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命——一枚铜钱
时间:2018-07-13 09:31:20

  “嘘。”郑汪受不了妹妹聒噪的声音,瞪了她一眼。
  郑潇天不怕地不怕,也回瞪了他一眼,气得郑汪差点要斥责她。
  郑海突然惊恐地往后退,吓得连声音都没法叫出来。正大眼瞪小眼的郑汪和郑潇往前面一看,也立即骇得不敢说话。
  雾气中,死去多日的郑老爷子,正浮在云雾中,似还活着。
  唯有何奶奶靠近,怔然看着栩栩如生的他,颤声:“您回来了。”
  再见一面,最后一面,他要说的话,却不是对自己说的。
  “爸!”郑汪最先反应过来,强忍惊怕,一步上来,“爸,你一向很相信我,对吧,我会替你打理好一切,你可以安心地走。”
  郑海也回了神,也冲过来说:“爸,你活着的时候最疼我了,大哥他亏空公款,还有私生子没告诉你!”
  “你滚!你的钱都拿去养那些女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两人互相揭短,互相指责,此时郑潇想忍住恐惧的心过去讨要遗产,可两条腿抖得厉害,根本走不动。
  云雾渐浓,迷得人心都看不清了。
  南星开口说:“说吧,你要怎么分配你的遗产。”
  争吵的两兄弟立刻静了下来,直勾勾盯着亡父,迫切想从他嘴里知道,谁才是遗产继承人。
  郑老爷子的眼睛微微转着,扫过屋子里的人,目光缓缓落在陪伴自己多年的红颜知己脸上:“丽丽……财产……都给你。”
  何奶奶一愣,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郑家三兄妹也先是一愣,随后大声说:“不可能!爸怎么会这么做,你不是我们郑家的人,有什么脸分走遗产?”
  何奶奶被这话刺得抬头,目光凌厉,盯得他们下意识没敢说话。可下一瞬反应过来,三人齐齐指责,前所未有地站在同一条阵线上,难得地想起了他们是一家人。
  “我不会要这笔遗产。”何奶奶说,“一分钱也不会要。”
  三人又同时愣住,刚结为盟友的他们,轰然崩裂,迅速被这句话给瓦解了。
  “爸最疼我,这钱你们有什么脸拿?”
  “疼什么,你有疼过爸吗?”
  “那你有吗?”
  “滚!”
  ……
  无休止的争吵,在郑家别墅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气息。
  南星已经出来了,再不出来,她又要跳窗了。何奶奶一直看着浮在云雾中的人,直到他彻底消失,香味散去,才收住眼泪。
  他走了,再也不会出现。
  在外面等候的冯源小声说:“里面真吵啊。”他又悄悄问,“眼睛拿了吗?”
  “嗯。”
  “我以为你又要做亏本的买卖。”
  南星说:“他们不配。”
  冯源想了想也是,这种人才不配让南星白干活。换做是他,他连他们下下下下辈子的眼睛都拿了才舒服。
  一会何奶奶也出来了,她已经抹干了泪,如果不是脸上的沟壑还留有泪痕,似乎并没有哭过。
  坚强得让南星意外。
  南星说:“你真的不要郑老爷的遗产?”
  “不要。”
  冯源诧异说:“你不要,他们三兄妹会争得鱼死网破吧。”
  “嗯。”何奶奶眉峰冷淡,声音更淡,像是说着不相关的人,“所以我才要这么做。”
  就让他们三个人斗吧,把全部的钱都败光,她不缺钱,只是喜欢她的郑先生,所以才留在汪海集团,留在郑家。
  可至死,他的心思都在三个子女身上。
  他让她来郑家,却从不提名分的事。
  现在,他死了,她不想要遗产,但她也不想再牵入遗产大战中。
  她的心里,是恨他的。
  何奶奶叹了一口气,心里并没有因为这么做而高兴。
  “你知道为什么他会病发吗?因为登岛时,他们三个人很听话,很孝顺,欢欢喜喜地让他误以为他们三兄妹和好了,一家人又像以前那样。可是那晚,我陪他散步回来,却听见他们三个人在互相指责,大吵大闹。‘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这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上了楼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语气冰冷,说:“所以,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南星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人总是很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晚上十点更新,6号晚上十点见~~
 
 
第23章 鱼纹香薰炉(十)
  南星从郑家出来后, 郑家三兄妹的吵闹声依旧没有停下, 下一步,他们大概就要去请律师, 展开争夺遗产的大战了。
  冯源完成了任务,钱也入账了,要和南星一起回去。南星说:“我还要把炉子还给杨江河, 你先走吧。”
  “那我就先走了。”冯源说,“回去之后, 首先我要洗一下耳朵。这两天耳朵都要被念出茧子来了。”
  南星莫名有了好奇心,问:“下次有这样的顾客来,你接不接待?”
