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彻头彻尾耍了个彻底的憋屈感,让傅小昨突然有了几分想跟九命猫同仇敌忾一起骂他的冲动。
暗暗磨了磨牙根,她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瞪着他:“既然不是被关在这个结界里的妖怪,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到底想让我们帮忙做什么事?”
“非也,非也。”青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在下是赌徒,不喜欢空口无凭请别人帮忙。既然已经输给你们,之前的赌注便只好付诸空谈了。至于在下出现在这里的初衷嘛……与诸位倒是无甚区别。”
……什么意思?
傅小昨闻言呆愣数秒,不由有些犹疑:“你是说,你也是进蔷薇岛来挑战的……外来者?”
——
原来这名青蛙妖怪,不但跟他们一样同为外来者,而且据他自己所说,他已经在这个结界中呆了很久了。
“那你怎么不出去呢?是没有得到这片地域中妖怪的认可吗?”
青年脸上笑嘻嘻的,却是丝毫看不出久困此地的沮丧感,“那倒也不是。在下长留此地,只不过是因为,还有个赌约未完罢了。”
怎么又是赌啊……
见他三句话离不开一个赌字,原本还有些窝火的几个妖怪,心里已经转成满满的无语了。
“这个赌局一日未分出胜负,在下就一日不出此岛。”对方无视身前一众默默鄙夷的目光,仍然一副自信潇洒的派头:“真要说起来,先前与诸位的较量,其实也是此赌局中的一部分呢。”
傅小昨听得有些头大,联系先前的信息,纠结地猜测道:“那也就是说,你先跟别人对赌要做一件事,但是你发现自己做不到那件事,于是又来跟我们赌,想要赢了我们以后,让我们替你去做那件事……是这样吗?”
对方听了她的猜测,却只是背着手,笑而不语。
九命猫一看见他那种德性就烦躁,口中啧道:“你在跟谁赌啊喵?这里除了我们不就你一个吗?难道你还有同伙喵?”
青年闻言顿时哈哈一笑,一反先前慢条斯理装腔作势的样子,满眼兴致勃勃地回答:“实不相瞒,与在下对赌的那位,正是在下命中注定的新娘!”
“……”
全场囧囧无语了一阵子,连犬神少年俊秀面容上的神情,都有些纠结的扭曲:“阁下、竟与自己的妻子,一同进了岛来挑战?”
——太任性了吧!而且,既然已经取得结界的认可,还双双赖在里面不肯出去,这两口子是什么恶趣味啊?
傅小昨一时间只觉得槽多无口。
“非也!”对面的青年倒是一副洋洋得意状,摇头道:“暂时来说,她还不是在下的妻子。事实上,在下自己也是进了这片结界以后,才遇上的她。”
“……”
较先前更久的沉默。
这回,连身后还瘫坐在地上的两位王子,都忍不住双双狰狞了表情,气喘吁吁地出口道:“言则……阁下、阁下是看上了被囚禁在这片结界中的妖怪吗!?”
傅小昨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一派自豪脸地欣然点头承认,忍不住转开眼,朝眼前这片连绵无际的雨幕,默默远目。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妖怪!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游戏中的青蛙瓷器,可是对雨女一片痴心啊!不过在她印象里,青蛙瓷器艹的好像是“默默守护”型人设吧?眼前这个臭不要脸的流氓是闹哪样啊?
耳中听着对方兴致勃勃地跟他们科普起自己进岛以来的定情史,除了卖药郎尚且还保持着一脸高贵冷艳的表情,其余几名成员纷纷雨中凌乱不堪。
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定终生、四许来世……什么密不可分、天作之合、情胶似蜜、心有灵犀……
傅小昨空不出手去搓手臂上冒起的一阵又一阵鸡皮疙瘩,整个妖别扭得不得了,忍不住打断了对方那一洒起狗粮来就没个完的势头:“如果真像你所说的这样,你怎么不带她逃出去?我看是你单相思,人家根本就不想跟你走吧!”
——无怪她这么怀疑。
游戏设定中,青蛙瓷器的确是单箭头雨女,没有得到过回应。
青年长叹一声,一脸深沉地道:“我自是想带她脱离此地的,可你说的倒也没错,她确实不愿意同我走……然则,我们的确两情相悦,海誓山盟犹在,这一点诸天可鉴,无可置疑。”
看他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傅小昨也不由动摇了先前的怀疑——莫非,在这个世界里,青蛙瓷器竟然真的修成了正果?
