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 在这个大多数人已经消磨掉少女心的年纪,温槿却仍然会因为陆连川,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少女痴笑来。
陆连川笑了起来, 眼角弯着,嘴似猫,两边向上勾着,问她:“你看着我笑什么?”
温槿说:“你特别像……”
她比划了一下:“愣头青。”
陆连川顿时知道炊事班班长给他剪了个什么发型!
可惜手边没镜子,陆连川到炊事班的地盘转了一圈, 找亮一点的锅底照发型,然而炊事班的锅底都像煤球, 陆连川最后只找到一个铝制的勺子, 拿在手里努力照了个影。
还没刘皓的钢盔照得清楚。
陆连川只好退而求其次,问温槿:“温槿, 你觉得我这个发型,像什么?愣头青吗?哪种类型的?”
温槿还真仔细想了,老老实实回答:“从监狱里出来两三个月的那种类型。”
她的形容太贴切,陆连川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出狱两三个月的‘改造犯’形象。
温槿‘锦上添花’,拍着自个儿的脑袋,为陆连川仔细描述细节:“左边像出狱三个月的,右边短一点,像出狱两个月的,总体开看有些像没有修剪好的草坪,深浅不一,一边是灰的,一边是黑的,后面比前面的长,中间的不规律……”
陆连川内心下起了雷阵雨。
在这个并不强调男人颜值重要性的年代,关于外表,大多数男人们最重视的只有两部分。
一,他们的鞋。
二,他们的发型。
陆连川认为,炊事班班长老李同志,一剪刀下去,剪掉的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的自信。
明明之前自己还信心十足的给众多战友们放狠话:反正我结婚了,我长相端正能撑得起,你随意剪,丑了算我输。
陆连川倍感失落地哦了一声,丧失了与温槿交流感情的自信,一个人蹲在地上,咬着勺子,忧郁地发起呆来。
他想抽根烟。
陆连川把嘴里的勺子咬得咯吱咯吱响,他忽然想要一个机器猫,能乘坐时光机器回去的那种机器猫,让他回去暴打坐在椅子上,同意让老李动他头发的自己。
发了一会儿呆,陆连川见温槿频频点头,又瞌睡了。
水晾的差不多了,水温刚好。
陆连川抱着从储物仓里扒出来的老式搪瓷杯子,喂温槿喝水。
之后,他拆了一袋棉签,浸了水,隔一阵时间就用棉签润一润温槿的嘴唇。
温槿烧红了脸,眼神也变得热烈又异常有神采。
她看了一会儿,眼里带笑,凑过来,小声调戏他说:“陆连川,咱俩没睡多久,统共就十来次。”
陆连川说:“你好好想想家里多少玩具,然后告诉我准确数字。”
温槿想了那一沙发的玩具,控诉他:“你不要脸。”
陆连川哧了一声,拿棉签蘸了杯底的水,涂抹她嘴唇。
温槿说:“我又不是不能自理了,水还不会喝吗?”
“那杯晾着呢,水温太烫对口腔和食道不好。”陆连川说,“这个是杯底剩的一点水,不能浪费掉,寸水寸金。”
温槿的‘CPU’区域高温高热,却也不影响智商,纠正他:“水的计量单位不能用寸。”
陆连川说:“可以的,尺山寸水,有典故的。”
温槿一想,还真有,她就跟个小姑娘似的轻轻哇了一声,赞道:“连川,你知识储备量可以啊!”
被剪去头发的陆连川谦虚道:“可能是头发剪短了,脑袋灵光了,正常情况下,我是想不起这些的。”
温槿歪过头,笑嘻嘻看着他,说道:“我现在看你,有点好看。”
陆连川:“现在?有点?”
温槿说:“朦朦胧胧的,挺美。”
陆连川叹息,伸出手:“把体温计拿来我看。”
温槿手伸进衣领里,掏了半天,忽然扭过头,对陆连川说:“你猜多少度。”
陆连川笑了一下,陪她玩这种幼儿园游戏:“猜对你给我什么?”
“猜对给你体温计。”
“除了体温计,还有新的奖品吗?”
“有。”温槿说,“口头夸赞一次。”
陆连川说:“我猜37°,你要敢高于这个温度,我罚你看医生。”
温槿笑眯眯把热乎乎的体温计给了陆连川,并凑上来看刻度。
陆连川握住她的手,迎着光一看,皱起了眉。
温槿说:“超了多少?实话说,我现在精神很亢奋但也很累。是发热吧?”
