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锦又问:“你可有哥哥?”
“有两个兄长,嗯,他们大房的,不甚亲近。”
“这样呐,我也没有亲近的兄弟,不若我们咱们就做结义兄弟,以后就以兄弟相称。”
结义兄弟什么的,听起来就很热血,阿眠有些燃烧了,立刻同意了。
“锦哥。”
“唉,眠弟。”
结果申锦便带着阿眠去看了那些,他打算领心上人去见的美好景致,在未来小舅子面前着实秀了下把。
他能命令狗舍所有的狗,能驾驭马棚最烈的马,知道怎样能陪育出十八学士这种名贵茶花,更别提他练武时的潇洒俊逸的身姿。
这些都是阿眠从未见识过,却有深深佩服的本领,到最后,他看申锦的眼神,闪闪发光,满是崇拜和敬仰。
在申锦的引领下,他跟狗狗们耍成一团,摸了摸新生小狗的软毛,在申锦的保护下,他成功地完成了骑马,在申锦的指导下,他种下新花的育种,还顺便完了一次泥巴。
总之,他忘了一切烦恼,玩的不亦乐乎,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畅快地玩耍。
可太忘我了,弄的满身泥灰,还忘记了时间。
在这期间,厉氏与聂氏婆媳唠完了家常,交流完日常养熊孩子心得,也与她们讲妥,接孟玄音回去小住些时日。
甚至等下人把这消息递到秀沿小筑,鱼令嫣和孟玄音收拾妥当也赶来了正房厅室。
阿眠还是没回来。
厉氏坐不下去了,得了下人报来的消息,亲自赶到花圃,正巧撞见申锦抱着她儿子在玩飞飞。
她顿了一会儿,又观察了片刻,才走上前,故意用冲人的语气说道:“阿眠恐高,你怎能这样抛他,快放下来。”
申锦立刻停了动作,轻轻地放稳阿眠,又规矩地同厉氏鞠了一躬,笑脸迎人,礼貌道:“在下申锦,见过鱼夫人,祝您万事顺心。”
“你可知我儿惧高,你这样做,会吓到他。”
阿眠想帮他的锦哥说话,却被厉氏一声呵住:“鱼泽衍,瞧你这副脏样子,等我回去以后再收拾你。”
申锦没有掩饰,也没有表现出不安,真挚地道歉:“伯母勿气,不关眠弟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向您赔罪。伯母也勿气,眠弟真是勇敢,在我相护时,他已能克服恐惧,后来得到的都是欢乐,因此,我才放肆了些,请您责怪申锦吧。”
厉氏见他英姿挺拔、朗风霁月,气质干净明澈,已然心生好感。她故意唬了他一把,也不见他有丝毫不耐,不仅维护了阿眠,还把事情说圆了,这下,就更满意了几分。
她抱起脏儿子,紧贴脸蛋,柔和地问道:“阿眠玩的可开心?”
“娘,锦哥好厉害,玩的真尽兴呀。”
“你们也累了,你姐姐也回来了,咱们这就家去吧。”
厉氏离开时,特意答谢了申锦:“多谢你陪我儿玩耍,他难得这样高兴,我方才心急,做的过了,你莫要在意。”
“夫人莫介意,能与你们相见,实乃申锦之幸事,路途辛苦,还请保重。”
阿眠不舍地挥手:“锦哥,我们要走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呀。”
“一定。”
等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申锦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弟弟和母亲,应该都对自己留有好感,这就好。
只是为什么在别人面前,他能镇定自若,可一到她身边,就那么怂呢,这点真是不妙啊,他深深为之忧虑。
而另一面,厉氏母子三人带着孟玄音,刚到鱼府门口,正准备下车,就瞧见大门口站着两个清瘦女子,在冷咧的寒风中,分外萧瑟。
其中一人穿着浅绿色披风,就像提线木偶般无神,目光呆滞、浑浑噩噩,任由身旁的另一位女子搀扶着。
鱼令嫣认出了她们,顿时浑身一凛,心中产生一丝尖锐的刺痛。
这竟然是鱼令妩和她的丫头紫鸳。
第64章
那日, 鱼令妩满身狼狈、混沌不安,失魂落魄之间,甚至都没发现厉氏一行人。
紫鸳只得小心翼翼扶着她鞠了一躬, 歉意道:“二夫人、四小姐、三少爷大安, 我们夫人受了风寒,发了热, 反应有些迟钝, 奴婢扶她给您们见礼。”
厉氏回道:“不必多礼, 快带她下去休息, 瞧着可不大好, 要不,我让刘嬷嬷去给她看看吧。”
紫鸳连忙拒绝了她,“多谢二夫人好意,真不用了,夫人她睡一觉就好,奴婢这就带她下去。”
说罢,也不顾其他,扶着鱼令妩就走。
风寒什么的, 一点都不像, 令嫣也不信, 她跳下车, 追上前去,想搀扶一把。
却被令妩狠狠推倒在地,她原本混沌的双眼, 竟满是恐惧和痛苦,还有厌恶,有对别人的,也有对她自己的。
她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令嫣起身后还想去追,却被厉氏拿住,她心疼地轻拍走女儿身上的灰尘,阻止道:“大房的事情,你少掺合进去,咱们回去了。”
第65章
同父异母的血脉, 性子南辕北辙,在家中也并不亲近,嫁人后更鲜有消息, 可心里还是放不下她, 看不得她在外受委屈、被人欺负。
这恐怕就是姐妹了吧。
