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妃/夜雨闻铃断肠声——苍白微
时间:2018-07-11 09:08:19

  李墨兮却没有停顿,又转身面向众多的女眷,躬身施礼,那些女孩儿们先是哗然,瞬间又寂静了,一些深深地埋了头红了脸,不敢碰触李墨兮冷淡的眼神。
  李墨兮的眼神却是在萧裛琖身上不动声色地顿了一顿,很快便转开。他在殿中央站定,右手在眼前虚晃了一个圈,变戏法一样,竟变出了一把修长的古剑,殿内一时满是惊呼。
  李墨兮手臂一动挽出一个华丽的剑花做起势,下一刻,整个人便随着那柄修长锋利的古剑动起来,先是缓慢,每一招都直接而决绝,像是泰山落地岿然不能撼动。正此时,殿外,仿佛来自遥远的太息池水面上,传来琵琶声。
  琵琶原本软媚而忧伤,此刻的这一曲琵琶,却铮铮泠泠,像是滴落在英雄宝剑上的冷露,柔韧而清冷,和殿中的剑舞交融相和,竟一时无法分辨,除了舞剑的李墨兮,没有任何人察觉这琵琶声。
  刺出的剑势陡然一凝,李墨兮舞动的身子被失了定身法一样,保持着凌空刺剑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大殿诸人才猛地一回神,发现了这不知何处而来的琵琶声。而那琵琶声似也疑惑了,没有他的舞势,一时有些不知何去何从,那种凛然的气势也渐渐弱了。
  李墨兮嘴角勾起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低啸一声,整个人一跃腾空,剑势如破九霄云雾,游龙徜徉,自如而傲慢。剑势越来越快,剑光如电,琵琶越来越急,嘈嘈切切。殿内一时屏息凝神,只见剑光缤纷,气势迫人。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寒意森森心惊胆战的时候,殿外琵琶的弦似是颤了一下,无法赶上这样激烈的曲调。
  李墨兮的剑势竟随着那轻颤微一滞,他随即嘴角一扬,放缓了剑势,皓月长空,碧波万顷,剑势宏大。而殿外的琵琶声却终究弱了下去,最后铮然发出一声噪音,便停息了,殿外安谧一片。
  没了那琵琶,李墨兮反有些失落,便有些打不起精神,缓慢随兴又舞了几下,便一个收势,傲然立在殿中央。殿内一时喝彩纷纷,大殿高处的唐玄宗也抚掌而赞:“墨儿,你剑法精进不少,只是那琵琶不妙,配不上你的剑法,下次叫那弹的人换把琵琶。”
  李墨兮躬身施礼,朗声道:“回皇上,墨兮不知是谁在弹琵琶。”
  “哦?”唐玄宗眼中一时兴味盎然,即刻对身边的内侍吩咐:“去瞧瞧是谁在那儿弹,朕要赏一把好琵琶给他,不要白白浪费了这一身技艺。”
  那内侍忙地去了,唐玄宗又笑向李墨兮:“墨儿,你今日马球赛不输于你叔叔们,今日舞剑也很得朕心,你想要个什么赏赐?”
  李墨兮提剑拱手,坦然道:“墨兮想求一门亲事。”
  “……”唐玄宗竟一时失语,他太高兴了,竟罕见地不知该说什么,只握着酒杯愣在那儿。大殿内也是一寂,下一刻,才窃窃私语地满是说话声。很快,唐玄宗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点头:“墨儿,你终于向朕提这事儿了,朕允了!”
  唐玄宗这话说的煞是豪迈和大方,大殿里气氛一下被点燃,尤其是那些未出阁的贵族小姐们,一个个望着李墨兮,紧张而期盼地,满是柔情,再也忘记羞涩。这次皇上下旨令她们一同来温泉宫,她们心中都有计较,知道是要为这位备受宠爱的子夜侯择妃的时候了。
  “皇上就不问问墨儿看上哪家的姑娘么?只顾着自己乐,倒忘了人家女孩子。”武惠妃适时地嗔了句。唐玄宗终于收敛一下笑容,可还是大笑着:“墨儿,是谁家的千金?”
