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南星看向窗外,树叶凋零,是寒冷的冬天,冷得她的手指头都有些发疼,握不住笔来画符文,让纸片继续竖立了,“可是……最近祖父好像很烦恼,自从那天算了南家的天命后,就再也没有笑过,现在已经三天没有离开房门了。”
南月立刻站起身,说:“那我们带上好吃的去找祖父,祖父最疼我们了,走吧。”
南星微顿,南月已经抓了她的手往厨房里出发,去找好吃的。
四岁的南月觉得,天底下没有美食解决不了的事。她想将最好吃的食物,带给祖父,这样他就会开心了。
然而南星并不这样认为,祖父甚少烦心,这次烦的时日,也太长了些。
两个小家伙到了祖父的房门前,南月用手先晃了晃门口的铜环,朗声道:“祖父祖父,月儿和姐姐来给您带好吃的了。”
房内无声,没有人应答。南星略一顿,低声:“祖父大概在思考大事,我们不要吵他。”
“可爹爹说,祖父都三天没出来了,三天没吃东西,会饿坏的。”南月又用小拳头敲门,“祖父祖父,月儿和姐姐给您带好吃的了。”
里面依旧沉寂,过了许久,房门才终于缓缓打开。
南星看见了几日没见的祖父,长发凌乱,神情憔悴,毫无素日丰神俊朗宛若神人的模样。他低眉看着两个小家伙,微微露了笑,似乎很勉强。他低哑着声音说:“祖父听见了。”
“哎呀,祖父病了,月儿去叫大夫!”南月把饼往他怀里一塞,就飞快跑去找大夫了。
南星没有动,她抬头看着祖父,说:“祖父有什么烦心事?”
南子安安静沉着地看着她,默然很久才说:“没什么,你回去吧。”
祖父在她心里,是神明,可以解决任何事。连他都无法解决的事,南星想不出来。
她没有走,也没有追问,说:“祖父,您说过会将南家交给星儿,如果是星儿可以承受的,星儿愿意替祖父分忧。星儿七岁了,已经长大了吧,爹爹都说我是个小大人。”
南子安怔然,慈祥的双眼多了几分欣慰。他俯身拍拍她的小脑袋,温和说道:“祖父知道了。”
然而南星一直没等来祖父的委托,只是过了两天,祖父又重新出门了,只是眉头始终微拢,似有愁云。
她想,南家或许要发生大事了。
“南星,南星。”
无论陶老板怎么叫,她都没有醒,这种情况他从未碰见过,而且分明不是救护车可以解决的。他还没有想到什么法子,就听见大黄汪汪地叫了起来,随后铜铃声响,有人进店了。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南星的姑娘?”
声音陌生,不知来人是谁。陶老板冷静下来,往店铺走,先去看看是谁来了。
第57章 星与月(四)
“唉——”
不过睡了两个小时, 枕边人就在梦里叹了十几口气, 睡姿没有变, 然而总是微微发抖,像是在做噩梦。
赵奇终于不忍汤米再这么睡下去,轻轻晃她的肩头,在她的耳边低声:“阿米?阿米, 你醒醒。”
汤米长长呼出一口气,从梦里醒了过来。她有些茫然地睁眼, 一时恍惚自己身处哪里。赵奇伸手开了灯, 说:“你一直在做噩梦。”
他抹去她额头上的汗珠, 发现她脖子上也都有汗, 伸手一探, 睡衣都被汗水浸透了。他皱起眉头来, 说:“到底做什么噩梦了?”
“没什么。”汤米坐起身,想了一会, 才想起梦里全是南家, 全是堂姐的事。她弯起膝盖,将额头抵在膝头上, 越是回想, 就越是痛苦。
赵奇已经拿了干净的睡衣来,跪在床上要给她换上, 汤米推开他的手,说:“让我缓缓,有点难受。”
“哪里难受?我去给你拿药。”
“你别管我。”
声音里明显有着不耐烦, 赵奇很意外。
汤米从来不会这么跟他说话,总是很开心的模样,他甚至怀疑她从来都不会有难过的事。可现在的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这种改变,只能让他联想到一个人,南星。
那天她和南星谈话后,神情一直不对,时而发呆,恍惚颓靡,像中邪了。
他握住她的肩头,低声问:“你到底怎么了?自从南星找过你之后,你就常常精神恍惚,是不是她对你说了什么?”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懂那些乱七八糟的玄门之术,是不是她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不是。”汤米一点都不想他提起那个名字,也不想赵奇去找南星的麻烦。
她让南星不要打搅自己的生活,南星做到了。可是她答应得太快,反而让汤米觉得自己是个彻底的混蛋。
心中的愧疚感像雪球,越堆越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赵奇已经确定,汤米确实被南星影响了什么,只是她不肯说。
等哄了汤米再次睡下,赵奇却没有睡。他躺了半晌,见天灰蒙蒙亮,悄悄起身,穿了衣服走到客厅,拨通了一个号码。
“抱歉阿洛,这么早给你电话。”
“没事,我也正好要起床,你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怎么了?”