  “当然接呀。”冯源一口就说, “能赚钱就好。”
  “嗯。”这也是她的宗旨, 只要能拿到眼睛, 去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和什么人合作都可以。
  冯源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他瞧着南星说:“咦, 你竟也会问不相干的问题了。”
  南星略一顿,大概是被总是很爱问问题的邱辞影响了。
  “我走了, 回见。”
  冯源刚觉得她暖人了点, 这会又冷似寒冬了。
  南星来到杨家时, 邱辞已经收拾好东西, 但并没有走。他在等杨江河,也在等南星过来,一来香薰炉是由他来作保, 二来是想多和南星说说话。
  多说一句,就能多了解一分,了解偷命师。
  谁知道“再见”是不是真的就再见了。
  佣人将南星迎到客厅就去斟茶了,南星见邱辞也在,问:“他们还没回来?”
  “没,还在医院。”邱辞问,“还了炉子就走?”
  “是。”
  南星想起来这炉子可以交给他,反正他不走,炉子也是经由他的保证赵倩才肯借给自己,让他交还正好。邱辞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她刚要伸手,就问:“你有急事?”
  “没有。”
  “你要把炉子给我转交?”
  “是。”
  “那我拒绝。”
  南星皱眉,问:“你要去忙?”
  邱辞笑说:“不用,但我不想转交,我一接过来,你就要走,对不对?”
  “当然。”
  “所以我拒绝。”
  “为什么?”
  邱辞说:“因为我想跟你多说会话。”
  南星盯着坐在桌子对面沙发上的邱辞,半晌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揍不过你?”
  差点以为她要问自己是不是在暗恋她的邱辞听见这出乎意料的话,顿了一会,随即哑然失笑。
  他倚着沙发,姿势轻松,像是在跟她拉扯家常,没有一点见外的意思。他笑说:“我就是想了解你,或者是说,想了解偷命师。当然,我不会费尽心思打探。闲聊,或许可以多了解你一分,所以想和你多说会话。”
  南星不知道他是好奇偷命师,还是想知道如何学这些。邱辞对古物玄学似乎很感兴趣,南星相信他有意想学。她问:“那你呢,为什么要看杨江河的私藏品?你进后胜的地宫时,也不带走那些值钱的东西,并不是在盗墓,难道也是在跟人做什么交易,完成后,你可以去参观他的珍藏?”
  邱辞从刚才赵倩提了会让他看私藏品时就知道,南星不会错过这个细节。
  只是她直接发问,倒是让邱辞略有些意外。
  原来南星也会好奇别人,只是平时太冷漠了,冷漠得让人以为她没有了好奇心,或者是说,一个正常人该拥有的心思。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但轻微的好奇心也没有,就不太正常了。
  “是。”邱辞没有掩饰,说,“你的酬金是眼睛,我的酬金是看他们的珍藏。”
  南星立即默然,邱辞也没有说话。
  两人目前彼此知晓的事,平手了。
  只剩下一个不知道的——她要眼睛做什么;他要看私藏品做什么。
  杨江河和赵倩从医院回来了,进门听说南星来了,赵倩连步子都走快了些,惊得杨江河急忙拉住她,让她走慢点。
  南星见了两人,说:“我来归还炉子,在桌上放着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
  “等等。”赵倩说,“谢谢你,刚做了检查,肚子里有个小宝宝了。如果不是你提醒,照我这种性子,可能要很晚才能发现,对宝宝也不好。”
  南星点点头,没有邀功。
  赵倩又说:“我和我先生商量过了,我们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将香薰炉替换回去。偷人家的东西,始终不好。”
  南星又点点头,禁不住问:“还有什么话?”
