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离开,永不再来
白峥仓皇的看着那人背影, 内心不知为何愈发不安起来, 她看着宫南枝秀气的身姿决然而无助,墨色的长发双髻垂在耳侧,清冷疏离。
“娘子,你.......”嗫嚅的开口, 白峥怔怔的盯着那人遥远的后背。
转过身,宫南枝笑道,“吓死你这个书呆子, 就许你吓唬我, 不让我得逞一次吗?如今在这翠红楼,满楼绝色女子,你却连看都看不到, 更别说碰一下了, 真是可怜, 哎呀呀,让我想想该怎么慰藉一下你呢。”
白峥稍微放松心神,面上略有羞涩, 伸手将被子拉倒头顶,“娘子, 我的心里只有你。”
宫南枝见他躲在被子里, 面上由和煦的笑突然转成寒若冰雪的恨意。
她说, “你可躲好了,若让我看见,定要给你找几个头牌来作陪, 到时候可不管你有没有伤在身,又是伤在哪里。”
“娘子休要打趣奴家了!”白峥装作脸红,却是躲在那里一动不动。
门扣响,宫南枝先是来到床前,佯装调侃,“相公,如今来了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丫头,要不然,你起来委曲求全,应付一下得了。”
却只听到那被窝里传来呼噜声,宫南枝面上冷笑,给他压了个枕头在上面,转身出了卧房,来到偏厅。
说了声请进,门吱呀开了。
垂着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此刻冬青的表情,她已看不出哭过,端着杯碗的手不复往日那般柔嫩,她一步步朝着桌前走来。
宫南枝嘴角不住的哆嗦起来,她上前一步,轻声喊道,“冬青......”
那人猛地抬头,震惊过于其他一切情绪,杯碗晃动,宫南枝虽然激动,却还没忘了屋内还有旁人。
她一手接过杯碗放到桌上,一手拉过冬青的手,转而摸上那长长的疤痕,两人不敢多言,却早是涕零满面,情不能已。
宫南枝腾出双手擦净她面上的泪痕,用轻轻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只说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冬青忙起身,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姐,却如同做梦一般难以置信,“不疼的小姐,我梦见过你多少回了,回回都比今日清晰,可是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会也是被春娘抓回来的吧?”
两人音量都放得极低,宫南枝恢复往日的音量说道,“你这丫头,哭什么,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用对别的客人丧气着脸吧。你得笑笑,对,就这样。”
私下里却在冬青掌心里用指尖写道,“今夜亥时你跟子夏找个由头到我这房中,收拾好随行物品,罢了,能不带也不带。”
那厢冬青反应过来,口中哭喊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回手在宫南枝玉手回写,“小姐,若不方便,你先逃。”
“我无事,此刻不便多说,切记,亥时跟子夏到我房中。”
冬青回抱住她,二人低声耳语了一番,便就此分开。
回卧房的时候,白峥还在被子里,宫南枝嘲讽道,“人都走了,你也听的差不多了,可惜你没看到这姑娘的脸蛋,否则,定让你流连忘返,春风不度。”
“娘子就爱打趣。”白峥这才将脸露出来,眉目如画,还是略有苍白,活脱脱的病美人。
“咱们总归是天子赐的婚,拜过堂,成了亲的,我肯定要对你负责到底。”
白峥虽然说的玩笑,脸上却一派清净,祥和认真。
“你不觉得自己在猫哭耗子假慈悲吗?我们除了玩笑话,哪里还有真心话可以谈,你以为自己真的还是刚到北朝的书呆子吗?值得别人倾心相待,为之付出吗?白峥,如果时间能够倒转,哪怕折损我一半寿命,我也发誓不要再遇见你。”
宫南枝同样的语气冷静,字字诛心。
冷厉的气息无声地流淌在房中,灌入他肺腑,呛得眼泪险些没憋住。
“娘子怎生这般无情,临到这,都不给几句甜言蜜语。”
宫南枝没再说话,她在等春娘。
傍晚时分,春娘果真拿来自己要的东西,也没多说话,宫南枝将颈上的珊瑚串子送与了春娘,只是,不经意间,她在那串子上抹了点不知名的药粉。
药粉量不多,这珊瑚串本是宫相夫人的陪嫁之物,颗颗红润硕大,莹润有泽,世上罕见,价格更是昂贵,想必春娘是识货之人,决计不会赠与他人。
只要她每日佩戴,不出一月,那肌肤便会红痛难忍,久而久之,溃烂流脓,无药可医。
春娘得了珊瑚串,自然乐的美不胜收,连连回她媚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真不差。
她将春娘给的药加了点进茶水,极其自然的端到白峥面前,盈盈一笑,“书呆子,喝茶吧。”
白峥愣神,看的宫南枝浑身不自在。
不多时便原形毕露,嬉皮笑脸道,“娘子对我这般体贴温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少说废话,喝不喝,不喝我倒了。”宫南枝本来就心烦,此刻看到那人极不正经的面孔,当下是怒火中烧,又怕他有所察觉,只能暗暗告诫自己,忍。
白峥索性起身,双手撑住靠在床栏上,含情脉脉道,“你喂我,我就喝。”
宫南枝警惕的看着他,难道他已经发觉了什么吗?
