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台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叹了一口气,与姬美人说:“也是在下无用,十公主一心一意想与秦王为妇,可您也知道,这宫里刚刚多了一个夫人。”
多了一个夫人这件事姬美人也是知道的,她今日一早还生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听王台说起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妹想要入宫,脸上便浮现一丝冷笑。
“郎君欲要如何?”
姬美人问道。
王台说了半天忽然被打断也不生气,他似乎忧心同情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公主可否看在姐妹情谊上相助一番?”
姬美人笑了,反问道:“你想我帮十公主入宫?姐妹共侍一夫?”
“这也是美事一桩”,王台道。
姬美人拒绝了,她说:“我想回国,你如果能做到,我就想办法让十公主留下来。”
王台连忙拒绝,他可不敢答应这样的事情,十公主和秦王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带回国中去也可以推说出门长长见识,但三公主已经是姬美人了,回国可是要以弃妇的身份?
“你好好想想吧。”姬美人说。
等阿台离开之后,姬美人的心腹过来小心问道:“主人真要相助十公主?”
“她算什么公主,贱人罢了!真留下来难道还能让她成了贵人?”
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阿台就见到了一个女子,他觉得那个侍女好像很像一个人。
一块小金豆落到地上,谁也没在意,跟在阿台后面的两个侍女中的一个走了几步忽然哎呦一声,她脚下歪着,另一个侍女扶住她,看着她鞋子一边的金珠,“怕是水落下的,刚刚好像有一声。”
阿台回身看一眼,一摸自己的钱袋,“是余所遗,钱袋破了,离宫这条路已经记住了,请二位回去歇歇吧。”
侍女摇摇头,“不可不可”,另一个尚好的侍女说:“可否请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容奴去叫人来送您出宫。”
阿台当然答应了,他笑得很温和,“女郎放心。”
那个侍女先离开,伤到脚的侍女勉强站着,又和阿台道歉,片刻后忽然听阿台说:“在下忽然想起来,宫外还有一桩急事。”
侍女咬牙忍痛,“容奴送一段路。”
“不如在下扶着女郎吧。”
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阿台走到侍女身边抬起手忽然落下,侍女也就忽然软下身子往下倒,扶着软下身子的侍女,阿台扫了一眼四周,把人塞到了一处茂盛的花木中间。
他自己往其中走,自从那日从秦王书房见了那个女子他就念念不忘,离了宫之后一直在想象对方的长相。
云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花粉过敏,有几种花的花粉只要一沾到自己身上就让人喷嚏打个不停,偶尔经过种花的地方她还会带上面巾。
忽然听见有人叫一声,云裳下意识的转头,有个男人站在一颗绿色的花木边上,正在和云裳说:“姐姐等等,在下有一事相求。”
非亲非故叫什么姐姐,她本能不喜,看人姿态风流也没有心情看第二眼,只问对方,“何事?”
她声音冷冰冰的,王台听着只觉得仿佛清泉在侧,如击玉石,也不觉得她话里的冷漠让人生厌,反而愈发想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
“姐姐可否摘下面纱示人?”
有时候隔着一层面纱示人的确不礼貌,事实如此,但云裳的确不方便,她摇摇头,“此时不便,还请见谅。”
“那好吧,只是此事有些机密,不知可否近处谈说?”阿台往前面走了几步,与云裳越来越近。
云裳心里觉得不对劲,从手边的篮子里拿出一把短匕首来,一把割下旁边一朵盛开的花,鲜花盛开自然美丽,落在她的手心里愈发衬得她手指素白如玉,人比花娇。
“莫要前来,就此说罢,若是无事,还请速去。”云裳的匕首还没有收回去,手里的那朵花被她丢在刚刚放下的篮子里面,软绵绵的落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花中间。
锋锐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光,王台觉得那女子眼中仿佛带着笑意,他入宫门是不能携带利刃的,但没想到一个采花侍女居然也配着匕首,人说秦国举国尚武果有其名。
目光在那女子面上的纱上流连片刻,阿台说:“在下入宫后迷了路,不知方向,不知姐姐可否相送?”
“转身,往后面走,那里有一条路,不足一刻便可见到巡视的护卫或是太监,到时候问一声就可以了。”
言罢,她看着对方,仿佛是在问你怎么不走。
王台犹豫,错过近日,明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此女。
但他看看对方手里的刀,和篮子里那一堆被根茎被削的整整齐齐的花,到底往后退了一步。
“多谢姐姐。”王台行了一礼,哪有官员对侍女行礼的,但他抬起头发现此女居然安然受了。
云裳说:“郎君请去。”那你就走吧,这可是一句相当不客气的逐客令。
云裳只觉得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很不自然,也就不想面对人,王台转身离开,仿佛一切自然。
刚刚离开去找人的侍女带着人在原地等着,王台见了人掸掸衣袖,“那位侍女伤了脚,见到一个熟悉的太监便被扶走了,在下一人绕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找到出宫的路,还得有劳姑娘。”
侍女皱了皱眉,“她到哪里去了?”
