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了他心虚的说辞,绘里无奈地叹气,“那放在哪里了?”
“仓库吧……?”生物老师交给她一把钥匙,“最外面那几箱里,应该有你们年级的作业。”
被用来当做仓库的教室灰尘漫天,绘里咳了一声,认命地戴起口罩,在一堆本子里翻找自己班级的作业。下课铃声响了第四次时,她才找到了写有自己名字的作业本,然而摊开内容却是一片空白。
“……”以前的她想必很清楚这位老师的习性,直接交了白卷。
绘里正要合上箱子,接受自己一无所获的现实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往下翻了一会儿,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忍足侑士的名字。
她抽出那本绘本,忍足写作业的态度也不认真,但哪怕是在本子上随手画的植物速写也看得出其中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绘里翻了几页,怔怔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终于找到了那张樱花彩铅,与手机上不同的是,旁边还有她自己无比熟悉、属于北川绘里的字迹。以自己在他人口中傲慢的形象,她没有想到,那个时候的北川绘里,也有着这样心思柔软的片段。
【如果说喜欢有颜色的话,应该是樱花的颜色。】
【因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樱花的季节。】
【因为你最接近我的时刻,是樱花落在肩头的瞬间。】
【所以我的喜欢是这朵花的颜色。】
【侑士,你觉得呢?】
下面空白的地方,少年的笔迹遒劲有力。
绘里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写下这行字时,颦起的眉头、稍显烦恼,唇边却泛着纵容笑意的模样。
【——我觉得,不要因为老师不看作业,就在我的本子上乱写,绘里。】
作者有话要说:
翻车了吧忍足侑士。
※、第63章 弃之
从仓库出来,绘里又去了一趟办公室。
“除了这个还交了什么作业吗?”生物老师望着天,想了想说,“好像还有一份观察视频日记来着,但是我没看过,可能需要花时间找找。”
“……”绘里在他的电脑上调出年级几百份作业,咬了咬牙,“至少你也给作业署个名吧……”
“我是个自由的老师——”
“不想被投诉就别再说了。”绘里打断了他,“这些我都要复制一份。”
在放学之前,进度条才堪堪走完,女生动作利落地拔出硬盘。
“那个,北川同学,”生物老师见她一脸杀气,在背后瑟瑟发抖,“你要这些有什么用吗?”
“我好学。”
“少来了,你根本没写过这门作业。”生物老师明察秋毫道,“你选我的课不就是为了跟忍足同组,让他帮你做作业吗?”
绘里:“……”
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你干嘛这样看我?”生物老师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摇头,“我有点儿被打击。”
北川绘里扪心自问,哪怕是现在大家都觉得性格还不错的自己,也不会为了作业烦恼。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学生,偶尔听课就很让人欣慰了。而当初那个更加傲慢的绘里,愿意乖乖地出现在课堂上,几乎没有别的可能。那里有她想见的人。
——她想跟忍足侑士呆在一起。就算是无聊的选修课也不在意。
“啊?你说什么。”
“没事。”
女生一脸神色恍惚地离开了。
她关上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外握紧了手中的硬盘,低头无声地叹息,来势汹汹的愤怒与茫然被老师理所当然的质问冲垮了一些。她忽然发现,无论是模糊记忆中的相处的片段、还是旁观者的说辞里,从来没有任何人肯定过,她对他的心意。
如果这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或许也会因此动摇也说不定。
……所以,他当初同样没有相信,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女生的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涩笑意。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的话,她就会发现,这样的笑容在她恢复意识以来,从未出现过在自己的脸上,但她却对此并不陌生。
那是,唯独想起某个特定的人时,会流露出来的表情。
选修课的老师虽然不太靠谱,但对布置作业还是非常热衷,绘里一个个点开那些视频观察,打着哈欠拖进度条,终于在看了几百个动植物解说后,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仙人掌,丛生肉质灌木……”她的状态有些困倦,对镜头里的绿植念着书本上的内容,“……喂,侑士,我们一定要做这个吗?”
