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真的很想笑，说话的艺术是什么，不就是如此吗？任你气得火冒三丈，咱都不接招，还能让你哑口无言得回去。
贾老太太眼中的毒素是越来越多，瞪着贾琏的眼，也越瞪越大，眼瞧着就在爆发的边缘。
反倒是一旁站着的贾琏，风流倜傥面色柔和好一番翩翩公子哥模样。
鸳鸯站在老太太身后，轻轻给她顺着气，眼神落在琏二爷身上，全都是打量的神色，不知不觉间，这个毫不起眼的琏二爷已经变得不一般了。
如今谁能看不出，琏二爷这是硬气了的，连老太太的话都不管用了。
“鸳鸯，你去把老大和老二都给叫来，我倒要看看，这荣国府我老婆子说话还管不管用，让老二一道把家法也给拿来。”
老太太面色阴沉难看，说话的时候都死瞪着贾琏看，好像觉得自己的话很有威慑力一样。
“是，鸳鸯这就去。”温柔的鸳鸯对着老太太俯身告辞后，便迅速离开，老太太勾出个冷淡的嘲讽，好似等着看谁的好下场一般。
贾琏看看老太太，又看看王夫人，温润一笑坐到一旁，“老祖宗何必生气呢，这么大好的日子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我的琏二奶奶，是不是该准备置办个席面庆贺一下？当初敬老爷考上进士那会儿是怎么个章程来着？”
“二爷自己参加过反倒给忘了，敬老爷当初那会儿，可是放了一万响的礼炮，席面置办了三天，每天都是十桌，分别宴请了相熟的亲戚、友人和同年，热热闹闹得请了京里最好的戏子来连唱三天。”
王熙凤说得高兴，老太太和王氏的脸黑得一如锅底。
某些人越是炫耀高兴，就必然有些人心里不痛快，贾琏是荣国府的嫡长孙，他有前途对贾家全族都好，老太太即便再怎么刁难，她能把贾琏怎么着？她若真想毁了贾琏，那她的自个的下场，绝对会比贾琏先一步变得可悲。
夫妻两个越说越高兴，还偶尔向老太太问询几句，惹来对方一个抖索的白眼，如此交流没过太长时间，贾琏率先带着家法来到荣庆堂，进门瞅见如此场景，面上明显一愣。
在他看来，贾琏应该在荣庆堂嚣张无比，正等着他来收拾呢，不然老太太嘱咐他带家法做什么。
贾琏一见他来，脸上笑意更甚几分，“二叔来了，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庆祝呢，只怕二叔也听说了侄儿竟然考中了进士，真是三生有幸祖宗保佑啊！”
“你说什么？你说谁考中进士了？”贾政不敢置信得望着贾琏。
贾琏很是兴奋得指着他自个，“二叔，侄儿中了进士，还参加了殿试呢，圣上对侄儿很是赞赏，说侄儿有乃父之风，把侄儿给高兴得，都不知道是怎么出得养心殿呢。”
“你还去了养心殿？”贾政从上到下一番打量，明显不信，“圣上会搭理你一个小子！”
“二叔说得什么话呢，圣上对咱们荣国府可是很关照的，一直等着咱们有人考上进士好提供庇护呢，只可惜一直都没有人能真正走到他面前去，不过这次琏儿成功来到他跟前，不仅年轻身子还健壮，圣上让侄儿好好给他尽忠办事呢。”
这一句又把某些人给气得够呛，贾政不敢置信得张大嘴，明显是想不通贾琏如何敢说这些话，什么叫一直没人走到圣上跟前，是在嘲讽他一辈子没能考上功名吗？
王熙凤端起杯子轻轻抿了口，顺道遮掩住自个忍不住弯起得唇角，她还真没发现，她家琏二爷竟然有气死人不偿命的能耐，瞅瞅二老爷那酱紫的脸色，可比大老爷的话还管用呢。
这会儿大老爷也差不多到了，进门一看那家法，面色就是一白，等走进来一看，又微微一怔，等再听见贾琏的话，面上忍不住就晚起来。
“是啊，你小子可得给圣上好好办事，圣上看重你就是看重咱们荣国府，你是我荣国府的嫡长孙，总不能像以前那般贪玩，切让人觉得你不学无术。”
贾赦口中那嫡长孙三个字咬得分外重，里头嘲讽味道更是十足，曾经这三个字属于贾珠，如今自然得落在贾琏身上，谁叫那贾珠自个没能耐熬到头呢。
说起来贾珠的待遇算是府上最好的，要什么没有？百两一本的古籍也是说买就买，比他们两位老爷都来得豪奢，这样都能熬不过去，只能说他自个命不够硬。
“嫡长孙！”王氏突然站了起来，“大老爷这是要挖我的心吗？你还有点良知没有？我珠儿才过世多久，你就想当荣国府没有这个人了？”
贾赦直接翻了个白眼。
“跟我说良知？二太太你脸皮可真厚，嫡长孙不仅得活着，还需要带着我们荣国府立足，我这么排二太太你有意见？还是说我贾家的未来比起你的珠儿，就是狗屁不如？”
“你……那我的珠儿又算什么？他苦读那么多年又算什么？”
“苦读那么多年把自个身子读垮了，他就是在浪费资源，若是国子监的名额当初能给琏儿，说不准琏儿也能十三岁中进士呢，这会儿指不定都四品官了，没准父亲都未必会被气死。”
“放肆！”贾老太太重重一拍，拍得一声轰天响，“你是在说你父亲做错决定了？”
“很显然是的，老二得了名额考一辈子都没考上功名，贾珠也是个没能耐的，年纪轻轻走得比谁都早，一个比一个不顶用，再看看琏儿如今，父亲难道做对了决定？难道事实摆在眼前，还不让人说了？”
