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果然是报复吧……
看着桌上的东西乱八七糟一片,云裳说:“大王……”
第二次发生这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人的眼前,好像也没什么借口可言,“猫儿顽皮……不知大王可有什么重要奏本在此?”
她抬头小心打量秦王脸色,文件这种东西当然是相当重要,秦王来这里的时候一般会带上几卷,因有心避嫌,她从来没细看过。
桌案上几卷本来被码在一起的竹简已经被推倒,墨汁东一块西一块的打翻在上面,黑乎乎一片。
秦王看着眼前的女子小心翼翼的身影,再看一眼桌上的东西,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云裳小心抬头偷偷看他一眼,见他如此,赶紧低下头来。
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东西!那只猫!现在应该怎么办!
仿佛有一千只猫在自己心里挠挠,云裳难受。
“按理说,物似主人。”秦王缓缓说。
云裳埋着头,听着对方的声音心里紧张,猫是她养的,再调皮,也得自己负责。
她哪里像一只猫?
秦王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说:“若非如此,也应是知晓主人心意。”遂如此。
什么意思?
第36章 强行扣锅
奏本上书臣言, 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现在弄成这样一摊子自然要收拾好,秦王也只能多等一会儿了。
不过这说的是真正的奏本, 现在这几本书简远远不至于如此。
但云裳不知道这些, 秦王看云裳的头顶,发丝乌亮, 步摇上的小珠子亮晶晶金灿灿的, 她的耳垂在阳光下白皙透明。
今早还留了他一遭, 现在是又不舍得了?
那猫为美人所养, 平日也没出现过几次, 今天突然把墨弄得哪里都是,难道不是因为她吗?
云裳呆了一下。
居然被强行扣锅,她瞪大眼睛,不明白秦王怎么会这样想。
“一只猫怎么可能受人控制?”它又不懂人类语言,更何况那么小的猫懂什么?小脑袋里满满的都是调皮捣蛋!
“既然不是美人做的那最好不过。”秦王轻轻拍云裳的肩膀,看上去对那满桌狼藉丝毫不以为意。
云裳小心看着他……
秦王好像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更何况他的书桌向来只由专人打理的,其他人, 不管什么身份都不可动手。
“不过此事发生, 过在美人。”秦王徐徐说。
云裳点点头, 毫不惊讶, 反而意料之中。
秦王看着眼前蔫哒哒的垂着头的女子,眼里带上了星星点点笑意。
那案头只是些闲暇时随意翻阅的书本,虽然有些可惜, 但脏了也就脏了。
不过,云美人此举,虽是为了多留他在此处一会儿,情有可原,但不可乱了规矩,一个教训还是要给的。
而且也不能养成她这个坏习惯。
“妾知错,请大王责罚。一会儿就令人拿个笼子过来,把那只猫装在里面好好待几天。”云裳在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就直接让人把那只猫关在笼子里面好了,也省的自己替他背过。
凡是宫里的惩罚都没有太轻的,上次秦王觉得秀谷犯了错,让人打了一顿棍子,后来舞姬甘绮用小手段犯错先是被人打了一顿又被砍了手。
也不知是不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犯了错的那个变成她了,不知道宫规里面,对于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的人会有什么处置?
知错当罚没错,但谁也不想多受苦,云裳小心抬头,“还请大王让人轻些。”
见她畏惧,秦王才将美人纤细的小手握住,掌心里凉凉的软软的,在对上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真是让人觉得可怜。
“美人不必担忧,你是孤的枕边人,若是犯了错自然由孤教导。”
听对方在自己耳边低语,云裳放不下心来,秦王是如此,她不也是如此?
猫是她养的,所以先打了一顿屁股,然后到大王面前自己顶起锅盖来……
现在的大王和两刻钟前的自己何其相似?
然而,要受罚……并没有太多喜悦。
云裳腿脚发软坐在榻上,秦王坐在她身边,一派悠然威严,手里拿了册书简,桌案上的狼藉正在由侍女擦洗干净。
心中很是焦躁了一会儿,云裳就见秦王吩咐人拿个什么箱子过来,她把视线落在秦王身上打发时间。
她似乎从未见过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就算是生气,也是几乎平静的决断,不管是冷酷还是大度都相当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他要将嫪毐五马分尸,便五马分尸;
他要将赵姬驱逐出宫,就绝不再见;
为什么他说要处罚她的时候这样慢条斯理,就像是按着一条鱼慢腾腾地捉摸着在那里下刀一样。
郁卒之余,云裳不再深思,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相处一室。
日光空明,秦王清晰的身影落在云裳的眼睛里,霸占着她的视线。
不一会儿,有两个侍女一起抬着一个木箱进来,云裳面露疑惑,秦王朝她点点头,笑着说:“打开看看?”
