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兮竟被竹凊控诉一样的话说的呆住。
……她向来是淡淡微笑的,他以为受了这两年多的苦,她已不会哭了,已习惯了隐忍。
其实不是的,她还是会难过,还是会痛苦,只不过忍着忍着憋在心里,从不在他面前表露罢了。而她装得这么像,笑得这么淡雅闲适,竟让他信以为真,认为她忘了,认为她真的是一切都不在乎。
他似乎总是让她伤心。
似乎总是他对不住她。
李墨兮暗吸口气,看见銮铃这副伤心无比的模样,本来沉闷了一晚的心中也不知是云开月明还是忧伤落寞,不知是怜惜还是委屈……
把她留在那里被李瑁照顾着,看她和李瑁说说笑笑,她……以为他心里就放得下,就好过么?
看着銮铃那双仍被泡在水里的脚,李墨兮不作声把她的脚捧出来,便也在床边坐下,把她的脚放在他膝上,擦干了小心地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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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纁儿闲闲抚着筝,神思却飘远了。贴身的丫头蹑手蹑脚走近,犹豫片刻,方道:“王妃,咱们王爷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这夜色风凉的,再不让进来怕是要着凉。”
王纁儿玉指一顿:“他怎么没陪着都夏王妃?”
那丫头赔笑道:“听说都夏王妃早走了,咱们王爷也没去送……想是王妃误会了王爷和那都夏王妃,王爷如何会喜欢她那样的女人,她哪里及得上王妃半分——”
听得这丫头贬低銮铃,王纁儿心里颇不耐,她冷淡道:“你去把窗子关了,我要歇息了。”那丫头听得疑惑:“那王爷——”
“随他去吧,他爱站着便站着,爱走便走,与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近日改成一日一更,每天下午一点钟;另外某微要埋头写文,为大家存稿,要尽力减少网上时间,所以留评没有及时回复的,请大家不要介意。
此外,还是李墨兮,我替他担心呀!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第二日唐玄宗派人传话, 说是让李墨兮和銮铃去他那里吃午饭。銮铃心中明白, 定是昨天的事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能走么?”李墨兮望着她问,她点头,又回头想找竹凊。昨晚竹凊一气之下扔下她不管,今天早上便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她穿衣梳头这些事都是木媌包办。不知竹凊躲到哪儿去了,銮铃轻叹一口气。
李墨兮却是回头找了风冽过来,吩咐道:“我们回来之前, 竹凊就交给你了。”
銮铃惊讶地看向他, 李墨兮淡淡道:“走吧。”
原来他对这些事,事无巨细全都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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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华殿和瑶光殿之间水域相连,便是那瑶光池。这次设宴就是在瑶光池旁的芜漪殿中, 因为銮铃脚上有伤, 所以李墨兮陪着她走得极慢, 等他们到了芜漪殿,该来的已都来了,就差他们俩。
和这温泉宫内其他殿宇不同, 芜漪殿轻巧古朴,殿前波光粼粼, 清风拂拂, 周围景致清幽素雅, 颇像宋代楼阁。
唐玄宗和武惠妃正在一处说话,王纁儿身边叽叽喳喳绕着武香盈和魏来馨,寿王神色和淡倚在水边的回廊上弄箫。这么眨眼看去倒是轻松休闲的一家子。
武香盈正兴奋地说着什么, 一抬眸瞧见李墨兮,便受到惊吓一样,她忙地跑到武惠妃身边,偎在武惠妃怀里。武惠妃笑看过来,柔声道:“墨儿来了,快进来坐吧。”
李墨兮携銮铃向座上的唐玄宗和武惠妃行了礼,唐玄宗便命人赐座。武香盈始终把脸埋在武惠妃怀里一声也不敢吭。武惠妃又爱又恨地抚了抚武香盈的脸,叹道:“盈儿年纪小,又不懂事,今儿特意让她向銮铃道歉。銮铃别和她小孩子计较。”
唐玄宗也和声一笑,却是向武惠妃道:“这话就是你见外了,盈儿和銮铃两个年纪都小,都还是孩子心性,不过是在一起玩儿罢了,哪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朕倒觉得,昨日两个人都要怪罪,都玩得太大意了,以后再不可这样。”
唐玄宗话里的意思,自然是让她得过且过。唐玄宗这样的意思,自然是纵容武香盈。銮铃缓缓起身,淡淡垂首:“銮铃知错。”唐玄宗赞赏地笑了句:“知错就好。”
吃过饭,一时和寿王独自碰面,寿王温温淡淡的,倒也没问她昨天为什么不辞而别,只是道:“身子可好了?”銮铃微笑点头,看向不远处的王纁儿,王纁儿又淡淡忧伤地倚在水边的回廊上发呆。
銮铃忍不住长叹一声。
“有时候觉得真累,忍不住怀疑我们为什么需要爱情。但没有的时候,又特别寂寞,觉得宇宙苍茫,人实在太微渺,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把自己变得重要。似乎只有真心真意把自己豁出去在乎了一个人,才能也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意义。”
顿了顿,銮铃看向寿王,认真问:“你说,在你没遇到萧銮铃,没遇到王纁儿之前,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每天的烦恼是什么?”