  李墨兮正要说话,却见奉命出去打探消息的内侍满头大汗跑进来。李墨兮正也想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能把琵琶和着他的剑势,于是略一侧身子,让那内侍一径儿直达天听。
  “没有人?”唐玄宗听了那内侍的回禀,俊朗的脸上有一丝不可相信,“没有人,怎么会有琵琶声?”
  那内侍擦了一把汗,老实道:“回皇上,奴才命人把太息池两岸搜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人。”唐玄宗一时没说话,不知是何人低低说了句:“昨夜也像是有琵琶声遥遥传过来的。”
  “我也听到了,你也听到了么?”有人跟着说。
  “父皇,莫不是天上仙子羡慕我们大唐的歌舞,忍不住了就下凡来助兴!”一直沉默的皇太子李瑛笑着说句。
  他左右的臣子纷纷附和,还有人说也许是太息池里住着的女神一觉醒来,看到这飞琼殿中盛景,就随手化了一把琵琶拨弄,却不想子夜侯剑势太高妙,那施了仙法的琵琶反而跟不上,于是弦就断了,于是那女神羞窘不堪,一头扎进太息池,再不肯出来,所以就没了踪影。
  唐玄宗见众人说的起兴,也没有再问,倒是李墨兮听人提到昨夜的琵琶声,不做声看向萧裛琖,萧裛琖闻言只是垂首微笑,李墨兮唇角也有了笑容。
  正此时,殿外一声响亮的传呼:“工部侍郎之女萧氏銮铃到!”
  再正常不过的一声传呼,却让火热似夏的大殿,殿内诸人仿佛同时遭了一场霜冻。唐玄宗笑容微敛,武惠妃却是早有预料笑容不绰,大殿内一时人人屏息,不动声色偷看一眼殿中央的李墨兮后,便尽皆望着高大的殿宇下的女子。
  那女子长发未挽,松松插了一支玉簪,便随意地散在身后,面容白净清丽,冰绡上裳,广袖飘飘,系高腰长裙,裙裾迤逦,和大殿内的鲜艳明媚参差相映,素影纤纤,恍若出尘的九天仙子,带入了些许太息池上冰冷的夜雾。
  她缓缓走进来,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目光下悄无声息。
  走到殿中央李墨兮身旁,銮铃按照竹凊所教的,正要跪地行礼,身子只是一动,一柄修长的古剑已抵在她的咽喉。
 
 
第7章 第七章
  大殿里一时满是抽气的声音,竹凊腿上一软,直接抱着琵琶瘫坐在地,琵琶上的一根弦断了,轻轻颤动着摇晃着,在通明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寒意,仿佛拨弄着人的心。
  銮铃从容淡定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知道他就是昨日在菊花台上听懂她琵琶语的那个少年,她知道他就是今日说日语那少年,她知道他就是今日球场上意气风发的那个少年,她知道他就是刚刚舞剑的那少年。可她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不容她说一个字的,拿他的剑这样直直指着她。为什么他望着她的眼神满是冰冷和厌恶。
  她和他有深仇大恨吗?或者,她和他不是竹凊说的那样,不是第一次见面?
  “为什么?”终于,銮铃听到自己不甘心不明白地问出一句,很低很低,只有对面的这个人能听到。
  众人只看见她这么一说话,那贴在她脖子上的剑就那么刺了进去,她却毫无察觉,李墨兮也毫无所觉,面具掩盖下的脸上涌起一股冰冷的笑容,他没有一丝情绪地吐出四个字:“咎由自取。”
  简单四个字,大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些看到萧銮铃进来,一脸惊艳的人们纷纷收回赞叹,同时换上了冷嘲和鄙夷,各种各样的不屑和轻蔑兜头浇来。
  宝座上的唐玄宗低斥了句:“墨儿!”
