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来好看?
这丫头还真是心里想啥就说啥啊,也没个害臊!
文准看着梁宛茹圆溜溜的眼睛,没来由地耳根发烧,清咳一声转过视线,淡淡道:“没什么好笑的事儿,干嘛要笑。”
梁宛茹嘴里包着甑糕吃得乐呵,继续道:“笑起来多赏心悦目啊,只比阿白差那么一点点。”
文准带了几分羞涩的笑倏然隐没在嘴角,心里腾地冒起一团火!
只比阿白差一点点?
还有,赏心悦目?这丫头是在听戏看花姑吗?
对他堂堂武举状元、西征大将军、文家三少用这个词儿?
文准捏紧拳头,冷面站起身来,“你慢慢吃!”
梁宛茹的甑糕差点噎住,愕然看着文准,这人脾气真是够怪的,刚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她是没心没肺的人,也看惯了文准这个样子,又若无其事继续吃起来,吞下甑糕,还满足地打了个嗝。
文准刚走开两步,拳头直痒痒,心里仍是不解恨,他好心亲自拿了亲手做的甑糕来给她吃,她就赞美了自己两句,就开始说自己不如阿白那个养马的?
文准回头见梁宛茹还吃得喷香,气得牙根发酸,忍不住转身大手压上梁宛茹后脑勺,一把将她脸压到甑糕盘子里,气呼呼道:“吃吧吃吧!吃个够!”
这一出气,心里舒服透了!
旁边跟着文准的小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么幼稚的举动!这还是他们家最酷的三爷吗?!
梁宛茹挣扎着抬起脸来,满脸都是甑糕黏糊糊的米粒儿,气得手舞足蹈大叫:“喂!姓文的!”
跳起来就捡着甑糕往文准身上砸去,又手脚齐上,对着文准又抓又踢。
文准也不跟她打,反正左闪右躲,让梁宛茹根本就够不着影儿。
他越躲,梁宛茹越气,跟炸毛的猫儿一样又追又骂!
绕了几圈,文准也出气出够了,停下来挡住梁宛茹挥过来的手臂,警告道:“让你打我手两下行,但你手上有甑糕,千万别碰我衣裳,不然我还得重做,三日后就得出发,哪有功夫?”
梁宛茹抬头看他认真的模样,听他说三日后出发,也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丝不舒服。
她动了动手指,确实全是甑糕米粒儿,被文准大手握住的手腕,忽然在凉凉夜色里滚烫起来。
她抿了抿唇,木木地重复一句,“三日后啊?”
文准见她不再乱动,方放心地松开手,又小心翼翼退后一步站好,点点头:“对啊,所以今日才来让你服输,我说过,食有食道,只要懂得这个道理,自然能做出极品美味来!你还记得你说过赌输了会如何吧?”
梁宛茹那一点小心思被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一激,立即消散无踪,挺起胸膛嘟起嘴来,“愿赌服输,我说过你若做出被牛舌巷的甑糕还好吃的甑糕来,我就每日给你做一种点心吃。”
文准这下舒坦了,点点头一笑,“恩,不过小爷我出征在即,你好好在家练手,等我回来,再看你做的点心能不能比我这甑糕美味。”
说完摆摆手,就要告辞。
梁宛茹看着他影子在月色下被越拉越长,喊了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文准摆摆手,“不知道啊!打赢了就回!”
梁宛茹眼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园内,心里不知怎么开始发酸,就好像到手的甑糕被人抢了一般,莫名叹口气,一回头看着那食盒,忽失了胃口。
天启二年,新春刚过。
西征军已夺下庆州,全面包围西羌都城兴州,黄河已封冻,北上的物资与军备源源不断从两江平原腹地运送往西北苦寒之处。
这一日文准亲自带兵出营迎接开封府新来的物资,远远看见那领头从天尽头处跑来的一队人马,领头的人越看越眼熟!
待马队近了,文准呼出一口白气,兴高采烈掀起头盔往空中随手一抛,一扬马鞭,吩咐道:“让营中备酒,今晚招待贵客!”
话音还未落,身下的神驹已撒开马蹄冲下山丘,迎往来人去。
“元四爷!”文准远远喊道:“你小子怎么亲自来了?”
文准的棕马与元峥的红马迎头而上,二人伸出手掌在空中一握松开,元峥摘下头盔,洒然一笑,“这是新一批的攻城火炮,我亲自来看看效果。”
他说着回头道:“你看看还有谁。”
文准往他身后一看,除了意料之中的金豆,还有久违的崔十一!
“嘿!文大将军!”挥手跟他打招呼的崔十一策马冲上来,后头还跟着阿白。
“你们都来了?”文准兴奋不已,与崔十一在空中一击掌,叹道:“幸亏我藏酒备得足!”
