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慌意乱得很,同样知道这事不妙,于是提了个主意,说是冲喜。
贾母当即就同意下来,让人通知王府,三日后就上门迎亲。
凤哥儿如今也十五了,待嫁了三年多,该准备的一早就准备妥当。等过了这几日,贾代善真有个什么好歹,凤哥儿还想进门,就得等到十八。
王家虽有异议,但凤哥儿的确等不得,便同意了冲喜一说,不过却要走了贾府不少好处,原先贾代善在时被捂得紧紧的名册,被贾母随手就给送出去。
三日后,贾琏骑着马走到王家,把他上辈子难以忘记的女人带回府。
而王熙凤进门后,贾代善竟真的醒了,而且人也没瘫,只歪了半边嘴而已。
挣扎着看完贾珠,见他面色愈发差,老泪纵横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贾政一直怔怔得坐在床边,王氏早已哭成泪人,贾代善看着二房这两口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这次的祸事并不完全归咎于贾政一人,贾赦也有挑拨之嫌,可贾政如此禁不住挑拨,却更不配为当家人,尤其事后还不敢认,只想把责任全部归咎到别人身上去,就完全不合格。
贾代善算是第一回见到贾政的应变能力,也第一次觉得自己眼光如此差,错把鱼眼但珍珠。
若是昔日能听母亲的好,好好教导赦儿成才,即便赦儿考不上科举,至少守成足矣,贾府也更不会乱。
如今这府上长幼已经乱了,兄弟阋墙没法阻止,贾代善心里隐隐有了决断。
好在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他贾府还能有个侯爵。
贾代善回屋后,便亲自写了封折子,准备让人送往宫里。
贾母一直都在他身边看着,一直看着他写出的每个字,面色难看至极,用着完全陌生的眼盯着贾代善。
“你竟要我建佛堂,还不准我管贾家之事?甚至丝毫不管政儿,要把他分出去住。”
贾母都不知道该挂什么表情,拔了根簪子直直插到贾代善后心处。
贾代善一丝没防备,竟被她得了手。不敢相信自己老妻竟敢对他下手,眼瞪得大大的,不一会儿嘴角边溢出黑红的血,这簪子上竟还有毒,她每日都带着,是不是每日都想杀他。
想到这儿,贾代善愈发觉得自己有眼无珠。
“好哇,这倒正好让贾赦那混账畜生称心如意。我还想你怎么突然就舍得对贾赦动手,那么多年口口声声说他好歹是你嫡长子,原来竟是哄着我去对付珠儿,珠儿的死就与你有关,是你逼得我们对珠儿下手,是你逼得我们让珠儿睡不安宁,这一切都是你逼得。”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是你逼死得珠儿,你不是想弄死赦儿吗?我就想着让珠儿吃点苦,让你能舍得对贾赦下杀手!!所以啊,你最看重的珠儿,是你害死的!你最看重的希望,是被她最亲近的人弄死的!”
贾母目露疯狂把那折子撕了个粉碎,回头恶狠狠盯着贾代善。
“你还记着那贱人对不对,还记着她是你的原配对不对?甚至还嫉恨我逼得她只请下堂至今下落不明对不对?你恨我杀了你的那些妾室,恨我跟你母亲犟嘴?我知道你肯定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愿说而已。”
“我的敏儿被你许给个穷书生,政儿呢,你总逼他读书,怎么都不让他继承爵位,你一直骂贾赦和贾琏,就是想保他们的命是不是,想让我不对他们下杀手对不对。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越说,贾母的心就越凉,说出得话便更加惊心动魄。
贾代善气得面色通红,嘴角吐出的血越来越多,可贾母没半点在意。
“你既然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想让我住佛堂,想让我不掌管荣国府,想让政儿净身出户,你!做!梦!”
