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不休还需要二十年。
傅小昨只能表示手动再见。
这会儿看着眼前这个送上门来的宝贝,她一派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在手掌心,再看面前某位自己向来看不太顺眼的讨厌鬼,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谢:
“……谢谢。”
奴良滑瓢的眸光中带着似笑非笑的讽意,他慢条斯理地道:“用不着谢。我只是看你这么副三无身板,一不留神就要被别人踩死,着实是可怜,这便大发善心赏你个机会,让你也能闻一闻高处的新鲜空气。”
“……”
傅小昨立马决定收回自己刚才的道谢。
——这个家伙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讨厌啊!讨厌!
一旁的樱花妖见状,轻笑着上前来,牵过她走到一边的角落里。
见她还是气哼哼的模样,樱花妖婉声劝慰着笑言道:
“滑瓢大人他只是言行强硬,内心其实是很柔软的。就像这次,将达摩一族纳入奴良组势力,得知达摩的妖力天赋后,是他第一时间提出你可能会需要,这才拉上我一起给你送来一只……你就不要生他的气了。”
傅小昨闻言,好半晌才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
——其实她也不至于多么生气,只是看那货嘴巴焉坏焉坏的就想怼回去,可惜又怼不过,忍不住有些憋屈罢了。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手中的蓝蛋上,她好奇满满地凑近去打量:“话说这个该怎么用呢?”
“首先,要让它认你为主——不过它现在睡着了,你先把它叫醒吧。”
樱花妖缓声轻语地说着:“达摩一族的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睡,再响的噪音都吵不醒它们。但是,它们天性都极其怕痒,你挠它痒痒就能把它叫醒了。”
傅小昨听了,有些犹豫地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掌心中蓝蛋那径围最宽、疑似是“腰”的部位,轻轻搔了一下。
下一秒钟,原本安安静静睡在掌心的蓝蛋,就仿佛触了电一样浑身抖了一下,紧闭的双眼瞬间张开,整个身子刷的立起,然后开始在她掌心中前仰后合滚来滚去,期间不断发出“啊哈哈哈……哦嚯嚯嚯……唉嘿嘿嘿……噫嘻嘻嘻……”的魔性笑声。
“……”
傅小昨生平第一次真正看到传说中“笑得打滚”的生动场景,生怕它一不小心滚到地上去,改用两只手捧着它。
而且,它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子这么滚啊滚的,让她觉得手掌心也有些痒,嘴角就忍不住抿出笑来。
樱花妖看得忍不住用手掩口,“现在你再亲它一下就可以了。”
——亲一下就认主?
傅小昨虽然觉得很神奇,但还是依言照做了,低头在对方光秃秃的脑门上小小啾了一口。
上一秒还滚来滚去、笑个不停的蓝蛋,这时突然跟浑身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静止住了。而后,便见它蓝不溜秋的圆脸上,无声无息浮上了两朵红晕。随着几道亮闪闪的光芒升腾而起——它头顶凭空冒出了几束小小的烟花。
眼瞅着自己手掌上空五颜六色的小烟花,傅小昨忍不住也要跟着心花怒放了:
“好……好可爱啊!”
自从有了孩子,樱花妖小姐面对类似奶香四溢的小孩时,总是很容易就慈母心泛滥。这时看她目光blingbling爱不释手的样子,她便噙着笑意,十分温柔耐心地解释道:
“别看让它认主的方式这么简单,其实它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主人,非常的忠诚。认你为主以后,它就把自身妖力的使用权全部交给了你,想要用它的妖力生长到多少年岁的体型,一切都受你自己的意识自由支配。”
“不过,除此之外,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
见她突然转得严肃的语气,傅小昨也连忙心下一凛——难道使用它的妖力会有什么副作用?
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樱花妖摇了摇头:“倒不是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只是——它的妖力效用并非永久,而是有时限的,同时也不是随时都可以用。”
“比如,你用它的妖力长大,经过一段时限后妖力效用消失,你就又会变回原来的模样。而在使用了一次妖力之后,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重新恢复累积,在恢复完全之前,它的妖力即是不可使用的——我这样解释,可以听懂吗?”
傅小昨点点头,又微微皱起眉头:“那这样说来,效用时限有多久,恢复又需要多久呢?这个有固定规律吗?”
