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湘村医疗落后,母亲怀她生她的时期,并没有有效的医疗设备可以检查胎儿具体的身体状况,因此没有发现她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直到八岁,她开始晕倒。
如果没有记错,今天已经是她第三次晕倒。
随之而来的会有一系列症状,头晕眼花,恶心反胃,心脏绞痛,口唇发紫,走两步都喘。
其实这八年来也并非没有症状,比如她自小体质就差,特别容易感冒咳嗽发烧。比如她长得瘦弱矮小,相比其他八岁的孩子,看起来更像五岁。
不过这些,也只被当作个体差异对待而已。
前世的今天,爸妈带她到镇上医院检查,那名姓王的医生看着片子笃定她活不过二十岁,言辞确凿,当即把他们吓得站不住脚。
那时候她还不太懂这些,只知道自那以后,自己和别人好像就不太一样了。
整个家开始变得阴云密布,爸妈每每看着她都会欲言又止,难过痛心,背着她经常抹泪。
没过两天,爸妈商量好,筹了钱,又带她去了城里更具实力的大医院,找到知名心内科专家,又给重新检查了一遍。
医生安慰说没那么夸张,只是情况有些复杂,需要几次手术,分别治疗。
光是手术费,全程下来大概就要五十万。
而且他们医院并没有动这种复杂大型手术的资格和条件,建议他们去京城一家有名的心血管医院治疗,越早越好。
这对一个生活在农村,条件艰难的家庭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
从医院出来,父亲就将她扛到肩头,笑呵呵地说:“小濛啊,我们一定会筹钱治好你的病,到时候你就不难受了!”
“嗯!”她发着低烧,神志不清,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从那以后,父亲每天早出晚归,每周都会去城里一次,每次回来都会喜笑颜开。
母亲的心情也开始好转起来,每天各种忙碌,每晚都会说故事哄她入睡。
但凡她有个风吹草动,母亲都会立马惊醒。由于缺氧,她经常会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就会听到母亲拼命压抑的低泣。
那是伤心到极点的哭泣,没人能懂一个母亲的绝望。
安濛往往会从后面搂住她瘦弱的腰腹,“妈,你给我生个弟弟吧,我想要弟弟了……”
“臭丫头,有弟弟,你就不要妈了!”
这样的对话不止一次,重复来重复去,然而生不起,也不敢生,因为没有足够的财力和精力去负担。
她是他们的全部,他们从来没想过如果放弃她,他们也许会变得很轻松。
那时候他们还年轻,想要再生,完全可以。如果有了另外的孩子,也许就会被转移注意力,从而忘了失去她的痛苦。
后面安濛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们能早点放弃自己这条烂命,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安濛恍惚从记忆中挣脱而出,浑然不觉泪水已经流了一整张脸。
擦擦眼泪,从头再来,她保证前世那些痛苦和阴暗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细想前世的今天,还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
因为她的脑袋被那几个熊孩子砸伤,父亲在爷爷奶奶面前为她鸣不平,小姑大伯却说他小题大做,而自己被他们戳着脑门被骂不懂事,一点也不知道让大人省心。
那时候她哭得伤心,母亲心疼,也跟着掉眼泪。
爸妈都是重情义重家庭的老好人,那一场争执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反而受了一肚子气。
最后,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但依安濛现在的脾气,那样的极品亲戚不要也罢!
想起前世她生病,他们幸灾乐祸的嘴脸,安濛就冷笑了一声。
这时门外传来爸妈欢快轻松的声音,“幸好不是什么大事,低血糖可要好好补补!”
“我们闺女太小个了,你看大男多壮,我们以后要省吃俭用点,别让小濛营养不良……”
安濛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坚定,这一辈子,她势必要改变命运!
舔着父亲买回来的棒棒糖,安濛心中一阵幸福,对于撒谎骗他们自己是低血糖的事,一点也不心虚。
不过替她圆谎的孙柏生,她今天务必要去拜访一下。
从柜子里翻出为数不多的衣服,挑了件白裙换上,安濛对着镜子看向眉心,美人痣,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不大不小位于正中,平添几分八岁孩子没有的妩媚。
更多的则是安濛身上的气息变了,怕父母担心,安濛还有所克制,故意扮纯,可那种举手投足间淡雅娴宁的气质,怎么也隐藏不了。
安濛舒心一笑,无论如何,想要规避前世那些风险,最简单直接粗暴的方式就是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最起码不是现在。
孙柏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年轻的时候挑着货担在大街小巷吆喝,贩卖跌打损伤药酒、膏药和一些祖传秘方。如今年纪大了依旧孤身寡人,性情有些古怪,人倒不坏,时不时给村里的人免费看病。
安濛找上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门槛前的地上,用土方法炮制中药。
一股令人作呕的难闻中药味扑鼻而来,一般人没个头疼脑热不会来他这里,更何况是个小孩。
有些孩子对他嫌弃的不得了,加之他性情古怪,他们都在背后称他为老妖怪,平时连玩耍都不敢靠近他家门口。
作为曾经的一员,安濛现在颇觉好笑。
七十多岁的老人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露出不想搭理的神态。
安濛多少知道点他的脾气,没有在意,也没有打扰他,挂着微笑搬了个凳子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将草药根茎部位泡在一个坛子里。
没一会,安濛就有些昏昏欲睡,昏沉之际,不禁有些无奈,这身体还是太弱了。
她要想办法赚钱,及早做手术,变成一个正常人。以她现在的能力,赚钱的事并不难办。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阴影自头顶落下,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安濛睁开了眼睛,抬头脆生生地喊道:“孙爷爷好!”