说罢,贾母一把抽出他后心的簪子,“这簪子我准备多年,为得就是这一天,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让我没脸,就不怪我会如此。你曾经说的不错,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我一直都是个恶毒的女人。”
贾代善看到她如此,真的什么都不想再说,他这辈子就是个笑话!从头到尾都没看对过身边几个人。
没挣扎了许久,贾代善便七窍流血而亡,趴在桌上再无动静,贾母冷冷看着,忍不住落下眼泪。
那该死的老东西终究还是收拢了她儿子的心,临终前不让我靠近,只怕是说了什么让贾代善受不住的话。
贾母提笔重新写折子,却也不敢让政儿袭爵,家里同时两个人暴毙,皇家一旦下来查绝无好事,所以少不得便宜了贾赦那小子,不过却该给政儿求了个正经官身。
只要有这官身,再加上贾家的人脉,升官是迟早的事。
折子写好,盖上贾代善的印章,贾母安排人直接送去宫里。做完这些,贾母独自把贾代善扛到床上,捡了块皮子死死压在他后背伤口处,最后擦干净面上的血迹盖好被子,便只剩下地上和桌上的血迹。
这些都不需要花费太多,没过多久便收拾妥当,贾母换过衣裳后,把这些带着血迹的东西全部烧掉,便再无痕迹说明她杀夫,而且也没人会信她杀夫。
可贾琏一直都在屋顶看着,因为他知道今日贾代善会死!而那折子就是在今日被送往皇宫。
送折子的那人由他父亲阻拦,他却很想看看他祖父是怎么死的,结果却真没想到能看见如此场景,还听到如此多的消息,他父亲竟不是祖母亲生,而是原配的儿子,难怪老太太对他父亲如此不管不顾。
贾琏看完这场戏,又偷摸到贾母的院子,上辈子什么没干过的贾琏轻而易举撬开库房的门,仔细一番搜索,把里头珍藏的人参和银票找出来。
这会儿府里乱糟糟的,又失了贾代善的管控,他才能这般轻易下手,不过看见满满一盒子的银票,张张千两的面额,真的太值得冒险。
贾琏没完全拿走,只拿走下面的一半,把早就准备好的假银票塞进去,从外头看来竟是毫无问题,背上个小包,贾琏关好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自个院子,贾琏见到面若桃花张扬无比的王熙凤,下意识就想把东西藏起来。
“琏二爷这是什么?怎么还不让我瞧见。”王熙凤撅嘴不满,“便是金子做的我也不稀罕,我王家的金山银山多了去了,还指望你这么点。”
贾琏下意识就是微微蹙眉,“这话以后别再说,说了伤感情。”
“怎么?还不承认?我王家做海商那会儿,没少给你们贾家好东西,也没见你们拒绝啊!”
“我说过了,不要跟我提王家,不然夫妻没得做!”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恨我王家?那你还娶我做什么?”王熙凤怒目一瞪,叉腰上前指着贾琏就骂,“我王熙凤给你家老爷子冲喜,已经很给你脸面了,你若不爱我王家,随便拉个人冲喜便是,我王熙凤绝对没半个字的怨言。”
“好啦!我说过别再跟我提王家!你若再敢跟我多说王家一个字!咱们这夫妻不做也罢。”说罢,贾琏红着眼进屋,门被他狠狠关上,发出很大一声响。
赵嬷嬷规规矩矩站在廊下,眼瞧着这二奶奶不开窍,走上前恭敬得道,“二奶奶可否进屋细说。”
“好!”王熙凤没有拒绝,赵嬷嬷那老奴显然有话想告诉她。
平儿扶着王熙凤进屋,扫扫看见里屋的贾琏,见他偷藏着什么东西,桌上还一包人参,眉头便是微蹙,也不知道这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嬷嬷看着王熙凤坐好,才上前轻声道,“二奶奶,二太太前儿差点害死大房一家,哥儿厌恶得很,却喜欢奶奶,才愿意娶的。”
“你说的是实话?可我婶娘……”王熙凤深深蹙着眉,有点不信。
“奶奶,您想想,若是这次珠大爷没出事,而且考中了进士回来,大房的人可还有命在?前些时候,哥儿的被褥就时常被人掀开,门窗每每半夜就被人打开,差点没给冻病了。”
“可那也不能说明是我王家搞的鬼。”
“可你王家就出了这样次子上位的事,你姑妈一家也都存了那样的心思,再则你叔父一旦上位,保你还是保二房那位,谁说得清。”
“次子上位!好一个次子上位!”王熙凤面带愠怒,咬牙切齿得等着赵嬷嬷,“嬷嬷你倒是仔细给我说说,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怎么给我叔父让位的。”
若她父亲的确是叔父弄死的,他叔父能保她才怪!巴不得丢开手不管吧!
平儿回头便听见这事,吓得面色一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才刚刚嫁到贾府,怎么就接二连三得出事。
第7章 折子没拦住
房内藏好银票的贾琏拿着那包人参走出府,行动迅速得在各个药铺出没,一两根一两根得卖,还都是捡着差的卖,自然引不起旁人多大注意。
贾母库房里的人参自然都是好东西,大多都超过百年份,若是保存完好,一根值几百两那是绝对的,只是贾母并不珍惜,随手堆做一团放在盒子里,药性大多都快放没了。
可即便如此,贾琏还是得了比不小的财,比上次贾代善赏得还多。
在他行色匆匆离开荣国府后,王熙凤的脸色愈发难堪,利眸瞪向赵嬷嬷,“嬷嬷你给我仔细分说分说,我王家到底有什么秘密。这儿只有我们主仆三个,绝对出不了这门。”
“也没什么好瞒的,琏哥儿态度那么明显,奶奶这么聪慧,迟早得看出端倪来,”
赵嬷嬷叹了口气,稍一想便说道,“这事儿的确是个秘密,也就贾府里几个爷们知道,老奴也是近两日才听到琏哥儿说起,左右实在是被欺压得难受,琏哥儿憋不住也不想憋。”
“这府上奶奶怕也知道,大房的脸面不怎么样,二房的子孙却一个比一个风光,若不是咱们大房实在上不得台面没多大威胁,正房那边迟早是要下手的。这次珠哥儿病成那样,咱们大房才稍稍有条活路。奶奶你仔细想想,王家大爷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暴毙,而且还是夫妻两口子一先一后得去。”
王熙凤对王府的了解,自是远远超出赵嬷嬷,她管家多年,很多昔日忽视的东西稍一想,就能揣摩清楚。
明明她父母身体健壮得很,明明她父母在家受尽祖母疼爱,怎么说变就变,而且那段时间父亲的异常她都是看在眼底的。
这些年叔父的确对她挺好,却没教养过她哥哥王仁,即便叔父至今膝下无子,也没想过把王仁教导成王府的继承人,反而一味纵容,纵得他无法无天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
还有婶娘,说是为她考虑,才选得这门亲事,什么嫁过来就能管家,什么未来就是国公夫人,全他妈都在糊弄人,这府上姑妈和老太太一手遮天,婶娘她眼睛长天到上去都看不见呢?
