜那时我年少，出兵在外，没能替母亲躲过此劫。”
“所以你才会这么恨戴家，才要假意双腿残废，远离戴家吗？”唐云音想象不出当年那个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出这番决定的。
戴青筠一瞬间松懈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敲了唐云音脑袋一下，“你在想什么呢，我当年确实是在战场上中箭废了双腿，契机刚刚好罢了。后来因为一些事，双腿复原后我也死了那条倚靠戴家的心。其中的事情复杂繁乱，我一时也难以和你细说，不过你师侄的身世，我已经命人去查了，若是有了消息，便告知你。”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公子, 陵阳侯来了。”
“噢，这么晚来，倒是稀客。”沈衍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对高穹道:“按着封月楼的规矩来。”
“是, 公子。”
封月楼明面上是座酒楼，实际上却也是寻因问果的一处好地方, 江湖庙堂，古往今来, 几乎每处的事都能从这儿找到答案, 只不过封月楼有套规矩, 一问千金，就是再尊贵的人来，也不能例外, 若要见楼主沈衍，那便要再添上千两。就高穹知道的，这么多年也只有唐姑娘和云姑娘二位破了例。
楚峤看着面前伸手拦他的高穹，实在是不想当着一众食客的面发火, 于是气急败坏地交完了两千两，健步如飞直接上了楼，啪地一声推开了两扇门, 冲着里面正在悠闲自在喝茶的人吼道:“沈衍！不对，戴青筠，你真是想银子想疯了！”
沈衍乐呵呵一笑，既然楚峤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 那也不用装着了，这会儿连面具都未戴，“诶呀呀，陵阳侯莫不是出不起这银子？”
“出不起？呵，本侯会在乎这点碎银？”楚峤几步走到沈衍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啪地一声拍到桌上，“是你自己写信让我前来见面，现在倒还要跟我要银子，戴青筠，你真是好样的！”
沈衍嘴角越咧越大，忍住笑赶紧顺毛:“侯爷稍安勿躁，就当是接济一下我们这等穷苦百姓。”接着完全不给楚峤机会，立刻换了个话题，食指敲着桌上的书信问道:“陵阳侯为何还留着这封信，我明明让侯爷你看完就毁了。”
“为了和你对峙。”天知道他今日晌午突然收到这封书信时是什么感受，封月楼的楼主居然就是戴青筠，简直是胡闹。
沈衍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确实就是戴青筠没错，随即抽过那封信往蜡烛那走去，轻轻一晃，火苗就蹿了上来，眨眼间就化成了灰烬。
看着信一点点消失后，沈衍转过来对楚峤道:“信是我写的，你不用怀疑，我确实是沈衍，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云音，这一点她比你更早就猜到了。”
楚峤对沈衍这种颇为亲昵的说法很是膈应，随即转而想到云音不久前好似经常来见沈衍，顿时起了不快，质问他道:“你是不是每次都收云音两千两银子？！”
“这怎么会呢？”沈衍悠悠一笑道:“我虽以前是个武将，却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怎么会为难云音，再者，云音是皇上和侯爷你的心头好，若是得罪了，怕是以后在皇都的日子要不好混了。”
“算你识相。”楚峤哼了一声，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双眼划过一道危险的光，“皇上和本侯的心头好？沈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衍勾起了唇角，“不知陵阳侯指的是哪一件事，若是指云音和鸾儿实为同一人，那我确实是知道的。”
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话，在楚峤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原本以为这件事知道的仅仅只有那几个人而已，却没想到连沈衍都知道了，“是云音告诉你的？”
“可以这么说，云音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侯爷竟也知道，不过侯爷放心，你我都不希望云音的身份被人知道。”楚峤不爽的样子落在他眼里，沈衍倒是觉得舒坦了。
“沈衍，所以你今日叫本侯来，就是为了在本侯面前炫耀一番吗？”楚峤说得咬牙切齿，书信上明明白白写着有要事商议，自己才赴约的，没想到过来后，要事没见着，浪费了两千两银子不说还添了一肚子气。
“自然是有事与侯爷说。”沈衍脸上一点点认真起来，“我想再借侯爷的玄铁弓一用，还请侯爷允了。”
“呵，本侯不会再被你骗了，若不是你，唐丞相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担上弑君的罪名。”楚峤一想到这事就后悔不已，当初就不该把玄铁弓借给面前这个人，玄铁箭需得有玄铁弓才能用，要说与沈衍没关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再加之现在知道沈衍就是戴青筠，就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沈衍并不急，不紧不慢道:“你我都不希望看到无辜的人受冤，也不想看到云音难过，既然目的一样，不妨合作一次。只要你愿意借玄铁弓一用，我就有法子让皇上放了唐丞相。”原本是打算再过些时候，等苏铮彻底把戴家和百里家的党羽都就出来后再动手的，但是昨天还是能感觉云音有些难过，不过时机也差不多了，这么多天，那群家伙也该都露出马尾了。
楚峤少有地沉默不语，隔了很久才道:“你若能保证三天之内让唐丞相官复原职，我就答应把玄铁弓借与你。”
“一言为定。”沈衍答得毫不犹豫，“陵阳侯果然是爽快人。”
楚峤面色微冷，对他道:“不用奉承本侯，若以后我们处于对立位置，本侯一样不会心慈手软。”
沈衍笑道:“正巧，我与侯爷一个心思。”
楚峤离开后不久，沈衍就把叶狸叫了过来吩咐他道:“你立刻抓紧进宫一趟，告诉季栎只有三日时间，让那位抓紧行动。”
“是，属下明白。”叶狸欠了欠身就去了。
高穹扫了眼飞身出去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叶狸，眼神闪了闪，转头看见自家公子正颇为悠闲地在漫不经心的剪着烛花，斟酌了两下用词，提醒沈衍道:“公子，花思铭再有五日的时间便能抵达燕京，需不需要属下派人拦截？”