说好要罚人,不会是要送礼物吧?应该不可能,这样想着,云裳走过去掀开了箱子的盖子。
只见一卷卷书简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摆在里面,再回头看了秦王一眼,她从中取出一卷。
浅褐色的木简上一句句秀美的文字和空余处的批注都令她熟悉极了,前者是她的字迹,后者是秦王的字迹。
略扫了扫上面的内容,她发现这些批注很详细。
待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又随意打开几卷,上面的内容都相差无几。每一本上都是如此,有一大半是她写的文章,秦王所批注的内容略占据几列,但一扫其中内容她就能想象出他严肃凝神的样子。
没想到前些日子冷着她的人,却将这些书简都看了,云裳心里感激,她放下手中的书简。
“妾多谢大王。”
“美人既然理解孤的一片苦心,就将里面的东西都改过吧。”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却好像响在云裳耳朵里面,轰隆隆一片。
看着眼前这么大一个箱子,云裳心里深深地为自己曾经以为秦王不看里面的东西而送了这么多书简而感到后悔。
“人不知礼,还是书读得少,美人若有闲暇不如多看些书。与之相比,针线功夫,不过是微末小节。”
对他这番话,云裳认可其中一部分,毕竟读书使人明智。
但当他将话送给她的时候感觉就不如何了……
这是又嫌弃她才学不够了。
带着沉重的心情,云裳领命……
忙起来之后常常让人分不清时间,云裳伏在案上用一只笔慢腾腾的写,反正秦王也没说什么时候给他送去。
这几天日头上来了,地上的雪一点点的融化,看上去亮堂堂的,但一旦把步子迈出去,冷得可怕,留在室内也没什么不好。
木制的猫笼被放在桌案一角,每当觉得累了的时候,云裳就看看里面眼睛往外看的猫。
叫你不老实,有罪同担吧。
小猫在里面团成一个球,细细软软的叫。
云裳毫不心软,问系统,“这猫叫的好听吧?”
系统赞同,“好听,就算它叫破嗓子也不要放过这个调皮鬼!”
“我哪有那么凶……”
过了一会儿,一个熟人登门拜访,自上次不欢而散,云裳与姬美人二人已有数月未曾相见,她发觉对方似乎风采更盛。
云裳没想到姬美人又来了。
每次见了云裳的字,姬美人眉头就抽一下,这次也不例外,在不经意扫过云裳挂在墙壁上的书简之后,她便有意别过视线不再往那边看。
“云美人入宫日久,依旧盛宠在身,可见大王喜爱。”姬美人也同样打量着眼前的云裳,细看之下发现对方和上次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依旧容色美丽,真想不到,一个徒有其表的美人,竟能令秦王宠幸至今。
可见天下男子,哪怕是帝王,也逃脱不过一具年轻鲜美的皮肉。
云裳让人给姬美人上茶,陪她一起闲坐,听人夸奖,只说,“多谢美人谬赞”,除此之外也不想多说。
姬美人只当不见云裳冷淡,她微微挑着眉,笑着说:“听说前几日美人养的猫儿坏了大王的奏本?”
“不知闲话怎么传成了这个样子,并非奏本,只是一本普通书简。”云裳不能当听不见,那就成默认了。
姬美人见云裳神色平平,既不恐惧也不后悔,觉得大王真的是太过宠爱这个美人了。哪怕就算是真的被这云美人把奏本弄坏,为了她的名声,恐怕也会推说不过是一本普通的书简。
但哪怕是足不出户,大王对这个美人爱之甚深的名声也是传出去了。
微微一笑,姬美人心中郁郁,“不知夫人可知杜八子?”
她脸上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给人讲个快快乐乐的小故事的样子,一双眼睛里面反而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嘲讽意味。
云裳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妾久居深宫,与宫中众女相处不多,识人有限,不知夫人所说何人?”
她心里一点儿紧张都没有,一来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可怕的,横竖不过是另一个人的事情罢了。
姬美人听她此言,微微露出一个笑,看着云裳,“既然美人不知,妾就为你辛苦解释一番。”
云裳面无表情,“有劳。”
“大约是去年夏天,来人诊出这位杜八子怀了孕的消息,这可是喜是一桩,大王与她宫中赐下不少财物。”
姬美人说完细看云裳脸色,却发现对方毫不变色,不由得问道:“你就不嫉妒吗?”要知道她父王宫中但凡有夫人怀上身孕,其他人通通眼前一片通红,无子之人尤甚。
也不知道这位云美人何来这片悠然,难道是掂量着就算那杜八子产子也妨碍不到她的地位?