“不好玩吗?”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镜头微微晃动,对上了来人的身影。
“无聊。”
“那你为什么非要选这门课?”少年伸出手,在女生的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虽然我也觉得这门作业没什么必要,但难得有机会让你交作业。所以——”
“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女生的声音有些愤愤不平。
“开玩笑的。”他见势不妙,警觉地退后了两步,装模作样去看植物园里其他的植物,“好啦,你也可以不做,反正也没有人会检查。”
少年的身影从镜头里渐行渐远。
“那我这是为了谁啊……”他离开之后,镜头失去了焦点,画面变得有些模糊,女生叹了口气,“十二月五日,天气还不错。”镜头象征性地转向天空,又移回来,画面终于聚焦在远处少年的身影上。
“忍足侑士,今天也是个白痴。”】
绘里直起身,态度不禁认真了起来,可是当画面再度跳转时,却出现了访问受限的提示。
“喂凤镜夜,你们学校网络不好。”绘里毫无自觉地开始甩锅。
“……”
戴眼镜的少年,在接待客人的同时抽空瞥了女生一眼,如果她有点觉悟的话,就会知道那一眼的含义多半是“再吵我就整死你”,但是她不仅没有察觉到,还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
“我觉得镜夜要被气死了……”须王环小声地吐槽了一句。
“所以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常陆院光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自从她来了之后,我们的生意惨淡的不是一星半点,虽然是个草包,但还挺能唬人的。”
“不要这样说你妹妹啦!”春绯用餐盘拍了拍他的头。
一行人纷纷噤声,对着坐在教室另一边的玩电脑的北川绘里发起呆来。
视线中心的绘里没有发现自己给公关部带来的困惑,还在跟突然黑屏的电脑较劲。在找到这个视频之前的一个星期里,她都没有去冰帝上课。除了暂时不想看见忍足侑士这个原因外,也担心其他人动摇她对真相的决心。
毕竟无论是迹部景吾还是向日岳人,都与忍足关系匪浅,而她想要明白的事情一旦公之于众,会影响的绝不止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女生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有些明白忍足侑士整天一副什么都知道却对任何事都保持沉默的态度了。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必须顾忌的事情也随之增加。
“网络没有问题。”凤镜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俯身观察她的屏幕,“……这是个加密程序。”
他才刚刚把密码框调出来,女生就理所当然地往上面输入了几个数字。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北川绘里自己的生日。
然而,“密码错误”的无情提示鲜红地出现在屏幕上。
“……”就算是一向淡定如凤镜夜,在稍微克制了几秒后,还是忍无可忍地吐槽了一句,“你都失忆了,为什么还那么有自信?”
“我所有密码都是这个嘛。”女生尴尬地咳了一声。
“自大狂绘里~”常陆院双子朝她做了个鬼脸。
“……我还没有说完。”凤镜夜冷静地推了推眼镜,“这个加密程序只会出现三次输入密码的提示,三次失败后立刻启动自毁保护。恭喜你,已经用掉了三分之一的机会。”
绘里:……
她迅速从键盘上拿开自己不安分的双手,态度诚恳地建议凤镜夜,“这件事,你可以早点告诉我的。”
凤镜夜说,“我知道。我故意的。”
“……”
绘里觉得樱兰根本没有爱。
她把这段加密过的视频导入旧手机里,这部跟着她失忆的手机除了屏幕时间显示错误,一切功能都很正常。但双子看见她这样做,就差没留下鳄鱼的眼泪了。
“居然还会用坏掉的手机,”常陆院光不可置信地说,“是哥哥没有给你零花钱吗?”
“我这个月就开始给你打钱。”常陆院馨稳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来,你也把银行卡给我,我们一起回忆一下你的密码……”
“……别做梦了。”北川绘里果断拒绝了他们不怀好意的关心,把手机丢回书包里,“我回学校了。”
时隔一个星期,绘里再次出现在冰帝校园里,怎么看都有哪里不对劲,他们学校校门口以前有这么花团锦簇的拱门和浮夸的红地毯吗?