见他们显然还心存怀疑,青年似乎也不甚介意,反倒继续坦言了前情。
他口中所述关于雨女的身世来历,与傅小昨印象里的游戏剧情倒是差不多,同样是为了等待出海打鱼遇难的丈夫,出于歉疚的执念,从而堕为妖怪。而在成了妖怪以后,雨女被一位阴阳师囚禁入蔷薇岛,后来才与闯入此方结界的他互许真心。
听及此,向来接受着传统恋爱婚姻观念的两位王子,一时间便有些纠结:“这么说,她是一名寡妇?那你如此与她......难道不怕被说闲话吗?”
青年当即一挑眉,理直气壮道:“在下凭本事给了她第二春,谁有资格说闲话?”
眼看两位王子被堵得哑口无言,傅小昨抽了抽嘴角:“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不肯跟你出去呢?”
——现在看来,他之前口中的那个赌约,指的应该就是抱得美人归吧?
“诸位有所不知……”青年闻言便有些无奈的样子:“起先时,她其实是答应跟我走的。这个结界的囚禁之力,无非就是这雨中的妖力,而这雨中的妖力,则是源于雨女的忧思执念——那个把她囚禁于此的阴阳师狡猾得很,竟让她用自己的力量,画地为牢。”
说到这里,他那从开始以来,便一直不太正经的神情中,突然泛起几丝狠戾之色:“在与我互诉衷肠之后,雨女已经答应放下过去,这样一来,这片结局很快就会失去了囚禁之力,她也即可获得自由。在等待雨中妖力散尽的时候,我向她发誓,出去以后必定会找到那位阴阳师,为她报仇。”
傅小昨听着他的决心,随即想到了先前他所表现出的那令人捉鸡的战斗力,一时间有些囧。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着,一边听对方在那继续道:“可是,就在我们已经计划好要出岛的前几日,突然有其他的外来者,也进入了这个结界中。不是妖怪,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武士,嫉妖如仇得不得了,一见面就拔刀要杀我们,真是可怕呀。”
——这么说,在遇到他们之前,他留在结界中的这段时间里,应该遇上过不少进岛来挑战的外来者。
然而,傅小昨随之想起了先前黑羽昭户所说的,除了三个妖怪以外尚且无人幸存出岛的事。
她突然觉得嘴里有些发干:“……然、然后呢?”
“然后?”青年轻轻笑了下:“然后他就被我杀死了——可真是花了我不少的力气呢……再然后,雨女就不愿意再跟我出岛了。”
这转折突如其来,听的人都纷纷愣了愣。
九命猫瞪大眼睛,满脸好奇:“为什么喵?难道是看你杀个普通人都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嫌你太弱了,她就不喜欢你了喵?”
“哈哈!”青年似乎被这种猜测逗得发笑:“自然不是。时至今日,我们对彼此的感情始终有增无减……雨女是一个很傻的好女人,彼时她那个丈夫生前一贫如洗,她尚且毫无怨言。而对我,哪怕我当真手无缚鸡之力,她也愿意跟我互守终生……正如我自己知道自己并不强大,但也愿意替她去找那位阴阳师复仇,拼却性命亦在所不惜。”
见他们纷纷陷入纳闷的沉默,青年微微笑着,忽然话音一转:“在下杀了那名人类武士,作为代价,自己死了总共八次。”
听了这句,傅小昨不由觉得有些怪异。他们已经知道他在雨中可以无限复活了,没来由地再强调这么一下,是什么意思?
——不对。
突然想到什么,傅小昨心下微微一凛——那名人类武士是他进结界以来碰到过的第一个外来者。言则,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结界中“死”掉。
心里隐约冒出个念头,她便听对方继续道:“雨女不愿意再跟我出岛,不是嫌弃我的妖力不够强大,也不是对我的感情变质,而是因为,她发现,在这里,她拥有可以守护我的能力。”
说着,青年的话音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从那天开始,她不但躲着不再见我,这雨中的妖力还变得越来越强——唉,真是拿她没办法。”
——
正当众人都为这段爱情故事的开放式结局默默叹息之际,沉默良久的卖药郎却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身,迈出脚步。
“药郎先生?”傅小昨惊了下:“要去哪里?”