“呵!”王熙凤冷冷一哂,他们是在防备她跟她大哥呢。
“还有一事,前儿琏哥儿才说过。”赵嬷嬷坐在王熙凤身旁,连平儿都防备着不让她听见,“明明眼人都知道奶奶你更明艳更讨人欢心,而且还是王府的嫡长女,王家为何要扶持贾家二房的姑娘进宫,却把自家的姑娘放一边?”
听完这话,王熙凤的脸都扭曲不已,说来,她也是能选秀的。
贾元春她见过,就她那呆瓜样还指望出头?端庄倒是不错可不善言辞,这辈子注定比不上她王熙凤讨人喜欢。
可叔父嘴上说得好把她当哥儿宠大,实则却早早把她订出去,让她参加不了选秀,也入不得宫。若非如此,四王八公的女儿里面,她定是头一个入宫的。
而且上一回选秀,出了四个皇子正妃和十个皇子侧妃,以她伯府嫡长孙女的身份,一个侧妃难道是奢望?会比在这贾府看姑妈脸色要差?
偏偏叔父给她求了恩典,让她自行婚嫁。
想到此处,王熙凤身子都软了,刚刚那点脾性全部灭的干净。
娘家有跟没有一个样,她在贾府还怎么立足?腰杆还怎么硬?
再想想刚刚贾琏的那些话,王熙凤眼眶微红,突然就觉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一腔热血被浇得冰凉。
同样觉得心头发凉的,还有一旁俏生生立着的平儿,平儿这辈子指着王熙凤靠着王熙凤,若是她没落着好,平儿这个做贴身丫头的,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可平儿还不能露出什么来,只能佯装光棍得洒脱道,“奶奶才刚进门,怎么就这般沮丧,往后这时日还长,奶奶就真收拢不住二爷的心?若在爷心里分量重,王家能不能帮衬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奶奶现在哪有空想这些个,若是正房那儿稍有动静,奶奶三年内都不能有子嗣。”
赵嬷嬷一听这话,立马正经许多,“平儿姑娘这话在理,正房那边前阵子差点就咽了气,还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奶奶若是能怀上最好,咱们大房的主子着实少了些。”
听到这话,王熙凤眼珠子一亮,总算坐直了人。
“你们说得都对,的确得有个孩子才能站稳脚,若是没个孩子,娘家再厉害也没用。平儿,你把我那套大红的金凤袄子拿来,今儿就得让你们家爷好好瞧瞧,我王熙凤到底配不配得上他。”
说罢,王熙凤抬头挺胸自信得跟只斗鸡似的,把赵嬷嬷和平儿都看乐了。
平儿捂着嘴打趣道,“哪有奶奶这般自夸的,不过奶奶您呀,的确国色天香,这府上再没人比奶奶您更美,奴婢这就给奶奶准备袄子去。”
赵嬷嬷看她们主仆明媚青春的模样,一张老脸都快笑成朵菊花状,显而易见得开心。
“平儿姑娘这可就说错了,奶奶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本就该这般洋洋洒洒,哪还有藏着掖着的理儿,这世上真真再没人比得过咱们奶奶,便是琏哥儿,也是巴巴得上门求娶,说是讨厌王家,可那日去王家接亲,从头到尾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除了笑还是笑,奶奶若是不信,只管问平儿姑娘。”
平儿在内屋翻着衣服,却也没忘记接着打趣。
“奶奶,那日平儿看得真真的,琏二爷那眼睛直勾勾得盯着奶奶,好像在怕那喜娘一个不小心摔着奶奶似地。”
赵嬷嬷一听,更是高兴几分,“奶奶,琏哥儿还是爱重您的,您也得抓紧机会,给琏哥儿早日留个种,咱们大房才安生些。”
“好你个不害臊的老嬷嬷,我一个新嫁娘怎么能整日缠着爷们生孩子。”王熙凤佯装不悦得剜了赵嬷嬷一眼,“也就我脾气好不与你计较,还有平儿,哪有你这般打趣主子的,小心我哪日不高兴给你紧紧皮。”
“奶奶你那么疼我,哪舍得抽我,”平儿半点不怕,拿着袄子掀开帘子走出来,“奶奶要的可是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