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问过御医了,像这种伤,虽然外面瞧着已经愈合,但里面还没完全长好。若想彻底恢复,跟受伤前一样,至少也得两三个月的时间。
球球瘪瘪嘴想哭。黛玉忙将身上戴着的荷包解下来递给他,花花绿绿的,以为小孩子会喜欢。谁料球球小朋友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他不仅不要,还一个劲儿的用手往外推。林黛玉觉得好笑,伸手捏捏小胖墩儿肉呼呼的脸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莹白剔透的,煞是好看。小家伙倒是高兴了,接过玉佩,咧着嘴笑了笑,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往嘴里送。
黛玉忙要去拦,林忆昔道:“随他吧,横竖是干净的。”
乱咬东西是小孩子的通病。很多父母觉得不雅,尤其是古代的贵族们,往往会制止。殊不知这是他们探寻世界的特有方式。只要不是特别脏或是危险的东西,大人没必要剥夺他们的乐趣。若是强行阻止,反倒对小孩子的发育不利。
玩了不一会,球球有些困倦,眯着眼睛打个小小的哈欠。林忆昔命乳母抱下去睡觉,黛玉便坐在一旁发呆。自上次黛玉昏睡许久醒来以后,便与先前有些不同,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林忆昔问过几次,她只说在想一些事情,并未谈具体的。
“又想什么?”见她尤自出了一回神,林忆昔不由问道。
黛玉笑笑,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脑子里的什么东西要出去似的。
“些许前尘往事,姐姐不知道也罢了。”她道。
林忆昔觉得她说这些话的眼神有些不对,具体怎么个不对法,也说不出来。似乎是有些怅惘和迷茫,却不知为何如此。但林黛玉既然不愿谈及,她也不想强问。每个人都会有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的,若是尊重彼此,便不该强人所难。
留林黛玉用了饭,林忆昔命人用小辇将其好生送回去。
坐在辇上,黛玉托腮似乎在想着什么。
论理,外臣眷属进宫觐见,是不能在宫廷内乘辇或是坐轿的。皇后赐她乘辇,虽是体恤她重伤初愈,看在外人眼里,未免便多出一层意思。这原本也没什么,她不过是不喜欢坐在辇上路过的宫女、内监看她的眼神。但自己若是推辞,皇后固然不允。即便允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惹皇后担心,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她一番心意?何况,爹爹若是知道还不知如何心疼。
自那日醒来,她始终困扰在一个梦中。
那是一个可怕的梦境,而且十分真实,一切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夜半惊醒,她常常在想梦中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究竟哪个是真实的?
梦中她同样是六岁失母,同样在之后不久被爹爹送到贾府生活,同样在那小心翼翼的生活了三年。但,之后的事便不一样了。梦中,在她十岁的时候爹爹重病,外祖母命琏表哥送她回扬州,不久,爹爹便病逝了。琏表哥便接着帮忙料理后世的缘故将宅子、田庄、铺子等全部变卖……
然后,无家可归的她便又回到外祖母家。从此,她在贾府的地位一落千丈,由高官之女变成无一丝家产的孤女。敏感的她感到上上下下对她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二舅母的种种手段也不再避人,明里暗里的苛待、指桑骂槐的讽刺……
想起梦中自的惨死……
她一遍一遍的做着同一个梦,开始只是模模糊糊有一个轮廓,甚至醒来之后都不大记得什么内容。到后来,一次比一次清晰,清晰到她明明白白的知道又在做梦,甚至清楚下一步将会是什么情况。她一次又一次的试图阻止事情的发生,她告诉自己不能离开爹爹去贾府,最后还是去了;她告诉自己一定一定要找名医治好爹爹病,接过突然武功,最后爹爹还是在九月初三那日逝世。冥冥中似乎是被安排好了一样,无论自己如何努力,结果都一样。
她无数次怨天尤人,无数次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直到后来有一次,她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昔姐姐,然后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醒来后,她想,如果她没有认识昔姐姐,或许,一切真的会像梦中那样。爹爹会在自己十岁那年去世,几年之后,自己也会在绝望中惨死。贾府的人,包括自己那些所谓的亲戚究竟是什么德行,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镜儿一般。
