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喔。”萤丸仰着侧脸看向她,语气欢快,“完全——不会失望呢!我喜欢的是主公整个人,又不是说喜欢你的战斗力。再说了,你的战斗力也比不上我啊。”
安原时羽:“……”
有种微妙的被安慰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但是又觉得透着隐隐的不爽。
一般当审神者不爽的时候,她就会想办法发泄出来。像现在这家伙用尽为数不多的力气的抬起手腕,捏住萤丸靠近自己手腕那一侧的耳朵,用力捏了一下。
虽然这一下对于大太刀来说跟蚊虫叮咬的力度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很配合的叫唤出来。
“哎呀痛痛痛!主公放手,不要捏了!要哭了要哭了!”
一时间,审神者只觉得好笑又好气,索性如他所愿那般松开了手。
“你啊……”她苦笑着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评论好,“真是的。”
出乎预料的是,下一刻,萤丸转身抱紧了她的腰并且小声的说道:“您瘦了,上次抱您的时候,还没那么瘦的。”
安原心下默然,可她还是挤出了微笑:“那岂不是更好?你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想要减肥变瘦。”
“我知道,我知道的……”白头发的男孩子在她怀里闷闷地说,“但我唯独不想看到主公是通过生病的方式变瘦的。”
“我没办法控制这种事情,萤丸。”
“所以……”说到这里,他原本欢快活泼的语气终于出现了一丝颤抖,“我放心不下您。”
安原察觉到他的不舍与难过,顿时心情怜爱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我是成年人了,萤丸,你不需要担心我。”
“但我一直是您的刀,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忍不住担心您。”
审神者沉默片刻,忧伤地回答道:“你很快就不需要担心我了。准确来说,你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了。”
于是萤丸回答道:“……嗯,这个我很清楚。因此在这一刻,我比过往的所有时间加起来,都更加担心您。”
对于这个问题,安原只是一个劲的苦笑,然后轻轻摸着对方的肩膀。
感受到被像个小孩子那样温柔的被对待,大太刀暗暗地又叹了口气。
如果我走了,您怎么办?
如果我一去不回,有人欺负您,您要怎么应对?
…………
这些答案,一直困扰着他。
于是他忍不住再度开口:“主公,其实我……”
“不用为我担心,萤丸。”安原时羽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打断了他的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相信你也准备好迎接那个结局了吧。”
萤丸不由得抬起头,注视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一直都非常相信自己的主公,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因为她是那个会在大灾变后回来的人。
就是那么简单的理由。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比如说主公是否只是在说谎,被迫跟大家一起流泪冒险……这些真相,对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真正能定义一个人的不是他的思想,而是他的行为。
而对于萤丸来讲,主公愿意回来,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都足够说明一切了。
“主公主公,你还记得当初给我讲的故事么?在我们骑马的时候……”
忽然之间,萤丸从她怀中挣脱出来,蹦蹦跳跳的来到她的面前。安原不自觉地碰了碰指尖,突然失去了温暖源令她有些失落。
可是她已经不记得当初给大太刀讲过什么故事了。
“记得啊。”安原怕他失望也只好这么说了,并且特意露出那种招牌般的、很诚挚的微笑。
但是不知为何,萤丸一直望着她的脸,最终,他眼里的忧色尽数褪去,白净稚气的脸上也浮现出天真可爱的笑容。
“想看吗……我现在就可以给您表演出来喔。”
安原时羽越听越奇怪,但自己撒的谎当然是要努力去圆回来,“可、可以啊?”
“那么——您想看萤火虫吗?”
这么说着的男孩子伸手拉开了外套最上方的锁链,一抹异样的莹绿色光辉从底下透出来,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温柔又神秘。
审神者的瞳孔不由得缩小了几寸,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满屋的萤火之色。
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开口打断萤丸的行为,因为此时此刻,安原时羽终于想起当初因为骑马赶路无聊的时候,讲过的那个故事到底叫什么了。
……《萤火之森》。
当初骑马经过阴森森林的她,也终于要迎来属于自己的萤火之森了吗。
就这样,安原时羽怔怔地看着无数的萤火虫从那外套底下飞出,不再拘束于白衬衫的限制,它们肆意而快乐的飞舞着,将点点的光辉撒播到房间各处。
一瞬间,悲喜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内心里,审神者忽然艰难的抬了抬手:
“萤丸!”
