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他神色不似作伪，傅小昨还是忍不住觉得莫名其妙：“那你为什么不否认啊？被污蔑杀人就乖乖背锅？这算哪门子操作？”
阴阳师至此微微顿了顿，再出口时语气似乎有些复杂：“不否认，只不过是因为，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否认了……她已经存了必死之心。”
说着，话中多了一丝喟叹之意，“既然注定要死，对她来说，相比起抱着对母亲的仇恨芥蒂去死，恨我总会更舒服一些吧。”
傅小昨看着他那悠远恍惚的神情，仿佛沉浸在什么回忆中的样子，脑中忽然想起，彼时借阿蝶之眼看到的，对方求亲的时候，那一派赤诚深情的模样。
“所以你……”
——所以你是真的喜欢上了阿蝶啊？
她问到一半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她正默默沉吟着，阴阳.师那副飘渺恍惚的神情，却仿佛只是错觉般很快一闪即逝，转眼便又恢复了那派淡定的模样，沉声道：
“最后一个问题，请吧。”
傅小昨却没有那么从容，犹豫了更长的时间，终于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我……我到底是谁……我跟葛叶和安倍晴明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嗨呀，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么。”
青年阴阳.师莫名地轻轻嗤笑了一声：“在下还以为，你要一直逃避下去呢。之前那个女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的是葛叶吗……？
傅小昨默默低着头，回想起先前在葛叶房中时，对方说的那些话——
“人类的寿命总是短暂得可怜，所愿未尽之时，大多便去求来生、信转世。然则，来生渺渺，转世茫茫，皆无定踪……与其寄托于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果然还是更愿意，抓住现有的当世。”
这样说着，眉眼艳丽的女子，一手轻轻捧着怀中女孩的颊边，另一手温柔地抚在自己的腹部，柔声缓缓中，含着某种难言的坚定：
“我喜欢的东西——晴明也好，你也好——我绝不允许你们擅自死去。”
第106章 第106只妖·座敷
对于最后这一个问题, 傅小昨顶着副望眼欲穿的神情，眼睁睁看着面前口口声声“时间非常珍贵有限”的青年阴阳.师，突然转而将案几上的清茶倒开, 步骤严谨、不紧不慢地另外重新泡了一壶, 如此诸般之后，才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你是座敷童子, 晴明是你的同胞兄长, 葛叶是你的生身母亲。”
虽然从先前葛叶的言行中, 已经产生了一定的猜测, 但这时听到确切的答案, 傅小昨依然觉得有惊无喜：
“怎么可能啊……她一只狐妖，怎么会生出座敷童子的……还跟一名人类是同胞兄妹……你怕不是在逗我笑。”
这么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她几乎打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无稽感来：“——她老公得是什么血统，才能让她怀上这么猎奇的双胞胎啊喂！”
“她老公的血统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一名很普通的人类罢了，现在估计已经烂得只剩下骨头了吧。”
阴阳.师说着，一脸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膀：“况且，真要说起来, 他让葛叶怀上的孩子只有安倍晴明一个, 并不包括你。”
“你刚刚好像说我跟他是双胞胎吧……”
对方坦然自若地点头道：“不错, 你们俩的确是同年、同月、同日, 从葛叶腹中出生的。”
傅小昨默然半晌，仰天长叹：“我已经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请告诉我不是我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青年见状微微哂笑道：“听不懂是正常的。我想，你在另一个世界, 既然没有看过《滑头鬼之孙》，应该同样也没有看过《怪化猫》吧？”
傅小昨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嗯……在下听闻，座敷小姐近来与卖药郎相处甚密，却不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在此前，你可对他抱有什么其他的印象么？”
