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同她想的是一样的,东海侯显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先威逼利诱,然后抽冷子给他一下。可黄家狗腿子万万没想到,韩常也是个惫懒无赖,他们也不能跑到贾琰的地方闹事,因为志不在此。这才给了韩家一线生机,让他们拖到了贾琰回来,贾伯衡笑笑,本想带着媳妇回来拜祭父母,休息一下,结果这一趟全耗在解决问题上。
“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贾琰笑的很轻松:“告诉我实话。”
“一千二百两,”韩常畏缩着道:“先前一个多月,有输有赢,赢得还多,然后就开始输钱,一天一夜,输了一千两……”
黛玉哭笑不得,她轻咳一声道:“大爷怎么看?”贾琰叹口气,还能怎么看,这摆明是让人给算计了,他指着韩常:“长生把你爹扶起来,告诉凡凡不用怕,嬷嬷也一起先回家去罢。”他们一家走了,贾琰指着阿原,让他进来。
“你是不是不愿意出去?”贾琰问他:“我原先想的差了,还是大奶奶提醒我,说阿原在家里这么多年,突然让你离开,我倒是信守承诺,可你重情义,心里多难受啊。”
田子原站在那里,贾琰所说句句话都打在他的心上,也就是这么回事。不在贾家,天下之大,他也就没有家了,还能去哪呢。二十三岁的阿原看着贾琰,眼圈红的,还是和十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贾琰看着他的形容,也想到了那一天,这么多年了……
“你的事情以后都不会有人追究,我是想让你出去,管着家里的铺子。你不比旁人,读书比长生好多了,识文断字,又是良籍,出去替大奶奶或是我办事也不敢有人小看。你看就这样好不好?”贾琰想了很久,最后这么说道。
田子原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可现在却是一滴眼泪到腮边,却满脸激动的笑容。看的贾琰一乐:“行了,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快回去洗洗脸,然后把心放到肚子里,别乱想,去吧!”
这件事处理好了,也了解了贾琰一块心病,皆大欢喜。他这才回到榻上,靠在黛玉身上道:“你说东海侯怎么可能不知道,国朝对聚众设局赌博处罚严厉,他怎么还敢让家人算计老韩……不怕我捅出去?”
“所以今日他家就派人来迎咱们了,”黛玉抚着贾琰的脸,笑道:“老韩被算计,从他自己说法看,年初就开始了,我猜是东海侯恨极了你和楚王将黄世子带走。他们够不着楚王,只好拿你出气,却没想到老韩看着老实,又是你的奶公,可他也够狡猾的。居然就一天天拖到你回来,而东海侯无论知不知道底下人如何办事的,在得知你回来之后,替他办这事的人,都得实话实说。”
贾琰闭着眼睛点头,是的,因为和他翻脸,直接伤害的是东海侯的名声。这事只要传出去,稍微有脑子的人,一想就明白了,他是替楚王背了黑锅。
“你呀,现在就该给楚王写封信。”黛玉笑笑:“写信告诉楚王这件事,日期要隔开,然后说你会承担此事,只是请殿下务必小心。”
诶……贾琰睁开眼睛,和黛玉含笑的眼神相对,他明白了,这样反而是踩着东海侯增加自己在司徒阔跟前的砝码:七爷瞧瞧,我因为对你尽心尽力,险些被坑害了。而哪怕遇上如此危机,我还是会挡在殿下前面!
忠臣啊,大大的忠臣!