贾赦重重一哼，又扯出一旁的家法来，“还有这个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想对谁动家法啊？我贾家的人考上进士还得挨家法？我倒要跟族老们说说，看谁能同意谁觉得合理。”
说罢，那长凳被贾赦一脚踢翻，嘭的一声砸在地上很是刺耳，贾政板着脸看看贾赦，又看了看依旧在笑着的贾琏，“大哥，你这么跟母亲说吗？你还有点孝顺吗？”
“呵，我不孝顺能让你住荣禧堂？也难怪你不敢去官府应卯，现在谁不知道你那点肮脏事，做都做了，竟还想要脸面，真是可笑至极。”
贾赦翻了个白眼，笑得极为讽刺。
“怎么？老二你还不服气？你要真有点骨气，就把荣禧堂给我让出来啊！鸠占鹊巢的时候怎么不说点什么啊？这会儿要跟我说孝顺？你要是孝顺，怎么不考个功名啊？举人有那么难考要让你考一辈子吗？你自个说说，父亲对你有多失望。”
“够啦！贾赦你还当我这个老太太存在吗？”
贾赦冷冷勾着唇，“老太太若是不在，老二他能在荣国府过得舒坦？儿子早就说过，一旦分家，就会把他扫地出门，咱兄弟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好不了了，老太太你能护着他到什么时候呢。”
“奥对了，元春的事黄了，连王子腾的官位都不稳，老太太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我屈服呢？我儿如今考上进士，族老们会觉得谁比较可靠呢？不如去封信问问吧。”
贾赦说罢，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老太太，当初父亲走的时候，他们母子之间只剩下那点利益上的压制了，不是你压过我，就是我爬到你头上去。
既然贾琏都能考上进士翻身，他贾赦未必不能趁此机会打压老二。
拿老子的命和他这个当大哥的爵位换来的官身竟然都不懂得珍惜，他这是不孝不悌，你没脸出门怎么不去上吊啊，好歹全了你的气结不是吗？
第61章 闹翻天了
贾赦的话, 算得上震惊了在场所有人，他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羞辱贾政，足以说明他对贾政的蔑视和怨恨, 这份情谊这辈子怕都挽救不了, 而贾政也未必愿意去挽救。
贾政面色也是抽搐得厉害，被人指着鼻子骂, 他的脸还在吗？
“大哥你是如此看待我的！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 老二你都不怕人告你鸠占鹊巢, 我害怕人说我不友爱兄弟？”贾赦说得欢唱了直接转过身正面硬拽上贾政的胸口, “你是不是觉得老子我很在乎名声, 才会对老太太百般讨好？”
“你当然不是在乎名声，你根本就是没能耐，没能耐比过我，没能耐不依靠母亲，你怕离了母亲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权利都没有了。”
“没能耐？我竟然能从老二你嘴里听到没能耐三个字，也真是笑话死个人了，你有能耐怎么不靠你自个靠功名去啊, 你有能耐怎么还依靠你媳妇娘家仗势欺人啊！你若是娶个邢氏这样的媳妇你还敢乱来, 还敢在这里大放决词？”
“你……”
“你什么你, 你就是个小白脸吃软饭的, 好歹老子还知道守家业不惹事，你呢，你花银子可真是花得利索, 讨好起大舅子来也是没脸没皮的啊！”
“你才吃软饭！你昔日难道没讨好过贾琏的母族张家？若不是张家败了，你能憋屈到今天？也不知道是谁，人娘家一倒台就直接变个嘴脸，连亲戚都不认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你……啊！”
贾赦的眼眶红得下人，人突然冲上去扑到贾政，一拳接一拳不带停得猛砸，打得贾政连连求饶不已，旁边人愣了半响，才想到要上去拉架。
打得拳拳到肉的贾赦第一次这么想弄死贾政，别管谁来拉都被他一肘子撞开，“你还敢说张氏，我让你说张氏，我让你说！看我不打死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张氏怎么死的，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是怎么联合起来弄死我嫡长子的！”
“老大，你疯了吗？还不快把他们给我拉开，快拉开啊！贾琏你就这么看着？”
“我看谁敢拦我，今儿老爷我话放这儿了，谁要是刚拦，谁就给我滚出荣国府，我倒想看看，现在荣国府到底谁做主！真惹毛了老子，一个个全捆了发卖，别以为卖身契不在爷这里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贾大老爷的这声吼，比什么都好使，那群小厮哪里还敢上前来拦，到底贾赦才是真正的家主，若老太太压他不住，二老爷又能如何。
