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鱼欢——豆元洲
时间:2018-07-13 09:20:41

  圈子里的人,谁家没有点破事,谁特么能受得了。
  可人家是申国公府的嫡子,老爹是仙才申锐,老婆是县主,背后靠山是太后娘娘,一般人都得罪不起。
  基本除了他老婆娘家,以及天家没说过,他连自己申家都没放过,真是特别凶残。其他权贵,更不用说了,真是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申锐这样显赫的声名也经不起他折腾,天天跟在儿子后头收拾烂摊子。
  大家惹不起,又看在申锐的面上,暂不与他计较,都把他当成疯子看,按理说,他应该也不会惹祸上身。
  谁知,这凶残的货,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他可能觉得一般人已不能满足他了,便决定要来些惊险刺激的。
  他竟然抨击了逍遥伯姚康安穷奢极欲,纵情声色的糜烂生活,还暗讽了其与仁宗皇帝不可点破的那层关系,并表达了自己对这种纵容与有恃无恐的强烈不满。
  总之,这话传到了仁宗皇帝耳里,他老人家差点没呕出血来,一气之下,直接把人仍进了天牢,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估计要不是顾忌着昭定太后,人早就被收拾干净了。
  申锐马上舔着老脸去给儿子求情,可惜皇上不仅不愿意见他,还让太监传达了自己的愤慨,具体内容如下:申衍之,你不是很能耐嘛,你这么能耐都教不好人?你瞅瞅,你养的什么儿子,他是嫌脖子太长,还是嫌这天下过于太平,这次朕绝不会轻饶了他!
  祁恕玉听了,心想这还了得,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儿子进宫去求太后娘娘,生怕耽误了时间,她相公要吃苦头。
  她一见了昭定太后,先不顾其他,撩起了衣摆,就跪倒地上,嚎啕大哭。
  昭定太后很是无语,看不下去,阻止道:“行了,一滴泪都没流出来,你还是给我歇着吧。”
  随后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咱们祁家女人要哭,也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祁恕玉止住哭声,又立刻爬起来,坐到昭定太后身边,求道:“姑母,您可得帮帮相公,他这次惹了大祸,皇上把他拿进天牢去了。”
  其实申钰的这次做法,倒让太后有些许为难,毕竟他这次攻击的对象,不是别人,可是姚家。
  人是可以救出来,就是要同皇帝讲和。
  只是,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申钰这人,实在太不靠谱,一点不顾惜双亲和妻儿的处境,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还到处招惹是非。
  这次还能回转一下,若是下次捅了弥天大错,到时候,谁能救得了他,还不得拖累恕玉。
  昭定太后头一次如此认真地对侄孙女说道:“要我帮他也行,但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可能一直纵容着他。”
  祁恕玉高兴地回道:“多谢姑母,还是您对我好,我跟您保证,绝没有下次了。”
  昭定太后怎会吃这招,她吃的盐比祁恕玉吃过的米还多,想在她面前耍赖,那是压根不成的。
  “你们合离吧,锦儿也跟你过,他就是个搅事精,迟早要连累你和锦儿,我放心不下。”
  祁恕玉懵了,反应过来后,便收了笑颜,肃容回道:“姑母,恕玉无法答应这事。我与相公真心相对,也不怕害臊,我深爱他,全心全意托付于他。此生只要他不负我,我便永远相伴,不离不弃。人无完人,我脾气不好,还善妒,容不下任何妾室,相公从不嫌弃我,我又怎么能因他这个毛病而离开呢?”
  昭定太后问:“他有什么好的,让你对他死心塌地?”
  祁恕玉回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相公这么多年来只有我一人,哪怕我只生了锦儿一个,他也未曾有丝毫不满。与那些沾花惹草的相比,他可好太多了。更何况,他待人真诚,对家人尤其好,对仆人也好,好到每每公公要教训他,都能被全家人围着拦着阻止。”
  “若不是这样,你以为我能容他这么多年?他就是作,其他也都算了,竟然作到皇上跟前去了。这次必须得给他个教训,不然我怕他记不住,日后再犯。你若是连这也不肯答应,就直接回去,别折腾我。”
  祁恕玉连连点头,“我听姑奶母的,就按您说着办。”
  昭定太后这才提出,“你跟锦儿搬进宫来,陪我住些日子,佯装要与他合离,吓唬吓唬他。”
  祁恕玉也知道姑母的脾气,知道她肯改变主意,已是对自己的疼爱,此事是不能变了,她只得同意道:“是,玉儿明日便收拾些细软,进宫来陪姑母住段时间。至于锦儿,他都十一了,这样住进来,怕是影响不好吧。”
  昭定太后不以为意,“他还小,而且在我寿安宫里头,又不去其他宫殿,能有何不好,不过几日前进来了八个丫头,避一些便是。”
  “是,多谢姑奶奶厚爱。”
  祁恕玉这才满意起来,笑着问:“锦儿在哪儿?”