赵奇说:“你也认识南星对吧?”
成洛加意外了,也?他说:“认识。”
“前天我在医院碰见她,她掉了一件东西,我想还给她,但给忘了,带上了飞机。现在想寄还给她,却不知道她的住址。”
“我也不知道,你等等,我问问冯经理。”
赵奇怕冯源不说,略一想,南星好像对他的笔特别感兴趣,补充说:“掉的是一支笔。”
成洛加不疑有他,挂断了电话,给冯源去电,刚说南星掉了一支笔,冯源在那头下意识就以为是朱砂笔,讶然说:“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掉了,你让你朋友把东西寄到……等等,你让你朋友把东西寄给我,我转交。”
一会成洛加回电,如实说:“我朋友不放心,怕你是个骗子,说那支笔看起来很贵重。”
冯源没办法,只好说:“那让你朋友来上海,我亲自带他去,南星不允许我随便透露她的位置。”
成洛加挂断电话,想了想给赵奇去电,说了这事,最后又说:“你知道南星的地址后,也告诉我。”
他也想去上海,见见南星。
一会他又说:“冯经理很紧张,说那件东西对南星很重要,到底是什么笔,这么重要?”
赵奇本来没多想,可等他挂上电话,回想一下刚才的话,突然一顿。
嗯?朱砂笔对南星很重要?
怎么听起来,这笔像本来就是她的。
赵奇皱了皱眉,这笔……汤米明明说是小时候得缘,一个算命的送给她的。
难道算命的也送了支给南星?
……
冯源看看时间,天还没亮,不敢拨她的电话,怕被她打死。
那人来得并不快,四个小时才赶到。冯源见是个普通人,也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确认了朱砂笔的确是南星的,就带他去了陶家店,到了巷子,冯源说:“你交给我吧。”
“南星小姐呢?”
“她在里面。”
“我要亲自见过她本人,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子。”
冯源皱眉,这人可真啰嗦。他跑进陶家店,没看见南星,也没人出来,以为她出门去了,看样子陶老板好像也不在,他想了想,还是先出来跟那人说南星不在吧。可等他回到巷子,那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这是唱的哪出戏。不过朱砂笔也不见了,这可怎么跟南星说。
那人拿着朱砂笔跑到巷子口,到了一辆车子窗户那,弯身说:“赵先生,那位南星小姐就住在巷子的那家陶家店里。”
赵奇将朱砂笔拿了回来,这才下车,自己往陶家店走。
冯源见过他,自己去冯源肯定不会带路。事情进展得有些顺利,就是不知道等会见到南星,能不能更加顺利地问出她到底跟汤米说了什么话,让汤米那样揪心,整夜噩梦。
而远在外地的汤米浑浑噩噩睡到中午,没有看见赵奇,只看见他留下的字条,说去办点事,晚上才回来,让她好好吃饭。
汤米又躺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她急忙拨通赵奇的手机,问:“你在哪?”
“在外面办事。”
“你去找南星了对不对?”
那边略一顿,汤米已经肯定了他的去向,顿时生气:“我说过,她没有跟我说过什么!你为什么要去找她,为什么要跟她有瓜葛!”
她又急又气,快哭了起来。赵奇愣了愣,急忙说:“你不要气不要气,回去我跟你慢慢解释。”
“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赵奇听她真的生气了,犹豫了会,还是把地址告诉了她。不等他道歉,汤米已经挂断了电话,简单粗暴到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不知怎的,赵奇反而觉得或许这才是汤米,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温柔体贴从不发脾气的女孩,难道……那都是掩饰……
赵奇叹了一口气,人已经在陶家店门口。他刚进店里,就听见铜铃声响,但店里没有人。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南星的姑娘?”