鱼令嫣还是想追上去,却被孟玄音一把拉住, 她在令嫣耳边, 小声道:“先查明事情, 再从长计议, 现在还不是时候。”
鱼令嫣深吸了一口气, 硬生生憋出一句,“她是令妩,我二姐,你不知道她,一杯刚烧开的热水泼到身上,连衣襟都不会抖一下,连她都忍不下了,该是多大的苦啊。”
孟玄音答道:“我是不知道她, 可我却知道, 这样能抗的人, 其实骨子里也最有傲气, 性子也最好强,她哪能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露给别人。”
“且让她缓缓。”
鱼令妩的归来, 并未给鱼府带来什么波澜。
大房就像个一潭沉静的死水,进去后就再无波动。
鱼家老太爷和老爷鱼恒正沉浸在,阿眠被仙才赏识并收为徒弟的喜悦之中。
厉氏自不会多管闲事,用她的话来说,谁造的孽,谁自己来还,她可不会沾手,凭白惹得一身骚。
鱼令嫣调查出来的东西也很有限,肖家那边自不好探,而大房过了这三年,口风越发严了,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事儿,当然比这更严的,还是鱼令妩自己的嘴,以及她陪嫁丫头紫鸢的。
查来查去,得到的都是,肖天玮脾气不好、性子暴躁,时常让二小姐受委屈,夫妻两个难免产生口舌之争,令妩气不过,这才回了娘家。
这话摊在鱼令姝或是鱼令娆头上,令嫣多是信的,可令妩那样的性子,怎会为了些口舌之争,而回娘家,更何况,以她温柔和顺的脾气、玲珑细致的处事,也定会竭力避免夫妻不和的事情发生。
绝不是这样,恐怕就是令嫣能想到的,最糟糕的那一种情况——家暴。
肖天玮那个畜生,长久以来,是不是一直在打令妩!
为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去问当事人令妩,若真是如此,不论如何,也得让令妩脱离他的魔爪。
可令嫣去了几回,还是没见到人,令妩就是不愿意见她。
有些事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扯断令妩精神防线的罪魁祸首,让她瞬间处于崩溃的边缘,原本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一丝希望,就这样被湮灭。
生无可恋,只求速死。
只是这次她想明白了,就算是赴死,也得死在鱼家,就算做鬼,她也不愿入肖家的坟冢,宁愿做鱼家的孤魂野鬼。
这就是她此次回来的目的,自戕,还有把紫鸢交到鱼家手里。
可没想到令嫣回来了,还日日都来寻她。
她不愿在令嫣走后了结,唯恐会牵扯到令嫣头上。
厉氏和令嫣都帮过自己,她不能死了,还连累她们。
所以令妩故意让紫鸢去说了一句,“四小姐管好自己就成,咱们夫人很好,只是每日被您吵的睡不好觉。”
隔日,厉氏便限制起令嫣出行,一步都不让出去。
两天之后的傍晚,鱼令妩以洗澡的由头,遣走了紫鸢,然后就上吊自杀了。
可终是没成功。
母女连心,在女儿回来后就惶惶不安的万姨娘,一直盯着女儿的动静,见她洗澡久久没传出水声,就奋力撞门而入,呼天抢地,救下了令妩。
令妩只是暂时伤了嗓子,连神都没丢,挣扎着还想去死,却被万姨娘死死抱住。
万氏跪在地上不断扇着耳光,哭求道:“我的二姑娘受委屈了,都怪姨娘没本事,没办法帮你做主,还要拖累你。你有气就撒在姨娘身上,万不能去死,人活着总有路的,总能见到出头之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我的好姑娘,姨娘给你磕头,姨娘求求你了。”
令妩跪下来抱着她的头,拼劲全力大哭,却一点声音也不肯发出,无声的眼泪,从她满是绝望的眼中迸出,划过她消瘦又绝美的脸颊,没入到高领棉衣之内,是那样凄美苍凉。
在肖家死不得,在鱼家也死不得,想死却死不成,这是怎样的绝望。
鱼令妩多想跟自己姨娘说,您真是为我好,就放手让我去吧。
可她不能,而万姨娘也不会放手。
次日,鱼令妩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如行尸走肉般,继续苟活。
紫鸢也开始一刻不离地盯人。
至于万娘姨,她总要去给自己女儿,讨个公道。
她自然是去找严氏。
严氏这几年容貌也未曾改变,只是气质却渐渐变了,再也不见当年静若幽兰的仙姿,眉梢、眼神、嘴角,不知不觉,就显出几分尖酸刻薄的味道。
生活的棱角竟然被越磨越尖,让她慢慢变得阴狠冷酷。
她一见万氏,便皱了眉,满脸都是不耐,“我瞧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哭丧着一副脸,给谁看呢,白白的好心情,都叫你破坏了。”
万氏连忙磕头求人,“夫人,奴婢求您帮二姑娘想想法子吧,她真是太苦,过不下去了。”
这事情严氏压根不想管,可不管又不成,因为她也怕没脑子的万氏,把事情捅到鱼恒或是鱼老太爷那里,到时让厉氏得着机会,借题发挥对付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想让我怎么帮她?”