陆连川沉默地点了点头。
“总指挥怎么说?”
“正在协调。”陆连川道,“我刚刚跟指挥台说,想带着你去七号防空洞,但现在地面上还在交战,从八号到七号,中间的一段路被炸毁了,所以会有危险。”
温槿:“我只是发烧了,没事的。”
陆连川说:“温槿,我很怕。”
温槿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没事的。悄悄跟你透露个秘密。”
陆连川看她表情似要给人卖安利的骗子,兴奋中带着些神秘,便捉弄她:“什么秘密?难道你是百病不侵的外星人?”
温槿说:“我一同学研究《周易》,她跟我说,我能活到九十九,寿终正寝,无病无灾。一生无大劫,命硬。”
陆连川说:“巧了,我也略懂些,我给自己掐算过,我一百三十岁的时候,命里有个大劫。”
温槿笑他:“什么大劫?”
陆连川说:“死劫。”
温槿便说:“一百三若不死,那你就是王八精。”
陆连川惊大了眼:“你可真是我亲媳妇!知道王八什么意思吗?”
“绿。”温槿点头,“好了,我收回。”
陆连川叹息一声,伸手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头,搂着她说:“烧傻了。”
温槿:“没有,我清楚得很。”
陆连川听见这耳熟的话,笑了起来:“嗯,没烧傻,烧醉了。”
他俩一直都在休息区坐着,没人打扰,温槿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那头休息区的专家找了过来,想让陆连川去看看受伤的那位专家,温槿迷糊中听到同事的声音才惊醒,双眼皮深了好多。
陆连川摸了摸她额头,烧还没退。
“他看起来很可怕……”专家语无伦次道,“他很烫,一直在说胡话。”
温槿要跟着陆连川去看,经过工程队休息区时,因为路面不平,陆连川回身牵住了她的手。
温槿:“松手,这么多人,你注意点。”
她嫌腻歪。
两个人平时不会当着战友面做一些亲昵的动作,顶多嘴上顺着大家的玩笑说两句,像拥抱触碰之类的,也都是背着人打仗似的迅速碰一下。
陆连川无奈道:“怕你摔。”
实际上,温槿的步子已经有些不稳了。
发烧可能让温槿的‘CPU’温度过高,反应慢了些,她慢吞吞地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答复:“不会的,没傻,你别傻了。”
陆连川觉得她非常有意思,故意逗她:“你再说一遍,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
“你别傻,我没傻。”温槿虽然慢,但根本糊弄不住,“所以说的是你在犯傻,而我还正常。”
“是,你太正常了。”陆连川笑眯眯道,“别人发烧是烧傻,你是烧可爱,你总跟别人不一样。”
温槿没烧傻,但她的那个受伤的果特里专家同事看起来却像是烧傻了,情况非常不乐观。
陆连川道:“赤手空拳的不好检查他是因为什么发热,他的伤势,一般来说,反应不可能这么严重,没道理。你叫叫他,我来看看他的反应。”
温槿叫他的名字,看起来并没有效果。
那名专家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抓着,嘴里咕噜咕噜说着陆连川听不懂的话。
“他在说什么?”陆连川猜测,这可能是果特里某个地区的土著语,“你能听懂吗?”
温槿仔细听了,说:“勉强,可能是家人的名字。他情况如何?”
“难说。”陆连川扔下两个字,要求专家组都测量体温,并设置出了简易隔离区。
收集到他们体温后,陆连川交待了这里的维和战友,再次联络总部说明情况。
“目前不好说是因为受伤发热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发热,但出现发热情况,按理说就应该进行隔离。”陆连川道,“八号这里人数多,专家也都在,我们应该向联合国说明现在的情况。”
总指挥道:“已经在联系了,联合国那边今早已经和双方联系上了。另外,七号防空洞的情况和你们那边差不多,他们有三个重症患者现在急需救助治疗,七号那边的设备不足以支撑治疗,并且果特里首都目前情况是无法收治这些病人的……我们联络了国际救援队总指挥署,现在就近能收治,且同意收治的,就只有果特里中立区的沙而曼私人医院,距这里六百公里。政府军协调的直升机已经起飞,会在下午两点将落在弗沙临时停机台。”
“七号那边,决定跟随多少人?”陆连川问道。
“医疗队人手不够,最终决定由你们医疗队队长带领一名救护上机。”总指挥道,“你这边决定好人数了吗?”