小夫妻抱着笑成一团,贾琰笑得发抖,说话断断续续:“我这就写信,后儿咱们请秉志吃饭,其他亲戚,若是来就客客气气,不来正好。姐姐那边……我让人打声招呼吧,顺其自然。这些事都办完了,咱们才去东海侯那里,我倒想看看,黄侯爷打算怎么提这事。”
贾琰当初考上进士回来祭祖,当时还有梁寂陪着他,等闲人也不敢在公主子跟前造次。而他这次回来,已经是皇子亲王跟前的红人,陪着亲王出去侯爵府邸,正正经经的五品官,连年轻媳妇都有诰命。世人就是这样了,捧高踩低,此刻自然都忘记当年是如何想方设法,想从贾琰母子手里抠钱的时候了。
而贾芬娘和王东鸣送上礼物,在宴请头一日过来拜访,也带着孩子。算是客客气气吧,黛玉送给了两个小外甥文房、小金如意、刻着金榜夺魁字样的小银锞子。客气而来,客气而去,这也算是这对姐弟之间,最好的结果了。
和十二房亲眷见面当日,黛玉招待女眷,好听话听了一箩筐,说不上是好东西,然而贵重的金银玉石首饰也收了不少。只是她从来不带不知来路的东西,都暂时收起来,有些就直接散给了丫鬟们。金陵四大家族,贾家这边怎么这样了?不是黛玉小看自己,说到底她是五品宜人,贾琰是五品官。
已经能让他们如此低气的讨好了吗?
“嗐,这么多年来,贾家除了政老爷还有文官吗?正经文官?”贾琰晚间喝着醒酒汤,对黛玉道:“政老爷也不是考出来的,还是恩荫。京里能有瞧出荣府有败象的人,金陵自然也有;所谓四大家,薛蟠还不是被判了个流放,不知死活。如今,哪里还敢造次。”
黛玉若有所思,要是从这个角度思考,那么金陵十二房的同族们,虽然眼界小些,可眼光也不差。“所以都想着扒上你……幸亏出了五服,只是同族罢了。嗯,当初,娘带着你一定很不容易,我听父母提过,他们都惦记着父亲积攒下来的钱财。”
也是嫁过来之后,黛玉才知道,贾琰的家底,和几代列侯之家虽然没法比。但是,在金陵十二房远亲里,怕是头一份。交到黛玉手上的家产,她大略算了一下,现银常备数千辆,票号里存着的、放着利钱的,投资铺子的,都算在一起,起码有五、六十万两银子。
五、六十万,这还不算家里有的古董字画,虽然不多,还有房产……黛玉虽然鄙薄,但是她知道了当年为什么那么多人算计这份家财,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言不虚。而从没见过面的公爹,黛玉才明白为何父亲当年会主动提出让亲堂妹续弦。
这本敛财的本事,真是,不服不行。
他们回来的第六日,贾琰命人递送拜帖,携妻拜见寿昌公主及东海侯。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上一章给小天使送上红包了_(:з」∠)_,都是我的锅,第一次加上防盗,因为倒V算错了章节。
实际上比例是从入V当天算的,这章之后应该正常了,小天使不要嫌弃窝_(:з」∠)_
第73章
寿昌公主当黛玉的娘都够了,黛玉自然要带着小心面对这位国朝的大公主, 免得落於下风。可虽然寿昌公主极力掩饰, 但黛玉还是在她的神情上看出了疲惫和烦躁。一个女人连会客的时候都无法遮掩那种烦躁感, 只能证明一件事,她遇上了相当大的麻烦。
黛玉与寿昌公主说笑着, 两个人都在试探对方的深浅,最初寿昌公主没将这个能当自己女儿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可是黛玉与她说话滴水不漏。寿昌在她这里居然没占到一点便宜, 她这才正视起了这位年轻的宜人, 真是奇怪, 丈夫精明强干,能将她的儿子说动同返京城, 难道媳妇也这么能干吗?