寿王被她问得一滞,许久,才落寞地一笑:“没遇到你们之前?母亲总说我是个傻孩子,不知愁不知忧的,很满足。”
“那遇到了,你可觉得后悔?”
寿王愈发惊讶地望着銮铃,又下意识看向王纁儿,随即笑出来,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很是温暖柔和。
他本就是温柔的人。煦王李珩也是个温柔温暖的人,然而总带着一身让人仰慕的疏离,让人发自内心只想远远看着,并不愿靠近,生怕亵渎了那片纯白。而寿王不同,他平易近人而温暖关怀,像是个邻家大哥哥。
“没有,没有后悔。”寿王说着,又道:“这么一想吧,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若没有遇到你,没有遇到纁儿,都不知道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人生即是虚无,一切都是浮云。”銮铃故作深沉地笑叹,忽而又想到刚刚寿王倚水弄箫的情形,不由问:“你会吹箫?那你通音律了?”
寿王正被銮铃这两句话说的云里雾里又震惊不已,对她后面的问题便只是下意识点头。
“那就好了,我教你用歌声打动女孩子的心!”銮铃调皮地一笑,抬眼四处看了看,瞧见芜漪殿外的左廊下有一处书案,刚刚李墨兮还坐在那儿看书来着。
一把抓过寿王的手,銮铃拉着他向那书案前跑去。一路惹来诸人惊诧的目光。
王纁儿本若有若无注意着銮铃和寿王的,此刻脸色骤然变了。李墨兮本和唐玄宗闲坐叙话,若有若无看向銮铃和寿王的,此刻眸光一凝,他抿着唇角低头喝茶。武惠妃武香盈魏来馨本在一处赏花的,此刻,笑容也轻轻一凝。
寿王也被銮铃这动作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回头看向王纁儿,忙想把銮铃的手推开。
銮铃却是认定了把他抓紧,瞧见他忧虑的眼神,呵呵一笑道:“这么在乎,怎么不告诉她?”
到书案前,銮铃才松了手,她径自提笔,下笔如有神写下一页字。写完之后,把那页纸递给寿王。寿王看这纸的时候,她又埋头把曲谱写了下来。一气呵成。
这一刻,銮铃觉得她的字有草圣张旭虎啸清风龙飞凤舞的风采。
“这是什么?”寿王疑惑不解地看向銮铃。銮铃把曲谱塞给他,才道:“刚刚是唱词,这是谱子,可看得懂?”
“……我要这些做什么?”寿王愈发疑惑。
“唱歌给纁儿听啊,让她明白你的心意。”銮铃一笑。
远远只看见銮铃对寿王说了什么,寿王脸上似尴尬似窘迫,有些犹豫不定。銮铃却是清朗坚定。
寿王沉默一阵,最后也就在沉默中屈服了。日影渐斜,又近黄昏,瑶光池上晚风拂来,带着秋荷微凉幽淡的甜香,銮铃和寿王不知在那里忙什么,整整一个下午。
王纁儿再也不愿忍着,她抬步就要离开,昨日,她命人既通知了寿王,又通知了李墨兮,就是想看看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在乎銮铃,事实就是……果然和她母亲说的一样,寿王才是喜欢銮铃的,李墨兮不过是逢场作戏。
本就密切关注着王纁儿的动向的,此刻见她有了去意,銮铃不禁着急道:“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寿王手中拿着歌词,神色微窘:“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的!”銮铃见他不好意思,真是急得要跳脚,又觉得好笑:“堂堂一个王爷,不就是对喜欢的女孩子唱出自己的心声嘛,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寿王眉头紧蹙,一副将决未决优柔寡断的样子。銮铃还从未见过他这种为难的表情,看上去倒像宁做狼牙山五壮士,都不愿向王纁儿唱情歌似的。
“不能退缩啊!”銮铃忙警示隐约有退意的寿王,眼见王纁儿真的走了,也顾不得隔着远远的距离,不由出声大喊:“纁儿!你等等,寿王有话对你说!”