“花思铭啊。”沈衍拿银剪子的手一顿，若不是自己出来当年那场意外，花思铭的如今的样子也就是自己的样子，常年驻守边疆，“不用派人，你拦不住他，即便拦住了也是一会儿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有方法。”不过，这件事确实得注意着，稍有不慎，云音就会被人拐跑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三日后, 祭天大典遇刺一案得以真相大白，原来陵阳侯府的那把玄铁弓一直都是假的，而真的却在贼人手中, 皇都十二禁军一齐出动, 终于捉拿真凶归案。
而唐丞相则出狱官复原职，定国将军亲自登门道歉, 皇上赏金百两以安抚一颗忠臣之心。一时间，那些在前几日跟着定国将军力谏处死丞相的人都纷纷到相府请罪, 不过却都吃了个闭门羹。
戴贵妃因为护驾有功, 又感念其伺候皇上多年, 特许以皇贵妃的名义入葬。定国将军痛失爱女，官加一爵，位列国公。
唐云音在听到沈衍说这些消息后, 无动于衷，连眉头都不曾动过，想必在戴将军心里，戴媛媛终于死得值了。
“你以为就只有这些吗？”沈衍绕有兴致地观察着唐云音的反应, “我祖父已经决定要让戴思思入宫了。”
“是吗？戴将军也是不心疼自己的孙女。”唐云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问道:“想必皇上特许了她贵妃的地位吧，总不会比她姐姐差。”
“何止贵妃, 云音，你的位置也许快要被人占了。”沈衍见她依旧不在意的样子，顿时心中宽慰了不少，继续给唐云音分享一些他才得知的消息:“皇上的意思, 怕是要直接封为皇后，从正宫门进，入主宝华殿。”
“宝华殿？我记得那是太后以前住的宫殿。”唐云音这才稍微有了些反应，略微想了想，对沈衍道:“看来皇上这次是要有大动作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你这什么烂比喻。”沈衍被逗得一乐，复而又笑着看向唐云音问道:“你真的不介意吗？那本该是你的位置。”
唐云音抿嘴笑出了个小梨涡，“她这个皇后做不长久，如同你祖父戴国公这个封赏一样。怎么，难道你希望我介意吗？”
沈衍一愣，随即收起了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认真道:“唯有你能彻底放下，我才安心。”
唐云音脸红了一红，可爱中带着些娇俏，端得是明媚动人，让沈衍想起了龙潭寺后山的桃花林，这个时日，算算也该是开了几朵的，也算是可以寻个由头去看看。“明日你若得空，陪我出去走走吧。这些日子经历太多事，就当是散散心。”
“嗯。”
谁料到，当晚唐云音就起了高烧，病情危急来势凶猛，丞相府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最后连宫里都惊动了，苏铮直接批了道圣旨，于是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倾巢而出。
沈衍得到消息时，脸黑了大半，他昨日就不该多嘴去说那些话，虽然云音是不在意了，可这么些天来，遭受的事情太多，一件一件堆积起来，再怎样意志坚韧的人，也会支撑不住的。
陆云天、苏铮、楚峤，都是罪魁祸首。沈衍沉着一张脸，心里下意识不愿承认其实自己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明明从一开始就都知道了，却无动于衷地让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甚至还亲自动手推了一把。
唐云音被烧得迷迷糊糊，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些恍惚的身影，喉咙如同火烧一般，难受至极。朦胧间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微微张开口，努力喊了一声:“云天师兄。”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白杏端药的手一颤，轻轻唤道:“姑娘，这是公子，国师不在这儿。”也不知道唐云音听没听见，但也没再喊错人了。
文玖站在靠门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刷地一下转身离开，直奔国师府而去。师姑上次虽然说并没有和师叔不和，但是这么多天，每次自己去师叔那儿，总不见师叔提起师姑的名字，甚至自己主动提起，师叔也没有接话的意思。
“陆师叔。”还有些微冷的春季，文玖却跑了个满头细密的汗来，喘着气儿推开陆云天书房的门。
陆云天眉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因为早晨从宫里得知唐云音病重的消息，心里各种思绪繁复错乱，连带着脾气就有了些烦躁，不由地训斥了一句:“如此模样成何体统，若学不好规矩，趁早回蓬莱岛。”
文玖一瞬间愣住了，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心里替师姑无比委屈，眼眶蓦然就红了一圈。
陆云天没抬头，自然没注意到文玖的模样，见他一直不说话，寻思着是不是自己方才话说重了，刚想开口就听见文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质问自己:“陆师叔，师姑病了，你都不来见她。师姑最近一直不开心，你却一直不闻不问。不过是因为生师姑的气，怎么可以这样？”文玖下意识觉得师叔和师姑吵架了，师叔生了气，一直不肯原谅师姑。
这回轮到陆云天愣住了，第一次见文玖这样袒护一个人。但是随后陆云天只淡淡答了句:“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不要多管。”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文玖不依不饶，倔强中带了些凶狠，“师姑到底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陆师叔你现在都不愿意喊师姑的名字了！”
陆云天望着面前好似护食小兽一样的文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冒出一句话:“她不是云音，也不是你师姑。”
文玖突然听到这话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想，直接大声反驳道:“师姑怎么会是假的，我一直与师姑在一起，师姑一直都是一个样子，况且不单单是我，丞相府里所有人都能作证。”
“那只能说你们所有人都被骗了而已，文玖，你真正的师姑唐云音早在那天就离世了，现在这个不过是冒名顶替的人罢了，如何比得了。”陆云天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像是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