王台说:“听那二人说是去找医官了。”
侍女点点头,勉强的笑了笑,没怀疑王台的话,“那就由我们二人先送您出去吧。”
有侍女过来找云裳的时候发现她正拿着匕首割花,马上紧张起来,问道:“主人何不用剪子,此物危险。”
云裳这才把匕首收回刀鞘,和侍女说:“还是匕首更加锋利一些。”
侍女帮云裳提起篮子,跟在她身后,云裳这把匕首是秦王送的。
虽然已经有一把刀剑了,但这时候的东西真的是太重了,除非对方跪下来引颈就戮,否则她还真不一定能抡起来砍到人身上。
这东西在云裳这里没有出过几次刀鞘,因为她知道秦王送来的兵器大多数都可能是见了血的,即使再锋利切瓜的时候也不会用,今日才想起来打开看看。
刚刚她看着那个男人有一瞬间还在想,是不是要有人给自己试试刀了,当然人最后离开了。
云裳晚上的时候见了秦王,她把侍女的衣服脱下来了,换了自己平日里穿的衣服,倒也没把那套衣服扔掉,毕竟偶尔穿穿还可以。
她给秦王盘子里添了一块点心,微笑着告诉他:“点心里添了花,是妾带人摘下来的,不知大王可是喜欢这个口味?”
当然不会不满意。
这花瓣有点香甜味道,甜而不腻,也是云裳一直不喜欢这个花粉还留着花的原因。
秦王用了点心,云裳又给秦王倒酒,转身后她拿出自己白日遮着脸的丝帕,戴上。
“妾在大王面前佩戴此物的次数最多,至今还不知道大王看着妾戴面纱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她眼中好奇的神色微微闪动,近日那个郎君问她可否将面纱摘下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起了秦王。
毕竟她戴着面纱大多数都是为了秦王,他说让她戴着,她就戴着。
秦王抬头细看,只见她下半张脸被素白的纱遮挡住,五官变得模糊不清却又隐约可见。而她那双眼睛活泼又灵动,带着少女的天真和妩媚,涟涟生情。
第87章 危机将近
第一次让云裳戴上面纱只是因为云裳的五官太有辨识度了, 恐怕不管在哪里都要成为焦点,还是不出现在人的视线里比较好。
但是当她的脸被遮住之后,他知道面纱下面是怎样一张面容, 便忍不住再去看, 当看到这双远看如山月霜华近看似流水含情的眼睛的时候就能完全想象出这张薄纱下面藏着怎样的一张脸。
秦王伸出手,帮云裳摘下覆在脸上的面纱, “孤想的是美人脸上的面纱只能由孤摘下来, 若是有人觊觎便教他血溅三尺。”
他的语气平缓中带着几分温柔, 说起让人去死仿佛是踩死一只蚂蚱, 若是换做一个人和云裳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一定不会相信,但是当这个人是秦王的时候,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杀一个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云裳几乎已经习惯他这种时不时冒出一句XX死不足惜的断言了。
谁敢觊觎大王的女人当然不行,多看一眼便该以死谢罪。
云裳一笑,眼中便有了几分调侃之意,她将秦王攥在手里的面纱徐徐抽到自己手里, 看着他的眼睛说:“大王所言自然。”
国君的女人是最外在的面子, 他不能让人觊觎自己的女人, 如同不能让人染指自己的江山。
他当然不能让人侮辱她, 云裳拿了一块点心,微启双唇。
窗外麻雀落在树梢梳理羽毛,蹦蹦跳跳, 像是在随着没有人可以听到的节奏跳舞。
十公主将一个茶杯扔到树干上,本来悠悠闲闲的麻雀都被惊得猛地像各个方向飞开,扑棱棱几下就都消失了。
茶叶混合着水沾湿了地面,陶杯的碎片四分五裂的落在地上,落在眼中反而让人觉得恼人。
十公主身边的侍女只当没看见,一个个垂着头不敢发出声音,不一会儿,一个侍女从院子正门进来,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摆着一只手掌大小的木盒。
“礼物已经备好了,公主可需现在就入宫?”