卖药郎脚步不停,言简意赅:“回去。”
傅小昨反应了好几秒钟才意识过来,他说的回去,指的应该是回到那片不下雨的空地上去。
两手举着伞,她转头往后看了眼——除了犬神和九命猫都乖乖跟在身后,两位王子的情况也好转很多,互相扶着已经能走路了,倒是青蛙瓷器化身的青年,竟也跟在他们身后,不知是抱着什么打算。
转回头看看卖药郎始终沉静无波的面容,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小声问他:“药郎先生,后边那个妖怪跟雨女的关系,你觉得可不可信啊?”
卖药郎目不斜视:“信。”
“呃?为什么这么确定?他有可能是编的呢?”
卖药郎微微摇了摇头:“因为,雨女为他留了那片空地。”
——什么意思?
傅小昨听得有些愣。
——那片不下雨的空间,是雨女特意为青蛙瓷器空出来的?为什么这么说?不是要呆在雨里,他才能够绝对安全吗?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留出这么一片隐患呢?
她正不得其解,卖药郎却不再细述,反倒从身后,再次响起那名青年的笑语:“那个地方的确是空给我的。长久呆在雨里,我自身的妖力也终究会耗竭而衰弱至死——虽然同样可以复活,但她还是舍不得……哎呀,真是温柔动我心呀!”
虽然被解答了疑惑,但傅小昨一转头看见他那副洋洋得意的臭屁样,终归还是觉得有些不顺眼,忍不住故意出口戳他痛脚:“感情再怎么好,你还不是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青年扬了扬眉毛:“倒也不是再没有见过。之前有一回,有个妖怪进了这个结界,我们对打了数个时辰也分不出胜负,最后还是雨女忍不住露了面,把他放出了结界。”
说着他似乎有些困惑,“说起来,那个妖怪可真奇了怪了,也不过脖子上长了个鱼头,手里抱着把琵琶,看起来实在没有多么厉害的样子,可怎么打也打不死!”
是海坊主……
傅小昨听了他的描述,很快反应过来。
原来海坊主曾经进的,就是囚禁雨女的这个结界。
看着青年那满脸困惑,至今想不明白来由的神情,傅小昨实在没忍心告诉他——为什么他打海坊主,对方好像怎么都不会掉血?因为海坊主普攻可以自奶……
所以归根到底,一边是可以无限复活的开挂菜逼,一边是可以无限回血的隐形肉T……她几乎可以象出,他们俩对打时,那种堪比菜鸡互啄的情景。
青年仰头朝着漫天细雨,回忆似的道:“明明那个时候,耍耍苦肉计还是有用的……今天怎么我死了这么多次,她都还是不出来呢?”他深沉状地叹息了一声,“唉!真是狠心的女人啊!”
——
就这么一路随着酸了吧唧的苦情告白,整个队伍回到了最初进入这个结界时的那片空地上。
傅小昨仍然习惯性地举着伞,转脸问道:“药郎先生,我们回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卖药郎神色沉静,转身看向那名青年,话音与神情一般冷静无波:“杀了他。”
……啊!?
傅小昨顿时被吓了一跳:“药、药郎先生!呃,我们跟他打赌的事情已经完了,他已经认输了呀!”
卖药郎侧眸看她,言声淡淡:“他认输,我就不可以杀他了吗。”
“……”
傅小昨顿时无言以对,其余几名成员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无能,只能愣愣看着他抬起手,指间符纸蓄势待发。
对面的青年亦是满脸愕然,似乎同样没料到这番惊变。
卖药郎秀白腕间微微一转,符纸即刻就要脱手而去,但在下一秒,却被乍起的一道轻喝声止了住动作——
“住手!”
“……”
傅小昨看着那道凭空出现、挡在青年身前的纤细身影,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卖药郎方才举动的含义——他是想逼雨女现身。
那对面的青年一路跟他们回到这里,会不会一开始也就是抱着相同的打算?
那厢青年一看见面前的女子现身,脸上强装出的惊愕神情果然迅速卸了下去,一边笑眯眯地从背后抱住她:“不容易啊不容易,总算是把你骗出来了。”
“……”
认证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傅小昨默默无语地转头瞄了一眼卖药郎面上那不动声色的神情。
——这两个狡猾的老阴b!
那厢雨女也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路了,俏丽面容上顿时有些气急,挣开身后人的手臂,转头瞪视着他:“你怎么敢——”
青年面上不正经的坏笑却是一敛,认真专注地看着她:“你若是不出现,我便当真死在他手上好了。我是想告诉你,如果要这样被你躲着,我才能够安全活下去,那比让我死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