孙柏生一脸的好奇和探索没来得及收回去,老脸有些绷不住,连忙咳嗽一声,“回家回家,杵我这里干什么!”
安濛不急不忙地站起来,“我想拜托孙爷爷一件事。”
孙柏生没想到她竟然不怕自己,自己都这么赶她了,还能笑吟吟地和自己说话,多少有些惊奇,“进来吧!”他率先往一间阴暗的屋子里走去。
安濛紧跟了上去,没想到屋里别有洞天,注意到红木桌上的茶具,安濛不无讨好地给他泡了杯茶。
孙柏生倒是被她泡茶的手法给惊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惊奇,“小丫头想说什么?”
“低血糖的事情……”安濛坦荡荡地看向他,结果话没说完,“哼,我都听你父母说了,小丫头小小年纪竟然撒谎骗人,什么低血糖需要吃糖才管用?我看你是嘴馋了吧,小心吃一嘴蛀牙!”
安亿忠和宋雨晴找上孙柏生的时候就问,是不是真如他告诉安濛的那样,因为低血糖才会屡次昏倒。
孙柏生什么时候见过这丫头,先前倒是知道老安家这个孙女,但几次见面都被她避如洪水,跟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也就没怎么在意。
他心想这估计是孩子要糖吃的把戏,就没过多解释,随口说低血糖严重的确会造成晕倒,就把安氏夫妇打发了回去。
没想到这丫头竟敢自撞门前,难道是准备叫自己继续骗她父母继续骗糖吃吗?
孙柏生吹胡子瞪眼。
安濛没想到他误会了,“孙爷爷,我是来谢谢您的!”说着将一颗棒棒糖推到他手边,“这是谢礼!”
孙柏生嘴角一抽,突然将脸转到一边,“小丫头,老人家不能吃糖!”
“孙爷爷老当益壮,偶尔吃一个是没事的!”安濛心中一动,突然在他身上嗅到一种同类人的气息——孤独。
深入骨髓的孤独。“老头子我有糖尿病,不能吃糖!”不知怎的,孙柏生梗着脖子朝她吼了一声,见她愣住,突然有些后悔,不会吓到她了吧?
安濛瘪了瘪嘴,故作委屈,余光发现他坐在一旁急得像是要跳起来一样,不禁心中暗笑。
以前从未接触过,只知道道听途说,如今接触了才发现他不过是个不懂表达却善良简单的老头。
安濛故作伤心地将糖抽了回来,“那孙爷爷不能吃了!”
正文 第三章寻找帮凶
说时迟那时快,孙柏生眼疾手快地将棒棒糖夺了回去,宝贝似的塞进兜里,“谁说我不能吃!”
“您有糖尿病!”
“那是我骗你的,就骗你这种小孩的鬼话,你也信?”孙柏生哼哼,雪白的胡子翘了翘,老顽童一般。
安濛做出被欺骗的难过模样,惹得孙柏生又是一阵坐立不安,不知道如何安慰。
安濛相信,如果自己挤出几滴生理盐水,说不准拜托他什么,他都会答应。
“孙爷爷这样太不厚道了,亏我把舍不得吃的棒棒糖特地拿过来给您!”
水湘村与世隔绝,信息闭塞,经济落后,几乎家家户户都比较贫穷,吃一颗棒棒糖也是很难得的事情。
孙柏生想到这点,突然从身后的八宝架上端来一个铁盒子,二话不说就从里面拿钱准备塞给安濛。
安濛眼角一跳,连忙拒绝,暗道他果然性情古怪!
“我是这样想的,倘若我爸妈他们以后再来问您我的身体状况,您都能像今天一样回答,然后我们就可以有吃不完的棒棒糖了!”安濛用一种开心单纯的语气说。
她无法预知后面自己会发生什么,未防爸妈怀疑,她必须找个帮凶,而这个帮凶,非孙柏生莫属。
孙柏生有点反应不过来,没一会理清兜兜转转究竟发生了什么后,两眼一瞪,“好啊,难怪他们都叫小丫头叫小丫头骗子!”
“孙爷爷~”安濛毫不害臊地撒娇。
孙柏生却是老脸一板,认真地看了她的面色,“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安濛歪了歪脑袋,怎么着,难道他能看出来?
以前世经验来看,像她这种心脏病只能西医手术治疗,中医根本束手无策。而且前世她也不是没看过中医,能看出她有病的都没有几个。
不过安濛还是老老实实地伸出了舌头。
没一会,就见他眉头一蹙,从一个箱子里拿了软枕出来。
安濛心中咯噔一声,万一他发现了自己的病,父母肯定也会知道,毕竟不是小病,他肯定不会帮她隐瞒。
不过他能发现吗?一个赤脚医生?
还没问出自己的疑问,手就被他拿了过去,放在软枕上把起了脉。
一时空气有些静寂,安濛心跳有些加速,一边好奇他究竟能不能发现,一边担忧万一他发现了……
就在这样的忐忑中,安濛决定把手收回去,孙柏生却先一步收了回去,“小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