如果真的没有昔姐姐,自己不可能将信完完整整的送到扬州,爹爹也不会进京为官。若是爹爹仙逝在扬州,贾府还真能做出侵吞孤女财产之事。那真是如梦中的自己所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奇怪的是,自从那一次梦后,她这几日也没再做梦。
昔姐姐问她在想什么的时候,她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梦实在做的诡异,说出来也未必有人信,不过让人觉得自己胡思乱想罢了,倒是不说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我是说可能,下一章就要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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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结 章
新皇的年号是明德。按例, 新皇登基往往并不立即改年号, 至第二年新年过后,才会用新年号。但徒祺宇是个例外,他登基的第一年便奉太上皇之命改了年号。
太上皇一般是皇帝父亲的称呼。徒祺宇登基为帝的时候,原本要给祖父令上尊号的。然新皇登基, 祖父尚在的毕竟是少数。群臣们翻遍史书典籍,终于找到一个先例,便是齐后主。这位鼎鼎大名的齐后主名叫高纬, 在历史上的名声不太好, 荒*淫奢侈,是个昏君。高纬在大兵压境时仍在寻欢作乐、视战争为儿戏,导致战败都城沦陷, 为推卸责任便禅位给才七八岁的儿子, 没多久又让儿子禅位给一个宗室, 自称无上皇,以示地位更为尊崇。不过他这个无上皇没当几天北齐便亡国了。
太上皇不屑与一个亡国之君使用同一个尊号,因此不用, 仍称太上皇。
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他并不在意。
小孩子的成长是飞快的, 球球从整天睡整天吃的婴儿状态, 到蹒跚学步, 再到迈着小短腿稳稳当当的走路,不过用了一年时间。
这一年时间,对于徒祺宇和林忆昔来说, 不可谓不艰难。
这对年轻的夫妇掌控着一个偌大王朝的运行,初上手时,要学的东西很多。偏偏第一年的年成又不好,加上先皇帝和楚王的残余势力尚未处理干净,多有落草为寇滋扰乡农的。下半年又逢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大寒天气,江南地区被暴雪覆盖长达月余,棉服短缺,后来又闹起饥荒,冻死饿死者不知凡几。
徒祺宇一面调集兵勇剿灭盗匪,一面派钦差前往受灾地区赈灾。身为一国之母,林忆昔带头将往年储存的布匹捐出,带领宫娥内眷们缝制棉衣。为节省布料,将宫内繁复的拖地长裙简改成堪堪能盖住脚踝的不坠地的裙子。一时间,宫内妃嫔、宫娥纷纷响应,并迅速波及到宫外。
在君臣、百姓的共同努力下,帝国战胜了寒冷的严冬 。然后便是风调雨顺的第二年;这一年朝廷新任命了一批县令,共有二百余人,几乎覆盖敌国的大半疆域。县令是百姓的父母官,县令的好坏直接关系着百姓们的生活好坏,朝廷极为重视。林致远和周忠经过层层挑选,最终挑出二百六十八人,徒祺宇亲自考核这二百六十八人,逐一问话,又淘汰了三十八人。最后留下的二百三十人俱是才德兼备的人才,对百姓也有一颗悲悯之心。
县令任命下去不久,便见了成效。各地奏报新县令们禀告执法,解决了不少冤假错案,多有被百姓们称为青天的。百姓对朝廷的拥护和向心力空前加强。
第三年又是一个好年成,几乎家家都有了存粮,百姓们的生活渐渐富足起来。也是在这一年,朝廷出兵西南,彻底解决了西南经常骚扰的戎狄。
到徒祺宇登基的第五个年头的时候,他几乎可以做到垂拱而治。朝廷各部相互协作,运行良好,大臣们也都十分能干,几乎不用他操什么心。周忠已进内阁。他为人谨慎,加上公正廉明,爱与读书人交往,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偶像。林钰、林铮在朝堂上的地位也越加举足轻重,林致远倒是有想隐退的意思。尚书之位也不肯担了,只担了一个太师的之位,时常往来宫中,教训几个外孙。
说到这,便不得不说说这几年林忆昔的生活。
明德元年三月,她被诊断出来有孕两月有余。算算正是登基大典前一天那次让她羞*耻的不愿想起的行为之后有的。大儿子还小,原本她没打算那么快再生孩子的。但是既然怀上,总不能不要罢。御医诊完脉走后,徒祺宇凑在她耳边,十分自得的说:“我就说再给娘子添个女儿,果然没错吧。”
林忆昔一把将他推开,顺带嗔了句“没羞没臊”,其实心里倒蛮期待这胎能生个女孩。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比较喜欢女孩。想着女孩子多好看,又暖心又可爱,到时候自己再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现代,每每出去玩或是逛商场超市的时候,见到可爱打扮美美的女孩,她都有抱一抱的冲动。若是自己也生个女孩,便可一了多年的夙愿了。
结果盼了八*九个月,生下来竟然是个儿子。徒祺宇安慰她说下一次肯定是女儿。林忆昔刚生完孩子,还沉浸在生孩子剧痛的阴影之中,没好气的说:“疼都疼死了,谁还要再生!”