陆连川说:“我想带温槿去,她高烧,心跳过高,虽然意识尚还清楚,但我怕出问题。专家组现在有两位体温过高,所以想请八号防空洞这边,尽快进入隔离程序。我把温槿和另外那位专家带到沙而曼医院,进行隔离观测。”
总指挥:“明白,请带好通讯设备,我们会尽快为你们规划到机场的路线,请等待指挥台通知。”
“收到。”
政府军的直升机已起飞,总指挥台发出了行动指令。
刘皓带着装备和陆连川抬起担架,先行来到地面上。
“安全。”
温槿紧随其后,跟上了他俩。
刘皓胳膊上也带着国际救援的十字标,他随身带着GPS定位导航,不停寻找着去临时停机坪的路线。
“刚刚三号观察点发来消息,十点钟方向有两个小时没有爆`炸点,理论上安全指数高。”刘皓说,“但探测仪从返回的信息中可以看到,这条线路有三米高障碍物,只我们应该可以翻越,可我们抬着专家,若想从这里通过,就只能引爆障碍物。”
陆连川问:“其他的呢?”
“阿切米线,要通过阿切米区才能到达停机坪,这条线路比十点钟方向的那个要短,但阿切米区现在情形不定,遇到狙击的可能性很大。萨芬这条线,要通过主街,主街现在双方对峙,正在争夺高地,我们也不能走。还有一条切纳线,但路径太长,无意外的话,要步行一个多小时。”
“走十点钟方向。”陆连川说,“你带有爆破装置吗?”
“有。”刘皓道,“那就是说,我们引爆障碍物之后,很有可能引起空警注意,到时候……只能速度快一些,看运气了。”
温槿忽然说道:“弗沙空警系统并没有彻底建成,空中战机的数量,听爆`炸声,应该只有三架,他们轰炸的主要目的是炸毁我们援助修建的道路和建筑,达到警示威胁的作用。这三架战机今晨就已结束任务,停止轰`炸。所以,我推测,现在政府军已经恢复控制了弗沙地区大部分领空。”
陆连川说:“是,不然不会这么快协调来直升机。”
刘皓:“OK!那就走十点钟方向!”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抵达障碍物前方,障碍物是一堆废弃的破铜烂铁,能用的早被当地居民拖回去二次利用了,剩下的都是被抛弃的‘无用物’,他们堆砌成山,挡住了道路。
温槿迅速算好了爆破位置和需要引爆的炸`弹数量,刘皓检验过后,举起大拇指。
“温少校炫酷!”
陆连川哼声一笑,看起来颇为自豪。
刘皓说:“又没夸你,看你那得瑟样。”
“夸我家属,等于夸我。”陆连川说,“我乐意得瑟。”
刘皓装好炸`弹,在引爆前,大喊一声:“这是单身狗的怒吼!吼!”
等三人抬着受伤昏迷的专家顺利通过障碍物,陆连川说:“刘中尉,单身就单身,何必说自己是狗。”
刘皓嗷嗷道:“原本是单身贵族!但遇到你俩,那就是单身狗,贵不起来!”
温槿正经问:“是让刘中尉感觉到不舒服了吗?”
刘皓愣了愣,问她:“是不是我演得太过了?”
陆连川笑道:“想着你就是跟风嚷嚷而已。”
刘皓也正经了起来:“当然,我就是这么跟着大家玩笑一下,不然天天的,也没什么意思,只好逗逗你俩了。但实话说,我还是很佩服你俩这个状态的,不腻外。”
陆连川毫不客气道:“那是在你们面前注意形象,怕你们心里难受,所以没敢腻歪。你见那对儿正常夫妻不腻歪的?”
话说完,他就被温槿温柔‘捶背’了。
刘皓嘴一歪:“我压根不羡慕不眼红,我母胎单身,早习惯了!”
陆连川说:“用强调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其实就暗示了你内心是很在意的。”
刘皓:“啊啊啊!闭嘴!!”
他竟然连个医生都说不过,明明这个医生刚到弗沙的时候看起来沉默寡言,后续表现也像是个没长大的幼稚鬼,没想到,真说起话来,能把人噎死,根本不给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