  李墨兮和銮铃都没有动,倒是竹凊一下醒了,颤抖着爬过来,一手抱着残破的琵琶,一手扯着李墨兮的袍角,低声哀求:“公子,公子,我家小姐不是故意弹琵琶破坏你舞剑的,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您放了她吧,求您……”
  大殿内的人又纷纷动容,原来那弹琵琶的人竟是……
  李墨兮却冷冷一笑,眼神如霜:“你痴心妄想。”
  然后一脚把竹凊踹开,竹凊惨叫一声,趴在地上登时不能动弹。銮铃深吸口气,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不顾抵在她喉头的剑,也不躲避,直接蹲下身查看竹凊的伤势。
  锋利的剑刃,玉样的脸。
  见她这样不顾死活,李墨兮绷紧的脸终于微微动容,他即刻收剑,可剑尖还是从她左脸颊上划了过去,带出一道血痕。
  “凊儿!凊儿……”看竹凊倒在地上,銮铃登时慌了,手忙脚乱地在竹凊被踢到的地方查看,竹凊一把抓住她的手,看到她脸上的血痕,一下哭出来:“小姐,你的脸流血了。”
  见竹凊还有力气理会她,銮铃终于舒了口气,忍不住把竹凊抱在怀里,轻轻安慰:“我没事,没事,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你别哭……你一哭,他们更瞧不起咱们了。”
  “……小姐……”竹凊听话地点头,一点头,还是“哇啦”地哭个停不下。李墨兮漠然望着她们,回身向面色凝重的唐玄宗施了一礼:“李墨兮今日身体不适,告退!”
  说完,把剑往地上一掷,又随手丢下一个白玉瓶,冷冷道:“这是治伤口的药。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李墨兮,这是他的名字吧……
  她知道是她错了,她和他不仅不是第一次见面,还有说不清的纠葛,若不然,那个叫风冽的侍卫怎么会拿剑指着她说出那样一番话,若不然,他怎么会看见她时这样厌恶……怪不得,她见到他也会有熟悉之感,怪不得,她见到他会心痛……原来这古人“萧銮铃”和他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銮铃扯出一个笑容,压下心中难言的苦涩,平静道:“如果恨我,就恨在我身上,请不要伤害我的亲人。”
  李墨兮离去的步子一缓,继而消失在冷冰冰的夜色里。
  却是竹凊听到这个名字,哭声骤然停住,眼里噙了一汪泪,却再也不敢落下来……子夜侯,李墨兮,原来就是他么?
  “来人,传太医。”唐玄宗脸色不豫,命人将銮铃和竹凊送回碧玉楼歇息。銮铃嘱咐那些人好好照顾竹凊,她自己却一个回身,向唐玄宗跪下了,磕头行大礼。
  众人又被她吓了一跳,此时此刻,却不知道她还留下来做什么……她竟还有脸面留下来?!
  淡淡迎上所有人的目光,銮铃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卑不亢道:“回皇上,銮铃答应了寿王妃为她的舞蹈奏乐助兴,所以还不能走。”
  “也是,你和寿王妃自□□好,若伤势无碍,就留下吧,昨儿就想见见你了,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武惠妃出来打圆场,又向唐玄宗温声道:“陛下还不快让这孩子起来?”