  “我见他有些困顿,便让他睡在偏室里,留两个宫人在一旁看着,现在估摸着还在呼呼大睡呢。”
  昭定太后起了身,披了件雪氅斗篷,说道:“许久未见皇上,正好趁锦儿熟睡的功夫,过去瞧瞧。”
  祁恕玉忙站到她的左手边,与祁嬷嬷一左一右扶着昭定太后,出了门子。
  *
  而紫宸殿内的皇上,也似乎有所准备,正在书房等着昭定太后的驾临。
  伺候他的大太监班白白禀道:“皇上,太后娘娘带着嘉柔县主到了。”
  话刚出口,昭定便带人进来了,她自然不必等皇上宣见的。
  祁恕玉忙对皇上磕头行礼,“恕玉参怜皇上,皇上吉祥。”
  仁宗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而后便给昭定太后让了位置,拱手道:“儿子许久都不曾有机会给母后请安,还请您原谅儿子不孝。”
  昭定太后在不喜的人面前,素来不愿废话,她也从来不掩饰这点,回道:“行了,祁侧妃的事就此揭过,皇上这次便饶了恕玉的相公吧。”
  仁宗爷却完全跟她相反,天生喜欢与对头相磨,而今他占着主动,哪会轻易答应,“不知母后可还满意儿子给您送来的八位臣女?”
  “皇上挑的人当然是极好的,只是别人家的孩子再好,哪比得上自己家的,我这一脉,只剩下恕玉这一个相近的,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皇上也素来疼她,这次便多宽容一次,饶了她相公吧。”
  仁宗提起这申钰,就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儿子难道还能故意为难小辈吗?是这小子实在太过分,要不是看在您和恕玉的面子上,朕早就亲手削了他!您说他做这些个混账事的时候,怎么也不顾忌一下朕的忌讳。”
  “您真严惩了他,不就做实某些事了,谣言就会更猖獗,非要闹的满城风雨才罢休?”
  仁宗恨恨然道:“这小子就是欠收拾,就该给他点苦头吃吃,不然下次,指不定要怎样混账呢。”
  昭定回道:“哀家也是这么认为,也下了决心,当初是皇上把恕玉赐给了他,现在哀家想求皇上给她们合离吧,这样的人,连哀家都怕。”
  祁恕玉神色有些惊慌,忙看向太后,显然有几分害怕。
  太后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她。
  仁宗收敛了神色,不仅没答应,反而说道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虽不好,却也没做过对不起恕玉的事,更何况两人还有个儿子,怎能说离就离呢?”
  “哀家可不管这些,哀家只知道,皇上这次要是惩他,以后人人都要喊打他了,还请您先给他们夫妻合离,不要连累到哀家的恕玉。”
  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脚,说的就是仁宗爷此时的感想,他只得松了口,“朕知道了。”
  “姚家那里,还请皇上帮哀家和恕玉道个歉,咱们也实属无奈。”
  仁宗最后还是宣见了申锐,又亲自把他说了一通,发泄了心头郁火,并同仙才索要了几副罕见的墨宝,才放了人申家父子俩。
  申钰大爷在天牢里好吃好睡了两天,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皇宫,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而当皇上与太后娘娘以及嘉柔县主说话时,祁恕玉的儿子申锦,突然从睡梦中醒过来,他素来是个喜欢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最不喜与人说话交流。
  他若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那看守的宫女们也不敢多阻止,见他出了门,便都紧紧跟在后头。
  然而,申锦非常聪明,他很快就甩开了这些陌生的随从,独自一人,摸索着,走进了寿安宫的花园里。
 
 
第35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宝贝的东西。
  就算是阿眠这个还不到一岁的宝宝, 也已经有了离不得的宝贝,那就是他那条羊绒小毯子。
  那股熟悉的 、令人心安的 、奇妙的味道,是他在这世上最喜爱的味道, 它可能没有娘亲身上的奶香 、姐姐身上的清香好闻, 可它对阿眠而言,就是独特的 、难以割舍的存在。
  申锦也有这样一条小手帕, 不知道谁给他做的, 也不知陪了他久, 反正自他有记忆开始, 他就离不得它了。
  他非常喜爱上面的味道, 从不让别人触碰或是清洗这条手帕,就算是他爹娘也不成。从小到大,每日都要闻上好几次,尤其当他浑身难受的时候,一闻这个就能平复心情,特别管用。
  不同的是,小时候,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嗅, 想闻多久都可以。
  长大后, 他就只能拿个荷包装起来, 私下里没人的时候, 偷偷地闻。因为他知道这是异常的行为,传出去可丢人。
  什么是异常的行为?
