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安安很满意的拍拍手,跳下墙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翠色小葫芦瓶,蹑手蹑脚开了南木涵的寝宫房门。
原本守夜的丫鬟一见是她,赶忙低下头,倒也不声张,由此看来,这隋安安这般进出东胡皇宫,可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隋安安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自己把瓶子里的药取出来,又将蜡烛芯子剪了一段,小心翼翼的把药铺到蜡烛上面,那里刺啦几声烧的更加欢快了。
隋安安满意的笑笑,一回头,却是吓了个魂飞魄散。
南木涵正负手站在她身旁,两眼微眯,似乎在看一场闹剧。
☆、都能当你父亲了
“你, 你, 你......”一连说了几个你,隋安安接下来只能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客客气气的看着南木涵,中间还附赠了几个自认为无比迷人的微笑。
见对面那人并无主动搭讪的意识, 隋安安倒没那么紧张了。她后退一步,转了个身,恰好对立站着, 眨巴着大眼睛扑朔迷离, “好巧啊,你还没睡。”
南木涵指了指灯芯子,又抬抬下巴努努嘴, 似乎没打算这么轻易逃避过去这个话题。
隋安安转了一圈, 又转了一圈, 回头看看南木涵饶有趣味的站在原处看着自己,索性一甩袖子上了床,“你肯定是一个人睡不着觉, 我这才来的,你看你这灯芯子, 我剪了之后烧的多好, 噼里啪啦的, 还有,你的那些婢女也不行,这么小的年纪, 看到我来也没吭声,这要是来的是坏人,该如何是好,该都换了,换了,换成小太监,起码真有什么事情,小太监力气比婢女要大得多,你看可好。”
南木涵不禁微微翘起嘴角,看着光明正大登堂入室之人,“隋小姐,我想我们并没有熟到可以在床上说话的地步,可否先请下来,找个天亮的时间,有什么话再细谈。”
隋安安心里早淬了好几口,敢情都上过床,有了孩子了,这还叫不熟,真能扯淡。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毕竟那时候他不省人事,记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一回生二回熟,既然你说我们不怎么熟,那就是变相的告诉我,要多来走动,放心,我一定做到,你这东胡的皇宫,跟中庸也差不了什么,我不怕委屈。”
“是我怕慢待了隋小姐,而且,我说话没绕那么多圈子,我们之间,还是越少联系越好,据说,你那皇帝哥哥,正惊天动地的四处撒网找你呢。”南木涵记起探子的回报,不禁暗暗感慨情圣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我跟他没关系,他是他,我是我。”隋安安眉头皱起,面上也有些不耐烦,二郎腿一翘,颇有种我是这的主人的架势。
“隋太后我也招惹不起,你还是别给我惹麻烦了,早点回中庸,咱们不是一路人,永远也走不到一起,若是你又了什么其他心思,我只能说,对不起。”
南木涵坐在桌前,颇有些无可奈何。
隋玉是自己的师妹,如今隋玉的侄女跑来跟自己纠缠不清,小儿女情谊昭然若揭,这让自己一个老人家如何接招,简直是荒唐至极。
“你怕麻烦,我不怕麻烦,那就让麻烦找我好了,你跟姑姑早就相识,但是并没有男女情谊呀,这样我们两人也不算什么了,男有情女有意,自然应该在一起的。”隋安安早就调查好隋玉跟南木涵的师兄妹关系,也知道当年二人并无私情。
南木涵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只觉得这个女子任性恣意,有种当年孟庭君的风采,可是,庭君只是庭君,这世上原本就只有一个她,无论现在的人多么像,那都不是那一个阿君了。
所以,世上女子千千万,唯独都不是南木涵心中的那个人而已。
只是,年纪轻轻的隋安安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自己缘何平白无故的就输在一个已故之人手下,人活着,却不如已经死掉。
“我明日会派人通知你的皇帝哥哥,无论你走不走,到时候都由不得你,奉劝你,在被强制接走之前,不如自己主动离开。”
“南木涵,我最后说一遍,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若你真的要派人把我送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生生世世都要缠着你,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时候我却要看看,你会不会后悔,现在赶我走。”
隋安安脸上也难看起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到地上,双手掐腰,有种泼妇的感觉。
南木涵似乎叹了口气,摆摆手,“随你。”
说完便转身走了,不多久几个婢女进屋来,打了水供她洗漱,个个低眉顺眼,让怒火中烧的隋安安无处发泄,胡乱扔了几个杯子,霹雳吧啦一阵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姑姑的事情,老奴看来,真的不应该牵连到隋小姐。”南木涵的贴身太监说道。
南木涵打量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王德庸,你可还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跟随我一起的吗?”
