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真诚过头,从不顾忌对方是否欣赏这份真诚。对忍足侑士这种情绪内敛却性格高傲的类型来说,非要去揭开他表面那一层假象,算得上无异于冒犯的行为。
“你不上课吗?”等她说完之后,忍足平静地问。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很久,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几乎等同于“你还不走开吗”的意思。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好像真的在关心女生一样,少年拥有着将任何话语都转变成温柔的力量。
“……啊?”没想到自己类似于抱怨的话换来的不是反驳或斥责,绘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道,“哦对,我是要去上课……”
忍足应了一声,跟她道别。
绘里往回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她停下脚步回头,忍足已经朝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在这个渐行渐远的瞬间,鬼使神差地,她再次叫住了少年。
“侑士。”
他好像没有听到,依旧朝校门的方向走着。
“有时候觉得你对我很好,”绘里轻声地说着,仿佛笃定他能够听到一般,并没有刻意放大声音,“但有些时候,我又忍不住会想,你是不是……有些讨厌我?”
作者有话要说:
忍足侑士,一个女主根本不懂他在想什么的人,以前和现在都猜错了
*
时隔……(打码)更新居然还会在评论区看到熟悉的ID,作者现场给你们表演猛男落泪了(bushi
※、第48章 尴尬
“——你是不是有些讨厌我?”
已经不是能够装作没有听到、直接离开的话题。少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让更加了解忍足侑士的人来评论的话——例如他的姐姐或是堂弟忍足谦也之类一起长大的人,大概会回答:能够让忍足侑士讨厌,比讨他喜欢困难百倍不止。
但现在在这里的只有忍足侑士,他从来不是愿意随意表露自己喜好的人,闻言只是露出了仿佛听到了玩笑话的表情,“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他的疏远与两个人之间的隔阂,都是真实存在的啊。
绘里还想分辩。
在这之前,忍足打断了她,“你这样说实在有些过分了啊……”在少年看不出情绪的眼眸里,仿佛潜藏着能够将一切都淹没的深潭,“在我看来,绘里你是很重要的朋友呢。”
“……”
她对上少年沉寂的目光时,满腔推理化作流水一般,不由自主地咽下了那些说辞,低落地垂着脑袋,“……对不起,不该擅自用直觉揣测你。”
视线无法抵达的地方,仿佛听见有人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却让人在意。
绘里倏而抬起头,忍足侑士依旧是那副安静的模样,站在樱树与樱树的间隙之间,就算不说话也能够令人感受到他身上温柔的书卷气息。
意识到自己莫名耽误了他的时间,绘里更加愧疚,正在她不知所措时,忍足开口为她解了围。
“所以,黄濑凉太还好吗?”
“……凉太?”
绘里反应了一会,想不通这两个人之间是否存在互相问候的交情,她忍不住探究忍足的表情,而他只是冷淡地回望过来。在沉默的对视中,绘里忽然想起昨天跟黄濑凉太的对话。
【“我完全能理解你男朋友为什么讨厌我。”
黄濑凉太对隔着玻璃拍照的小女生眨了眨左眼,对方瞬间丢盔弃甲,抓着手机跑开,解决了被偷拍的干扰后,他接着说——之前的行为使他这句话格外有说服力,“毕竟,我的确是让女生心动的类型。”
“……哦。”铁证如山之下,绘里难得没有吐槽他,她只是冷静地问,“在你对她放电之前,有没有考虑过她有几个追求者这件事?”
黄濑有些迷茫,“为什么考虑这个?”
“因为他们正在瞪你。”
“是吗?”黄濑侧头望去,果不其然看见被他忽略的几个少年隔着玻璃恶狠狠地盯着他看,“……无所谓啦。”
黄濑回以一个懵懂无知、但多半会让同性觉得欠揍的微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介意被讨厌。”
他这样说着,动作却一点都不慢,喝完了最后一口饮料,在那几个男生气势汹汹冲进来之前站起身。
“走了。晚上还有个杂志采访。”
黄濑凉太来去如风的态度让绘里有些反应不过来,即使经过了一番叙旧,她也没有从中搞清楚黄濑凉太今天特地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女生的想法,少年突然单手撑着桌子倾身靠近绘里。
“……你干什么?”这稍显冒犯的距离,让绘里有些不适应,她靠向了椅背,困惑地看着黄濑凉太。
“我来,只是为了确认你过得好不好啊。”
在她的注视下,少年露出过分灿烂、以致让人觉得耀眼的笑容,他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捏着女生的下颌,抬起她的脸认真的端详了一番,不知从哪里得出结论,“现在看来,他好像没我想象中那么糟糕。”
说完这句话,黄濑凉太就像来时那般,出乎意料地出现,又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女生的视线,他甚至没有跟久别重逢的好友留下新的联系方式。
绘里望着少年的背影,不管是模糊的记忆中还是如今,她对黄濑凉太都不了解,但在他的身影终于隐没在窗外繁华的长街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笃定的念头。
——这个已经得到答案的少年,以后不会再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走神的时间太久,等她回过神来,忍足侑士已经收敛起稍显冷淡的神色,安静地等她回答。
“我不知道,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绘里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以后大概也不会联系了。”
“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因为忍足从来不过问她的私事,这句越界的话让绘里显得有些诧异,“啊……”她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也觉得我应该很喜欢他。”
忍足不讲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长久以来培养的默契,足够让他知道女生的话还没有说完。
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黄濑凉太?