徒祺宇握着她的手连说:“好好,不生不生。”
林忆昔当时说的不过是一时气话,并没有以后都不生孩子的意思。没料到徒祺宇真去找御医问避孕方法,把一帮子御医吓得不行。当然,再诧异在不合常理,皇帝问出来,他们也不敢隐瞒。
一次完事后,徒祺宇按林忆昔身上一处穴道,说是可以让他的子子孙孙流出来,这样便不会有孕。他见林忆昔生了两次孩子,每次都疼的撕心裂肺,孩子生下来她自己跟死了一回似的,都心疼的不行,不想让她再受这种苦。至于孩子么,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也可堵住那些好事之人的嘴了。
这让林忆昔大大的意外,古人重子嗣,尤其是皇家,更是子子孙孙越多越好。大臣们早不止一次进言,让徒祺宇广纳嫔妃,多多的为皇家开枝散叶,都被徒祺宇顶了回去。他虚设后宫独宠自己一人,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的。也就是自己已经生了二子,所以那些大臣们才没话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体谅自己帮自己避孕,委实是有心了。
然而,三个月后,林忆昔还是有孕了。
徒祺宇虽然心疼,但是怀上了又不能不要。这一次夫妻俩满心盼着是个女儿,却又一次失望。这是第三胎,第四胎也在三儿子半岁的时候怀上了。林忆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易孕体质,对别人都有效的避孕方法对她统统没用。
毫无意外,第四胎还是个臭小子。到最后徒祺宇、林忆昔夫妇都不对自己能生出女儿报什么希望了。因此,每次林黛玉抱着自己一岁多一点的女儿进宫的时候,林忆昔都稀罕的什么似的。
先不说这个,说说如今的四个皇子。
长皇子,也便是球球小朋友,已满五岁了。二皇子四岁,三皇子两岁多快三岁,四皇子才八个月大。林致远的主要工作便是给长皇子和二皇子开蒙。三皇子有时候跟着两个哥哥玩,也便顺便教教他,记不记得住不要紧,有个印象就行。
虽是同父同母,三个皇子的性格天差地别。
大皇子头脑清晰,十分稳重,有些少年老成的意思;读书十分用功;他天分也高,几乎过目成诵,三岁的时候便将三字经、千字文等背的滚瓜烂熟,识了几千字在心里。二皇子则是呆萌可爱也很乖那种,教了一年只勉强学会三字经,还磕磕绊绊的;对兄长倒是十分亲密,几乎成了大皇子的小跟班,一说要打他手板便躲在哥哥身后,闯了祸也找哥哥解决。三皇子虽还不到三岁,却是猴儿一样,调皮的不得了;最喜欢玩一把小木剑,常常跟内监玩打仗游戏,说长大要做大将军。
三个性格迥异的孩子常常让林致远觉得头疼。不过都是自己的外孙,他看哪个都喜欢。每次从宫里回家,虽然累得腰身酸疼,心里还是十分乐呵的。
自三岁略微懂事之后,球球小朋友便极力反对有人再喊自己的小名,嫌听起来不够威严。当然,能对皇子直呼其名之人也没有几个,无非是皇帝、皇后、太上皇这几人。他抗议归抗议,众人该叫还是叫。直到五岁的球球极力争取自己身为男子汉的尊严,一再强烈要求,众人才答应只在私下里叫,有外人在的时候叫他大名才罢。
这日,球球小朋友昂首挺胸的走进大殿,身后跟着贴身内侍,捧着一个红漆盒子。球球恭恭敬敬的给林忆昔行了礼,请了安。林忆昔问盒子里是什么东西。球球打开,尽是些小孩玩的玩意儿,风车、泥人等等。球球从来不喜欢这些小玩意的,林忆昔觉得奇怪询问之下方知是给太上皇请安的时候太上皇赏的。看来太上皇也觉得这孩子过于老成,没有个小孩的样子。故赏他许多玩具,希望他能也玩玩这个年纪该玩的东西。
“皇兄……皇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皇子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一头扑在球球怀里。
“皇兄,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母后也不知道你在哪,你出去为何不带着我,我好想你啊皇兄……”说着已经七手八脚的缠在球球身上。后者皱着眉将他拉开,有几分嫌弃的样子,斥道:“怎么如此没规矩!见了母后都不知道行礼的么?”
二皇子被他训了一句,“噢”了一声,垂着头放开手,转身跪下道:“儿臣给母后请安。”认真认错的样子,不由让林忆昔心疼,忙叫着他的小名让他到自己跟前儿,对着球球道:“儿子啊,对你弟弟不要这么苛刻嘛。”同孩子们说话,她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鲜少开口训斥,除非他们做非常过分的事。
二皇子倒护着哥哥,不许林忆昔责备哥哥。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林忆昔笑了笑,细问两个儿子的课程。过了一会儿,二皇子发现大皇子身后内监抱着的红漆盒子,伸着手要,大皇子便接过来递给他。瞧见里面的东西,二皇子喜不自胜,拉着大皇子跟他一块玩。
球球虽对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一点兴趣没有,但看见自家弟弟忽闪忽闪哀求的大眼睛以及兴奋的表情,终究不忍拒绝,陪着勉强玩了一会子。
不一会三皇子睡醒,由宫女领着出来玩。
球球跑到林忆昔跟前问:“母后,小弟弟呢?”
林忆昔摸着他的头笑了笑,“怎么,想你小弟弟了?”
球球将头一扭,便将自己的脑袋从林忆昔手下解救出来。这小子,要不要这么酷,明明心里高兴,也很喜欢自己的亲近,偏偏要强作大人的样子。林忆昔想着,故意又摸上去,球球这次倒没躲,只是绷着小脸。他长相随徒祺宇,五官很立体,眉毛很黑,微微在眉梢上挑,眼睛很大,睫毛也很长,小小的脸蛋一透露出一股英毅之气。他那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很萌很可爱,往往看得林忆昔心头砰砰跳,恨不能好好揉搓一番。偏这小子不让她揉搓,摸个脸蛋他都要皱半天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