此人正是南国前皇近侍王德庸,自从夜景瑞驾崩之后,他便神秘消失了,没想到居然在东胡皇宫重见天日。
如果让夜景瑞的儿子看到,想必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堂堂南国一国之君,身边竟然一直埋藏着东胡的眼线,还是如此贴心之人。
“陛下,老奴看着您出生的,又跟随您去的南国,在您跟着师傅学习的时候,老奴一直奉命潜伏在南国皇宫,后来夜皇归朝,老奴不负皇恩,终于成为夜皇近侍,夜皇崩逝,老奴收到密令,速速回归东胡,老奴知道,陛下是要有所行动了。
老奴跟陛下,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王德庸比南木涵年长一些,也是南木涵的父亲专门替他挑选的得力护卫,王德庸不只是文侍,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这几日里每天都会梦见她,她还是那样年轻,就在前面走着,喊我的名字,我想追她,腿却总也迈不动,雾越来越大,杂草丛生,就是她坠落的那个悬崖,突然间就不见了,原本栩栩如生的脸就那样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伸着手,试图拉我,可我过不去,她说,南木涵,你怎么还不来。”
南木涵说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多少年没有流泪,从她走后,我老了,走不动了,我让她一个人太久了,是我的错,不该这样贪恋尘世,王德庸,过些日子,如果我去了,你把我跟她葬在一起吧。”
“陛下,您说这话,存心是不让老奴安生,只要老奴活着,绝不允许陛下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先帝将国之大业交给了陛下,从那时候起,您就不应该把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是老奴的错,如果老奴一开始就阻止你们两个,在你们还没有深陷其中的时候,庭君也是好孩子,可惜,红颜薄命,陛下,多少年前,你既然已经选择放手了,现在也不应该回顾过往。”
王德庸说的不卑不吭,此刻,他更像一个父亲,苦口婆心劝他执迷不悟的孩子,明知没什么用,却依旧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听我说,今天既然我已经说出这番话,说明我早已经筹划的差不多了,如今时辰已到,我剩下的时间也有限,该安排的我基本上都做完了,等待的,就看老天给我的造化了,如果能如愿以偿给阿君报仇,我也能不带遗憾去跟她相见,如果不能,我就只能跟她去请罪了,我的墓穴,无需重开帝陵,位置你知道,葬在她旁边的位置就可以,火化成灰,跟阿君紧紧挨着,不要任何碑文。至于帝陵,你到时候亲自往里面放几件宝物就当我去跟列祖列宗请罪了。”
南木涵挥挥手,示意言至于此。
王德庸愕然,这陛下,完全已经拿定主意了,无论自己如何好言相劝,他肯定是不会再回头。
“老奴遵旨,老奴先退下了。”风凄凄云雾迷蒙,王德庸揉揉略微有些酸涩的眼睛,心中已是澎湃万分,喜忧参半。
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放下,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美得像花瓶,堪堪摆在那里,好茶好水好物供着,每每都是养尊处优,没有勾心斗角,争宠的说法,因为东胡的皇帝,根本没有宠幸任何一个人。
那些美女如云,只不过为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能让他轻而易举的想起阿君罢了,人人都是她的影子,人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影子。
一条腿大喇喇横在面前,隋安安撩起裤腿,摆出一个她认为此生最妩媚的姿势,对着床上那人使劲撩拨。
南木涵颇有些无奈,他本是假寐,偏偏面前那人晃来晃去,搅得自己不得安宁,叹了口气,他睁开眼睛,猜不出什么想法,直直的盯着晃腿的那个女子。
“就知道你在装睡,干嘛,看到我就这么不情愿。”隋安安一下子跳到他旁边,身上出了很多汗,倒有些馊味。
“是有点扫兴,我这赶了好几天的路,来了也没好好洗洗,这味道你闻得习惯吗?”隋安安似乎忘却了之前两人的不快,自顾自的伸起胳膊左闻右闻。
“隋小姐,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麻烦,一个女孩子,不要随随便便进陌生男子的房间,传出去有损声誉。”南木涵起身,索性下了床,跟她保持一定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过年了,提前预祝各位小可爱,新春快乐
☆、局势混乱
一场春梦, 清醒的只有自己, 那人从始至终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更可笑的是,甚至梦醒后他可能丝毫没有记忆。
看如今的情形,怕是自己吃了哑巴亏, 有口难言。
隋安安爽朗的笑笑,这又如何,本就是你情我愿, 不, 我情你不愿,现下最遗憾的,便是自己竟没有保住那个孩子, 想要再来一次霸王硬上弓, 怕是难上加难了。
“知道了, 知道了,明天我就走,总是这样唠叨, 真是上了年纪,跟我姑母一样。”隋安安说得不轻不重, 言外之意两人都理解。