  他这样的,就是异常的行为。
  其实申锦心里什么都清楚, 什么都明白,自他懂事开始,所有遇见过的人,每个动作 、表情 、神态 、言语,他都能记住,每个人对他是什么态度,他也能敏锐判断,他自己欠缺的是与人相处的热情,还有行动力,他只要一紧张,就会浑身难受,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也不会多做什么,就是发作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僵直了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可偏偏他脑子是清楚的,却无力改变,只得等这一波难受过去。
  而现在,寿安宫花园的一处浅溪旁边,他又发作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由于他经常陪母亲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他也比较熟悉寿安宫里的地形,尤其是花园这充满乐趣的地方。
  他甩开宫女后,便独自一人,来这溪水旁,躺在一块硕大平整的石头上晒太阳。
  阳光明媚,照得他暖阳阳,顺意极了,他情不自禁,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取出心爱的小手帕,细细地轻轻地嗅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五官敏锐的他,猛然间感受到,有人在附近偷窥自己,于是手握小手帕,迅速起身,往前一看,竟然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女孩的眼睛,晶莹明亮,似和煦的阳光般温暖,樱桃小嘴微微一张,稍显惊讶。
  申锦的脸颊泛起阵阵热意,心道,她不会看见刚才那一幕了吧。
  于是在紧张、羞耻和慌乱的促使下,他马上从岩石上一跃而下,谁知,着地的时候,右脚崴了一下,整个人受不住力而前倾,眼看要摔倒。
  摔一跤没什么,大不了磕破皮,被娘责备一番,前方是浅浅的溪流,倒进去,大不了浸湿衣服,这也没什么。问题是他右手心里,握着小手帕呢,要是也浸了水,丢掉了气味,可怎么办?
  绝对不能摔倒!
  关键时刻他及时反应,踉跄着前进了几步,稳住了重心,好歹没摔倒,手帕也好好的,只是他准备离开时,竟然开始浑身不适,发作了起来,整个身体稍稍前倾,微微弯腰,僵硬在那里。
  他一抬头,就望见对面那女孩,本来略微张开的小嘴成了圆形,眼睛也明显睁大,直瞪瞪地看着他。
  真是糟糕透了!这是他头一次在宫中发作。
  瞅什么瞅,怎么还不走,不走他放松不下来。不,走了若是叫来旁人,他还没恢复,岂不是更丢人了,太糟心了!
  鱼令嫣没想到竟然能在寿安宫的花园里,遇见一位少年,瞧那身装扮,肯定不是小太监。
  宫里应该没有皇子,这里怎么会有男孩呢?
  第一次逛个花园就让她碰上了,果然不能独自一人来到人少的地方,或者干脆就别出来,少招惹是非。
  原来今天上午,她和其余七人跟着杭嬷嬷学习了规矩之后,杭嬷嬷见天气不错,便建议她们可以到花园里散散心。
  这是扩大了她们的活动范围。
  都是十余岁左右的女孩,童心未眠,都一同出来晒晒太阳 、吹吹风 、赏赏花。
  现在还未到十一月份,天气还不算冷,芙蓉 、菊花 、茶花 、月季都开的旺,令人赏心悦目,有几人还拿着团扇,到花丛中扑蝶去了。
  令嫣其实并不想去,因为桂花也还开的旺,她怕不小心吸了花粉进去过敏,但又不好做的太明显,只得先跟过去,稍待片刻,做个样子,再离开。
  可一进入花园,就被眼前收不尽的美景给吸引到了,她不愿就这样走了,用巾帕捂住口鼻,四处寻觅,终于让她找到一处没花的地方,这里遍布怪竹和形态各异的岩石,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有一种苍穹的美感,别具一格,引人入胜。
  她正想找一处大石头坐下来,好生欣赏一番,就见到了石头上躺着一位少年。
  他感觉很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自己,迅速坐起身来,这才让令嫣看清了脸。
  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长而微卷的睫毛,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真是好俊的样貌。
  似乎还有些眼熟,仔细一想,眉眼间竟有太后娘娘的影子,难道是太后娘家的孩子,这倒是能说的通了。
  这稍微一恍惚,那少年豁地蹦了起来,竟急冲冲要逃走。
  令嫣心道,逃什么逃,该慌的人是她,一个不明身份的外男,对她这种未婚小姑娘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她才应该避开,以免惹祸上身,正准备转身,就瞧见了少年在那一系列的动作之后,顿住,不能动了。
  前世是心理医生的鱼令嫣马上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
  突发性全身僵硬,不能言语,眼珠子在动,人应该是清醒的,这是紧张性 、心因性木僵,还是自闭倾向合并适应障碍,又好像都不是,鱼令嫣产生了浓厚的探究兴趣。
  他现在应该十分恐慌和害怕,他需要帮助,自己的帮助。
  可这里是寿安宫花园,这少年也不知是谁,要是因此惹了祸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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