傅小昨听他莫名其妙突然转到这么个不相干的话题，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回答道：
“印象就是传记里的内容呗，说他有一把退魔之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什么的……怎么认识的话，最开始是在一间妓馆里——”
面前的青年闻言及此，顿时眼前一亮，精神抖擞道：“哦？妓馆！一上来就这么刺激的吗？”
“……”
傅小昨口中一噎，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地将当初在揽幸楼里的事情始末大致介绍了一遍，临了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座敷小姐，你对卖药郎的初始印象止于他的传记，也就无怪不知道，相比于你身边的犬神与九命猫，他的特殊之处了。”
傅小昨微微犹疑地看着他，努力尝试道：“特殊之处……不就是他是ssr吗？”
“……”
听到这么个神经大条的回答，阴阳.师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叹了声气才继续道：“在阴阳.师的游戏世界里，百鬼夜行中包括犬神、九命猫、妖刀姬……但不包括卖药郎。”
“我先前提到的滑头鬼之孙和怪化猫，你可以将之理解为，与阴阳.师的游戏世界相类似的平行世界，而奴良陆生和卖药郎则分别是其中的主人公，就像阴阳.师中的安倍晴明一样。”
傅小昨眼神放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卖药郎也是穿越的咯……？”
听到这么一句反馈，青年阴阳.师首度有些无语的样子，伸手过来屈起两指，轻轻扣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是满脑子都只想着'穿越'吗？考虑一下别的可能性也好啊。”
傅小昨听得脑门上咚的一声轻响，原地呆坐半晌，最后终于放弃了思考，闷声耍赖道：“我脑容量过载了！你有话就直说吧！”
“……说白了，就是游戏官方拉别的人气作品中的妖怪角色跟自家卡池联动，反映在这里就体现为，几个原本相互平行的世界重叠交集在一起，原本不该存在于平安京的滑头鬼、花开院、卖药郎等等，也随之生活在了这同一个位面时空。”
傅小昨听得似懂非懂：“……就算是这样，跟我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及此，面前的青年忽而似笑非笑地，无声眯了眯眼，语气意味不明地道：
“关系嘛，就在于你家亲爱的药郎先生，他原本所应该存在的平行空间里，同样有着名为'座敷童子'的存在。”
傅小昨听他这语气似乎有几分不对劲，因而连那故意不正经的调侃称呼都没工夫去在意，便听他轻声细语、神神秘秘地继续道——
“很凑巧的是，在那个世界，卖药郎同样是在一间妓馆中，碰到了'座敷童子'……并且在剧情最后，座敷还是死在卖药郎手上的哦。”
傅小昨听得顿时一怔，很快皱起眉头来：“你是说，这个座敷是物怪？”
面前的青年微微静了几秒，之后一派颇感无趣似的挑了挑眉：“啧，居然没有被骗到吗，真是可惜啊……”
傅小昨无语满满地瞪着他，见他撇撇嘴继续道：“的确，在怪化猫的世界设定中，座敷童子是由未出生便被迫夭折的幼婴怨念，所化成的物怪。”
傅小昨整个妖静止了几秒钟，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刷的瞪大眼睛，惊呼出声：“那不就是我们之前在揽幸楼里——”
不同于她目瞪口呆的样子，眼前的青年却是依旧一派云淡风轻，悠悠然地哼了一声：
“现在，你可以理解，为什么你会和安倍晴明，是'同胞兄妹'了吗。”
傅小昨一时间无言以对，胸口扑通扑通跳得直欢，几乎有些感到难以置信。
——她记得卖药郎说过，未出生死婴的怨念，是可以通过“出生”而简单化解的。
也就是说，彼时的“物怪座敷”，投身入已经怀有安倍晴明的葛叶腹中，被她一起生了出来——这才有了执怨消解后获得新生的……“妖怪座敷”？
她忍不住轻声喃喃地道：“……居然刚好……就选到了安倍晴明的母亲身上啊。”
听见她的低语，对面的青年却只是冷静地道：“说是刚好，也是必然。”
面对她不解的神色，他微微无声笑了下：“刚才在下说的那个故事，还没有说完整——在卖药郎斩除'座敷'之前，那所妓馆中还有一名怀孕的妇人，她怜惜于'座敷'的可怜境况，想将'座敷'连同自己腹中的孩子一起生出来……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
傅小昨茫然地摇了摇头。
——既然最后座敷还是被卖药郎用退魔之剑斩除了，孕妇的这个计划，应该是没有成功……
“是有什么意外吗？”
青年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些感慨的神色：“在'座敷'试图投身入孕妇腹中时，那名孕妇差点流产了。”
“……怎么会！？”