“主公?”解开衬衫最后一颗扣子的男孩子呆了呆。
“——过来抱抱我吧!”安原时羽神情急切地对他喊道。
白发的大太刀愣住了,因为这也是那个故事里的两个人最后做的一件事情。
于是他很可爱的笑了起来。
“好哇。”
他冲了过来,认真而隆重地给予了已经无法动弹手脚的审神者一个大大的拥抱。
如同鲸归深海,鸟返丛林,一切都将画上句号。
…………
……
当安原时羽怔怔地感受着怀里空荡荡的触感,以及空气中最后一点莹绿色的光辉消散,房间里再度恢复了令人心寒的黑暗与死寂。
没有人看见她的手掌慢慢地蜷缩起来,指甲陷进掌心里。
安原时羽想起刚才那如梦似幻的莹绿色光辉满溢而出,照亮了整个房间的场景,不由得心神恍惚起来。
因为这是她一生中,看过最美丽也是最悲伤的萤火之辉。
第151章 第十二天(二)
当房间里再度被黑暗笼罩, 眼前也不再有萤火的光辉后,审神者才终于确信——自己又亲手送走了一个同伴。
悲伤之余,她不禁想起了来到这个本丸的第一天, 初见到萤丸的场面。
当时清光把自己带进门来, 药研和他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眼神凶狠而乖戾, 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剁了她似的。但事实证明, 这些小可怜只是在装模作样的吓唬她, 时间相处久了, 就忍不住露出软萌乖巧的内在本质。安原看着他们每天为了争宠而互相内讧大打出手, 期间套路的精彩激烈程度足以令人吃掉三桶电影院的爆米花。
恰好,安原时羽没根本没办法讨厌这群看起来凶唧唧实则很缺爱的小雏鸟。
如今烛台切和药研都已经离开了自己,就连萤丸也走了,当初在本丸迎接自己的四位付丧神中,只剩下了最初的初始刀加州清光。
不得不说,大太刀的离去给她提了个一个醒: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一时间,审神者只感觉浑身疲乏无力,原本就不是精神很好, 再加上刚刚那件事情, 使得她更加想要找个池子跳进去淹没自己来逃避这一切。
于是她向后仰倒, 一头栽进松软的被褥里, 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真是的……明明目标明确无比,内心却有矛盾万千。
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啊。
安原侧过脸去,注意到了自己还能够勉强动弹一点的手指。
她下意识地想要多活动一些手指关节, 不料一道蓝色的灵力从手中冒出,覆盖住了她的整只右手。然后这只手因为包裹在灵力而变得可以活动起来。
“嗯?”
审神者猛地愣住了。
因为她发现,尽管自己身体不能动弹了,但是灵力还是可以操纵使用的啊!
既然她的灵力都能制成灵力刀那种坚硬的物品,如果在自己身上覆盖上一层同样坚硬的灵力保护层,再操纵灵力层进行相应活动——那她岂不是能够“站”起来了?!
说干就干,开始调动灵力试试好了。
安原故意用大开脑洞的方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她怕自己会无端端地哭起来。
*
与此同时,在本丸的另一头的某间房间里,正在上映着同样让人想嗑瓜子吃爆米花看上一整天的激烈争吵。
只见一期一振那张白骨的脸上都泛起了怒气丛生的红晕:“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算是赌上粟田口的荣光,我也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一期殿,不是我要戳你伤疤,实在是——你这幅尊荣谈何荣光?不会羞愧吗?”三日月宗近一脸诚恳的戳着别人的伤疤。
果不其然,可怜的太刀被戳到恼羞成怒,要不是他修养过人素质过硬,现在就要掳袖子上去殴打老年人了。不过纵使如此,他还是被气得眼眶中金焰直跳:“荣光在心不在外表,三日月殿,你不要……太过分了!”