“有固定规律,但是因人而异。”这样说着,樱花妖小姐面上浮现了出几分歉意:“我们本来也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再来,可几次情况都表明,不同个体的使用情况是不一样的,跟达摩的类型也有关。”
“现在收纳入奴良本家的达摩组,总共有四种类型的达摩,其中'招福'的妖力效用跟'大吉'一样,但因为时限短恢复久,普遍要更弱一些;另外两种达摩的妖力,则都更针对主人本身妖力的暂时进阶,而非身体的生长,不适合你的情况——”
“我们只能大致估计,'大吉'的妖力时限与恢复时间都是在数日左右,可具体的情况如何,还要麻烦你自己亲身试过,才能弄清楚。”
傅小昨一直专心致志听到最后,才认真地点点头,抬眼望见她眉眼中的歉意,便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非常感谢。”
说着她想到什么,忍不住笑眯了眼,“说起来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应该足够我把这个规律弄清楚了——嗯,这个月我要瞒着其他所有人,自己躲起来偷偷试验,到时候吓他们一跳!跨完年后瞬间长大——哇!光是想想就觉得好酷啊!”
樱花妖不由被她逗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
重新走回庭院中心的时候,傅小昨一眼看到,卖药郎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那儿,正跟滑头鬼在闲聊些什么。
她连忙条件反射地,将手中的蓝蛋偷偷摸摸藏进了腰间装零食的小荷包里。
刚藏好,抬眸便对上了卖药郎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光。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刚刚的小动作……
傅小昨努力做出理直气壮的模样,走过去。
行到近处,目光不经意间瞥过他身边那张讨人厌的面孔,她忍不住就小小翻了个白眼。
奴良滑瓢牵过樱花妖的手,不偏不倚接住了这个白眼,一时间出口语气凉上加凉:“……老是摆这种表情,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啊。”
每次一见面就被怼,终于被怼出脾气来的傅小昨,脑门一热,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反击道:
“什么啊!下个月就嫁给你看!”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身旁的一众妖怪下属,默契无声地纷纷掉了一地的下巴。
“……”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傅小昨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刚要走到卖药郎身边的脚步,此时也生生顿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逃走——但终究只退了这么一步,因为下一秒钟就被卖药郎伸手拉住了。
樱花妖小姐无声转过脸,埋在自己丈夫的怀中,肩膀微微发着颤。
傅小昨一脸欲哭无泪。
——怎么就顺口说出来了呢?
她其实真的没这么恨嫁啊……
真的没有一“长大”就“迫不及待”要嫁给他的意思……
卖药郎倾俯下身来,眸光定定看着她,带着一种别样幽深黯沉的意味,跟牢牢扣在她腕上的手指一样,出口话音明明并不大声,听在她耳中却莫名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力道:
“你说什么。”
“……”
傅小昨嘴唇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她现在要是说刚刚什么也没说,还来得及吗?
奴良滑瓢轻抚着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的妻子的长发,嘴角边上扯出一抹嘲讽:“药郎君,你怕是听错了什么,她刚刚在立志要孤独一生呢。”
——啧。
傅小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会对我有用吧?
——没错!就是有用啊喂!
抱着一种“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的壮士断腕心情,她干脆破罐破摔地朝面前的青年嚷嚷开来:
“没听错!我下个月要嫁给你!”
一句话嚷完,她偷偷吞了口口水防止秒怂,结果还是难抵浑身气势渐渐减弱,眼神乱瞟不敢再看对方:
“你、你敢不答应试试……”
——
“滑瓢大人用心良苦如斯,樱真是感动呢。”
出了府邸大门,樱花妖与丈夫并肩而行,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纳豆小和尚。
奴良滑瓢目光直视前方,神色不变:“我是为药郎君担心,怕他憋太久,憋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樱花妖温婉浅笑着点头:“啊,原来是这样呀。”
奴良滑瓢悠悠然地哼了一声:“只希望,他们两个以后生下的孩子,能够更像药郎君一些吧。”
樱花妖闻言,一派无辜地眨了眨眼,转脸看向他,小心斟酌的语气:“滑瓢大人……你不会是想要为小鲤伴相媳妇吧?怎么现在就想到人家孩子了?是不是想让小座敷生出个跟她一样可爱的宝宝出来呀?”