“是文化祭哦。”
直到在校道上跟凤长太郎偶遇,少年才解答了她的困惑,“前辈这段时间没来学校,发生了很多热闹的事情呢。”
北川绘里对此不太感兴趣,“一看就是迹部景吾的画风。”
“唔,部长反而没怎么插手。”凤长太郎想了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提起,“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学生会没有人敢拿文化祭的琐事打扰他。”
“……”绘里没有追问迹部景吾为什么心情不好,虽然凤长太郎本性纯良,但他什么惊人之语都说得出来。
“我有事找侑士。”她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凤长太郎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回避,微笑着说,“忍足前辈的话,现在应该在礼堂吧。”
礼堂门前人来人往,绘里路过无数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同学,才堪堪踏入大门,一阵寒意就汹涌而来。她下意识地收拢起双臂。
“好像在彩排冰雪奇缘……”拥有身高优势的凤长太郎朝台上看了一眼,解释道,“因为要保存道具,所以冷气开的很低。”
绘里点了点头。
她朝前走去,台上传来麦克风的杂音,清晰地回荡在礼堂上空。
“迹部会长,有时间确认正式演出的流程吗?……会长?”
少年好像在忙别的事情,过了一会才低声应了句,“恩,知道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绘里稍微晃了晃神。
凤长太郎一进门就被相熟的同学叫走,绘里独自环顾着乱而有序的礼堂,始终没有找到忍足侑士的身影。她继续朝前走去,离麦克风里的声音越来越近。
“……北川同学,有什么事吗?”
直到她站在舞台正下方,组织这场活动的学生会成员才犹疑不决地叫住了她。
绘里抬起头,迹部还在跟主持人确认流程,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她移开了视线,“我找忍足侑士。”
“忍足同学啊……”那个女生想了想,“现在应该在二楼演播室吧。”
女生指向舞台对面观众席的通道,“从那边走上去,那个玻璃窗户的地方就是演播室,他在里面调试音响。?说起来,音响很久没有动静了——”她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拿起对讲机,“忍足侑士,你真的有在好好工作吗?!”
“来了来了。”少年懒洋洋地说着。
麦克风的声音终于被关掉,礼堂里回荡起不知名的轻柔钢琴曲。
大概是忍足侑士偏好的类型,绘里在听到前奏的瞬间,立刻就能想起整首曲子的旋律,她可以完整回忆起这首曲子的琴谱,却不能想起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与什么人一起听过。
记忆模糊而暧昧,残留下短暂的悲伤击中了心脏某处。
注意到她突然变化的神色,陌生的同学好心而好奇地凑近了她,“北川同学,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冷。”她敷衍了一句,转身朝演播室走去。
在她身后,一直对着稿子的迹部景吾抬起头来,他依旧没有朝她的方向投去任何一瞥,却吩咐了旁边的人,“把窗户打开。”
“诶?!”学生会成员有些惊讶,提醒道,“会长,开窗的话,我们的道具会融化的。”
“我知道。”
“可是——”
他还想再为可怜冰雪奇缘剧组的道具争取存活率,话还没有出口,就被他们的会长大人态度强势地打断。
“冷气也关掉。”
“是是是,我现在就去。”为了避免他们会长再突发奇想,他只好无奈地应下,迅速消失在迹部会长面前。
另一边,绘里迈上台阶。
她停在演播室门外,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见忍足侑士靠着椅背的身影,就算被教训了一顿,他还是没有好好在工作,只是象征性地把话筒对着正在放歌的手机,伪装出调试音响的假象。
一向被人誉为天才的少年,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认真对待的动力,因为得到太过轻易,所以在学会珍惜之前,更先学会了放弃。
而那些被他弃之如敝履的事物里,其中或许也包括了,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