这种运气, 怎么她就没有呢……一个儿子脑子不清楚也就罢了, 儿媳也稀里糊涂;而她所钟爱的第三个儿子身子骨一般, 媳妇也聪明不到正地方。寿昌公主看着黛玉,想起了从前东海侯黄波对她说的, 曾经想为老三求娶林尚书的姑娘。
可是寿昌当时觉得林家人口太少, 将来孙子岂不是没有舅家帮衬, 还是为三子选择了江南甄家的姑娘。结果看着挺聪明的姑娘,专长完全是针对大嫂,整日里在家里搞得鸡飞狗跳, 到了自己跟前又和鸡崽子似的,连句正经话都说不明白。
唉, 时也命也。
“贤侄家中可好啊,”东海侯一脸笑容:“你总不在金陵,听说只有看守家主人坟茔的老仆?唉,要好生管好,譬如我这府里。论起来也是侯爵府邸,又是受皇恩几代的,可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还是有恶奴啊。唉,有辱先人呐!”
贾琰原以为他想说赌博的时候,却没想到切入点同他想的不一样,贾琰没说话,为东海侯倒了一杯酒,道:“侯爷坐镇江南,世子在京也无不妥,陛下很喜欢,何出此言呢?难道还有人胆敢冒犯您?”
东海侯叹道:“贤侄有所不知啊,如今这起子家奴居然敢背着主家设局聚赌,很是弄了不少人,那个起头的已经被我给家法处置了。你说说,就连我这种常年在此的都免不了这一遭,何况贤侄这种在京做官的呢?”
贾琰笑笑与东海侯碰杯,一饮而尽,感慨不已。
“你说我是不是太软弱了?”贾琰躺在床上,黛玉正在佳鹇的帮助下卸妆更衣,闻言奇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话了?
贾琰翻身叹道:“同样的事情,我是如何办的,陈璂和东海侯又是如何办的,我一向觉着自己已经够果断了。可现在看来,人家比我心志坚定多了。”
黛玉挥手让丫鬟们退出去,她有时候觉得贾琰和小孩子差不多,想什么就和她说出来。“东海侯今日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她听完贾琰的复述和抱怨,结果按着贾琰的肩膀笑了,而且笑的要覆在贾琰身上。
贾琰不高兴,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笑!他哼的一声翻身,黛玉笑的更开心了。
她笑道:“你怎么和他们比起那个来!轻易就害人性命,君子不取,你忘了?再说,陈白楼也好,东海侯也好,这样的不折手段又如何,前者难道只有咱们明白内情?后者,不过是想找麻烦,可是底下人做的太过分,又犯了国法,东海侯先处置以免殃及自身。伯衡,楚王可也要来了。”
楚王司徒阔,将在北边河口结冰之前启程,腊月前将抵达金陵,东海侯有所忌惮,于此不无关系。不过,“看来,将世子弄到京城去,真是给东海侯气坏了。”黛玉笑道:“当时,很多人都以为,去京城的或许是三公子。”
“三公子有什么用,”贾琰笑道:“世子就是将来的东海侯,只要他在京一日,东海侯夫妇就不能找借口上表废黜他的世子位。而东海侯家族内部,永远不能忽略掉这位在京的世子,若是将三公子弄到京城,那么万一世子和东海侯夫妇和好……就全白费了,名分啊,多么重要。”
楚王在腊八之前来到金陵,说句良心话,贾琰纵然是支持他越来越受到皇帝的扶持看重,此刻也难免觉得,当皇帝,想当个好皇帝,的确不是件容易事。这大冷天的,从北往南,除非有特别要紧事情的商贾,否则一般人都要在家准备过年了。
他和黛玉好歹算是回到祖居之地,楚王就真的是大过年背井离乡,有点惨。不过,贾琰没想多久,就被皇帝的圣旨“勾引”到了注意力,圣旨中说,皇帝派楚王来江南—这些老生常谈之外,居然提到了苏贵妃,要知道,苏贵妃已经多年不出现在任何官方文书中了—除了做皇后,位分升无可升,而皇帝也避嫌。
圣旨中说,苏贵妃是如何如何的深明大义,跪求皇帝让楚王为国效力办差,皇帝还犹豫不让楚王在要过年的时候出京,而苏贵妃“泣血”上奏:皇子亲王为国家藩屏、朝廷栋梁,岂可因私废公!