万氏忙擦干泪水,跪着凑到严氏跟前,抱着她的大腿,求道:“夫人让二姑娘和离吧,二姑娘以后必定会报答夫人大恩大德。”
“笑话,夫妻之间,拌个嘴、闹个便扭,那是再正常不过,令妩回来,你不帮着劝些,反而还敢拾掇这些,真是该死,咱们大房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蠢货!还不快回去,劝着令妩,修整几天就回肖家去。”
“嫁出去的丫头,泼出去的水,哪有出嫁女儿,成天赖在娘家不肯回的,传出去,人家只会怪我们鱼府不会教养女儿。老太爷、老夫人最是看重名声,岂能容得下你们,还有二夫人,她更要不忿,毕竟祯敬县主还未出嫁,有这样的姐姐,可是要影响闺阁名声的。”
其实这时候,但凡是个聪明的,也就能看透,严氏的嘴脸,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在她身上,该往别处使力了。
万氏分不清这些,她听完严氏所言,只觉得一股钻心的难受和愤怒,她忍不住反驳道:“夫人,当初您为了大小姐参选一事,把二小姐定给了长信伯府的嫡子。当初我都不信,这等好事,怎回轮到二小姐呢?”
“您当时怎么说的,奴婢还记的清清楚楚,您说,天玮那孩子从小就身子不好,脾气也有些古怪,但到底是个好孩子,不会真委屈了令妩,可……”
严氏打断她道:“行了,当初硬是求我给令妩寻门好亲事,我好心帮她嫁到了伯府,如今过的不好,又要来怪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早知如此,我才不操这个心,该让老夫人帮你们选,看能好到哪儿去。”
“不过是个庶女,能嫁给伯府嫡子,已是天大的运数,竟还不知足,还想和离,你想离就离,当肖家是吃素的吗,还是你以为咱们鱼家能比过伯府去?别说是我,就算是老爷、老太爷,也没这个本事,去管人家家事,还想和离,做梦去,肖家可没听说,出过和离、被休的媳妇。”
“再说了,就算令妩被休回鱼府,你以为她还能有什么好前途吗,谁还敢娶她,这日子就真能好过肖家的吗?所以说,人还是得认命。”
万姨娘说不过严氏,心中的憋闷,越发重了,她终于还是闹了起来,开始胡乱说话:“夫人说认命,可也得看是个什么命。您只说姑爷身子不好,却没说他不好在什么地方,一个不能人道的窝囊废,成天只知道打自己妻子撒气,根本就算不得男人!”
严氏马上厉声呵止:“胡说什么,再多一句,我叫人撕烂你的嘴。”
万姨娘豁出去了,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怜我们令妩,嫁过去三年,却还是个完璧,还要成天被他毒打,这种日子,有什么盼头,她怎么能认呢!”
这终是惹怒了严氏,她喝令道:“万姨娘神智不清说胡话了,来人,给我掌嘴,让她清醒清醒。”
万姨娘像个疯婆子似的到处折腾,到最后,还是被人按定赏嘴,鲜血汩汩,逐渐从她嘴角淌下来,就算如此,她还不忘破口大骂:“严润萱,你个阴狠的毒妇,为的自己女儿,把我女儿嫁给一个丧天良的禽兽,害她每日都生不如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等着,你造的孽,迟早会有报应,就算不是你,也会到你女儿身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有本事打死我,别给我留气,不然我就要闹到老夫人那里,还要去跟老爷告状,二夫人那里我也要去,非把你折腾个死。”
这时严氏让她们停了动作,说道:“你说的不过是胡言乱语,怎能当真,就算是老夫人,也是要看证据的,谁会信你一面之词。”
万姨娘吼道:“自己姑娘,当然清楚,不信叫稳婆来验身,让所有人都知晓,咱们令妩身上有多少伤痕。但凡有一句虚言,我就一头撞死。”
严氏却忽然转了态度,竟同意道:“行,就这么办,去请两个稳婆来验,若真是如你所言,那我就亲自去肖家讨个说法,给令妩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