冷眼看那托盘里的东西,十公主眉梢戾气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来到这里之前父亲就告诉她有什么事情去问问早来这里几年的三姐姐,她总要和秦王更加熟悉一点。
姬美人本来就讨厌十公主,如今她到了这里就险些变成了憎恨,然而现在看着这个妹妹上蹿下跳每日聊以为乐。
勉强的讨好这这个本来就讨厌的姐姐,十公主献上礼物,“一些小物件还请姐姐莫要嫌弃。”
里面装着一只金灿灿的小喜鹊,打造的很精致,姬美人瞟过一眼,“黄白之物最是庸俗。”
这是十公主的心爱之物,现在有求于人得了这么一句嘲讽也只能忍着了,姬美人看够了她的脸色才回答十公主所问,“大王最宠爱的自然是云夫人,她当年一步登天,长相自然不是等闲人可比。”
十公主说:“男人爱女人,总不会光看长相。”
“这是自然”,姬美人别有意味的笑了一声,“但得需要什么样的品德才行才能抵得那般美貌呢?”与其说这是反问不如说是轻嘲。
“那日我见秦王身边有一宠爱的侍女,不知其身份?”这才是十公主近日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姬美人可没听说秦王宠爱哪个侍女了,倒是有几次听侍女窃窃私语说云夫人又穿了侍女的衣服,故而也能猜出十公主所说的侍女是哪个。
但她却说:“犯官罪奴,微贱小人,谁日日记挂注意?”
十公主素来知道姬美人这个眼高于顶的个性,所以也就真的无从得知这个侍女真正的身份了,这样一来今天这一遭不就白跑了吗?却听姬美人说:“不过姐姐在宫中也有些人,妹妹若是想要知打听几日应该会有结果。”姬美人把十公主送来的金喜鹊捧在手里抚摸,似乎满意爱惜。
得到了这个承诺,十公主催说:“还望姐姐快一些。”见人离开姬美人像是没拿住一样把金喜鹊扔到了地上,一声脆响之后,喜鹊被摔歪了脖子,姬美人冷笑一声,吐出两个字,“贱人。”
明明已经成了夫人,云裳也不觉得和往常有什么不同,秦王还是会给她很多东西,金银珠宝总会让人有新鲜感,但热情却不多了,她穿过华服便换上一身素衣。
几日里装扮都很简单,衣物多半是素服,头上也不刻意装点,偶尔戴上珠花,偶尔戴上发簪。
最近天气已经转凉了,日落也变得早了,也许是已经独自出过一次宫门,秦王并不太过限制云裳外出,她出门也不带依仗,护卫确是不少。
今天从早上开始就是一阵蒙蒙雾气,木头和砖瓦上面都落了一层的水泽,云裳带着幂篱出门,混在一些带着斗笠的人中间并不突兀。
带人上了一间茶楼,侍女给了包厢钱,然后在云裳面前摆上点心茶水。
打开身侧的窗户,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云裳又转头捧起茶杯,其实即使到了人多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反而发现一个人的时候的确有些寂寞,侍女永远不会坐到她对面的位置,秦王坐在她对面却不会把她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云裳不生气,因为她知道秦王不会把任何人当成平等的好友,但是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表现过孤独感,也许他真的没有孤独过,云裳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秦王有的时候很忙,要不然云裳今天一早说要出门看看秦王怎么就一口答应了呢。
不过她得为人带个礼物,云裳想着,也问问侍女,“带些什么合适?”
吃的不好,穿的不缺,玩的东西……?
云裳把目光落在这个“玩”字上,秦王好像是一个很会玩的人,比如她许多小孩子的玩具都不太会玩,但一旦送到秦王的手里,本来沉重滞涩的东西就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
让人盯着市场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云裳下了楼。
侍女说都城里偶尔能碰到外国来游学的人,有的是游侠有的是书生,还告诉云裳怎么分辨这两者。
游侠一般穿得比较随意,不管是衣物样式还是身上带着的东西,而书生一般是有些讲究的,但偶尔一些人二者得兼,这样的人还不少。
侍女知道云裳不喜欢人市刻意绕了个弯子才领着云裳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这里有个老人擅长做木匠活,此人支了一张桌子在一个位子,上面摆着一些木制的鸟兽,有几个小孩儿来这里看一眼立刻就会被家人拉走。
云裳可以听见两人说什么“怪异”、“捣蛋”、“懂事”、“钱不多”……之类的话,可见不论古今家长劝说孩子都是这几句话。
不过桌子上的东西确实有几分怪异,云裳拿起其中一个有些人形的东西活动了几下,咔嚓咔嚓,关节动起来简直像是人一样,对面的大佬须发皆白,佛系做生意,从云裳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发出过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