  唐玄宗抬了一下手:“既如此,你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銮铃慢慢站起身,武惠妃却是向她招招手,亲切道:“过来坐在我这边,陪我说说话儿。”銮铃捡起地上断了弦的琵琶。她的脸色苍白单薄,却是那一道殷红的血痕,平添了几分凄美艳丽。
  她眼神淡漠地走向武惠妃,谁也没有看,没有看人众里望着她的那些嘲讽,没有看她身为工部侍郎的父亲,她身为驸马的叔父,她的姐姐,她身为公主的婶母,谁都是陌生漠然的旁观者。这样的时刻,肯站出来为她说话的,只有竹凊一个而已。
  早有人在武惠妃身边放了一把凳子,武惠妃拉住她坐下,她微笑:“谢谢娘娘。”武惠妃握着她的手:“这手凉的……快拿药来,这伤要是不趁早治了,怕是会留下疤痕。”
  武惠妃说着已接过宫人捧来的小玉瓶,倒出一些清香晶莹的药膏来,亲自替銮铃擦在脸颊的伤口上。一些清凉温润的感觉丝丝传来。
  “疼不疼?”武惠妃柔声问。
  銮铃摇头,心都凉透了,反而察觉不到这伤口的疼痛。见她不肯多说一个字,武惠妃又叹口气,美丽的脸上有几分心疼:“这看着,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冰玉似的。”
  武惠妃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大殿里的人都听到了,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登时安静下来。原本萧銮铃出现在这里已让人够诧异地了,可惠妃娘娘又对她摆出一股极疼爱地姿态,所有人一时都不摸不透武惠妃的意图。毕竟,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娘娘。
  萧銮铃之前是有大丑事,可若是有惠妃帮她做主,谁还敢说什么?两年前那事也都得当做全然没有过。
  武惠妃却从銮铃身上移开目光,笑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唐玄宗:“陛下,想来纁儿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如让她出来见见您吧。”知是王纁儿要出来了,銮铃端坐了身子,低头检视摔坏的琵琶。
  她的琵琶半旧,弦也断了两根,甚是寒碜可怜,唐玄宗原本恼銮铃出现在这里大煞风景的,但想到方才那样的琵琶声,心中又升起一股惜才之意,就命近侍重去拿了把新的琵琶来。
  銮铃看见那把镶金点玉的新琵琶,微笑着拒绝:“多谢皇上,不过銮铃用这把旧的就好。”还没有人敢这样直接地拒绝他,唐玄宗脸色登时不悦。武惠妃忙笑着插了句:“想来是有什么出处,所以才这么珍贵的。”
  “这琵琶是奴婢母亲的,传给了奴婢,奴婢视若珍宝。”
  銮铃语调终于暖了些,她说的母亲,自然不是当下殿中端坐的工部侍郎夫人宋晴柔,她的母亲不过是个没有宠爱的小妾,自然不能出现在这里。只是,她下意识看向殿中她的父亲萧华,他父亲年过四十,却依然如同二十年前一样年轻英俊,又玉树风华,该不知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吧?
  恰听了銮铃这句话,萧华也看过来,眼神在她怀里的琵琶上一落,随即转开,仰头饮了一杯酒,看不见情绪。
  按照约好的,銮铃的琵琶为引,萧裛琖也起身坐到了大殿一角的古琴旁。残弦轻音,虽无刚刚冷硬的气势,却婉转灵动,若出世天籁,声一起,大殿内便安静下来,却是武惠妃“呀”了声,一把拉住銮铃的手。銮铃的一双手白嫩修长,原本极美,极灵巧,此刻却被血染红了。武惠妃抽了口凉气:“你的手怎么了?”
 
 
第8章 第八章
  武惠妃抽了口凉气:“你的手怎么了?”
  銮铃才发现她方才被断弦割破的伤口正在流血,点点鲜红滴落在她素净的衣裳,煞是惊人。武惠妃把她的手指从琵琶上拿开,叹息道:“罢了,今日你先休息,若是想看纁儿跳舞,就坐到你母亲身边去看吧。”
  抱着琵琶走下殿,銮铃来到萧家女眷的桌旁,不过她并没有坐在萧裛琖空出的位子上,而是默默坐在她们身后。新昌公主身边还坐着她的儿子萧复,今年满四岁,粉妆玉琢似的,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眼看见銮铃,登时扑过来拉起銮铃的手,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看到这天真无邪的孩子,銮铃不自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姐姐不小心划破了。”萧复眉头深沉的一凝,似是苦思冥想一会儿,最后把銮铃的手指含到嘴里吮吸伤口。銮铃一怔,忙要把手缩回来,那孩子虽小,力气却大得很,她一下竟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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