“到底是谁过分?”三日月冷笑着反问他,气势毫不弱于发怒的粟田口太刀,“我正是因为相信一期殿,才将此事告知于你——而你不仅没有同意就算了,还威胁说要告知主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主君若是知道了此事,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
“可、可你还想把弟弟们牵扯进此事来!”
“哈哈哈哈!我可真是看错你了,一期殿!”三日月宗近笑声可谓发冷,几乎是跟他脸贴脸的对峙,“到底是弟弟们重要还是主君的安危重要?这个问题就算你拿去问他们,他们也肯定会说主君更重要!难道不是吗?一期殿,您这幅神态是想反驳爷爷我么——亏你还身为兄长,到头来对自家弟弟的了解还不如我一个外人来的深刻吗!”
“……”,一期一振被这一连串的连珠炮给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放缓语气,“主殿若是在知晓此事后,依旧想要作出什么选择的话,我们都会支持她的……难道你不是吗?三日月殿。”
三日月宗近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莫名地盯着他,宛如在观赏一个当世罕见的珍稀生物。
珍稀生物一期一振眼见老爷子久久不言,便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三日月殿,说实话,听你说了那件事情后我的确是很震惊的,但是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瞒着主殿。况且你这只是一个单纯的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来支撑猜想,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呢?你说对不对。”
身着深蓝色狩衣看着他,最终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他轻声回答着并垂下脸,神情明显变得忧伤起来,这模样让一期有些内心不忍,但是理智提醒他,还是要赶快将三日月告诉他的这个猜测——事关这个世界和主殿之间的一个重要猜测——告诉审神者。
于是太刀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了,他匆匆告辞,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却没有看见原本垂头丧气的老人家正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手指在空气中飞快的画着什么。
一条条淡蓝色的灵符线条从黑色的手甲指尖下浮现。
当一期一振意识到身后空气的不对劲之际,他已经被这道偷袭而来的灵符给狠狠地击中了!
太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击倒在地,他一时间感觉周身的灵力被束缚起来,连眼眶中的金焰都瞬间黯淡不少。
但是一股怒火猛地冲上这位素来温文尔雅的付丧神心头,他勉强翻身怒视着放下手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殿!这是什么?”
“一道令阁下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灵符罢了,要知道,当初在战国世界里,小姑娘手中那些鬼画符图案都是我帮她画的。”三日月好脾气地笑了笑,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被人大吼大叫而感到生气,“对了,在你踏进这扇门的那一刻,隔绝声音的结界就树立起来了……一期殿也不用想着叫人来救你或者阻止我。”
“混蛋……”一期一振终于意识到了对方其实早已筹备多时,无论自己是否同意他的提案,三日月都会有对应的方法来实现他的想法!
“你这个家伙,”趴在地上浑身无力的太刀只能咬牙切齿地说,“注定不会成功的!”
三日月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一期,“这点就不劳您费心了。”
“我一定会让……小姑娘留下来的。”
太刀眼中的金焰近乎是奋力地一跃,他转身想爬出去,又似乎是想要挣脱开那莫名其妙的束缚,因为只要冲出这个房间嚎一嗓子,整个本丸的人都能听见——别人不敢打包票,但一期一振知道自己的弟弟们一定会来救他的!
但是旋即,一股剧痛从脑后传来,逼得他只能抱着满心的担忧和痛恨而昏迷过去。
…………
……
“真是的,乖乖听话不就好了吗。”
三日月一边嘀咕着一边把昏迷的同僚扛起来,塞进这个房间里的衣物柜里,并恶趣味地摆成了一个思考者的坐姿。做完这些,他关上了门并在衣柜门上画上了新的拘禁灵符,方才放心的离开房间。
虽然刚刚做了一些谈判破裂打晕对手塞进衣柜绑架的事情,但是三日月宗近表面上还是一派雍容镇定的气度,施施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此时的大家已经没有聚集在审神者卧室的门外,而是各自散开,有的回房间,也有的去了厨房——毕竟现在是深夜,有人肚子饿也是正常。
但是当他回来还没有两分钟,就有人敲门,看纸门上的倒影应该还是本丸里的某一振短刀。
按到正常人的想法,这个时候多少会有些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