卖药郎明明说过，夭折幼婴的执怨只是想要“出生”，绝不会伤害母体的——还在揽幸楼的时候，她还一度考虑过想把那柜子偷出去呢……
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青年懒洋洋地扣了扣手下的木板：
“'座敷童子'若是在受孕之初投入母体腹中，即相当于另类的'轮回投胎'，这的确不会额外损害母体，充其量只是自然的生产过程。但这样一来，出生的便不再是'座敷'，而是受父母血统遗传的全新婴孩。”
“而那名孕妇却不同，她自身已然大腹便便，临盆在即，却还想要将额外的'座敷童子'纳入腹中。母体承受力有限，胎儿承受力同样有限，流产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傅小昨有些怔怔晃不过神：“那我怎么没事？”
从他刚才的话中听来，她是在葛叶已经怀孕之后，才投身入对方腹中的……怎么又两个都好好出生了呢？
“因为，你彼时所投身的孕妇腹中，所怀有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倍晴明——身为这个世界的意志所承认的主角，老土一点的说法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他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夭折。”
“而与此同时，容纳你们的母体葛叶也恰好是极其强大的大妖怪，她耗费了极大量的妖力来孕育你——”
说到这里，青年阴阳.师突然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在你看来只是巧合，在下却觉得，这堪称是不可复制的奇迹——要知道在你之前或者之后，成千上万的'座敷童子'，要么在母体中二次夭折，那么是以其他的物种形态出生，要么就只能身为物怪不得解脱，更无法发挥提供鬼火的妖力……到头来，真正得以用'座敷'的身份，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只有你。”
这样说着，青年那副略显阴骘凉薄的眸光，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面前的女孩，轻声细语道：
“所以呀，座敷小姐，请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毕竟很大可能上，你是这世界上存在着的，唯一一只'有用'的座敷了，你的血液可是非常珍贵有限的——”
“……”
听着这副满是阴阳怪气的语气，傅小昨瞬时浑身一抖，下意识用手撑着案几站了起来，脚下慌忙往后急退几步。
看她这幅受到惊吓的表现，青年终于摆出一副计划通的满意神情，也跟着顺势站起身来：“——正如在下的时间一样。好了，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请姬君不要打扰在下继续休息了。”
傅小昨反应无能地看着他上前来，毫不客气伸手抵在自己肩膀上，一步步将自己的身子往房外推，一边推一边口中还不停碎碎念：
“哎呀，小孩子还真是好糊弄，让你问十个问题就真的乖乖只问十个呢……
问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东西，居然这么好骗的吗……
还好没有问我三百年前你是怎么死的，不然我该怎么回答嘛……
对了，看在今天问答环节进行还算愉快的份上，希望姬君你不要到你母亲那儿说我的坏话哦……”
傅小昨身不由己地被他推着往前走，听清耳边的碎语后，很快忍不住恼羞成怒，用尽全力扒着门框，终于堪堪顿住了步伐：“喂——！”
“嗯？”对方停下即将要放下竹帘的动作，笑眯眯地道：“还有什么问题吗，亲爱的姬君？”
傅小昨满脸涨红，气呼呼地仰头瞪着他：“说不上是问题！只是提醒你一句！之前被你关在蔷薇岛的雨女跟骨女她们，最近都盘算着要来找你报仇呢！被你关太久了！怀恨在心了！”
说是提醒，语气却满是恐吓的意味。
阴阳.师闻言，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指尖无声一收，那层薄薄的竹帘便随之散落，将两人隔了开来，淡淡的话语自其后传过来：
“想要找在下报仇么，那就让她们到铁血城领号码牌，耐心排队去吧。”
——
奔波了大半天，终于在鬼童丸大叔的带领下，重新跟自家的小队伍重逢集合的时候，傅小昨几乎有种死后余生的错觉。
只这么短短半天过去，她就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耳边听着犬神跟九命猫叽叽喳喳的关心，她整个妖也是应答得有气无力的。由此误会她八成是受了什么欺负，一猫一狗便将怨气发泄到了边上无辜的鬼童丸大叔身上，开始无冷却cd地朝他无间断发射死亡射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