“大老爷，你若打死了贾政，让我成了寡妇，我二哥绝不会放过你的。”王氏虽然不在乎贾政，但若是没有贾政这个人，她在荣国府又能算什么？
听到她这么句话，贾赦冷冷一笑。
“老二你听啊，你媳妇在威胁我呢，你的小命得靠你媳妇救呢，这回连老太太都没能救你，你就只能靠你媳妇了，还说不是吃软饭，有胆的就跟我打呀，躲什么呀！窝囊废一个！”
“老大！你真是疯了，你既然不想我老太婆留在这儿碍你的眼，那我就回金陵去，鸳鸯，给我收拾东西，老婆子我今天就走。”
贾琏这会儿从贾赦身边走出来，“老祖宗，你这会儿可走不了，没有船，您的东西要怎么载去金陵。这会儿都晌午了，琏儿都不知道去哪儿给您调拨船来？”
王熙凤愕然得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个的情绪了，二爷这话接得，让老太太怎么下台啊！
果不其然，老太太再一次怒瞪着他，手指颤悠悠指着他半响都吐不出个字，气得人只翻白眼。
贾琏装作无辜的模样接着道，“老祖宗别生气啊，琏儿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京里的船本来就不好找，没个几日哪能找得到啊！老祖宗若是真着急去金陵，咱们还可以雇车嘛，不过就是带不了太多东西而已。”
“你……你要……要气死我！！！”
贾琏又一次上前，仔细拍着她后背说道，“老祖宗也着实为难琏儿啦，您就是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不是？就算鸳鸯对您的院子了如指掌，也说不好一时半会儿就能收拾妥当不是？老祖宗难道你想就带几件衣服回金陵不成？”
颤抖的老太太几乎要厥在贾琏怀里，一双眸子带着毒死死瞪着贾琏，尤其见着他还在笑，手都忍不住伸到了他脸上，手指都扣在了贾琏皮肉伤。
贾琏轻而易举就收回她那些不安分的手，他这张脸金贵着呢，怎么能让老太太给毁了去。
“好啦好啦，老祖宗你根本就不打算去金陵，不过是吓唬吓唬大老爷而已，大老爷素来耿直，若是当真了可怎么是好，难道老祖宗还要自个说不想去金陵了不成？”
这会儿贾赦的气出得也差不多了，大家来日方常便是。
“琏儿说得很对，老太太你根本就没打算回金陵受罪，荣国府这么荣耀的地方住得不安生，还想跑到金陵去住那栋破旧老宅不成？”
贾赦说完，还直接翻了个白眼，“老太太你也就欺负我孝顺，从小对你百依百顺的，你就真当我没脾气了，有本事你就出了这个荣国府，跑到圣上那儿去告我不孝，否则往后咱两走着瞧吧，我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得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站在这荣庆堂口出狂言的贾赦，如何还有昔日被压迫的模样，反倒多了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他什么都失去了，他还在乎什么呢？
前阵子贾赦仔细想过一通后发现，他没了发妻没有嫡长子，没了荣国府也丢了贾琏，他整个人除了还用有点钱财之外，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贾赦还需要在乎名声吗？他的名声难道还不够臭吗？难道他还要在乎族老们对他的看法？他们哪个对他有过好感不成？
他往昔就是太好说话了，宠得府上这些下贱胚子们各个眼睛长到天上去，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想架空他？做梦去吧，他真豁出去这张脸，到大理寺去请求规整荣国府违规构造，难道还不能发卖府上大半的奴才，只要有他这张脸，只要有圣上下旨的爵位，这个荣国府的一切他都有权力处置。
还真就不行了，老太太能豁出去一声荣华富贵，非要弄死他贾赦不可！
话说到这份上，这场闹剧已经倒腾得够大了，老太太板着张脸无言以对，心里多少是有些慌乱的，没了王子腾的支持，贾赦的确会少很多顾忌，尤其这会儿贾琏还考上了进士。
一个进士虽然官不大，但有荣国府的牌面在，有圣上的关照在，他就能慢慢起步，说不准以后也是个风云人物，这比元春的事来得要靠谱太多。
即便让东府贾珍选，他也会选择贾琏，而不会去选择元春。
被揍得七晕八素的贾政艰难得爬起来，看看无言以对的老太太，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王氏，心里的憋屈直接到达顶点。
“贾赦，你不过比我早几岁出生而已，为什么荣国府的一切都是你的，为什么我连抢都抢得那么艰难，这凭什么，我也是嫡出，我凭什么就不能要荣国府的爵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