手上却是毫不客气的递到他嘴边,就着她的手,白峥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你做什么!”
宫南枝险些撒了茶水,却又不能浪白白浪费那些药,只得压住自己的性子,跟他虚与委蛇。
“靠近点,这样我才能喝光,对不对,宫小姐?”说罢,头一仰,喝了个干干净净。
“喝光了,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宫南枝心里这才放松,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恩,等等,我有些头晕,等我缓一缓,你等一等,再等我一下就好。”白峥似乎有些眼花,眼前那女子杏目圆睁,仿佛对自己厌恶至极。
宫南枝不留情面的甩开他,转身去了偏厅。
白峥看着她的身影,嘴角的笑忽然就冰在了那里,眼睛里有暖意,也不知道要去融化谁,也不知道该去感动谁。
他摸摸嘴角,仿佛在回味刚才那清茶的香气。
双手环过头顶搁在脑后,他真该回宗左派了,苏里若是知道自己混到这般地步,真要后悔将掌门之位欲传与他。
一代掌门,简直就是胡作非为,为所欲为,年少轻狂,不知深浅。
两眼一闭,他配合的昏了过去,这点药量,宫小姐,你还真是涉世未深。
宫南枝在外头听到卧房砰地一声,心想大约白峥被迷晕了,过去将他外衣脱了下来,伸手在他胸口处掏了几下,若不其然,居然有几张面皮。
宫南枝全都留了下来,这面皮做的真真精致,当中还有苏白那幅面孔。
亥时前后正是翠红楼生意最火爆,人最多的时候,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千金一刻众人却愿意豪掷给这翠红楼的姑娘们。
冬青子夏进门,却瞧见苏白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待看清那双手那眼神,她俩又暗自抚胸,大气不敢出一声。
子夏眼圈立马红了,她想伸手碰触宫南枝的手,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嗖的缩了回去,左右手使劲揉搓,就像要硬生生扒掉一层皮。
宫南枝用手拉开她,把两人都抱到怀里。
时间紧迫,宫南枝给两人说了计划,子夏冬青也很快明白,三人会意,子夏开门,冬青哭喊。
“来人呐,来人呐,有人昏死过去了。”宫南枝躲在门后,只等人多的时候跟着冬青子夏混出去。
外面丫头小厮宾客姑娘听到喊叫声,俱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胆子大的跑过去看热闹,胆子小的躲到后面也凑着往前看。
门口那俩壮汉听闻赶忙进去看,这才发现房中就剩下一人在床上,那姑娘却是早已不见了。
一人守着,另外那人连忙往外跑去,“莫老大,不好了,人跑了!”
宫南枝见状,暗中给了子夏冬青一个眼神,三人顺着人群溜了出去。
趁没人注意,她将面皮给二人戴好,子夏路熟,她们出的也倒是顺利,不多时便离开了翠红楼。
于阪天过去的时候,心中吓了一大跳,因着知晓白峥的身份,听到房中人出事,第一反应便是宗左派掌门人不能有事,也不会有事。
看白峥虽然双眼紧闭,脸色却并无异样,他一个手指无声中戳了于阪天大腿根一下,这少掌门,简直跟苏里太不像了。
知道他没有大碍,于阪天对气急败坏的莫大非安慰道,“怕是有歹人见姑娘年轻貌美,国色天香的,起了邪念,将白公子打晕在此,那这样,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莫大非才不管这些,他想揪起白峥的领子问问,却被于阪天悄无声息的挡了回去。
“于大人,你这样太不厚道了,我敬你是个好官,之前对我也是鼎力相助,可是,你不能坏我财路。”莫大非虽然火气大,但是也算有情有义,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莫大非,此话差矣,谁都看到,你有两个护卫在外面守着,谁能进来弄的走那姑娘,除非有武功高强之人,从窗户挟持她走了,可是,那也不可能怪在我身上,我不会武功,也不会做这等事。再说,是我让你带她回来给你画画不假,可没让你带到这样鱼龙混杂的翠红楼呀,这不是给她逃跑或者被劫持的机会吗?”