过了小半会,从里面出来个脸色并不太好的老人,将他打量一眼,问:“你是谁?”
“我叫赵奇,来找南星。”
怎么都叫不醒南星的陶老板闻声出来,却听见赵奇这个名字,不由一顿,这就是南星要找的那个人。他想到吃饭时南星跟自己提及的堂妹,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神色微变,很快就恢复了,说:“这里没有叫南星的,我叫陶大卫,是这里的老板。”
“我知道她在这里。”赵奇说,“我想见她一面,跟她说说我未婚妻的事。”
“她不在这里,如果你坚持不走,我只能报警了。”
赵奇莫名一笑,说:“她又不是国宝,为什么连见一面都不行。她骚扰了我的未婚妻,现在我的未婚妻受到很大的影响。我怀疑,她对我的未婚妻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我要问个清楚。”
他话一停,又说:“你报警吗,不报的话就让我来,我会告诉他们,怀疑你绑架了一个姑娘。”
陶老板到底是个老江湖,并没有因为这种威胁而退步,说:“那你报警吧。”
赵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难道南星真的不住在这里。他总不会真去报警,闹得这么难看。他退了出来,看看这一把年纪的古董店,意外觉得跟南星那刻板冷漠的性格吻合,直觉告诉他南星就在这里。
但他不能翻墙去探个究竟,那样做太低级了,他不能接受这种做法。
陶老板重新回到南星身边时,她依然没有醒,脸色也彻底苍白了,明显仍然沦陷在梦魇中。
“唉——”陶老板叹气,南星到底是怎么了,又到底要怎么救她。他想来想去,也唯有想到冯源,毕竟从属性上来说,两人都属于“怪”,或许他有办法。
冯源飞奔到陶家店时,南星还在梦中,始终没有醒过来,哪怕片刻。
“梦魇啊。”冯源倒吸一口冷气,“被梦魔缠住了,或许是她自己也有些不愿意醒过来,她是不是受什么重大打击了。”
“不清楚,大概是跟她的堂妹有关。”陶老板说,“要怎么叫醒她?”
冯源苦想一番,说:“两个办法,一是靠她自己醒来,但这需要我们等,风险太大;二是找个人入梦,把她带出来,但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办得到?”
冯源摇头,他也想做到,但是没有办法,他说:“我可以回到阴界,但是很难回到阳界,我阴气太重,恐怕有去无回,到时候你可能要连我一起救了。”
陶老板见他也没有办法,知道事情不妙,但总不能一直看着南星留在梦中,得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冯源也苦想了一番,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拜托我们老大出马吧,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你先问问。”
突然店里铃铛声响,又有人进店了。
陶老板顿时急躁,说:“又是谁!”
他气急败坏跑到外面一瞧,见了来人,认出来了。
“邱辞?你怎么来了?”
邱辞见到陶老板,说:“我的鱼,游到这了。”
第58章 星与月(五)
南星又挨了手板, 南月更惨, 手掌都被打肿了。
祖父越来越严厉, 像填鸭子那样让她们学习,两个小姑娘紧张极了。
陈氏这晚搂着女儿哄睡,眉目担忧,跟丈夫说:“爹最近怎么了, 自从闭门三天后,出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看看星儿的手, 全是鞭痕。”
她抱怨着, 心疼女儿, 也不理解公公为什么这么做。可身为南家最有威严的人, 没有人敢当面质疑, 因为他们都清楚,无论南子安做什么, 都是为了南家好, 从小事到大事,从未出错过。
作为母亲, 她只能多哄着女儿, 让她好好听祖父的话。
除此之外,唯有暗自心疼。
南家大郎听了后叹气, 说:“爹这么做,也是为了南家好。南家是玄门大家,身为家主, 更是肩负重担。更何况如今朝廷局势不稳,这大宋已经被那些铁骑踩得不像样了,就怕战火烧上南家。”
陈氏低垂眉眼,看着每日都累得呼呼酣睡的女儿,止不住抹泪,说:“也得有个谱呀……星儿才七岁,爹教的那些,连长空都未必会吧。”
长空是南子安的大徒弟,也是入室弟子,是一众弟子中最有天赋的人。南家大郎也没有办法,只好拍拍妻子的肩头安抚说:“且放宽了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