说完一挥马鞭,高声喝道:“走,今夜喝个痛快!”
第511章 大结局
营帐中空地上,篝火烈烈。
文准虽说是说喝个痛快,但大战在即,正事要紧。
元峥一到,便与他和军中几个将领密密而谈攻城事宜。
军制改革之后,枢密院撤销,枢密院权力分放到兵部与各将领手中,元峥如今是兵部侍郎,金豆已是他手下的近卫头领,崔十一和阿白也领衔在兵部挂职。
众人围成一圈,从攻城的新式火炮说到坚壁清野的围城战术,再说到攻下西羌之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往东移兵,直说到夜深。
待众人散后,文准颇为感慨地看了元峥一眼,忽道:“你真不打算亲自带兵攻城?”
元峥微微一笑,“不了,各司其职,我如今职在统筹,等往北收服幽州之时,我再请旨带兵一战!”
文准垂眸,手中木棍拨着篝火,轻声道:“攻下西羌,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元峥愣了愣,元四爷没有攻下西羌的这个心愿,但征战西北十多年的林九渊,有。
他沉默下来,文准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文准见他未答话,抬起眼微微一笑,“托你的福,若不是你,只怕西征不会如此顺利。”
元峥看他主动岔开话题,略轻松下来,也笑一笑答:“也托你的福,我这心愿,就交给你替我了了。”
算是间接回答了文准刚才的话。
文准深邃的眸子对上元峥的视线,二人对视片刻,均又一笑,尽在不言中。
“对了!”元峥说着,朝外一拍手,“有人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谁?”文准扬眉。
外头金豆很快拿过来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元峥接过打开来,文准一看,是个食盒,有些眼熟,忽认出来了,这不是他们文府的食盒嘛!
元峥微笑着打开食盒,文准一眼扫过去,愣住。
排得整整齐齐的一溜糕点,梨花卷、莲叶酥、栗子糕、桃花枣糕……五颜六色琳琅满目,像是把糕点铺子搬了来!
“这是……”文准猜到几分,又不肯确定,心“扑通扑通”跳得欢喜。
“宛茹说跟你打赌输了,她愿赌服输,这是赌本儿。”元峥笑着。
文准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脑子里顿时出现梁宛茹圆脸圆眼的灵动模样,鲜活得厉害,这丫头,平时里毛手毛脚的,做的糕点倒是有模有样!
元峥看文准合不拢嘴的高兴劲儿,又想起燕喃的交待,默默在心底放下一块大石,暗叹一声,有戏!
天启二年三月,兴州大捷,西羌王战死,王后与三子被俘,大梁正式收复西北,重新与西疆诸小国打开交通。
同年五月,东辽灭北蛮,见大梁刚大战完毕,国库空虚,兵员疲累,集五十万大军以势如破竹之速占幽州,兵逼衡水,南下攻梁。
同时杀大梁与东辽和亲公主,砍其头颅为战旗,誓要灭梁吞汉。
大梁三十万兵马,加上衡水十万兵马,共四十万人北上迎战。
帝萧齐封元峥为“兵马大元帅”,统领河东、西、南三路人马硬抗东辽骑兵。
有“无敌铁蹄”之称的东辽骑兵遭遇史上最惨烈战役,前有大梁大军,后遭遇游击军伏击,粮路被断,粮草被劫,衡水城外七战七败,终放弃,往北节节败退!
大梁乘胜追击,东辽骑兵逃出三十万人固守幽州,与大梁决一死战。
元峥率大军包围幽州城,速战速决,当夜便攻破城门,拯救幽州十万百姓。
东辽骑兵溃败而逃,逃至饮马河,遭遇埋伏。
大梁军全歼东辽骑兵二十万,其中包括东辽太子在内的骑兵头领。
同年九月,辽灭,大梁国土往东北扩至大兴安岭,与高丽接壤,达到了开国以来最广阔的国土范围。
十月,元峥被封“淮南王”,乃是大梁自九王灭族以来,第一个异姓王爷,和九王不同的是,只有封号,再无封地。
十月二十,元府大喜,淮南王迎娶当朝第一人梁相之嫡女梁燕喃,开封举城皆欢。
十月二十九,开封城落下今冬第一场雪,满城银装素裹,处处琼枝霜檐。
大佛寺内,一大清早便香火袅袅,进山的台阶天亮前便被打扫干净,在满山霜雪茫茫之中,如一条通天窄路,直引人往未知之处。
山中一处厢房小院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燕喃亲手将一件紫貂织金线披风给燕眉裹上,扶着她臂膀,二人沿着门外青石小路往山崖边缓缓走去。
“可还习惯?”燕眉含笑看着燕喃。
燕喃围着件大红毡银鼠毛领斗篷,红白相映间,脸色娇嫩如三月桃花,顾盼间眸色流转生辉,艳光逼人,听燕眉如此问,嫣然一笑,笑得满山晶莹雪都失了色。
“娘大可放心。”燕喃大大方方道:“四爷对我极好,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对我极好,尤其是二夫人,每日都嘱小厨房炖宵夜给送来,日日不重样,大伯和婶娘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元太师更是没话说!”