  赵倩还想说酬谢什么的,但她看着实在不像是想要钱的人,说酬金的话,反而显得失礼。于是收住了话,说:“那我们送您出去吧。”
  “不用。”南星说,“再见。”
  她往外面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来,回头看邱辞,认真说:“再见。”
  邱辞一笑:“下次见。”
  南星微顿,没有再说,提步走了。
  邱辞见南星匆匆走了,想起她从宝珠山出来到四水岛,几乎没有片刻的休息吧。这么拼命……到底是要做什么。
  杨江河说:“邱先生,我带你去参观我的收藏。”
  邱辞收回心思,说:“好。”
  &&&&&
  南星离开小岛时,还是去原来的码头等船。她从不断有游客过来的大路走过,远远看见码头那,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
  那棵树她上岸时就看见了,现在隔了那么远看,仿若一把张开的大伞。
  不知为什么,让她想起何奶奶描绘着郑老爷子嘴里的那棵树了。
  那棵栽种在郑家院子,总招来蚊虫,却舍不得砍的树。当年一家人贫瘠却知足,夏夜炎热,点着蚊香,在院子里纳凉,三个儿女绕膝听他讲故事。
  南星想,郑老爷子将四水岛当做他们一家旅游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棵树,让他想起了当年三个年幼且纯真的孩子聚在膝下的日子。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鱼纹香薰炉焚烧了红叶当年的背叛,焚烧着她的良心。南星隐约明白为什么能复活郑老爷子的会是那个炉子,大概是因为,同样焚烧了他的良心。
  ——郑老爷子从一穷二白到大富翁,手段并不光明。
  为了赚钱,几乎什么手段都用过。
  临老后悔,却已经晚了。
  红叶死时,也同样这样后悔,然而也晚了。
  只是不同的是,红叶的孩子守护了她,郑老爷子的孩子,却毁了他。
  同样是父母和孩子的羁绊,结局却全然不同。
  轮渡载着满满的游客离开了小岛,滑着水波往喧闹的岸边靠近,渐渐远离浮在水面上的小岛。
  那棵偌大的树,也逐渐变成一个点,消失在了水面上。
  南星从轮渡上下来,走过阀门,刚上岸,就听见有人大声喊人。她在这里认识的人都还在小岛上,确定不是喊自己的,没有往那看。
  但那人偏偏就是来找她的。
  “我说姑娘啊!”
  那人直接拦在了她的面前,大声说:“你可算是上岸了,我还以为我看走眼,你已经走了。”
  南星看着眼前的小胖子,想起他是那天载她过来的粽子司机。胖子司机朝她伸手,胖胖的手掌上卧着一部手机:“我那天回到家洗车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可已经关机了,等充了电,发现上了锁没法打开,光看着一堆的未接来电没法回,只好在岸上等你。哎哟!可让我等到你了。”
  南星顿了顿,看着满额大汗的胖子司机,想到他那天胡乱说的话,又想到郑家三兄妹说的那些话。
  有些人,嘴坏,但心眼不坏;
  有些人,嘴甜,但心已经烂透了。
  “谢谢。”南星接过手机,解锁一看,全是冯源打来的。她收好手机,问,“你现在有空吗,我要去机场。”
  “当然有。”
  路上司机又在闲聊,从南到北,从天到地。
  “我呀,不是为了想赚钱,就是觉得平时太闷了,所以做了司机。我每天啊,要载好几十个客人,哪里的人都有,他们陪我说话,还得给我钱,多好。”
  “你别瞧我现在乐呵呵的,以前我可有抑郁症,不过现在好了。”
  “人啊,要积极生活,开心点,乐观点,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等会送你去了机场,我就回家了,我妈做的菜好吃,我老婆做的菜也好吃,舍不得在外头吃啊。”
  南星安静听着,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让听的人都觉得开心。
  司机说完自己事,想着她这么快就离岛,肯定没什么玩头,就说:“这岛也没什么稀奇的,商业化太严重了。”
  “是。”
  “有看见什么喜欢的吗?”
  南星从窗户看着急速掠过的小岛,海面在秋老虎的暴晒下,水光粼粼,倒映着四水岛。她沉思良久,说:“这里风景很好。”
  如果没有碰见这个司机,这里一定糟糕透了。
  海岛悠悠,来往的旅客络绎不绝。
  真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里,看见有评论说郑家和炉子好像没什么共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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