銮铃的喊话随风飘到王纁儿耳中。
王纁儿脚步一滞,回眸看见銮铃正含了笑容一脸殷殷地望着她。见王纁儿看到了自己,銮铃用力招手:“你稍等片刻,寿王马上过去!”
銮铃又回头瞪寿王:“快啊,机会难得!”
“我……”寿王从案前站起身,也远远看向王纁儿,眼眸深切而犹豫。
銮铃见他这样,也不管许多,径自把他又扯出来,一面把他推向王纁儿,一面殷殷鼓励:“你唱得那么好听,纁儿听了一定很感动,就原谅你了。这多好!毛主席讲,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切的事都要自己干才有用……”
銮铃一脸热心,相较之下,寿王神情里有一种难言的尴尬和慌乱,还有犹豫。王纁儿见此,一笑道:“铃儿,你何苦为难他?”
寿王闻言,想要解释,又说不出话,只低头看一眼他手中的纸。这个下午,他翻来覆去已唱了不知多少次,但一站在王纁儿神情,还是紧张的手脚要发抖。
銮铃见他们俩对上了,眉开眼笑道:“纁儿,寿王和我只是好朋友,好兄弟,好姐妹……是什么都成,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他说你就知道了。”
说罢,飞速撤离。
“……我……”寿王避开王纁儿的注视,别扭道:“纁儿,我先唱首歌给你听。”
寿王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琵琶蓦然飘过来。两人回头看去,就见銮铃倚在王纁儿刚刚倚过的回廊旁,怀里抱着一把半旧的琵琶。
銮铃并不看他们,只微微含笑望着被夕光铺满的水面。微风轻拂,波光如金子,闪烁着。
这曲子自然就是寿王要唱得这首《我只在乎你》。
有了琵琶做引,起调就不难,寿王唱歌也并不难听,当下不由自主就随着唱起来,开始略微紧张,后来就只是深情望着王纁儿,慢慢,歌声与琵琶融合,化为天籁,便只是唱他的心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亲们畅所欲言。某微不胜感激涕零,哈哈。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有雷,雷这首歌,雷李墨兮。某微小心翼翼提醒。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的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王纁儿原本故作冷淡,故作不在乎的脸,终于一变, 泪含在眼里却又含不住, 只不断溢出来。
“如果有那么一天, 你说即将要离去,我会迷失我自己,走入无边人海里, 不要什么诺言,只要天天在一起。
我不愿只依靠, 偏偏回忆活下去。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我……只在乎你。
王纁儿恸哭出声,扑到寿王怀里。
寿王用力把她抱紧,歌声戛然而止,他紧紧抱住王纁儿,也有些哽咽,用力道:“纁儿,对不起,开始我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在你和銮铃之间摇摆不定。那天你说你恨我,我心里痛得快要死去,我才明白,其实我心里只有你,銮铃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在乎你,只在乎你。”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銮铃手下未停,见寿王不再唱了,便含笑借着琵琶把歌唱完,也算是完整的一曲《我只在乎你》。
琵琶是銮铃命人回思玄殿拿的,来送琵琶的是风冽和竹凊,銮铃暗想,如果有哪一天风冽再把这支歌唱给竹凊,可就完满了。
收了琵琶站起身,銮铃不经意回头,才发现李墨兮陪着唐玄宗都在她身侧不远处站着,她忙躬身施礼,唐玄宗不动声色收回打量她的目光,和声问:“你这琵琶技艺是从你母亲那里学来的?”
銮铃垂首说是。
武惠妃也含笑走过来,柔声道:“皇上也别让都站着了,一旁备好了瓜果,坐下吃些吧。”唐玄宗随即点头,“也好。”漫漫又转身走了。却是李墨兮望一眼銮铃欲言又止,最后只道:“若是累了,咱们就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