燕眉听得眉眼弯成一条线,连连颔首,“我知道这是个极难得的好人家!你也不要太调皮,听宛茹说你还爱日日往外跑。”
燕喃嘟起嘴,“娘可错怪我了,是二夫人拉着我日日往外跑。”
她旋即又笑起来,“四爷娘亲恨不能拉着我把方圆十八里的亲戚朋友家挨个儿跑上一遍!我不去也不好,便陪着她这家逛逛那家坐坐,一日就过去了。”
燕眉想到元二夫人的性子,也跟着笑起来,拍拍燕喃手道:“日后有什么打算?”
燕喃扶着她拐过弯,二人走上山崖边的小道,“替太师大人接管义学,我跟四爷都商量好了,接下现有的义学,再争取将义学办到其他州府去。”
正说着,燕喃一抬眼,看前头山涧畔栏杆旁,一白须老和尚迎风而立,独自看着山外千里冰封。
燕眉倒是和这人熟识了,过去规矩合十打招呼道:“大师!”
那老和尚转过头来,正是那个和带燕喃回来的神仙一模一样的人。
“大师!”燕喃也学着燕眉的模样同他打了招呼。
老和尚笑眯眯望着燕喃和燕眉,双手合十,“你来啦!”
三人擦肩而过。
燕喃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老和尚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清澈得无一丝杂念。
燕喃松开燕眉,“娘等我一下。”
说完跑回老和尚跟前,她仍是不相信,不会那么巧仅仅是遇到外貌相似的人吧!
当下也不管老和尚能不能听懂,径直道:“大师,如今大梁国运已改,我的三年寿限之期,是不是也已改了?”
老和尚仍是那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听不懂燕喃在说什么,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天空。
“天晴了。”老和尚喃喃说。
燕喃眸色一颤,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
茫茫雪山巅上,一轮朝日透过云雾,洒下一蓬金芒来,那雪色间掩映的红庙白塔,顿成一方似与世隔绝的晶莹仙境。
“噹——”有晨钟响彻山谷,惊飞一群林中鸦雀点点,远处庙宇内腾起香火青烟,攀援着漫天漫地的金色光柱袅袅而上,直达天际。
燕喃被眼前景色震撼,那晨钟的嗡鸣响在耳边,她心头无端动了动,一种圆满而充实的感觉瞬间充盈在肺腑间。
天生地,地生万物,万物生灵,灵归天地。
待她回过头来,面前已空无一人,方才还在的老和尚消失无踪!
燕喃再不追问,双手合十,朝着虚空跪地盈盈一拜,再转身寻燕眉而去。
……
天启十四年,春。
淮南王府。
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从一扇普普通通的黑色木门内窜出,紧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肉团子跌跌撞撞跟在二人身后,挪着小短腿跑到门槛前,抬一抬脚,试探了一下位置,再努力往前一迈,奈何试探得不够准,仍是“扑通”绊上门槛摔了个狗啃泥。
愣一愣,低头看了看撑地的手,方“哇”一声张嘴眯眼大哭起来。
“糟了!”已经跑到院门外的高个儿少年收住腿,转头问身旁矮个儿,“你把三郎带过去了?”
“没有啊!”矮个儿是个小丫头,双垂髻上缠着珠花,可惜发髻明显扎得非常潦草,那珠花摇摇欲坠,随着她摇头又往旁偏散了几分,她嘟起嘴,一双晶晶亮的桃花眼满是不爽:“娘让二哥你看着三郎,怎么倒问起我来?”
高个儿少年也才八九岁模样,稚气未脱的脸轮廓已格外英挺,此刻装作老成模样叹一口气,“你是姐姐,让你留下看着他,你非要跟我来!”
小丫头一扬下巴,双手叉腰,“娘说过,男女平等!为什么就得我看三弟你不看。”
高个儿少年一翻白眼,“好,一会儿爹要打板子,可记得告诉他男女平等,不然他每次都打我下手重,最是偏疼你了!”
小丫头更加骄傲,“谁让咱家就我一个姑娘呢!”
高个儿少年无奈撇嘴,“赶紧跑吧,咱们偷偷溜到隔壁找阿奶去!还有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