细细想想,姬美人觉得她还真不定是这样想的。
“夫人可要想到,在男人眼里,子女和妇人是不一样的,连带着有了子息的妇人地位也不一样。”
云裳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女子有孕产子本是自然,她并没有身份阻碍秦王去宠幸其他人,也不可能阻止其他人生子。
去日有杜八子,亦有其他宫妇,若是一一结仇,何时才是个头。
“美人多虑了,大王的东西,想要赏赐给谁,便是谁的福气。”云裳微笑着回答姬美人,内心一片平静,“不知夫人可曾嫉恨?”
姬美人慢慢拿起眼前的茶盏,一点点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她轻轻说:“凡是宫中女子,有几个不曾嫉恨,人之常情而已。”她微微冷笑,“夫人若想凭此言看了我的笑话可是要失望了。”
“夫人想多了。”她拿起手边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第37章 有喜临门
世人皆知, 男子爱色,但更爱权,焉知女子不是如此?
姬美人是一国公主, 比之世家女郎所见更多, 一宫之中的女子哪个不争不抢?她若是看不见,那些争夺就是发生在人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
阴险计谋, 鬼蜮心机, 加在女子身上便是最见不得人的。
她看着眼前这副若春日芙蓉的娇颜, 云美人的眼睛从第一次见就是干干净净的, 让人很难想象, 这个人做出什么事的样子,但是,她会什么都不做吗?
姬美人端起眼前的茶盏,轻轻啜饮,她是万万不肯相信这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既然如此,妾便等着瞧了。”姬美人的眼睛在云裳面上滑动,这热闹也有得看了。
“妾与杜八子不熟识,从她喜讯传来到如今都未曾赠礼, 估计着八子诞下麟儿也不会去拜访。”云裳缓缓说。
姬美人不解其意, 反倒是觉得云裳如此在意一个八子有些小家子气, 果然是个小官家的, 和庶民比起来不多几分见识。
“不过是个八子,夫人若是有意使人送些东西便可,按理说, 该是她来拜访。”
“夫人说的不错,妾与八子本无交好,若贸然拜访反而令人惊惶,如此到非我本意,不如就像现在这般。”云裳示意侍女给姬美人添茶,然后自己平静的说,“不过,待夫人有孕那日,妾必定登门道贺。”
二人视线相接,一个平静无波,另一个暗藏怒火。
姬美人到国中已有数年,但不论男女从未有过孩子,别人不知为何,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秦王分明是不愿意与她生子,也是因此,她在这宫中始终不能再进一步。
美人这样的身份,也就在秦王宫中还算是点什么,在以前她看到了理都不理!
被这一句话戳到了痛处,姬美人要笑不笑,心中怒意滚滚,“他日美人如此,妾也定当拜访。”
宫中人人皆知,云美人被太后弄得失了身孕,到底有没有坏了身子谁知道?而且大王近日也一直一直留在此处,年轻男女好欢乐,根本不顾及身子。这云美人,要怀有身孕,只怕艰难!
看姬美人板着脸裹着怒气出去,云裳抬手示意侍女给她添茶,然后让人把装着猫的笼子拿过来,推开猫笼,把团成一个球球的猫抱出来,自己一边喝茶一边撸猫。
看热闹的时候安安静静找个角落吃瓜不好吗?这么活跃就不怕凌空砸来一块砖头?
猫儿轻轻的叫,待得了一块肉干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炉中香气轻柔缥缈,像一张浅粉色的轻薄纱帐,迷离缥缈的笼罩而来,窗棂之外冰雪悄然融化,寒月里生出的梅花深深浅浅织就而去。
一声声凄厉的叫喊从一间宫殿里面传来,里面的妇人丰润的脸上一片苍白,满布虚汗,身旁侍女一边为他擦汗一边说,“夫人小声点,省些力气,今日冰雪初融,暖春将至,正是好时节,您这时候产子必定母子均安。”
妇人拼命睁着眼,被腹中一阵阵痛意激得面色扭曲。
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孩子,一定得母子均安才行!
妇人试着憋住叫声,她看着头顶的帐幔失神,耳边是侍女声声抚慰,医女沉静的声音夹杂其中。
痛意一点点升腾翻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送进口中的窄木板险些被咬碎。妇人像一条在浅水里面挣扎到力竭的鱼一样半闭着眼,半梦半醒间,一声婴儿的啼哭传过来,妇人握住旁边宫女的手,紧绷着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