“……够了。”
一贯张扬恣意的大妖怪脚下不停,只是微微阖上了那双高傲无匹的金色眼眸,轻声地道:“你这个坏蛋。”
樱花妖顿时扑哧一声被逗笑了,美丽夺目的面容上泛起极柔情的笑意,挽着他的手臂朝家走去:
“好,樱是坏蛋。滑瓢大人辛苦啦。”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傅小昨并没能够像自己计划中的那样,瞒着所有人自己偷偷躲起来研究#蓝蛋蛋的正确使用方法#。
因为她忙着准备嫁人去了。
倒不是说,筹备婚礼需要她忙到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的地步,只不过——
既然要嫁人,就要提前置备礼服;既然要置备礼服,就要准确测量出身高三围等等数据;既然要测量这些数据,她长大后的样子就注定无法保密——除非她想用小孩子的身体出嫁……
事实上,就在她第一次使用蓝蛋蛋的妖力成功长大后,该副等身画像便由弈老师亲手画就,并且迅速拓印数百份,一一分发到府中每一只妖怪下属手中,谨为珍藏。也是从同一天起,府邸内的每处角落,都开始弥漫出一种“吾家小主人初长成”的蜜汁羞耻的欣慰感。
除了卖药郎。
依照那些笨蛋的原话——“啊啊!就这么把小主人嫁给他,果然还是不甘心啊不甘心!瞒着他!瞒着他!婚礼之前绝对不许他见小主人的面!”
于是,到头来,原本计划好的“瞒着所有人”,最后变成了只瞒着卖药郎一个……
整整一个月,傅小昨当真连一面也没有见到过他。
在这期间,她总算是弄清楚了蓝蛋蛋同学的“作息”规律。
由于卖药郎从外形上看,差不多是二十五岁上下,她使用蓝蛋的妖力时也就有意控制在了相近的年岁——几次试验下来,妖力效用维持时间是三天,恢复需要的时间则是七天——也就是说,每次妖力失效过后,她需要等四天才能“再次长大”。
除此以外,葛叶亲自为他们挑选了婚礼的日期。
不早不晚,正是除夕当日。
——
转眼就到了除夕——
前一晚。
傅小昨最近都处于一种神经紧绷的状态,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患了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
而这种紧张感,终于在这晚,看到端端正正摆放在案上的嫁衣礼服的一瞬间,上升到了顶峰。
——啊啊啊她快要透不过气了!
手里捏着一如既往沉睡不醒的蓝蛋蛋,指尖都微微泛着白。为了明天的婚礼考虑,过去七天里,她都一直没用过蓝蛋蛋的妖力。
僵着脖子看向边上打着盹的九命猫,傅小昨嗓音发抖地唤她:“小九啊……”
九命猫小姐耳朵颤了颤,刷的睁眼看她:“嗯?你怎么还没睡啊喵?天没亮你就得起来准备穿戴呢。”
正是因为明天的安排跟九命猫自己的日常作息不太相符,这会儿她才偷偷溜到傅小昨房间里来,努力培养睡意,决心今晚不再修仙,好让自己在明天能够清醒一点。
可现在,连她个夜猫子一个盹都打完了,作为明天主角之一的傅小昨,却居然还没睡。
傅小昨有苦说不出,一脸泫然欲泣:“我、我想见卖药郎……”
对方整个猫顿时愣了愣:“现在?可他们不是说——”
傅小昨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
九命猫话音戛然而止,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跳起身就准备出门去了。
傅小昨不放心地在她身后碎碎念:“你先看看他睡没睡,睡了就算了……要不变成猫再去吧,小心点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了……”
对方头也不回地压低声音抛来一句“知道了!笨蛋!”然后便乖乖变成了黑猫,一个纵跃不见了踪影。
——
卖药郎进门来的时候是单独一个人,身边没有九命猫跟着回来。
房门到床前,中间隔了层纱屏,从两边都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
在几秒钟或者更长的时间里,双方都没有说话,傅小昨看他推门进来后便停在了那层纱屏前,没有再走近一步。只有浅浅微凉的药香味儿,划破空气的阻隔,幽幽静静地往房内侵占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