写的催人泪下,一个胸怀大义的母亲跃然纸上,贾琰心道听听这用词用典实在可观。文章写的极好,就是假了点,不,是太假了。贾琰憋着笑,这件事要把苏贵妃写成孟母、岳母一样的人物,这难道是皇帝终于开始为苏贵妃造势了?
端平皇帝的心理很简单:当年你们不是说我爱妃是奸妃吗?朕现在,要让大儒为爱妃造势,我要让你们把说过的话,诋毁过的事,一句一句的吃回去!
司徒阔带着石光珠,这不奇怪,而新任的巡查御史郭昂也跟着,这就很意外了!几人见面,司徒阔刚调笑两句“伯衡好像是发福了?难道是家乡水、家乡菜,又能同妻子忙里偷闲,过得舒服极了!”话音还没落下,郭昂就接道:“殿下此来乃是奉旨,当先与诸地方官相见,再叙别情。”
被他说得面无表情的司徒阔给了贾琰一个“你懂得”眼神,带着太监高亭见地方官、东海侯,和体仁院总裁去了。石光珠站在贾琰身边,等他们走远了,噗的笑出声,扶着贾琰的肩膀,憋着要笑的抽过去。贾琰看着他,这是吃笑药了?
石光珠就给贾琰讲这一路上,这位新任的年轻御史管的可宽了,从衣食住行到安全保卫,简直比御史中丞还要仔细。而司徒阔一贯是有些不拘小节,此刻简直是被上了夹板,一听郭昂说过就要苦着脸。石光珠道,不明白皇帝为什么派来这么个人。
“让殿下与不同的臣子都接触一下,毕竟……将来殿下要面对的多了。”贾琰笑道,皇帝一边派儿子好生同朝臣接触,一边为苏贵妃造势,看来立储之期,怕是楚王回京之后也就快了。
下了码头,司徒阔自然是住在驿馆,不过他不肯消停,必要高亭拦了不相干的人,只说殿下累极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接风宴也没参加,他逼着贾琰带着他和石光珠,以及半路遇上不好甩掉的郭昂来到了贾琰家中。
“瞧瞧,咱们伯衡,多会享受啊。”初冬的时候,家里的院子依旧有些植物摆着,让人看见就觉得生机勃勃,贾琰笑着摆手:“七爷知道我一向对这些不上心,这都是拙荆布置的,外头到底冷了,七爷请,孟圭、敛之请。”
黛玉早接到了阿原回报的消息,亲自带着人布置了酒菜,毕竟名分有别。她又是正经诰命,这家里的女主人,还是出来行礼,又与一个表姐夫、一个表妹夫见面。司徒阔看见她楞了一下,黛玉正要退出去,司徒阔一拍掌:“我想起来了!”
上次他们见面是王妃生产,当时情况危急,楚王也没那个嗜好盯着良臣爱将的媳妇看,他们只是略打了个照面。如今这么见面,司徒阔马上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贾琰说的,他的什么表弟嘛!司徒阔指着贾琰大笑,又道:“夫人请自去吧,是我无礼,不过伯衡啊伯衡,你可真是。”
他经历过这么多事,当然明白当初贾琰不乐意惹麻烦,随口蒙了他一句。如今想起来,都是乐事,他这么一说,贾琰又假装委屈,别说石光珠,连郭昂都背过身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因为只有黛玉一位女眷,她带着丫鬟在内院用饭,而贾琰在前院同三个人吃晚饭。这三个倒腾着坐船过来,也用不了太多,只是略用几样爽口的,然后吃些下酒菜罢了。边吃边聊,倒也别有意趣,贾琰就将家里那桩冒名顶替案说了。
司徒阔皱眉,他想到的是为何敢上朝廷大员门上冒名,这事显然不是一个人能办好的。而石光珠皱眉不语,却攥紧拳头;郭昂愤怒非常:“还有这等恶人!如此血案大罪,必要治他们一个凌迟死罪,决不能轻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