于阪天感觉到白峥示意,觉得自己这马屁拍的对了,说的愈加底气十足。
☆、相见相逢应不识,无人落泪有人痴
“于大人, 这一万两, 我算是被坑了!”莫大非听了他的话,气的甩了手,却不去跟于阪天再做计较。
“莫大非,钱财乃身外之物,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一直追逐, 劳心伤肺, 想开点,一切都会过去的。”于阪天看着床上那人,想着下次问他讨点什么才好。
“嗨, 于大人, 您甭说了, 我认栽,为官清廉是您的风格,可我开着镖局, 烈马帮几十口子人吃喝,我不能让兄弟们喝西北风吧, 今天这事我不再追究, 可若是再让我遇上这姑娘, 怎么做您也别再干涉,这样总行了吧。”
“莫大非,你这话, 都说了本官跟此事无关,你怎么就抓住我不放了呢。”于阪天颇有些小儿耍无赖的感觉,哪还有父母官的样子。
“得,于大人,您在这忙着,咱们就此别过,从今往后,你们自由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床上这位,也该醒醒了。”
莫大非瞥了一眼,实在不忍拆穿,但是看白峥装的也是费事,临走撂下这句话。
毕竟是武林上的人物,这点眼力劲真不差。
于阪天看他睁开眼睛,镇定说道,“少掌门,这就是你的道行不行了吧,若是苏掌门在这,不知道该有多么失望。”
白峥坐起来,抹了一口嘴角,“我装的有这么假吗,那她怎么还没发现呢?”
“宫小姐定是走的匆忙,顾不上了,人家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只用了迷药,换作旁人,没准直接用到毒药了,我受苏掌门指教,你自小就在派里生活,难免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感到好奇,对这些女子有些迷惘,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心仪之人,不想人家心有所属,少掌门,好歹你也是堂堂掌门,英姿雄发,羽扇纶巾,多少女子倒贴你都不稀罕的,怎么现在就损兵折将了。”
于阪天年长了白峥几岁,加上之前在宗左派修行多年,一直把白峥当做弟弟一般,更胜于他的少掌门一职。
“偏偏她就看不上。”白峥说的略有些伤感,身上的伤也带动了疼痛,免不了咳嗽出声。
“之前我还以为你对音姑娘情有独钟,念念不忘,原本是我看错了。”于阪天替他顺顺气,又平添烦恼。
“芸芸众生,怎么我就是悟不透呢,于兄,你说这庙里的和尚出家,难不成都是因为俗事所扰?”
于阪天一惊,这是要造反呀,宗左派未来掌门居然这般任性肆意,“庙里太小,哪里容不下这样多的红尘往事,只不过那些和尚喜欢吃素,便索性剃度出家,岂不是干干净净。”
“于兄就爱玩笑,放心好了,明日我便回派里了,师傅这些日子一直传书与我,再不回去,怕是要真的跟我急了。只是,于兄,我有事要拜托你,路上劳烦你暗地里找人护送她一下,起码让她平安回了北朝。”
于阪天当下答应,“自然,红颜知己虽然难以相守,为兄总该替你照看一二。放心,我这就传了信号下去,沿途让人帮衬。”
却说宫南枝携了二人一路都很通畅,唯独出城的时候遇了点麻烦,无非守城小厮想要点赏银,为难了些许,给了银子复又乖乖放行。
三人望着北朝的边界,心中都是波涛万千。
“小姐,我们这是回来了吗?”子夏面上有些清冷淡然,“早先还跟冬青讲,若是有一天我死了,莫要将我丢在那污浊的翠红楼,我要回北朝的,那是我的家,小姐,我们总算回来了。”
“瞎说什么?”冬青抹掉自己的眼泪,紧紧搂住子夏。
“子夏,我带你回去,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是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如果你敢有轻生的念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对我来说,你跟冬青都是最好的姑娘,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回了北朝,我们还是好好的,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也不能一直耿耿于怀,都要往前走的,以后,我保护你跟冬青,听到没有。”
宫南枝听出子夏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介意失身于翠红楼,早已不再纯洁的事情,内心虽是难过,却更要想着法子让她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勇气。
“对呀,我们不是见到小姐了吗,子夏,你若是想寻死,带着我,反正我的脸也毁了,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咱们黄泉路上做个伴!”冬青没说几句便有些激动,却是字字珠玑,触碰子夏的薄弱防线。
“是我不好,惹你们伤心,好,我们一起回去,好好活下去,我们走。”子夏笑笑,就算心里再怎么内疚,别扭,此刻也都不能做其它言语。
宫南枝不敢白日里回府,只能先去了莫春风的产业之一,三石苑,方储信见到她的时候,面上的震惊多于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