那样从容貌到性格都耀眼到令人惊艳的少年,或许找遍整个宇宙也寥寥无几。
但在那段空白的记忆中,无论北川绘里因为什么而做出决定,黄濑凉太都不是被选择的一方。在她单方面切断联系之后,他可以因为放心不下亲自确认一番,她却不能代替那个做出决定的自己回头。
“……如果现在的我刚刚认识他的话,大概会犹豫。”绘里说着,释然地笑了起来,“可惜认识的太早,我已经选过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回避忍足的视线,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他满腹心事的探究里,锋利而不留余地。
忍足侧头略显仓促地躲开了她,“……哦。”
“哦?”绘里对他的敷衍有些不满,“你对少女心事的反应太冷淡了吧。”
“抱歉。”
忍足诚恳地认了错,反而让绘里觉得是自己过于计较,摆了摆手说没关系便回到了教室。
直到最后,被他三言两语带着走的女生也没有发现,关于他是否讨厌自己这件事情,忍足侑士根本就没有作出清晰的回答。
等女生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处,他眼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才渐渐散去,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校道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抱歉。”
——对不起,你可能一开始就选错了。
*
中午吃饭的时候,岳人把她拉到网球部这一桌,因为早上和忍足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绘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而坐在两个人中间的岳人深受他们之间诡异氛围影响,话渐渐少了起来。餐桌上的气氛一点都不温馨,反而呈现着诡异的安静,只有凤长太郎仿佛没有察觉到,侧头笑着跟宍户前辈讲话。
宍户亮:“……”拜托你了长太郎,偶尔读一下空气吧。
绘里没什么胃口地戳着餐盘里的水果,直到岳人忍无可忍地问“你到底还要不要吃了?”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餐盘已经惨不忍睹。
绘里默默地推开,“……我吃完了。”
“你根本没动。”岳人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干嘛?在减肥吗?”
“总觉得餐厅的水平下降了……”
迹部景吾大爷似的瞥了她一眼。
“有吗?”岳人从她的餐盘里叉走一块难得完好的食物,客观公正地评价,“一样啊?”
“唔……”绘里也想不通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试一下那家新开的甜品店?”岳人想起上次不得已被考试成绩打断的邀请,又问了一次,“现在预约的话,周末正好可以赶得上。”
“恩?”绘里脑子里乱成浆糊,岳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过了会儿她才梦游醒来一般说,“周末不行,我要回乡下祖父家一趟。”
“没听你提起过,”岳人好奇地问,“在哪里呀?”
“……”
“……”
面面相觑了片刻,绘里不确定地回答他,“……在乡下……?”
“这算什么回答啊。”岳人似乎觉得她在敷衍自己,鼓着脸颊吐槽了一句。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从餐厅到回教室的路上,他再也没有提起他心心念念想去的那家甜品店。
绘里神游天外回来,察觉到了岳人的低落,正准备收拾收拾心情去哄一下小孩子一样不甘心的岳人,忽然被人拎住衣领。她诧异地转过头,发现迹部景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干什么,快放手。”绘里挣扎了一下,“我不要面子的吗?”
“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迹部神色不满地放开她。
“啊?”绘里立刻摆出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迷茫表情。
“周末回去的事情,你应该先通知我。”
“为、为什么啊?”听完他的补充,绘里反而更加不能理解。
注视着女生困惑的神情,堵在心脏的那口闷气忽然被这可笑的质问搅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讽刺般的冷意。
——是啊,为什么。
长久以来不自觉地插手了太多事情,以至于错以为他们真的熟稔到可以互相干涉——但事实上,他突然意识到,干涉从来都是北川绘里单方面的。或许是自己那不可理喻的责任感在作祟,即使发现了这一点,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让她毫无准备地去面对真相。
“难道你认识路吗?”他在所有回答中,挑了最温和的那一个来向她解释。
“不认识啊,”绘里并不被他迷惑,思路清晰地提出,“但是我可以去问松野一成或者我爸?”
“松野一成没去过那地方。”迹部景吾垂眸望着她,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才说,“……别问你父母,周末我派车去接你。”
“为什么不能问?”
“他也没去过。”
“……啊?为什么?”
“葬礼的时候,你坚持不让他们进门。”
“我?”绘里显然不能理解过去自己的行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迹部景吾神色冷淡地回,“……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想法。”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绘里背着手,朝他的方向靠近了一步,她用称得上坦荡的目光看着迹部,“毕竟,我们不正是因此才在一起的吗?”
她的用词直白到让人觉得冒犯,迹部景吾皱起眉头,“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他纠正了女生的说法后,像是怕她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纠缠,回答道,“他们父子的关系、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在过去都不太好。”
“仅凭这点吗?”
她异常的敏锐让迹部景吾叹了口气,“……还有遗嘱。”
“竟然有人会在遗嘱里留下了这样的要求?”真相还是被她一步步被逼出来,或许是因为他表述的太过平淡,她并没有那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代入感,语气里带着局外人的遗憾,“那他们父子关系真的很差。”
迹部景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或许是因为没有那段记忆而导致她抽身事外,绘里终于能够以平常的姿态面对长辈之间的矛盾,而不是在那之后,越来越排斥身边的一切。
“那为什么你知道在哪里?”绘里没有察觉到他视线里某些更加深沉的含义,随口好奇地问道,“你去过吗?”
“……很久之前,我去过一次。”
久到就连迹部景吾自己也印象模糊,因为鲜少从记忆中提取这部分的内容,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她问的太过自然,或许这辈子自己也不会主动承认这件事情。
于是迹部景吾忽然想起,在整件事情里面,自己其实也不全然置身事外。如果不是混乱的时机,不是在病房外面没有收起的好奇心,不是以这种超乎寻常的方式重新认识,他们两个之间,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更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