“今晚我保证不动你, 南木涵, 可是今晚你得负责我的安全,要知道,追杀我的人, 寻找我的人,现在我自己都分不清了,隋宛蓉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识过,看看,我脸上的疤痕,如果没有这疤痕,你会不会对我另眼相看,算了,不说这个,对你来说好像长成什么样子并不重要,你看你的审美,真够另类的,整个后宫好像一张脸,整天晃来晃去,你不觉得心烦吗,你......”隋安安突然失语,她愕然的看着南木涵。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个后宫好像一张脸,这又是什么意思,隋安安捂住嘴巴,惊诧的看着面前波澜不惊的男人。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如此痴情的男子竟然让自己遇到了,荒天下之谬,如果让自己来评判这样的男子,那肯定是惊世骇俗,深情款款,可是偏偏这份情不是给自己的。
隋安安着实有些吃不消,她坐不下站不起,最后硬生生憋出几声笑来,“南木涵,南木涵,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那人摊开一双手,耸耸肩,好像事情原本就该这样,他也没办法一般。
很长一段时间的冷静,在这期间两人都没再言语,南木涵极好的耐心,隋安安也似乎想通了。
“今晚我们待在一起,你欠我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可是,你要保证我的安全,就这样。”说罢,朝里头翻了个身,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这一回,南木涵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答应,他君子一般良好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隋安安。
我忍,隋安安抠进手心里的指甲生疼,却提醒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一步错,步步错。
窗明几净,白色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散发着幽幽的冷意,虽是夏天,却能时刻让人打个寒战。
胡杨树长得茂盛,郁郁葱葱,挺拔高耸,风吹过,窸窸窣窣,鸟飞过,同样的留下声响。
就像这东胡,性子豪爽。
院中站了两排人,个个黑衣装扮,干净利落,为首的那人似乎跑进房中跟谁通传什么,半天没有出来。
偶有蟋蟀鸣叫,那些人却是半分未动,极好的体质,极强的修为。
房中三人都是冷静忧虑的脸,方储信将信物呈出,又看看宫南枝,没有任何避讳,跟风春莫讲束了今日的调查结果。
南国夜月笙有意跟中庸皇帝高培联系,想借道从中庸国秘密进入北朝,在从边境横插直入,将防卫虽然严谨,但是远离南城的北寨首先拿下,依次攻破附近城池,同时,中庸观战,做墙头草之势,届时,谁强谁弱一目了然,攀附之心不要太明显。
相比起北朝和南国,中庸还是小国天下,唇亡齿寒,不是不懂,却更想在混战之中分取一杯羹,借此强大中庸。
风春莫倒是早有预料,只是没成想会这样快,夜月笙果然承继了孟惠君的狠辣之风,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是自己太大意,以为安排的妥当,这次该如何化解危机,还能不能够全身而退,北朝内乱还没想好应对,现在外敌当前,除了一场恶战,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对于宫南枝来说,这消息未免太过让人震惊,之前在北朝为质的日子,那人表现的风度翩翩,儒雅温顺,对待任何人都谦恭有礼,不去正面敌对任何冲撞自己的人。
偏偏这样一个君子,怎么翻起脸来如此无情,步步紧逼,根本前前后后就是两个人。
或者说,这人本就是个分裂的,不,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宫南枝想不出来其他理由,她转身看着风春莫,她知道,风春莫现在,也已经没有了主意。
事情太多,一下子涌过来,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
本来为了母亲的事情,风春莫已经将北朝的事宜压缩编排,时间上便会有些紧张,现在夜月笙又来添乱,况且还夹杂着中庸。
他们都是聪明的,选择了这样一个合适的不能再合适的时机,风北墨对皇位虎视眈眈,风北城战功赫赫,风皇迎回三皇子风春莫,这一连串的事情加起来,那都不算小事。
储君之事,从来都是关乎国运的。
无论你想不想得到那个位子,也不单单由自己的喜好去决定,你的背后,站了很多支持你的臣子,军队,如果你任性的放弃,之后被清理的,便会是这些人,到最后,屠刀会放在你的颈上,尊严,性命,都将一一被夺取。
风春莫不会想不到,要不然,他大可以跟宫南枝远走高飞,不用纠缠在这些难分难舍之中。
他若失势,首先遭殃的,便会是将军府,接着就是宫相府,再接下来还会有谁,不言而喻。
杨广贞已经将自己的爱女嫁与风北墨为妾室,宁可为妾,也要在这关头嫁过去,情况严重到什么地步,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愿意挑破。
“方叔,通知下去,最迟明晚,我们停留在东胡的时间,最迟到明晚,无论有无动静,全体人员拔寨回朝,不得耽搁。朝内留守人员,务必通知到七大院落,做好准备,天要变了。”风春莫走出门外,两排人站的整整齐齐,见他出来皆是双目紧逼。